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辉
(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常州 213164)
论赛珍珠《水浒传》翻译的主体性与主体间性
赵晨辉
(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常州 213164)
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以来,语言层面外的影响翻译活动的诸多因素受到翻译研究者越来越多的关注,翻译研究的主体也由一元走向多元。现代翻译理论改变了传统语言学翻译理论对译者主体性的忽视,强调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能动作用。而翻译活动的主体间性能避免译者主体性发挥超过其合理的尺度。赛译《水浒传》在原著版本选择和具体的翻译操作上彰显了译者主体性,同时在翻译过程中也体现了与作者和出版商的对话与妥协,通过主体间的相互作用过程,这部中国古典名著首次被成功传播到海外。
赛珍珠;主体性;主体间性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翻译研究发生了”文化转向”, 从此“主体性”和“主体间性”这两个哲学概念也进入了翻译研究领域。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实践主体,其主体性主要是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基于文化观念的主观能动性,而主体间性则表现为译者与作者、读者、赞助人、出版商等主体之间的相互理解、双向互动和制约的关系。后现代语境下的翻译研究已经颇为重视译者主体的问题,而且主体的制约问题本质上也是后现代主体间性理论的重要内容。
美国作家赛珍珠出生后不久就随传教士父母来到中国,自幼在两种语言和两种文化的交织中长大,成年后回美国上大学,毕业后又返回中国任教[1]。在两种语言和文化的不断学习和比较中,培养了她对中西两种语言和两种文化的深刻理解,也形成了她的跨文化意识和多元文化身份。而文化身份会对译者的主体行为在潜移默化之中产生深刻的影响。二十世纪20年代末期,赛珍珠在南京任教期间,着手翻译《水浒传》,花费近五年时间,最终于1933年完成了这部中国古典巨著的翻译。这是这部中国古典名著的第一部英文译本,在美国一推出即荣登美国权威的“每月图书俱乐部”排行榜,而且多次再版[2]。纵观赛译《水浒传》的翻译过程,无不体现出主体性和主体间性的统一。
译者之所以选择翻译一部作品,往往跟自己的生活经历、文化心理、性格气质、知识结构等密切相关。译者倾向于选择自己熟悉的、体验最深的作品来翻译,而这样的译作成功的机会自然也比较大[3]。赛珍珠自幼在中国长大,认为中国是她的第二故乡,将中国人视为自我实现的个体,并充满同情地将其与自己相联,对中国语言文化和文学作品充满了尊敬和好感。赛珍珠从小就听说过《水浒传》中的故事,梁山英雄人物几乎伴随着她长大,她非常希望能够把这本自己最喜爱的名著介绍给自己国家的人们,让他们了解,在中国也曾有像罗宾汉那样的英雄人物。在她决定翻译《水浒传》时,南京市面上有该书的多个版本,主要有七十回版本,一百回版本、一百一十五回版本和一百二十回版本。赛珍珠之所以选定七十回版本的《水浒传》来翻译,并删除了第七十回卢俊义惊噩梦情节大约800字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七十回版本《水浒传》的政治内容和对其中英雄人物的认同。因为七十回版本的《水浒传》还没有开始招安的情节,梁山好汉们反抗邪恶势力和无道社会的精神发展到了顶点。而其它版本《水浒传》所增加的章回,叙述好汉们被朝廷招安,又被朝廷利用,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使《水浒传》脱离了革命文学领域,符合了统治阶级的需要,革命精神丧失殆尽。赛珍珠之所以选定翻译《水浒传》这部长篇巨著,另一个方面的原因可能是出于个人文化和艺术观念的考虑。在赛珍珠译介《水浒传》之前,西方汉学家所关注和描述的大多是中国帝王将相的权谋和斗争史,所关注的大多是“大人物”,普通民众出于几乎被完全忽略的状态。然而,赛译《水浒传》第一次让西方读者看到了中国草根小民的生活史,《水浒传》里一个个活生生的机智勇敢的好汉形象,代表了亚洲男人的气概,颠覆了西方社会对亚洲男人特别是中国男人的负面印象。赛珍珠读过很多中国小说,像《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她之所以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翻译《水浒传》,可能还因为有一份博爱之心,对处于社会底层人的深切同情以及对侠义行为的赞许。在二十世纪20-30年代的中国,战争频仍,社会动荡。人们的生存基础和安全感主要依靠家庭、亲戚、朋友和侠义的行为。《水浒传》英雄人物的侠义行为符合普通老百姓的心理期盼,深受底层老百姓的欢迎。
译者的翻译策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译者对源语的文化态度。赛珍珠从小就接受中西两种文化的教育和熏陶,一直游走在中西两种文化之间,逐渐学会了不用一种文化的标准来衡量另一种文化。对中国语言文化及文学作品的尊重与信心,使赛珍珠在翻译《水浒传》的翻译过程中大胆地采取了陌生化策略。在赛珍珠看来,不同的文化之间是完全可以做到相互补充、相互完善。消除不同文化之间冲突的重要方法就是消除封闭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状态,积极地与他文化展开沟通与对话,消除各自对对方的误解,找出双方的共通之处,最终实现多元文化和谐共处的理想状态。在赛珍珠看来,好的文学作品应该是叙述本真的大众生活的。译作总是时代的产物,“肩负着传递文化信息、解释文化差异、缓解文化冲突和推动文化融合的历史使命”[4]。 对二十世纪30年代的赛珍珠而言,她的使命就是向美国传输中国文化的精华——中国的传统小说和中国大众的本真生活状态。赛珍珠对两种文化的差异十分敏感,在译文中她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作的表达方式和语言结构。正是为了尊重两种语言和文化之间的差异,并在翻译中力图表现出来,再现中国社会的风貌,赛珍珠在其翻译过程中没有用西方语言文化的标准来改造《水浒传》的语言结构,而是采用异化为主的翻译策略,对很多文化负载词都采用了直译的方法进行翻译,尽量保留原著的本来面目。她出色的汉英双语能力和陌生化翻译策略的巧妙实施,最大限度地实现了向域外读者输出中国文化的目的。赛珍珠这种“保留汉语句法特征、将意义阐释的空间留给英语读者的做法,实际上反映了她对原文高度负责的翻译理论取向”[5]。
赛译《水浒传》是一部产生于殖民时代却具有文化反殖民主义性质的翻译作品,其超越时代的、颠覆文化霸权的后殖民主义思想对今天的中译外仍具现实意义。赛珍珠的翻译策略旨在改变英语读者对汉语和中国文化的认识和态度,通过异质文化的输入,释放边缘语言文化的差异性特征,打破译入语(英语)内部权力关系的平衡,从而达到改变主流规范、实现彰显边缘文化身份、颠覆译入语强势地位和打破二者之间不对等的权力关系之目的。赛珍珠对中国文化和《水浒传》原著的尊重,超越了当时很多西方译者对东方文学作品的态度,并直接影响到她的翻译策略。
哲学意义上的主体间性强调主体之间的平等互动与对话而非对抗,目的是为了避免由主客二元对立导致的唯我论倾向。现代翻译理论,尤其是后殖民主义理论,认为译者的作用远非传统翻译研究所认为的那样“清白无辜”,而是自始至终地发挥着主体性的作用,参与了权力构建或颠覆的过程。而主体间性的存在,意味着译者并非翻译过程的绝对主宰,其主体行为必须受到对象主体(作者、赞助人、出版商以及译文读者等)的制约,而且,事实上译者的行为也不可能发生于真空之中,而是时时处于同对象主体的交往和对话之中,并在文本的转换过程中融入和体现这种主体之间的互动,很多情况下译文往往不再是译者个人意志的完全体现,而是主体间性的产物。
在《水浒传》翻译过程中,译者和另一个主体——作者保持着相互的交流和互动体现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赛珍珠在其《水浒传》译序中说,她的翻译是在龙墨芗(Mr. Lung)的帮助下完成的,龙先生读一句她翻译一句,并在身边放译本原著做对照[6]。这一方面说明她的翻译是极其严肃认真的,另一方面也说明译者的翻译行为不能任意发挥,赛珍珠在翻译过程中努力寻求与原作者跨越时空的视域融合,重现作者的意图和体验。
在翻译过程中,译入语文化的“意识形态”和“诗学”等规范时时都会对译者产生影响和制约,这也是保证译文可读性和接受性的重要因素,而且在很多情况下译入语的意识形态和诗学规范会内化为译者的自觉行为。赛珍珠虽然从小在中国长大,深受中国文化的熏陶,但是她的家庭教育和教会学校的生活使她跟美国文化一直保持着亲密的接触,成年后的美国大学生活更是加深了她对美国文化的了解。独特的成长经历使她能够在翻译过程中照顾到作者和读者这两个主体的需要,使其译文既最大限度地传递了中国文化和语言特征,又符合目的语的诗学规范。翻译具体操作过程中的语际转换策略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译者自主决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译者在此过程中可以享有绝对自由的决策权。译者主体行为还有可能受到读者、赞助人和出版商等其他主体的制约。赛珍珠虽然在《水浒传》的版本选择和具体的翻译操作上享有了很大的自由,但是其在书名的翻译上,却受到了其他主体的制约。赛珍珠在《中国今昔》中曾说:“书名是出版商提出来的,我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并不正确的书名”[7]。 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赛珍珠觉得《水浒传》这个书名奇特难译,把“水、浒、传”三个汉字直译成英语 water or lake, margins, novel,或者音译成Shuei Hu Chuan在西方读者的脑海里都无法呈现“水浒传”这三个字在中国读者脑海即刻浮现的联想[6];另一方面,译本出版又迫在眉睫,赛珍珠于是只好接受了出版商的建议。出版商说到底是商人,他们最关心的是译本出版后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尽快地、最大限度地赚到钱, 作者和译者有时候只好屈从出版商的压力。在出版商看来,对一部鸿篇巨著来说,一个吸引读者眼球的书名至关重要,能对该书的销售起到巨大的促进作用。出版商靠的是卖书名,而不是书[8]。
赛珍珠对中国语言文化及文学作品的尊重与信心,决定了其翻译时(在总体上)必定会选择一种以原文为取向的翻译策略。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文的原貌。她在一个“西学东渐”的时代却自觉选择了一个“中学西传”的翻译立场:在一个要求译者隐身的时代却选择了一个反抗强势文化的角色定位。在原文版本选择、翻译策略和文化立场等方面表现出很强的译者主体性。同时她在翻译过程中特别注意要忠实地表达原著的思想和语言特色以及与出版商的协商与妥协,也说明了翻译过程中各个主体的互动关系。翻译是一种语言和文化间的转换活动,更是一种主体间的对话。
[1] 怡清. 大地史诗——赛珍珠[M]. 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2.
[2] 朱磊. 赛珍珠及其作品研究[M]. 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 2012.
[3] 廖志勤. 文化语境视阈下的译者主体性研究[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7,(3).
[4] 佟晓梅. “文化转向”视阈下译者的主体性研究[J].社会科学辑刊,2010,(2).
[5] 唐艳芳. 赛珍珠《水浒传》翻译研究——后殖民理论的视角[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6] Buck P. S.AllMenAreBrothers(secondedition) [M].NewYork:MoyerBell, 2010.
[7]BuckP.S.ChinaPastandPresent[M].NewYork:TheJohnDayCompany,1972.
[8]BassnettS.,H.Trivedi.PostcolonialTranslation:TheoryandPractice(eds)[M].London&NewYork:Routledge, 1999.
[编校:龚添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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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ubjectivity and Inter-subjectivity in Pearl S. Buck's Translating Shui Hu Chuan
ZHAO Chenhui
ChangzhouCollegeofInformationTechnology,ChangzhouJiangsu213164)
Since the "cultural turn" of translation studies, the non-linguistic factors in translation studies have been receiving more and more concern from scholars, and the number of subjects in translation studies has grown from singular to plural. In a departure from traditional linguistic translation theories' neglect of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modern translation theories put emphasis on the initiative of the translator while the inter-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ng practices can prevent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from going too far.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ng Shui Hu Chuan shows not only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choosing a specific version of the novel and the actual translating methods but also the dialogue and compromise between the translator and the author and the publisher. Through the interaction among the subjects, the classic Chinese masterpiece was disseminated to other countries successfully for the first time.
Pearl S. Buck; subjectivity; inter-subjectivity
2015-08-05
赵晨辉(1978- ),男,安徽亳州人,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英语教学、跨文化交际与翻译研究。
本文为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中国文化‘走出去’之翻译策略选择——基于赛珍珠《水浒传》英译的个案研究”(编号:2014SJB478)阶段性研究成果。
H059
A
1671-9654(2015)03-08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