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十大本”大团圆结局浅析

刘 婷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062)

【秦地文化研究】

李十三“十大本”大团圆结局浅析

刘 婷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062)

李十三是清代乾嘉时期的碗碗腔剧作家，他创作的“十大本”都以男女相聚、加官封夫的大团圆为结局。首先展示了十大本的大团圆结局，继而从传统文化、观众接受心理、伦理教化、作家经历及封建王权方面对大团圆结局的成因进行解读，从而肯定了李十三在戏曲史上不可磨灭的地位。

李十三；十大本；大团圆；成因解读

在中国古典文学这条悠悠长河里，大团圆结局自古以来就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它是中国古典文化的显著美学特征之一。无论是在文言小说还是古典戏曲中，纯粹的悲剧都很少出现。正如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所说：“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着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非是而欲厌阅者之心，难矣。”[1]13

清代剧作家李十三(真名李芳桂)毫不意外地继承了这一文学传统，他创作的“十大本”都以大团圆为结局，剧中男主人公最后都升官娶妻、家庭美满、事业高升。

一、“十大本”大团圆展

1.《香莲珮》：众人齐升官，鸳鸯结连理

《香莲珮》的男主人公是吕思望、曹秀生，女主人公是吕庚娘、魏绛霄，除此之外还有宽厚却糊涂的父母官曹也参、忠诚但贪杯的义仆折杯、面傻实明的呆迷、读之生愤的姚婆张氏、幽默诙谐的地方和乡约、贪财忘义的牛二夫妇等。

《香莲珮》将故事背景设定为贼人作乱，在这一大环境下演绎姚婆张氏迫害魏家姐弟，吕家兄妹为舅祝寿，曹秀生领兵平贼的故事，其中穿插吕思望、魏绛霄和曹秀生、吕庚娘这两对有情人的悲欢离合。在一系列误会巧合之后，叛贼终被平定，坏人张氏、牛二夫妇得到了惩罚，由曹也参领衔的诸位正面人物得以升官受封，两对璧人也终得团圆。

2.《春秋配》：书生当县令，一夫配二妻

《春秋配》是“十大本”中篇幅较长的一部戏，其情节离奇曲折。全剧讲述的是李春发与姜秋莲和张秋联经历重重磨难，终于团圆的爱情故事。剧中知恩报恩的盗贼石径坡、劫财劫色都未果的坏人侯上官、聚众起事的张雁行、逼迫前房子女的姚婆贾氏、耿直不屈但缺乏能力的浆水官耿仲等人物在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中扮演着时而帮助、时而破坏的角色，从而将主人公推到了无可奈何的风口浪尖上。然而，故事最后以喜剧收尾，李春发不但当了县令，还抱得两位美人归，成就了一段佳话。

3.《十王庙》：鬼神来相助，加官又娶妻

《十王庙》与《聊斋志异·陆判》前半部分相似，演主人公朱尔旦经陆判换心而才思大进，考中举人，其妻宋飞燕经陆判换头变成了美女。然而宋飞燕的新头却来自被坏人王十杀死的吴绛仙，吴绛仙又借病逝的花晓云之尸还魂。在这条线索的基础上，引发了吴家和花父等一系列官司纠葛。这部戏故事情节虽让人匪夷所思，然结局仍不脱朱尔旦在陆判帮助下平贼立功，归来娶妻团圆的大结局。

4.《玉燕钗》：人人归正位，一郎抱三女

《玉燕钗》所述故事与《西游记》中唐僧父母的遭际有所类似，都是在上任途中被黑心船户谋害，但是结局却完全不同。《玉燕钗》中岳俊被推下水后，因邹眉娘所赠定情信物玉燕钗而活命，途中又被侠女李倩倩救起。剧中女性所散发出来的光彩炫目夺人：岳俊正妻邹丽娘本是柔弱女子，情急之下勇敢地操刀杀贼，为夫报仇；侠女李倩倩巧妙地借刀杀死乜明，保全了自己与邹眉娘的清白。最后，在一对机智可爱的仆人山精、妙英及英雄李汉蛟的帮助下，坏人贾充伏法，岳俊归位县令，并与三位美貌且智慧勇敢的女子欢聚团圆。

5.《白玉钿》：金榜一题名，花烛两洞房

《白玉钿》讲元顺帝任用番僧，书生李清彦拒绝逢迎并当面痛斥番僧，因此遭到番僧的嫉恨。一方面，李清彦与董寅上京途中，邂逅美女尚飞琼，在梦中与她互赠信物定情；另一方面，李清彦好友苏天爵又将其表妹崔双林介绍给了他。但是在返家途中，李清彦身份与定情信物都被董寅窃取。董寅冒名前去迎娶二人，可是其诡计被尚飞琼识破。董寅愤恨在心，便设法将尚飞琼送入番僧处严刑拷打。正在这危急时刻，李清彦与苏天爵联手除去番僧，解救尚飞琼，并且升官与二女成婚。

6.《紫霞宫》：三头同归身，夫妻共团圆

《紫霞宫》一剧全因男主人公谷梁栋心地仁慈而起，因其仁慈，所以赠银范思增、花文豹，才有三人结拜；因其仁慈，所以收留继母前夫之子，才有妻子被害。然而，不经历风雨焉能见彩虹，在一番曲折之后，谷梁栋成为皇帝面前红人，花文豹封忠顺将军，范思增无罪释放且加官，谷梁栋与妻子吴晚霞、范思增与夏云峰团圆，坏人吕子欢、花瓣、海慧和尚都以命谢罪。

7.《万福莲》：武则天退位，谢瑶环团圆

《万福莲》讲述的是袁华、谢瑶环与龙象乾、萧慧娘这两对鸳鸯在逼武则天退位的历史洪流中的离散聚合。剧中没有纯粹的坏人，即使是萧九三，最后也加入了逼武氏退位的队伍中。经过一番波折，众人愿望终于实现，武氏华丽谢幕，中宗李哲继位，各位功臣加官晋爵，谢瑶环与萧慧娘被封夫人，与丈夫团圆。

8.《蝴蝶媒》：书生中状元，二女变新娘

《蝴蝶媒》叙述的是隋朝末年书生蒋峦和才女柳碧烟、花柔玉在杨素的暴力淫威下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其中穿插着义士张崇简聚众起义，无赖牛双趋炎附势强抢民女，柳碧烟勇敢代嫁等情节。在剧本末尾，蒋峦考中状元，及时救回了柳碧烟，并与柳、花成亲团圆，坏人牛双被杨素杀死。

9.《火焰驹》：火焰驹报信，李家人团圆

《火焰驹》是一出兼有忠奸斗争、战争以及爱情的戏，很有看头。忠臣李绶之子李彦荣奉命征伐北狄，奸臣王强因与李绶私下不和，于是自荐为运粮官，却在战争中不及时运送粮草，逼迫李彦荣降番。由这引发了李绶被捕，李彦贵卖水，黄桂英赠银，黄璋陷害李彦贵等一系列生动的故事情节。义士艾谦骑火焰驹为李彦荣报信，李彦荣带兵杀回，救家人，诛奸臣，最后全家大团圆。

10.《清素庵》：文武皆立功，四素各归主

《清素庵》中的主人公是范质素、颜如素、水若素、薛玉素四位美人以及书生水常清、武生薛清乾。在战火与忠奸斗争中，六个主人公一波三折，最后书生考中状元，武生在军前立功，并共同打倒了奸臣阎文应，两位男主人公携得美人归，大家同庆团圆。

李十三“十大本”无论剧情多么曲折离奇，但无一例外地都以男女主人公大团圆为结局。这不只是李十三的个人创造，而是中国自古以来所有创作者智慧的结晶。大团圆可以说是身处苦难而无法自拔的中国劳动人民的美好理想所在，虽然好多人都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但是剧作家李十三在剧本中帮助大家圆了这个梦，从而使观剧人一睹为快。

二、“十大本”大团圆成因解读

“‘大团圆’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哲学思想和艺术精神的集中体现。”[2]111戏剧只有以美好的团圆结尾，方能彰显其惩恶扬善、劝善去恶的主题。剧本一经创作出炉，最终要搬上戏剧舞台与观众见面。每一部剧都是作家心灵世界的展现，也是作家对大众的希冀所在，因而，戏剧具有教化功能。当观众被剧中人物所感动时，他们就会去模仿学习剧中的人物做派。

1.以传统文化为基础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是出世文化，历朝历代的文人学士都以“学而优则仕”为人生奋斗目标。在李十三的十大本中，男主人公多为寒窗苦读的书生，他们的上场诗多是心中理想与抱负的表白。例如《紫霞宫》中的谷梁栋一出场就念到：“昔日功夫不可荒，抱负非常往帝邦。雁塔题名表姓字，金花插帽辉宫墙。”[3]212除此之外，儒家文化还提倡温柔敦厚、中庸的处事之道。“与希腊的悲剧精神不同，孔子的儒家礼乐观念倡导和谐调节，温柔敦厚的生命基调。”[4]23儒家的“礼义”是戏曲重要的精神支柱，它要求戏中的人情在抒发过程中最后都能和伦理规则重叠，这反映在戏剧作品中，就表现为没有纯粹的悲剧，戏剧结尾总会以感情的持中式的团圆作结。

2.以观众欣赏为目的

戏剧是以不同文化水平的观众观看欣赏为目的的，因而剧作家在创作时必须重视观众看戏之后的心理反应。封建时代的娱乐方式非常少，公共的娱乐方式更是少之又少。而皮影戏的演出费用低，道具少，这使得它可以“像血液在血管中运行一样，无处不到，最能直接地深入群众，即使是文化教育绝迹，人烟稀少的山区，皮影戏也能把民族历史文化知识普及到这些地方，在娱乐之中，传古今之声容事理”[5]12。在农村，好多百姓经过一天的劳累，晚上去看看戏，听听曲，想要舒缓一下绷紧的神经和疲困的身躯，如果大家笑着去，哭着回来，影响心情，使本来就劳累的自己更加困乏，那谁还愿意去看戏？因此，唯有大团圆结局，唯有让剧中人物有圆满的结局，大家才会乐意去看戏，去娱乐。然后带着快乐的笑容入睡。

李十三恰巧抓住了观众的这种微妙心理，在他的“十大本”中大都以书生考中状元、衣锦还乡，且迎娶美丽温婉的女子为结局。这样一来，不仅满足了观众的娱乐心理，也推广了自己的剧本，一举而两得。

3.以伦理教化为宗旨

“在清代地方戏曲中，民间的道德观念和生活形态获得了多方体现。”[4]243戏曲是非常看重社会公用以及社会教化的一种文学体裁。自从戏曲产生以来，它就希望凭借自身的演出向人们传达各种伦理观念，比如儒家的“忠孝节义”、佛家的“劝善惩恶”等。中国封建社会的劳苦大众在身体和心理上都经受着封建王权、封建等级、封建思想的压迫与剥削，他们内心极其渴望找到一种排遣这种苦闷的方式。所以，在戏曲结尾，坏人总是得到惩罚，好人都会升官发财，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样的大团圆结局给了苦难中百姓在现实生活中所得不到的心理慰藉。同时，也向大家推行了做人一定要及时行善，要恪守忠孝节义的品质的道理。

李十三“十大本”作为乾嘉时期碗碗腔的杰出剧本，它们都具备这样的大团圆结构。在《十王庙》中吴绛仙被王十杀死，是因为“吴绛仙前生不该杀死白犬，故白犬脱化王十以报一刀之仇。”[3]128这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还是鼓励大家及时行善，勿做坏事。

4.以自身经历为参照

郭英德先生在《明清传奇史》中曾经说过“文学艺术创作从来就不是单纯地娱情遣意的游戏，它必然或多或少地要烙上作家的生平经历和思想意趣，传达作家的现实感受和审美趣味。”[6]294弗洛伊德也说过作品是作家的白日梦。李十三作为一个现实生活不顺的作家，在作品中让主人公帮助自己实现了梦想。

李十三从小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平生愿望就是把所学变为所用，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一生仕途坎坷，从“十九岁时考取生员”[5]2之后，直到五十二岁，也只是考了个“截取皋兰知县”[5]2而已。自己的人生如此凄惨，那么在作品中他就不忍心看到作为主人公的青年书生和武生们步自己的后尘。所以，在他创作的“十大本”中，青年书生、武生最后都升官，并且迎娶了貌美如花的妻子，有的甚至娶了两个、三个。这些美好的大团圆结局可以说是李十三恢宏壮丽的人生梦。

5.以封建王权为后盾

细读李十三“十大本”，我们可以发现，他对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仍然充满了幻想与期待。所以在他“五十二岁，已是发浅眉淡的年龄了，但仍然‘壮心不已’，第二次进京参加嘉庆四年(1799)庚申科会试”[5]2。由此可知，李十三内心渴望走的一直都是“学而优则仕”的仕途之路，即使在知天命的年纪，他仍旧对仕途抱有幻想，仍旧把封建王权作为自己升官发财的阶梯。从这一点来说，李十三是可悲的，所有的封建知识分子也都是可悲的。

在“十大本”中，大团圆的结局的后盾依旧是封建王权：《香莲珮》中的团圆建立在吕思望、吕庚娘、曹秀生共同为国灭贼立功的基础上；《春秋配》的团圆以李春发劝说张雁行归降为前提；《蝴蝶媒》的团圆以蒋峦考中状元为缘由……剩余七部戏也多是主人公为国立功，然后由封建王权授予官职，最终男女主角才得以相聚团圆。从此可以看出李十三对于封建王权还是抱有幻想和期冀的。

三、结 语

李十三作为碗碗腔泰斗式的剧作家，在碗碗腔发展史上具有不可磨灭的地位。其创作的“十大本”思想先进，主题突出，人物形象丰满，结构精密流畅，语言典雅与通俗并备，至今仍被搬演于在戏曲舞台上，且为群众广泛喜爱。尤其是剧本的大团圆结局，是作家在继承了元杂剧、南戏、明清传奇特点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哲学、美学，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心理，并联系个人坎坷悲凉的经历而创作出来的。因此，小至碗碗腔，大至整个中国剧坛，李十三和他的十大本都是戏曲园林中最灿烂夺目、光彩照人的一株奇葩，值得我们永远赞赏！

[1] 王国维.红楼梦评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 姚文放.中国戏剧美学的文化阐释[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

[3] [清]李芳桂.李芳桂剧作全集校注[M].王相民,校注.西安：三秦出版社，2011.

[4] 余秋雨.中国戏剧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5] 李十三史料研究组.李十三评传[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

[6] 郭英德.明清传奇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马 俊】

Analysis of the Happy Endings in Li Shisan’s Ten Dramas

LIU Ting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Li Shisan is a Wanwanqiang writer of the Qing dynasty. “Ten Dramas” by him all have happy endings. This paper shows the Ten Dramas’ happy endings firstly, and then analyzes the reasons, which includ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audience psychology, ethics education, author experience and the cause of the feudal monarchy. Finally, it confirmed that Li Shisan is an important writer in the opera history.

Li Shisan; ten dramas; happy ending; reasons

J827

A

1009-5128(2015)17-0023-04

2015-05-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秦腔经典文学剧本整理与研究(15XZW038)

刘婷(1989—)，女，山西安泽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