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和文化视野下的“士”探源

2015-03-20 21:30
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诸侯知识结构阶层

高 研

(云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昆明 650500)

社会和文化视野下的“士”探源

高 研

(云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昆明 650500)

紧扣“士”的内涵(知识阶层),分析了“士”诞生时的具体社会和文化背景,探讨了“士”作为知识阶层所具有的知识结构,即王官之学和地方文化;“士”壮大为“知识阶层”的流变过程,一方面是王官阶层的下移生产出了地方的“士”,而地方民众上移则充实了中央的知识阶层;另一方面是地方“士”的横向流动增加了其在地方上的力量,最终使得“士”成为庞大的“知识阶层”。通过对“士”壮大为“知识阶层”的过程也是他们自身拥有权力的转换过程的探讨分析了其对教育的启示。

“士”;“知识阶层”;流变过程;文化资本;启示

关于“士”的定义是多样的,各个朝代的文化和社会语境中也有不同的所指,然而一个共同点是各个朝代都将“士”视为拥有知识和文化资本的群体,现代学者在作相关研究时也莫不存有这样的预设。即便是溯源到“士”产生的商周时期[1],“士”的内涵之中也有知识和文化的成分,因而也就有必要探寻“士”的知识结构如何。本文认为,商周时“士”的知识结构包括两部分内容:一则中央的王官之学,王官之学里面又包含着地方的知识和文化成分;二则实际的地方知识。“士”吸收和改造地方知识既是王官之学与地方文化的融合,又是“士”自身壮大为知识阶层的过程。

一、“士”诞生时的知识结构:王官之学和地方文化

“西周官学传统, 一般的解读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这是在周代贵族政治下一名‘士君子’必须要具备的修养和技艺。”[2]那么我想王官之学就不应只包含所谓的《诗》《书》《礼》《乐》的高雅学问,而且还应包括周室王官所掌握的所有专门知识,像卜卦、骑射和仪礼等。所谓的“六艺”亦显然包涵了这二者,礼即礼仪,乐则与《诗》密切相关,书则关系《诗》《书》,数则大概要包括星历、占卜等术数之学,还有完全操作性的射和御。而这些知识及其掌握者都统统归于周代的礼制官僚系统之下。在《周礼》一书中,教诗书礼乐的大司乐、乐师、大师、小师等和掌占卜的卜官、占人,掌祝和祭祀的大、小祝以及掌典、志的大小史,同列于春官宗伯之下。“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春官宗伯,使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3]259点明其属于西周礼制之官僚系统。

这里,我们还得先弄清楚一个问题,即西周中央和地方在文化上的统属关系。周室作为一个坚实的文化中心,通过礼制的推行对于四方诸侯的文化应该说形成了统领和束缚作用,使得各诸侯国及其贵族不至于逾越出界。西周的政治,也就在这样一个逐步完善的文化系统维系下运作。当时的诸侯国文化应当是中央文化的辐射点,即地方文化作为中央文化的附庸,被规定在自己的文化等级上。卿大夫对于诸侯也应该是如此的。众所周知的列鼎制度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而西周的大学即“辟雍”和“泮宫”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且我们应当注意西周的封建、宗法与其礼仪文化相互之间的紧密联系,它们是不能分离的一个整体,也同时发挥着其政治文化效用,也就是说文化体系同样作为权力体系而存在,中央机构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化资本的垄断者,因而对地方的文化就有控制权。

还有一个例子能说明周朝中央和地方文化上的统属关系,那就是朝觐制度。周朝的朝觐有一套礼仪,需要使用规定的服饰、物件(如笏牌),举行规定的策命仪式等,而这些礼仪知识是几乎每个上层贵族在进入仕途或继承嫡位以前必须熟悉的。乃至于诸侯卿大夫也应当有这样一批礼仪顾问。《礼记·王制第五》记载:“觐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典礼,考时月定日;同律、礼、乐、制度、衣服,正之。山川神祗,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畔者君讨;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4]

因此诸侯必须能在文化上跟天子保持固有的联系,要能合于王朝的整体文化系统,否则就难保其自身的权力与地位。里边又记载天子赏赐道:“天子赐诸侯乐,则以柷将之,赐伯子男乐,则以鼗将之。”[4]在这样的政治互动场合,从天子到诸侯、卿大夫,有一套共同遵循的礼仪文化来表达相互间的政治联系。三 《礼》虽然是后起的总结性书籍,不排除有文学化的成分,但近百年来的考古发现已经证明了它所描述的礼制的真实性。而这种种分封的、宗法的和礼仪的统合体系不正说明了其政治与礼仪文化的密切关系吗?

应该说,西周的天子和诸侯乃至卿大夫,都拥有各自的文化机制,他们甚至各有一个文化团体,即所谓的“巫”“祝”“史”“宗”等。吉林大学姚晓娟博士在其论文《周代家臣制度研究》里面便提到:卿大夫之家也有史、宗、卜、祝之类家臣[5]39。她在其中还论述了周代家臣与分封、宗法与采邑制度之间的密切关系[5]15。杨宽在其《西周史》中也已提到“宗子(卿大夫)被称为‘主’或‘宗’,是一‘家’之主,手下有宗亲和家臣帮助进行统治,形成一套家臣制度……帮助宗子掌管宗族内部事务的‘家臣’,主要有‘室老’和‘宗老’……此外还有卜、祝、史之类,掌管占卜等事。”[5]446这些文化人是贵族们的文化顾问,不仅在自己进行祭祀和占卜等事时需要他们帮忙主持,而且在中央的和诸侯的政治朝觐中需要他们的辅助。他们不仅是地方的次级文化中心,也承担了西周礼制在地方推行和维系的任务。

这样一类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层文化小集团,就像宗法制度一样,构成了一个文化的金字塔系统。周室的“巫”“祝”“史”“宗”组成的文化团体属于王官系统,然则地方的次级团体自然也应该是王官系统的分支。即如黄丽丽所说的“有周王官之学包括宗周官学和诸侯列国官学两大部分。”[6]而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包括“一般知识”和《诗》《书》文化)则成为新思想文化基本的生长土壤。葛兆光说:“思想者的思想常常受制于那个时代的一般知识水准……它并不是思想的精髓却是思想家们的出发点,思想史的真正背景就在这种普遍通的知识土壤之中。”[7]这便充分肯定了这些“一般知识”的重要作用。

另外,余英时先生对于西周的士的身份有比较详细的考证,他认为士是西周贵族阶级中的最底层,即位于卿大夫和庶人之间。[8]10而杨宽则将其定义为“乡”“遂”制的“乡人”。“‘国人’是天子王城和诸侯的都城中‘乡’的居民……是贵族中基层的下层,属于‘士’一级。”[9]422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士(“国人”)在西周也需要接受广泛的教育,甚至要接受《诗》《书》的熏陶,他们自有其礼乐诗书的文化渊源。[8]26而且“‘六乡’居民对于昏、冠、丧、祭、乡饮酒等礼,都很重视。”[9]403在这一点上,《周礼》有如下记载:“(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 “(乡师)正岁,稽其乡器,比共吉凶二服,闾共祭器,族共丧器,党共射器,州共宾器,乡共吉凶礼乐之器。”[3]156《礼记·王制·司徒》也说:“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8]23这大概就是他们日后活跃和崛起的知识和技能基础。他们接受的这种教育,是在“大司徒”“乡师”“乐正”之类的王官的指导下进行的,内容是礼仪和《诗》《书》。那么他们所受的这种教育不正是属于王官学系统吗?当然,毋庸置疑的是除了一套官学系统外,地方性的知识应当也是“士”知识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总的来看,他们所学的官学是中央文化体系中的重要部分,因而自然要和统治阶层的文化需求保持一致,但里面无不夹杂着地方文化知识,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诗》中的“十五国风”占据了很大比重。对于周朝中央文化系统来说,“十五国风”应该算作是地方文化知识。

然而地方文化知识嵌入中央文化结构之中,并非说明了中央文化控制权和主导权的流失,更好的解释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地方隶属于中央,地方的知识群体乃至百姓有文化的生产权却没有文化的控制权。与此同时,从知识结构本身来看,中央文化体系当以礼乐文化为主,地方文化则以农业文化为主,而周朝的农业活动及农事安排是国家的大事。也就是说,中央文化或知识在很大程度上与地方文化保持着必要联系,它们都成为“士”所必须的文化素质。但是还需阐明的是,“士”还并没有作为一个“知识阶层”而兴起,一个例证是关于士、农、工、商的划分在春秋时期才出现,《管子·小匡》说:“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柱石)民也”。那么“士”是如何流变为“知识阶层”的呢?他们流变之后所拥有的文化知识结构有什么变化呢?他们拥有的权力又是如何变化呢?

二、从“士”到“知识阶层”的流变:文化和权力的双重转换

关于“知识阶层”的兴起,余英时先生和葛兆光先生都有精辟的论述。其他一些研究中也指出“士”壮大起来的三种途径,一是王官进入诸侯采邑成为“士”,其次是落魄的贵族转化为“士”,还有一类是平民获得教育而成为“士”。然而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士”与“知识阶层”间的关系,以及这一壮大过程中他们知识结构和原本拥有的权力形式的变化。

葛兆光说:“大体上,‘士’的崛起有两种类型,在前期即春秋时期多是本属于王官的知识人流入诸侯之采邑,或一些本是贵族的文化人家族衰颓降为‘士’……在后期即春秋末期到战国时期,主要则是下层平民中大量受过教育的‘士’或进入诸侯大夫的机构,或独立于社会,形成一个不拥有政治权利却拥有文化权力的知识人阶层。”[7]80而余英时说:“这种变化的一个最重要的方面是起于当时社会阶级的流动,即上层贵族的下降和下层庶民的上升。由于士阶层适处于贵族与庶人之间,是上下流动的汇合之所,士的人数遂不免随之大增。这就导使士阶层在社会性格上发生了基本的改变。”[8]12

而我们大抵可以进一步推测这个过程的阶段式变化。随着周的衰落,一大批贵族与西周王室一起走向破落,当然这种破落是长期的和缓慢的。他们的出身使得他们拥有良好的教育。他们的破落使他们逐步走向下层,随之而去的就是他们的知识。他们成了第一批新的“士”即“知识阶层”的成员。而同时部分周室的文化成员即“王官”(去周的老子那类)也加入到这个队伍。如《论语·微子》中孔子言鲁哀公时“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10]《史记·历书》中载:“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之子弟分散,或在诸侯,或在夷狄,是以其机祥废而不统。”[11]

在他们走向了下层之后,知识也就开始更普遍地在下层传递,从而产生出了出身下层的文化人(知识分子)。这就造成了“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现象。自“平民中涌现出一批新的‘士’,‘士’逐渐成为知识分子的通称。” 第二批“知识阶层”成员便这样产生了。从孔子游历各国讲学,所教弟子或为官,或为师,或为将可略见部分下层平民的崛起。这“知识阶层”的成长过程,实际上还是一个出身于上层贵族的破落户逐步减少而取而代之的出身下层的新式文化人的逐渐增多的变化进程。这个进程不单发生在王畿地区,同时也发生在各个诸侯国内。

于是,“士”的内涵逐步地由原来的贵族底层成员转化成新的“知识阶层”。而这个新的文化群体——“知识阶层”,则不断地增长和积蓄着力量。他们一方面倚据其原有的教育基础,另一方面又争取到新的教育机会,从而逐步掌握更丰富的文化传统中的核心知识,进而成为社会的核心文化力量。在新的社会环境变化的刺激和地方文化特性的影响下,他们的思想的变异也就发生了。而所谓社会环境的变化,便是《庄子·天下篇》所言的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道术将为天下裂”。[12]

一方面,“士”流变为“知识阶层”的过程也是“士”的实际权力和知识体系分离的过程,是真正意义上的实际权力转化为知识的一种无形权力(即“文化资本”)。“士”为官时被称之为官,他们因其官员的角色规范而获得社会认可,权力在这种规范中发挥的作用最大,而其拥有知识和文化的形象被掩藏;“士”退出官界时则因其“知识阶层”的角色规范而获得社会认可,知识和文化本身在这种规范中发挥的作用最大,而其官员的形象被掩藏。比如他们退居地方时,成为地方上主持各种地方事务的权威,这种权威更多的是知识和文化权威,而非官场权威。尽管不排除这些退出官场的“士”与其幕僚有些联系,亦不排除官场上被授予的一些荣誉还发挥着“权力”的作用,但大致看来退出官场时,他们身上依赖于知识和文化资本所产生的无形权力发挥更大作用。另一方面,这个流变的过程中,“士”原本具有的知识结构也会发生变化,这在前一部分有些许论述。“士”身上拥有的王官之学继续发挥作用,构成其文化基底,并传播至各地,与此同时,这些知识也在不断吸收着地方知识和文化。若将视野放到中国整个历史发展的脉络中,我们能更好地理解这个规律,这便是“士”在流变为“知识阶层”时权力形式和知识结构的双重转换。

三、对教育的启示

1.“士”的知识结构启示我们:人才的培养需与产业结构需求有机结合

目前由于我国人力资源结构与产业结构不协调造成的“用工荒”现象比比皆是,正是由于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所需人才质量的提高与当前教育培养的人才层次和质量过低之间的矛盾,导致了“大学生毕业就失业”、企业单位“用工荒”,这也正是人才培养和产业结构需求脱节的最直接体现。

“士”诞生之时的知识结构是王官之学和地方文化,王官之学自然是为中央集权的政治所服务的,掌握于统治者的官僚系统体制之下,而地方文化也是作为中央文化附庸的地方特色文化,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士”(即知识阶层)的产生是在作为官僚系统体制的王官之学与作为中央文化的附庸的地方文化二者的有机结合中产生并发展的,因而对于我们当前的教育启示就是:把人才培养与产业结构的需求有机结合起来,把普适性知识与地方特色知识有机结合,才能培养出符合国家符合各地区、各行业需求的人才,首先必须肯定的是人才培养的“一般知识”,因为它是一个人在日后活跃和崛起的最基础知识,但同时也必须与产业结构的需求有机结合起来,加强地方、行业需求的特色知识的培养与教育,这样也才能适应于产业结构的需求,适应于社会发展的需要。

2.“士”的流动演变过程呼唤人才流动的适应性

在当前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合理的人才流动是充分利用资源的有效手段,然而人才流动的适应性也是非常关键的,他将影响整个流动计划及行业领域的顺利进行与发展。从文中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从“士”到“知识阶层”的流变,是文化与权力的双重转换,实质上也就是社会阶层的流动,上层贵族的下降和下层庶民的上升,以知识来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权力,即文化的资本。尽管在那个时期他们不是自愿接受的社会的流动,而是迫于形势与当时情况的需要,但放到当今的我们来看,人才流动的适应性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非常关键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可以看到,假如你不适应流动变迁的需要你或许就会被政治所淘汰,今天同样,你没有流动的适应性,你就会被工作所淘汰,你自然也就不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价值。

[1]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1716.

[2]庞慧.论春秋战国诸子学说与西周官学传统[J].史学集刊,2009,(11):28.

[3]杨天宇.周礼译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4]戴圣.礼记·王制第五[EB/OL]. http://www.guoxue.com/book/liji/0005.htm.

[5]姚晓娟.周代家臣制度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11.

[6]黄丽丽.试论汉书·艺文志“诸子出于王官”说(上)[J].中国历史文物,1999,(1):64.

[7]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8]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9]杨宽.西周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10]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222.

[11]司马迁.史记·历书第四[M].长沙:岳麓书社,2004:334.

[12]庄子·杂篇·天下第三十三[EB/OL]. http://www.guoxue.com/book/zhuangzi/0033.htm.

(责任编辑:张连军)

10.3969/j.issn.1009-2080.2015.06.009

2015-10-17

高研(1991-),女,云南曲靖人,云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与管理学院学前教育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H02

A

1009-2080(2015)06-0033-04

猜你喜欢
诸侯知识结构阶层
黄永峰:追梦互联网新蓝海 彰显新阶层新担当
当“非遗”遇上“新阶层”
春秋——诸侯争霸的擂台赛
把握核心概念 优化知识结构
美国大学招生行贿丑闻凸显其阶层割裂
概率统计知识结构与方法拓展
大众富裕阶层如何理财
西周金文所见周天子对诸侯臣属的聘问之礼
区块链和比特币相关主题的知识结构分析:共被引和耦合聚类分析视角
烽火戏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