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华,张格日乐吐
(赤峰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内蒙古 赤峰 024000)
所谓的生态文化就是从人统治自然的文化过渡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1]是工业社会之后,人类重新进行的文化选择.它摒弃“反自然”,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价值取向;主张“尊重自然”,秉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原则.有学者认为,生态文化应该具备三点:第一,在认识上,将人(包括社会)看作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第二,在信仰上,认为自然是有生命的,应该以谦卑的态度对待自然;第三,在行为上,“取之有道”,不损害自然,又能够满足自身的需要.[2]蒙古族文化是蒙古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长期从事畜牧业、狩猎业经济活动,而形成的极具特色的“逐水草而游牧”的生产方式,以及与之相应的游牧文化.用以上三点来衡量,蒙古族文化是一种生态文化.
首先,在认识上,蒙古族文化将人(包括社会)看作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蒙古人信奉的萨满教的核心思想是“天父地母”,认为长生天(蒙语“腾格里”指天)是“慈悲从爱的父亲”,给予世间万物及人以生命,一切可以感知的事物都是天神所造,一切不能感知的东西都是上天的安排;大地则是“喜乐好施的母亲”,繁衍了所有存在、生存的物体,抚育了人的身体,为哺育万物的慈母.可见,蒙古人把天下万物(包括自我)都视为天地的孩子,是大自然的有机构成.这样蒙古人就把自己融入大自然中,参赞天地的化育,和世间万物相互依赖、相互通融、相互促进,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的大生物圈.蒙古人对天、地、人及自然环境的认识与情感,包含着“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整体理念,“民胞物与”的仁爱精神,其思维方式“天人合一”的.这在蒙古民歌里也有反映,如“茫茫绿草地是我生长的摇篮”.
其次,在信仰上,蒙古族文化敬畏自然、崇尚自然.蒙古人信奉的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永恒的苍天是万能的、至高无尚的、无时不在、无事不为的“大神”,是最高尚的善神,它赐予人类一切幸福.地是养育一切生物的神灵,为“二神”.所以,蒙古人“其俗最敬天地,每事必称天”.这在蒙古可汗的诏书里也有体现,诏书中常常以“长生天底气力”这句话为起始,表示可汗受命于天.同时蒙古人也有对大山、丘陵、敖包、水、火、树、飞禽走兽的崇拜与祭祀.这样天地间的自然物,即使是一草一木,都被蒙古人赋予灵性,超越了原有的纯粹自然属性,或是被神格化,或是被人格化.萨满教赋予了天地万物产生、存在的理由与合理性.萨满教之后,蒙古族信奉了藏传佛教.佛教宣扬因果法则、整体观念、和谐原则,以及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怀,认为人类只有崇尚、善待自然,自然才能善待人类,又进一步完善了蒙古人崇尚自然、敬畏自然的生态哲学.可以说,崇尚自然、敬畏自然一直是蒙古人的生产生活方式.
第三,在行为上,蒙古族文化讲究顺应自然,爱护自然,取之有道.蒙古人重要的价值尺度和行为准则,是和万物平等和谐相处.在对草、水资源、牲畜和野生动植物的保护和利用中都有充分地体现.比如,为了恢复草原的生态功能,牧民们进行轮牧、休牧、转场等畜牧方式,将可利用的草原划分为四季营盘,这就减轻了草原和草场的人为压力,确保了牧草的生生不息和永不枯竭,成功地解决了草畜平衡、草场保护、牲畜管理等重大问题.在这个过程中,牧民们并没有制造一个人工过程或半人工过程,干涉草场固有的生态过程,而是通过创造没有人干扰的外部条件,令其按照固有的自然生态过程进行恢复[3].这就构筑了天、地、人的复合生态系统,体现了“尽天道而与天德合”的顺应自然的协调发展观念.同时,蒙古族文化对自然的索取是取之有道的,草原游牧业是以资源的节约、保护、循环利用为其主要特征的低熵绿色产业[4],具有明显的简约循环化特征.如,在建造蒙古包时,除木料外,毡、皮绳、毛绳等都为畜产品.这就节约了能量,限制了废品与污染物的排放,从而使草原生态环境得以保护.
蒙古人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热爱、保护草原.这在蒙古民歌里也有反映,如“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当我的身躯一样爱惜”.这在生态保护的条款中更能体现.如,成吉思汗颁布的“大札撒”中,不得损坏土壤,严禁破坏草场;禁止在夏秋两季白昼下水洗浴及在江河洗手等等;放牧时,蒙古人跟随畜群播撒优良牧草种子,对草原进行补播改良.严禁没有限制的不必要的杀生,不准猎杀或杀害怀胎动物、哺乳动物和动物幼仔.宰杀时,蒙古人有念咒的祈祷仪式,同时还有一些伦理道德的禁忌规定,如“其杀所食之动物,必须缚其四肢,破胸,入手紧握其心脏;如牲畜穆斯林杀生者,则因如法杀其人”[5].对于牲畜的爱护,也有生动的描述:“在朔风凛凛的旷野里,对刚刚生下的羔羊或犊牛给予温情,正像护理一个家族成员一样而笑容满面地辛勤劳动.……有时在帐幕中与犊牛同居,曾目睹过怀抱仔畜,用牛角哺乳器的老妇的慈祥姿态,象爱护作物的农民有时对某个单一的植株表示贪恋一样,家畜更需要照管和流露的情爱.”[6]从中可见蒙古人高尚的泛伦理主义情怀和生态保护的质朴.
蒙古族文化的生态性是牧民在人、家畜、自然三要素构成的生业方式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是一种生态化的价值观和认知体系.其核心价值观是“以自然为主导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以崇尚自然和与自然和谐相处为基础.这与当今的可持续发展观有着惊人的不谋而合.近年来,这一曾被现代文明斥之为落后、愚昧、原始的文化,倍受学者们的关注,并得到高度的评价,有研究者将其概括为“游牧文化的生态特征”[7].可见,进入21世纪,我们应该很好地理解蒙古族文化的合理性和重要性,将其价值凸显,使之成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宝贵的文化资本和智力资源.
在这里,笔者谈蒙古族文化的生态教育价值,是指通过传承、发扬、挖掘蒙古族文化,使人们明确人在生物圈中、在生态系统中的地位,将其生态意识用来调节人与生态的关系,并渗透到人们的生产实践活动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在当下急需恢复与重建草原生态系统的今天,蒙古族文化作为生态文化,其中所蕴含的生态理念,对维护生态平衡以及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20世纪中叶以来,在科学理性的指导下,人们一直信奉“天人对立”的价值观念.随着工业化、市场化进程的加快,出现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我国的环境问题更为紧迫和突出.据世界卫生组织2006年的一份报告,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20个城市里,有16个中国城市.[8]我国草地退化、沙化、碱化的面积约占草地总面积的1/3,而且还在逐年增加,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石漠化现象.大气、土壤和水污染严重,臭氧层被耗竭与破坏,垃圾泛滥成灾,水资源缺伐.生物的多样性受到严重破坏,约有7000种植物已经灭绝或濒临灭绝,野生动物的处境更不容乐观.然而调查发现,仍有三分之一的人认为人应该征服自然来谋求幸福,仅有8.3%的人较多地参与环境保护活动.[9]可见,人们急需树立生态文明的理念.
在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蒙古族文化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崭新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给我们提供了可供参照的答案.它告诉我们:人类属于大地,是自然的组成部分,而大地不属于人类.人类和其他生物一样生活在地球生物圈,受到自然的制约.所以,人类必须注重与自然融为一体,与自然和谐共处.蒙古族文化让我们认识到了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和繁衍的最基本、最重要的生态系统,以及生命间及生命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依赖.它把人类行为的参考框架从人类自己的利益和价值转移到天下万物的利益和价值上,这就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实现了由单向功利型向多元互惠型的转变.我们在学校里和社会上加强蒙古族文化的教育和宣传,能够使人们正确认知人在生物圈中、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地位,纠正人们思维深处“天人对立”的错误认知;能够使人们深刻理解生态的基本规律,唤起人们对人与自然的整体关注;能够实现人们人生观、自然观以及生存发展观的生态化转变,形成科学的生态自然观、生态世界观、生态伦理观、生态价值观,最终树立建设生态文明的理念.
造成生态环境严峻形势的原因有很多,如,无序与过度地开发自然,不当或失误地运用科技,对生命和资源不懂得珍爱与节约,等等.但这些最终都归结于人的素质不高.因此,有人提出“如果全部人类体制准备与自然建立较高层次的友好关系和以稳定的内部平衡为基础的组织结构并进行幸福的交流,那么人类就必须经历一个深刻的文化进化,从根本上改善人的素质和能力”[10].这是非常正确的.我们应当有计划地普及生态文明知识,提高民族素质.
蒙古族文化讲究利用自然要取之有道,无论是在畜牧业生产中,还是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把人、草、畜有机统一起来.从整体生态系统出发,崇尚自然、合理利用自然,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这不仅满足了蒙古族生存与发展的需要,又不损自然,走的是循环经济之路,做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它告诉了我们什么是生态,爱护生态与节约资源对人的长远发展有何意义,什么是污染与生态失衡,它给人类带来哪些深重的危害.它告诉我们如何去爱鸟,爱草、树木,如何保护植被,保护爱护珍惜动物,节约用水,如何从小养成良好的保护生态环境的行为习惯.通过对蒙古族文化的传承,有利于向人们尤其是青少年普及生态文明知识,使之从小养成爱护自然、爱护生命、节约资源、保护生态环境的思想情感;能够使青人们摒弃对自然的霸权主义态度,从而构建一种保护其它物种,维护生态平衡的自觉的生态环境意识、生态责任意识及生态道德意识;能够克服人们在与自然交往过程中的近视和短视,使善待自然成为人们的一种生态自觉、道德自觉,并内化为人们稳定的心理结构.从而最终提升人类的精神文明层次,提高民族的生态文明素质.这合乎人的全面发展.
长期以来,人们环境保护意识浅薄,将游牧文化与落后愚昧画上等号,憎恨草、仇视草、视草为敌.这种视草为敌的文化意识转化为行动后,成为破坏草原的一种巨大的制度力量.如,“畜牧业落后论”者姚锡光,在光绪三十一年,曾断言:“游牧生活断无持久幸存之理,……恐不出五十年,游牧之风将绝境于地球上”.因此,他积极倡导“移民守边”.民国时期,北洋军阀和国民党当局仍继续清朝“蒙地汉化”的开垦政策,继续大量开垦草原.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左”的影响,提出“以粮为纲”的口号,草地又被大规模开垦.人类违背自然规律的生产生活方式,破坏了草原生态的自我恢复能力,竭泽而渔的资源利用,超出资源的自我循环路径.最终造成了今天“农业吃牧业,风沙吃农业”的两业俱伤局面,带来的是大自然的灾难性的破坏.
蒙古族文化认为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这是符合草原生态自然规律的.其合理地调节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存共荣,给我们处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式.掌握蒙古族文化中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和谐相处的生态理念,利于将其外化为一种现实的行为,运用到自然领域和社会领域,能够有效地约束人类的物质生产活动,控制人类对生态的盲目行为,避免出现人为的生态破坏活动;蒙古族文化表明,蒙古高原的自然地理环境并不适合大规模的精耕细作的农业生产活动,这给我们蒙古高原上的农业生产活动以警示.对其进行宣传,利于人们以实际行动支持国家提出的退耕还草、还林,以及实行的严格封育;蒙古族文化的讲究节约,有利于引导人们适度地消费、节俭地生活,杜绝一切铺张浪费的消费行为;蒙古族文化的讲究循环利用、无废利用,能够促使人们的生产活动向节约生态资源、优质高效转变,使人们的活动更合理、更有效、更生态文明.
在现代化浪潮中,蒙古族文化正在面临着严峻的挑战,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继承、发扬、挖掘蒙古族文化的生态教育价值,对于人们生态文明理念的树立,生态文明知识的普及,民族素质的提高,以及引导生态文明的社会活动有着重要的意义.这有利于缓解我国环境、资源和能源等方面的压力,是草原牧区的发展策略之一,也是中国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构建和谐社会的需要.
〔1〕百度百科·生态文化.
〔2〕葛根高娃,乌云巴图.蒙古民族生态文化——亚洲游牧文明遗产[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4.5-6.
〔3〕刘荣臻,包羽.蒙古族传统游牧技术及其生态适应性[J]..前沿,2011(11):155.
〔4〕暴庆五.蒙古族生态经济研究[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
〔5〕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上册)[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158.
〔6〕后藤十三雄.蒙古游牧社会[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0.49.
〔7〕田澍,马啸.1980年以来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文化研究评述[J].西域研究,2008(2).
〔8〕世卫组织.世界污染最重20城市 中国占16席.千龙网,2013-09-24.
〔9〕李颖,袁利,赵坤.生态教育——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新视角[J].高等建筑教育,2007(4):24.
〔10〕[意]奥雷利奥·佩西.人的素质[M].辽宁:辽宁大学出版社,1988.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