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五谷之道 溯文化之源
——读《中国粟文化研究》

2015-03-20 15:20:22曹幸穗
古今农业 2015年4期
关键词:五谷农业文化

曹幸穗

(中国农业博物馆,北京 100026)

辨五谷之道 溯文化之源
——读《中国粟文化研究》

曹幸穗

(中国农业博物馆,北京 100026)

近得张云、王慧军合著的《中国粟文化研究》(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灯下品读,所获良多。兹将心得列陈,以与同道共享。

我国是农业古国,稼穑牧养已经超过一万年。稼穑者何物?五谷是也。“五谷”稷为首,稷即粟。粟是我国先民最早驯化栽培的谷物,在中华民族绵延历史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历代帝王奉稷为谷神,社稷专指国家,农官称后稷。东汉泰山太守应劭的《风俗通义》说:“稷,五谷之长。五谷众多,不可遍祭,故立稷而祭之。”稷有粟、禾、谷、黍、粱、粢、秫、秬、秠、穈、芑、穄等许多称谓,内中或为异名,或为别种。

《中国粟文化研究》全书共立七章,始自粟之起源,继述粟作农事、粟米典章、祭祀习俗、粟作生态、当代粟文化,挂笔于粟文化发展构想。单从这个目录,即可窥见该书文理兼济,古今咸备的特点。

作者对我国的粟历史、粟文化、粟生态和粟价值作了独到的阐述。阐前人湮隐之微,述今世弘扬之巨。该书将我国数千年来有关粟的种植、加工、食用以及与之相伴而出的典章制度、习俗观念、典故辞赋、礼仪伦理等等,统称粟文化。这是一个历史悠远而内容庞大的文化系统。欲将这个复杂系统架构于一部学术专著之中,需要具备农史学、人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多学科的理论知识,需要掌握考古学、历史学、文字学的文献史料,还需要熟悉当代粟作的科技、产业、市场、文化的现状和趋势。由于责之甚多,成之甚难,是故学界避之者也多。迄今未见粟史专著面世。此题空置累年,虚位求贤。令人欣慰欣喜者,《中国粟文化研究》两位作者毅然为文脉填空白,奋力而成大作。后稷得传人,粟作添华章,至为可敬可嘉。

中华民族是最仰赖“粒食”的民族。大多数国人都以谷物为主食,以至进餐直接就说“吃饭”。因此自古以来,人们对粮食作物都极为重视,尤其擅长品种选育。中华文明最早发源于黄河流域,而此地适宜粟类作物的种植。早期的典籍文献中,反映粟文化的史料特别集中而丰富。

《诗经·大雅·生民》说:“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这里的“种之黄茂,实方实苞”,讲的就是粟类作物的选种。“黄茂”是光润美好,“方”是硕大,“苞”是饱满或充满活力。选穗大的、饱满的做种子,这是对良种的具体要求。这说明西周时代已明确形成粟良种的概念,并出现了不同的品种类型。《吕氏春秋·任地》更是具体提出了粟良种的要求:“使藁数节而茎坚”、“使穗大而坚匀”、“使粟圆而糠薄”、“使米多沃而食之彊”等等。这就是说,一个好的“粟”品种应当具备:植株茎杆健壮,穗大而饱满,籽粒出米率高,米质优良,饭食口感好等优点。《齐民要术》是古代论述粟类作物最为详备的农书:“凡谷,成熟有早晚,苗杆有高下,收实有多少,质性有强弱,米味有美恶,粒实有息耗”。这表明北魏时期已经从成熟期、植株高矮、产量品质及其种质遗传特性和适应性能等方面,相当全面地评价一个粟品种。这些珍贵的史料为研究粟文化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粟和黍都属粟类作物,是中国北方最早栽培的两种农作物。《中国粟文化研究》将粟和黍归为粟类作物,一并纳入考察视域。该书在搜集了大量文献资料的基础上,建立起了粟文化的研究框架,以清晰的思路展现了中国粟文化的丰富内涵。

一万多年前全球气候变暖,人类为应对生存压力而发明了农业。农业的产生,推动了人类社会的一系列重大进步,完成了从“生态利用”到“生态改造”的飞跃。粟和黍的野生种因其抗逆性强、生育期短的特性,成为中华民族首选的栽培作物。驯化粟黍标志着中国北方原始农业的开端。由于北方地区冬长夏短,来源于野生动植物的食物容易出现季节性匮乏,迫使北方人民更早形成完善的农业生产体系,以养活不断膨胀的人口。因此,北方粟作农业的发展进程比南方稻作农业的发展进程要快,粟文化的发展水平也在长时期内高于稻文化。

《诗经·国风》唱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诗经·王风·黍离》有云:“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些千古名句反映出粟和黍既是日常主粮,也是政府税源,更社会财富的重要象征。《周礼》记载,农官到田间视察,选出粟良种悬挂于城门。“掌巡邦野之稼,而辨穜稑之种,周知其名。与其所宜之地以为法,而悬于邑闾”。这是通过政府的力量来推广良种的先例。汉代关中地区的《氾胜之书》,就有了一套完整的育种标准。“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这是我国采取“穗选法”选育粟品种的最早记载。

《中国粟文化研究》除了对粟作技术与生产经验作了考辨论说之外,还对与粟相关的典章制度、文化习俗作了广泛的搜罗蒐集,令人信服地揭示了粟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深刻印记。这些由粟衍生出来的文化智慧,渗透到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在今天依然能够给人以启示。例如,输粟实边、积粟防灾、入粟拜爵、黄粱一梦、斗粟尺布、辞金受粟等等的典章典故,读之如饮甘泉食粱饴,既解文化之渴,又充知识之餐。作者还指出,我国古代度量衡的规制,最初都是以籽粒大小均匀的黍米来制订的,以至康熙皇帝都说:“固知昔人之定分寸,度空径,独有取于黍者。五谷唯黍粒均齐,余则不能无大小也”。至于与粟、黍、禾、稷等有关的成语短语,书中也不惜篇幅,罗列毕至,把一部艰涩难读的学术专著,写得文思涌动,妙趣横生。这些都彰显了作者的才智灵润,积学深厚。

更为可贵的是,作者一改述古溺古、恋古忘今的学界积弊,真正做到了以古鉴今,古为今用。该书专辟两章,讨论粟文化的当代价值和粟文化发展构想。面对现实,条陈理析,其中多有真知灼见,入木三分者。这些针对当代粟作的论述,上可献国是,下可开民智,为粟产业的兴旺,为粟文化的传承,至诚至虑,肝胆相映。

总之,《中国粟文化研究》的出版问世,使黄金粟重新在读者的心灵上荡起涟漪,燃起记忆。曾几何时,我们称粟为小米,而大家的餐桌上通常也少了一些小米。这可能不是慰人的“粟错”,自谦的“粟成”,对人对己,专取粟之“小”。然而在古代,粟可大到与江山社稷齐列,四民不可须臾或缺。粟滋养了中华民族与中华文明,在政治、经济、文化等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在近代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期间,“小米加步枪”书写过世界军事史上的辉煌。岁月的变迁使我们与过往的联系愈来愈疏离,忙碌的身影使我们对“根文化”越来越模糊。挖掘与传承粟文化,不只是学者的使命,也是我们民族的期望。

张云、王慧军先生的《中国粟文化研究》,对国家,对粟,对文化,对研究,善莫大焉。

证订启事

《古今农业》于2002年12月,经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署批准,正式成为公开出版物(国内刊号为CN11-4997/S),为了便于刊物更好地为广大读者服务,自2004年起,正式委托北京市报刊发行局发行,国内邮发代码为:80-129,国外代号Q1951,订价每期5元,全年共20元,欢迎读者订阅。

本刊的办刊宗旨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研究农业历史和现实问题。试图搭建一个贯通古今、兼及域外的农业历史与未来的学术平台,服务于中国的农业现代化事业。

本刊的主要栏目有:“三农问题研究”、“古代农业史研究”、“近现代农业史研究”、“农村社会史研究”、“农业经济史研究”、“农耕文化研究”、“世界农业史研究”、“古农书研究”、“农业考古发现与研究”、“农业与生态环境”等等。

《古今农业》编辑部

曹幸穗(1952—),男,中国博物馆研究员,主要从事农业历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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