易显飞,黄芳萍
(1.中国社科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100732;2.长沙理工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妇女问题研究一直是国际学术界关注的焦点,随着国内学术研究的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近四年来国内妇女问题的研究从内容到方法均深受国际化的影响,研究呈现出多元化态势。本文立足于人大复印报刊《妇女研究》于2011年1月至2014年2月间全文转载的文献,通过研读近四年国内的妇女问题研究,主要从妇女史、国外社会性别理论研究、国内妇女现实问题与女性主义理论相结合研究等几个方面,梳理出研究现状、成果、不足和走向。
作为有着五千多年悠久历史的中国,妇女自古以来作为生活中的“半边天”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近几年有诸多文章专门从妇女史角度探析国内妇女问题。杨剑利将妇女改造与国家改良结合起来,认为中国的妇女解放是晚清才有的事,其起始不仅是废缠足与兴女学,还与西方基督教教士提出的“释放女人”有关,在革命语境中激发了女权观念与妇女自我意识[1]。中国早期的妇女解放运动思想深受苏俄和共产国际的传播与影响。何黎萍指出,由于中国早期的妇女解放运动思想深受苏俄和共产国际的传播与影响,照搬苏俄妇女运动模式,把关注点主要放在城市妇女和城市女工上,而没有注意到农村妇女在革命中发挥的作用,妇女解放因此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制约。他认为,我们应该从中国本土妇女的利益出发,制定符合中国国情的解放妇女的方针和政策,把消除性别歧视和革命斗争结合起来,才能真正解放中国妇女,达到中国妇女运动的真正目的[2]。与此同时,张文灿提出,要将晚清时期维新知识分子倡导的“贤妻良母”型妇女的母性职责转移到辛亥革命时期知识分子所提倡和鼓励的投身革命“女国民”中去,发展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知识分子号召的妇女需要“人格独立”,不只是单纯地讨论性别关系问题,而是从建构现代民族国家的话语和社会资源角度分析女性的重要性。女性应该抛弃依附于男人的形象,树立具有独立人格的新女性,联合具有共同利益的全世界无产阶级男女,先进行阶级的解放,才能最终实现妇女的完全解放[3]。此时,妇女角色开始慢慢进入大众的视野,成为关系家族与国家危亡的重要力量,其政治地位凸显出来。
20世纪20年代,出现了妇女运动的两种分歧,宋少鹏将其称为劳动妇女运动与知识妇女女权运动。他将争取法律平等权的女权运动 (包括参政运动)和以慈善与社会服务为特色的基督妇女运动归入“自由主义女权”,将争取经济权益的劳动妇女运动命名为“社会主义女权”。前者注重法的运动,强调妇女的参政权;后者更注重社会运动。自由主义的女权通过文化路径进行社会改造,社会主义女权通过政治经济路径进行社会改造[4]。在这一民国时期,我们还可以透过“太太”这一特殊称谓来分析阶级、性别与身份之间的关系。在侯艳芳看来,“太太”的形象体现了阶级、性别与身份的文化内涵。在阶级层面上,“太太”称呼属于上流社会,拥有一定的财产,属于资产阶级和有闲阶级,因而受到知识分子的批判;在性别层面上,仍然是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男高女低、男尊女卑的权力秩序,是一种“花瓶”角色;在身份层面上,由于其独立人格的缺失,成为丈夫或儿子的附属品,一直没有突破男性的附庸这一角色,没能独立把握自己的命运和思想[5]。
国内对妇女问题的妇女史研究不仅体现在政治文化层面,还体现在经济层面。夏爱军和许彩丽考察了明太祖朱元璋时期朝廷提倡的为妇女从一而终替死去的丈夫守节进行表彰,建立特有的专门针对女性的旌表制度,一直延续到清朝统治者,从朝廷到地方,从家族到个人,实现妇女对贞节坚守的经济补助[6]。妇女没有属于自己的职业领域,直至民国初期,对妇女的职业讨论才逐渐多起来,赵炎才、任华华把这一时期社会对妇女职业的论述归结为四个方面的表现:积极肯定、消极反对、名实相悖与理性重构。“积极肯定说”从历史发展必然性、明显经济价值与浓厚人文价值三个方面肯定了近代妇女职业的积极时代价值;“消极反对说”从封建伦理道德出发,围绕男子的权威中心地位,强调女性固有的传统家庭角色;“名实相悖说”体现了理论与实践,新思想与旧道德,工作与婚姻的对立;“理性重构说”进一步理性诠释近代妇女职业的合正当性,吸收了前述职业思想中积极合理因子[7]。光梅红和张旗丽也同样指出了劳动对于妇女的意义。认为妇女解放的重要内容就是妇女劳动。他们围绕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中心工作,着重从男女平等的角度将妇女解放的实践同“劳动光荣”的政治价值建立起紧密的内在联系,通过宣传“劳动光荣”来肃清封建主义思想,借助表彰妇女劳模来宣传劳动光荣,提倡承认家务劳动的社会价值[8]。这些研究显示,国内妇女一直致力于摧毁以男性为中心的经济霸权主义,建立属于女性的经济话语权,实现经济收入上的性别平等。
关于妇女在社会日常生活中的生存与发展历史,朱静辉采用实地考察法和访谈法相结合的方法,探讨了中国农村妇女的日常生活交流方式,从限于传统家门交往的圈子到基于原有生产队编制所产生的地域圈子,进而发展为具有现代性的休闲网络活动圈子。他把这三种圈子分别归结为血缘群体、地缘群体和趣缘群体,注意到了不同妇女年龄层的交往断层和流动婚姻所带来的交往变动[9]。在传统模式下,妇女的日常生活交流一般局限于娘家、夫家的亲属关系,话题大多也围绕一些生活琐事展开,比如身体健康、老人儿女问题、饮食起居等,很少关注自身身心健康问题。万妮娜从国际妇女节的角度,分析了在民国时期国际妇女节对于妇女日常生活的影响。1924年,国际妇女节传入中国,并成为中国妇女运动的标志性节日。“受政治环境和国共两党妇女政策的影响,妇女节庆祝在中国呈现两种迥然不同的面貌。在国统区,妇女节是中上层妇女的一个欢庆休闲节;而对于解放区的妇女而言,妇女节更像是一个战斗的节日。通过这种方式,妇女们加强了责任感,为自身的解放铺平了道路。”[10]之后,妇女节便延续了下来,成为妇女们特有的节日庆祝方式,加强了妇女的群体凝聚力,拓展了女性的活动空间和工作权力,实现了李小江指出的中国妇女从“家国女人”走向“女人家国”的历史转变。但与此同时,李小江指出,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在知识界集中了主要的主力军和参与者,在日后发展中日益凸显出“小圈子”色彩和“学院化”倾向。关注点过分投注在女性的社会方面,在身体和个体方向上的女性教育几乎是盲点,没有认识到“现代化”将给女性带来的危害以及市场经济对女性主义的腐蚀[11]。
实现性别平等是所有关注妇女问题的学者们一直追求的核心价值目标。崔应令、冯华提到,在西方,沃德(Kathryn Ward)和格兰特(Linda Grant)是较早开始对社会研究中性别不平等进行批判的学者,他们在社会学期刊上发表了若干关于性别研究的论文,并指出以往的社会研究存在如下一些问题:忽视了妇女作为研究主体;只关注社会生活中男性占统治地位的部分;使用的范式、概念、方法忠实于对男性的描述而忽视妇女的经验;用男人和男性的生活方式作为规范来反对那些被解释的社会现象。并且崔应令等还谈到了奥克利(Ann Oakley)提出的女性经验是不同于男性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行为的基本的决定性因素是性别。伯纳德(Jessie Bernard)认为,单一的男性性别世界主宰了当前社会,而要改变这种状态,需要用女性性别世界,女性世界在主观和客观上同男性世界根本不同,其经验是不容忽视的。随后,诸多女性主义研究者呼吁建立一门专门“为女性说话”的学科,这种呼吁在性别研究领域获得了学者们的共识。
在社会政治氛围相对自由、开放的美国历史上,王恩铭谈到,在美国社会各界引起巨大反响的当代美国妇女运动就是致力于妇女平等权利运动和妇女解放运动,特别是经过新闻媒介报道后,“妇女问题”几乎成了家喻户晓的话题。到60年代末70年代初,妇女运动的队伍逐渐庞大,成千上万的妇女关心和介入到妇女运动中去。自19世纪中期以来,美国历史上爆发了多次妇女运动,例如,19世纪中期的妇女权利运动,20世纪初期的妇女选举权运动,以及20世纪70年代早期的妇女解放运动等,她们为推动美国妇女争取平等的经济与政治地位做出了重大贡献。但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美国反女权主义者对女权运动展开了相当强烈的反击。这场反女权运动得到了“新右翼”保守势力控制下的美国媒体所作的宣传:其一,媒体嘲讽和丑化职业女性、单身女性和男性女权主义者,将女权主义者的形象妖魔化;其二,媒体通过宣扬传统女性的回归和“后女权主义”时代的来临,将女权主义运动的理论与目标终结化;最后,媒体通过“个人化”女权主义议题,公开放弃女权主义立场,以及宣扬消费主义等,成功将女权主义议题“去政治化”。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正是美国媒体宣扬的这些负面作用,导致自20世纪80年代中叶起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开始走下坡路,甚至出现倒退现象。毫无疑问,女权运动的发展在美国遭遇了危机,性别歧视虽然有所减少,但仍然存在于美国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甚至在学术界也普遍存在,只不过有时变得更加隐蔽而已。
与此对应的,崔应令和冯华提到,到20世纪80年代,针对性别不平等现象,众多学者呼吁要为女性建立专门的学说。不断应用女性主义的认识论、方法论和立场来分析解决问题,提出要寻找新的声音——具有女性气质的声音,这种呼吁已经成为一股影响力巨大的思潮。近代中国对两性关系的专门探讨与西学东渐的过程是同步的,从知识分子开始逐渐影响扩散到社会大众,妇女权利和性别平等的思想不断冲击甚至瓦解着传统中国“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理念,学界也展开了对两性关系尤其是对妇女的专门研究。如果说解放前中国的性别研究主要受到西方女性主义的自由主义学说的影响,那解放后至改革开放的集体时代,则完全是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性别观的应用时代[12]。
社会的进步从来离不开技术的推动,而女性在技术中的地位和作用也越来越被女性主义研究者们所关注。易显飞对西方女性主义技术研究进行了解读,认为西方女性主义技术研究,不只是关于技术领域中的女性的研究,也不只是“技术问题”由女性来进行的研究,而且是在技术领域为女性说话的研究。在他看来,女性主义技术研究是对近现代西方主流文化的反思、批判与重构的组成部分之一,是对女性主义理论的一种延展与深化,也是技术研究的一种重要维度。他用“四位一体”来总结了女性主义技术研究的四个特征,即研究者从女性主义立场出发,凸显女性经验的重要性,以社会建构论为主要分析框架,运用多学科与跨学科的方法对“技术和性别”问题进行研究。这四个方面既体现了技术研究的不同侧面,又浑然一体。尽管女性在技术领域内的人数和地位都有所上升,但女性在整个技术领域内仍然处在边缘地位,要实现女性的真正平等和解放,仍需女性主义研究者和工作者连同大众一起为在各个领域的女性说话。
关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董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发展像一部三幕剧式,呈现为“诞生—衰落—复兴”三阶段。20世纪60—70年代,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师徒寻求女性在生产劳动上与男性平等的地位;80年代,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兴起,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一下子失语并走向衰落,逐渐被主张“性别差异”的新激进女性主义思潮所取代;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今天,女性的身体就从一个自然的生物学范畴变成了全新的政治经济学范畴,这种状况为女性主义重新与马克思主义进行结合提供了现实的可能[13]。在关于马克思主义性别研究的问题上,潘萍提到,在与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的当代价值问题直接相关联方面,首先必须澄清两个基本问题:一是性别平等问题是否得到了真正的解决?二是各种导致妇女受压迫现象产生的社会根源的存在逻辑是否发生了根本改变?在当代,性别平等问题依旧是一个尚待解决的社会问题,只要造成性别不平等的所有制、社会分工与意识形态方面的现象依然存在,马克思主义的妇女解放理论就仍有意义。虽然当代妇女的生存和发展状态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父权制和私有制的存在,妇女受压迫的地位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作为妇女解放理论的科学形态,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不仅是世界妇女反对与改变现存父权世界的正确思想指导,同时成为她们追求与创建理想的“性别平等”国度制定的科学行动指南[14]。
关于后现代女性主义,都岚岚对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操演理论进行了详细的阐述。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操演理论自20世纪90年代风靡学术界以来,引起了西方学术界的广泛争论。性别的“内在本质”是指服从于性别规范的一系列行为的重复,在性别表达的背后没有性别的本体身份,性别身份形成于持续的操演行为中,操演行为先于性别身份,这就是朱迪斯·巴特勒提出的著名的性别操演理论。她提出的性别操演理论不但解构了传统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而且解构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女人等范畴本身。朱迪斯·巴特勒对操演性身份的理论建构已成为理解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的一个必要条件,而她对边缘群体的关注已使她当之无愧地成为目前最有影响的公共知识分子之一。虽然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操演理论遭遇了犀利的批评甚至误读,但她仍然不断修正、丰富、发展她的性别理论,给学术界不断带来她的理论成果和著作[12]。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们沉浸在21世纪全球化给人类生活带来便捷的时候,却忽略了全球化给女性带来的负面影响。苏红军介绍了近几年来,美国和世界各国的女权主义在相互质疑和不断反思中,对美国第二波女权主义理论和运动近半个世纪的变迁进行了多层面的反思,他们对第二波女权主义与同期出现的新自由主义全球资本主义的关系进行审视就是反思中的一个亮点。不少女权主义学者认为,资本主义全球化也是“社会性别”化的过程,全球化的一个主要恶果是妇女的贫困化。在美国国内的妇女运动层面,主要表现在女权主义组织、斗争策略、身份政治和妇女就业四个议题上。女权主义是西方个人主义价值观最重要的表述,致力于维护妇女基于个人权利上的各种权利,主要包括经济权、政治权、民权和人权等。从本质上来说,女权主义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建构。苏红军还谈到,反思美国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对中国妇女理论研究有四个方面重要的启示:第一,相互质疑、不断反思的传统精神;第二,强调审视的视角和宏观的理论框架的重要性,指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仍然是认识新自由主义全球资本主义背景下当代妇女的状况和认知的利器;第三,强调女权主义的初衷是为所有的妇女解放和全人类的社会公正,坚信建构一个比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更美好的世界的可能性;最后,社会主义的重要性被不少女权主义学者重提,指出在迄今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社会制度中,只有社会主义才能真正实现女权主义解放所有妇女和全人类的初衷[15]。
关于性别研究的哲学视野,肖巍认为,西方女性主义哲学研究者们在追求性别主义和社会正义的过程中,逐渐进入了主流哲学世界,尤其表现在形而上学领域方面对于本体论与认识论问题的关注。在“本体论”和“认识论”问题上,肖巍对维特的“性别统一本质论”和弗里克的“认识不正义”思想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认为维特和弗里克在女性主义形而上学框架下对本体论和认识论问题的研究,把女性主义哲学研究带到了更为“坚硬的”哲学核心地带——形而上学领域。尽管,维特和弗里克的研究还有些许值得商榷的地方,但他们无疑给女性主义哲学的研究另辟了更广阔的研究空间[16]。他进一步谈到,近年来,国内女性主义哲学研究者们关注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两大部分:一是翻译和解读西方经典原著,二是深入研究女性主义哲学基础问题。众所周知,在人类思维发展中,哲学是最顽固的父权制堡垒,也是最富有创造性的思维空间。在这一空间里,我们可以表达和争论各种新的、未来的可能性。当代女性主义哲学把“女性问题”从经验层面提升到哲学形而上的意义上来考察,不仅对人类哲学思维和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也积极推动了女性主义学术的发展。国内女性主义哲学研究者应肩负起在我国现有的社会、文化及哲学发展背景下,开创和发展女性主义哲学的历史使命[17]。
我国对妇女问题的性别研究日趋丰富。肖扬从性别文化和性别关系的改造角度,将20世纪50年代我国的性别研究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建国初期,中国共产党按照其社会变革的理想和男女平等的图式,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改造传统性别文化和性别的不平等关系,初步形成了以男女平等为核心的主流意识形态和社会性别关系;二是社会主义制度建立初期,国家对性别文化和性别关系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但由于对如何构建社会主义条件下的性别关系缺乏准确认识,男女两性的性别差异和不同的利益诉求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和遮蔽[18]。在构建现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的过程中,宿茹萍、张玉玺认为,要正确处理好六个关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与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国特色妇女解放和发展道路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中国特色妇女解放和发展的制度保障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与妇女解放和发展的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与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等。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理论,其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思想指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要从新时期我国妇女发展实践中存在的问题和要求出发,汲取西方女性主义的有益成果和反思精神,着眼于对妇女发展问题的理论思考和实践探究,探索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妇女解放和发展道路[19]。
影响性别平等的还有女性的受教育程度、经济能力、职业发展、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等。从性别比较的视角,女性群体大致可以分为“低端女性”和“精英女性”。而作为精英女性中的知识女性,畅引婷认为,知识女性是当代中国妇女研究的一支主要力量,对性别知识建构起着重要的作用。她们用不同于男性的切身体验和区别于其他阶层女性的文化知识,使得以妇女为主体的性别知识建构由可能变成了现实。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当代中国知识女性在总结妇女经验、阐释性别理论、传播性别知识、践行性别理念等方面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取得了不少学术成果[20]。同样,吴翠萍也指出,我国高等教育应针对大学生性别主体意识淡漠、公共政策敏感度低、相应课程体系不完善等状况制定相应的措施,加强大学生社会性别平等意识的引导,特别是唤起女大学生主体自觉的独立、自主和平等意识;整合社会性别与公共政策主体相关的教学资源;注重案例教学和交互式教学等,从实践中培养高等教育中的社会性别意识[21]。范敬怡、胡伟晨等人谈到,现代技术新时代,国外高校对女性发展和校园性别平等问题愈发重视,研究和实践经验丰富,其中以耶鲁大学、剑桥大学最为突出。他们从学生、教员、职工和管理者等多个层面,探索国家政策、社会文化、培训项目及个人素质等对校园女性发展的影响,从而更好地在国内大学建设校园性别平等,为促进女性职业健康发展提供参考和建议。社会文化大背景下的社会准则和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是造成校园内部平等的最根本的原因。肖扬从学校层面和女性教员层面提供了许多可操作的具体措施,比如,在学校层面提供校园附近的托儿服务、男女产假、政策和支持等;在女性教员层面,为女性初级教授配备终身教授导师,通过组织活动转变校园氛围和树立成功女性教员案例作为榜样等,特别是制定了简化的评审制度[22]。这些具体措施对于我国高校更好地建设校园性别平等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价值。
在我国,实现性别平等的另一条有效途径是妇女参政。杨静认为,如果没有一套为妇女参政的论述出现,女领导干部在其结构位置上并不必然出现为妇女参政的主体意识,参政妇女为妇女参政,这是一种政治理想[23]。佟新、刘爱玉指出,政治精英地位的获得是具有性别差异的,这种差异的变化反映了中国社会结构与身份政治的变迁。我国在向上流动上依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性别身份依然作用于人们的向上流动,男性通过提升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便能进入政治精英成长之路,而女性既要有高质量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还要有赖于父母的社会经济地位、个人的性别平等观和平衡工作与家庭角色的能力[24]。性别差异不仅体现在政治高层中,也体现在基层治理中。杜洁发现,妇女在基层治理中的严重缺席,妇女“能力差”“素质低”的说法在农村颇为流行,所以妇女在村庄权力结构中处于边缘地位。但随着中国非政府组织对公共政策议程的宣传和影响,社会性别观念正在逐渐被纳入到村民自治中[25]。李慧英、杜芳琴和梁军介绍了2009年3月10日至15日,中央党校妇女研究中心与河南登封市周山村组干部一起修订村规民约,在村民代表大会中通过了新的村规民约草案,产生了我国第一部具有性别平等意识的村规民约,充分体现了性别平等与民主管理的紧密结合[26]。与此相对应的,郭夏娟从社会性别视角出发,运用调查数据,从历史与现实两个维度审视女性在中国城市社区建设与社区安全建构中的地位与作用。研究发现,女性在城市社区治理权力结构中居于核心地位,普通女性成为城市社区安全事务的主要参与者,长期生活于“私人家庭”的女性,同样有能力参与公共的安全事务。女性参与城市社区建设有利于突破女性在“公共领域”内长期缺席的状况。她们不再拘泥于家庭小圈子里,而是从家庭走向了社区公共领域,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出女性对城市社会安全的关注,事实上,她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在基层社区安全领域中,女性参与不仅对地区安全,而且对国家安全乃至全球安全都做出了重要贡献[27]。
对于如何构建性别政治正义,牛天秀提出了中国女性参政改革的三种可能模式,以实现“男女共治”的社会治理模式:女性参政的渐进式道路模式、女性参政的阶梯式发展模式和女性参政的赋权式战略模式。渐进式道路模式认为,女性参政制度作为总体政治体制改革的一部分,旨在通过资源调配和利益均衡,达到政治权力体系中的两性和谐发展。阶梯式性别发展模式是基于罗尔斯政治正义的理论而提出的。该模式认为,从最初的结果形式上的男女平等到实质的性别正义,呈阶梯发展模式,其目标层次依次为“结果形式—行动过程—价值理念”,其作用层次依次是“价值理念—行动过程—结果形式”。阶梯1:女性参政的政策执行结果为“男女相对平等”;阶梯2:女性参政的制度设计为“两性差异公平”;阶梯3:女性参政的价值取向为“普遍性别正义”。通过自我赋权增加权力拥有者的能力,提高女性自身的参政意识。赋权式战略模式是增加个人对生活资源和决策的支配权,而妇女赋权就是使女人获得与男人同等的地位,平等参与发展过程,从而与男人在平等基础上控制各种生产资料,增加妇女在政治发展过程中的支配能力。中国女性参政呈现出“制度性分配—赋权—自我赋权”的发展模式[28]。不管是精英还是大众,男性还是女性,谁更能代表妇女,为妇女说话,这是一个长期探索的过程,女性不仅需要描述性的代表,更需要实践性的代表。
近几年对国内妇女问题的关注还有从婚姻家庭方面来进行剖析的。从传统社会中的坚守贞操到现代社会的婚姻自由,从传统嫁娶婚姻中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现代社会的并家婚姻、姓氏自由,从传统家庭的“贤内助”到如今的高级白领,女性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发展道路,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和思想。关于妇女社会地位的认知,丁娟和李文以第三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为基础,从进步与落后两个维度和共识与差异等四个象限进行立体透视,观察到:一是关于个人发展的认知趋高、态度开放。不管是在家庭领域还是社会领域,女性对自己的能力更有自信,参与性提高,决定权扩大;二是性别分工的传统观念呈松动态势。在传统的家务劳动方面,男女共同分担的理念得到广泛认可和实施,男性传统的领导者和管理者角色受到挑战;三是对男女社会地位差异、性别歧视问题的认知敏感不足。虽然妇女得到越来越多的解放,社会地位也有所上升,但人们对男女社会地位的实际情况的认识存在差异,社会上还是高度认可传统的性别角色规范,存在直接或间接的性别歧视和性别排斥现象[29]。在社会主义市场化经济的今天,市场带来的是更大的性别职业排斥、性别收入差距、性别女性化贬值,距离权利分配中心越远,遭受到的性别歧视越明显,所以妇女更多被迫回归家庭。
关于国外在解决家庭与工作冲突方面的经验对于解决国内妇女此类问题的借鉴研究方面,胡澎认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的家庭,特别是双职工家庭,工作与生活的冲突问题越来越突出,但日本政府积极应对,制定政策,出台法律,中央和地方政府、民间组织、企业相互配合、分工合作。大力宣传工作与生活平衡,将育儿休假制度法制化,注重对妇女的再就业提供支持,还鼓励企业采取措施缓解员工工作与生活的冲突,解决双职工家庭的育儿困难[30]。加拿大在妇女劳工生育与育儿方面也制定了相关政策,谢棋楠介绍了加拿大劳资关系下两性共同责任政策:各省产假与育婴假制度、就业保险法下全国性育婴津贴、联邦与各省育儿家庭财务支持制度、托育场所创造方案等。在他们看来,“两性共同责任”的内涵远大于劳资关系下两性共同责任议题的范围。加拿大通过国家介入的方式保障了妇女在生育和育儿期间的劳动权益,维护了工作上的性别平等。然而,在中国现实职场中,用人单位对女性尤其是处于怀孕、分娩或流产期间的妇女劳工,存有严重歧视。很多妇女因为上述原因被雇主开除,没有享受到法律的保障[31]。
国内妇女问题的性别研究还关注了一些特殊群体,比如,农村妇女的扫盲行动、女性民工的身份转型、跨境婚姻行为、性服务工作者的“自尊”、白领女性的“健康红灯”、分娩妇女与医疗领域男性化、“剩女”现象等等。
通过对收录文献的分析和整理可以看出,近四年来,国内妇女问题研究的重点依然是关注性别平等的推广和实践。研究充分运用了访谈法、调查法、比较法、考察法、案例法等方法,更多地注重史料研究和田野研究,体现了研究方法的多元性。从研究视角来看,关注视角从城市女性到农村女性,从精英女性到大众女性,不仅重视西方女性主义的引入,更注重中国妇女的本土化研究。应该说,这些研究改善了中国妇女问题研究起步晚、起点低、不系统、欠规范的现状,取得了不少重要成果。但在成果的背后,近几年的妇女问题研究仍有待进一步值得思考的地方:
一是在研究资料方面,已有研究虽资料繁多,但本土化的一手资料仍显不足。虽然近几年来这个问题得到了相关学者的关注,开始注重口述史等资料的收集和整理,但仍然存在历史学研究领域内的“性别缺席”和性别研究领域内的“历史缺席”现象,在对相关资料结合特定历史文化背景进行分析的能力与水平亦有待提高。
二是在研究的内容方面,仍然存在“被遗忘”的妇女群体研究,一些特殊群体中的妇女问题还是关注不够。比如女同性恋者问题、女性科学技术工作者问题等。特别是相关成果很少在一些核心杂志上发表,比如在人大复印报刊《妇女研究》于2011年1月至2014年2月间全文转载的文献中,关于“性别和技术”的文章只有1篇,关于国内女同性恋者的研究文章1篇也没有。
三是在研究的解释力方面,对部分女性社会生活实践的“逆回归”现象,出现解释不足的问题。如随着现代经济的发展,国内的性别角色分配有回归传统的趋势:一方面,当工作与家庭发生冲突时,更多的女性选择了回归家庭担任“全职太太”“家庭主妇”;另一方面,女性家务劳动的经济价值始终没有得到社会的真正肯定,“相夫教子”一直被视为女性的生命价值体现,对这些问题的学理解释依然略显不足。
四是在研究的影响力方面,已有对妇女问题的研究依旧更多地局限于学术小圈子,学术影响多于社会影响,缺乏较强的实践指导力。学术研究的社会功能没有全面释放出来,没有发挥大众女性的宣传力量和影响能力,从思想上到行动上贯彻性别平等理念,肯定自己的主体地位和话语体系。
五是在研究的国际化与本土化结合的问题方面,呈现出“两张皮”的现象。大多学术类研究都只局限于片面译介国外女性主义理论,更多地属于“照着讲”,在结合中国的已有思想资源进行理论上的自主创新明显不够,体现国际化的同时无力实现本土化;而较多的国内妇女现实问题研究,沉迷于经验,“接地气”过度,缺乏将现实问题抽象到理论建构的能力与动力,只是体现现象研究的本土化,无法上升到理论本土化,更不用谈将本土化理论与国际化理论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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