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类型成规的拓展与丰富
——影片《无人区》新解

2015-03-20 13:19
传播与版权 2015年10期
关键词:黑色幽默无人区人性

冯 岭

对类型成规的拓展与丰富
——影片《无人区》新解

冯 岭

影片《无人区》积极探求新世纪中国类型片的发展策略,不仅进一步拓展了中国西部公路电影的表达空间,而且还丰富了中国电影的文化内涵。它立足于现实,深层透视人类的生存状态,探讨当今人们价值观念的变异和回归,实现了对人性思索的哲理性超越。放在今天社会信任缺失、道德水准下降的背景下,这部影片具有意味深长的价值和意义。

人性;类型;黑色幽默

[作 者]冯岭,教授,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历经四年多波折,终于在2013年底公映的《无人区》,是“疯狂”系列作品(《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的导演宁浩奉献给观众的又一引人关注的作品。这部电影以公路旅行为题材,以时间为序、故事情节连贯;按照类型片的要求结构全片,结构完整、缜密、首尾呼应;环境描写开阔大气,集合公路片和西部片的视听元素,吸引住了观众的眼球。虽是遵循类型电影的成规,然而在常规设计基础上宁浩的创作又有变异和超越,运用这些熟悉的类型规则,去揭示在蛮荒原初的极端环境下生存环境的荒谬冷酷,人性的沦落与复苏。从人的生存本能出发,在作品中体味和反映凡俗生命中生与死、疯狂与清醒、邪恶与正义等内涵,凸显了物质丰富的时代对人的物化作用,表现其新的人道主义思想和对整个人类共同命运的深刻反思。

一、视觉造型在传承中求变

《无人区》按照戏剧性电影要求,基本遵循传统类型电影比如公路片、西部片的艺术准则,讲述故事,尊重观众的感受,并突出表现在影片的视觉造型语言方面。

片中将美国西部片的经典元素引入其中,也出现了类似美国西部片中驿站造型的“夜巴黎”,但更多的是传承了中国西部电影自身鲜明的区域特色,通过航拍远景、大全景,有意识地向观众呈现西部的多重面相:天地合一、广袤深沉的戈壁滩头,壮美无垠的大漠黄沙和几无植被覆盖的苍茫原野,古朴奇崛的雅丹地貌在茫茫旷野中突兀而起……“这其中,在西部神秘、奇特的各种自然景物中,沙漠为西部所独有;不仅西部影人喜欢在银幕上呈现沙漠,华语电影导演也把他们故事发生的景地纷纷搁置到了西部的沙漠之上。”[1]影片里砺石沙海,气势雄浑,展现出一种西部独有的风姿特色和造型形象,一种鲜活的具有永恒的象征价值的地域物象。那种美丽残酷的西部物象凝重深沉,是本土西部电影反复出现的视听元素,也是中国西部电影中的符号化元素,形成对本土西部经典的致敬。

由于《无人区》追求原始区域那种“原生态的质感”,以一种流畅而又略带残酷美的方式真实地呈现,在视听造型语言的传承中又表达新的意味,丰富了西部人文意蕴和地域特质,较之于以往的西部电影更为贴近生活真实。在夜色中的西部环境,凝滞、僵死、空旷辽阔、凄清冷寂,充满了人性的阴毒、杀戮、算计与贪婪,人的命运正在此间发生着巨大的变化,环境似乎成为一个个人物死亡的主宰,成为一个充满死亡意象的黑色荒原。无论倒下是正抓捕犯罪分子的警察、开黑店的一家人、开车的两兄弟,还是同归于尽的律师与贩隼的,都令人感到异常的沉重,具体的西部环境成为具有独立存在价值和深厚美学意蕴的银幕形象,引领观众体味那个蛮荒的无情地域,以探索人生的黑色真相。

二、人性的变异和回归

进入21世纪,中国社会的结构成分与政治经济体制处于动态变化中,主流意识形态进一步松动,社会价值开始转型,电影作为社会最敏感的神经之一,应及时而准确地反映这一切。反映在人物创作中理应抛弃对个别英雄的关注,将焦点集中于小人物、非英雄或反英雄式人物身上,关注他们真实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以建立起新的道德规范和价值体系。

《无人区》以辛辣的幽默笔触,一方面创造出充满了混乱的世界里疯狂、乖戾的人物,他们仅仅是为了自我的最基本的生存而行动。诸如黑店老板娘,足不出户,却能洞悉他人隐秘,为了利益又能随时出卖他人的秘密;荒谬搞笑的杀手杀人不成反被杀;残暴冷血的贩隼头子犹如僵尸行进……在这里“人具有自私、懦弱的本性,所奉行的是自我保护的准则,一切以自我为中心”[2],整个人际环境充满了阴狠、自私、算计、贪婪和猎杀,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隔阂与对峙,失去了真诚和相互信赖而变得难以交流和沟通。发现“死尸”后的舞女面对潘肖极度恐慌,潘肖极力解释情况而无法取信于人。潘肖是影片主人公,是名律师,在冷漠、势力的都会中养成极其敏锐的利益触角,追求的是金钱至上的价值观。没有传统英雄所具备的出类拔萃的品格,更没有传统主人公的理想和追求。

可见,影片对人物的创作,已经摒弃了那些司空见惯的宏大主题和英雄人物,片中的律师、司机、黑店老板等人都是一群道德观念异化的人,精神猥琐、性格孤僻、行动乖谬,在西部沙漠这个蛮荒的地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阴暗世界里,这里的人就像西部荒原上被风吹来吹去的野草,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了求生,小人物凶猛、狠戾和不计后果,人性的暴戾、自私和黑暗在此暴露得淋漓尽致。

此外,影片在创作中显示出人物形象的起伏变化,主人公潘肖从开始人格精神的渺小到最后自我牺牲的高大伟岸,表现出生命主体价值追求的变化。他本是一个动辄计算时间成本和金钱利益的精明自私的人,一个开着跑车自恃优越藐视他人的人,一个在舞女请他帮忙逃走时冷然拒绝的人,在撞到人后,企图毁尸灭迹的人,几经生死考验,清醒地认识到他与真正恶人的“不一样”。在和贩隼人同车前去寻找丢失的隼时,很认真地对贩隼人说,“我们不是朋友,我跟你不一样”,“你不了解你自己。你出你的书,我贩我的鹰,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潘肖回答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一样”,这种不寻常的思想转变,最后散发出人性的光芒,他不顾个人安危,放弃安然逃命的机会,主动骑马前去营救处于危险中的舞女,勇敢地与凶狠、疯狂的贩隼头子智斗,最终牺牲自己的性命。片中最后,贩隼人问他“为啥呢,你没有死,跑回来做啥呢”,重伤倒地的潘肖“你不会明白的,你又不是人……”最后与正在行凶的恶人同归于尽。在猛兽横行的荒蛮之地,人性最终能战胜兽性,利己的价值追求蜕变为利他思想,曾经灰色的人物获得了自我救赎,成为“与众不同”的“英雄”,也由此完成了一种人们都可以接受的回归人性的“人”的形象。

三、黑色幽默中潜隐新的意义

黑色幽默作为宁浩一以贯之的创作风格,更是贯穿于《无人区》整部影片之中。《大英百科全书》认为,“黑色幽默是一种绝望的幽默在文学上的反映,它试图引出人们的笑声,作为对生活中显而易见的无意义和荒诞的最大的反响”[3]。可以这么说,黑色幽默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也是对当代生活的各个方面诸如思想、感觉、行为等的讽刺,传达着叙述者的价值取向和人生观念。如今大众媒体不时地在渲染恐怖、传奇、心计以及种种极端的性格。社会似乎已失去了赖以延续的精神支柱,变成了一个自私、冷漠的社会。带有寓言性质的《无人区》正是应时而做,以黑色幽默的手法,认真审视社会与现实,将那些社会生活中的荒谬因素借助这个蛮荒原始的特殊地域加以渲染。荒诞的现实生存导致了黑色的建构,成为黑色幽默的核心。

影片故意夸大生活的荒谬怪诞,以表面上的违背生活真实来达到最大限度地逼近生活本质。它通过幽默展现了人行为的违情逆理性质,贩隼人嘴里一边说着“朋友嘛,就应该互相帮助”,一边做着陷害“朋友”的事情,言语与行为形成悖论。这种表达的与所表达的之间对立和悖理状态产生了强烈的滑稽效果,在笑的背后是这个世界的荒谬,人在社会中的处境的荒谬。“死而复活”的杀手,劫持舞女作人质,枪击潘肖后,控诉潘肖撞人后见死不救。枪口对准潘肖时,情况相当危急,观众本应相当紧张,但听到杀手用法律术语指控律师,把危机与恐惧寓于插科打诨式的喜剧语言中,形成一种滑稽感。杀手的行为把观众惯性产生的厌恶和恐惧置换成对律师的嘲弄,作品用杀手牵引观众情感视线,造成黑色幽默效果。在貌似的不经意间向观众赤裸裸地展露生活的复杂、社会的阴暗,戏谑中潜藏沉郁和困惑。

在宁浩看来,喜剧的形式或许是当代人对理性、现实的失望中唯一可以采取的姿态。他娴熟地运用了黑色幽默的笔法,采用正常的、看似合情合理的叙述,与不正常的、不合逻辑的悖论产生强烈反差,用似乎“不可能”来揭示“可能”发生或实际发生的事物,从反面揭示他们所处的现实世界的本质,以荒诞隐喻真理,从而达到强烈的幽默和讽刺效果。

四、结语

影片《无人区》并不是完美的,人性复苏的依据和理由似乎没有在片中铺展,主人公心理巨大变化的表现,缺乏足够说服力。但不可否认,它在探求新世纪中国类型片的发展策略,进一步拓展中国西部公路电影表达空间方面还是积极有效的;它立足于现实,表达当今人的价值观念的变异和回归,放在今天社会信任缺失、道德水准下降的背景下,这部影片具有发人深省的意义。高度的物质文明本应该让人产生自信和健康,但却给人们带来理性上的困惑和精神上的衰颓。影片在寓言式故事中发出了呼唤人的热血良知、呼唤人道主义理想的痛切的声音,寄寓了对社会现实的深刻省思,貌似荒诞不经,却逼近生活本质,从而实现对人类的生存状态哲理性的深层透视。

[1]张阿利.华语电影导演与中国西部电影软实力的提升[J].当代电影,2010(3):145.

[2]聂欣如.巴赞和“超西部片”[J].电影新作,2013(5):40.

[3]师琳.反英雄:黑色幽默与悖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4(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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