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梅
(江苏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当前,作为英语专业主干课程的“英美文学”在高校备受冷落,日益被边缘化(王庆、董洪川,2012:74),已经引起众多从事该行业的专家学者的关注,他们不仅在具体的教学实践中探究如何改善这种现象,而且纷纷著文来发表自己在精选教学材料和改善教学方法等本学科方面的心得与体会,总体而言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究竟能否从本质上扭转这种局面,目前还不容乐观。2012年4月四川外国语大学牵头成立界面研究(interface studies)的组织,呼吁学界对外语界面研究进行探讨给了笔者以很大的启发。本文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斗胆提出英美文学教学中要进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道培养,并认为此举能给当下英美文学教学走出困境提供一定的启示,具体原因何在并如何落实美国文学教学中的孝道培养?下文将逐一阐述,挂一漏万之处,敬请专家学者批评指正。
何为界面?王克非(2014:1)认为界面(interface)也称接口,是指“一事物的两个或两个以上接触面或接触点线,一般来说,是相互密切关联甚至相互融合、不易切分的部分”。如何理解界面研究呢?董洪川(2012:2)认为,“‘界面研究’与‘跨学科研究’在某种意义上几乎可以互换使用。”正因为有这样一些专家学者的话语启发,笔者斗胆认为英美文学的教学离不开孝道的培养。英美文学教学与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孝道,似乎风马牛不相及,毫无界面可言,但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语境下,离开了孝道,教学就不能成其为一种教学活动。何为“孝道”?狭义上看,《现代汉语词典》里有孝道乃“奉养父母的准则”(2006:1502);而广义上,除了儿女对父母的孝与敬之外,也指“晚辈对长辈的孝顺服从”,它是“伦理道德的根本”(何寅,1994:379)。在我国,从现存的汉字文献资料来看,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就已经出现了“孝”字,它由一位面向左方、须发已白的驼背老人,与身前以头扶持他并与之一同前行的孩子构成,体现了上一代与下一代融为一体的观点;简化后,仍然可见其“孝”字上面是个老字,下面是子,老代表上一代,子代表下一代,融为一体,没有代沟,没有脱节;上一代还有上一代,下一代还有下一代,过去无始、未来无终,中华民族的种族得以延续,从而构成了一条生命链(体);另一方面,它也让人想到老师和学生(弟子)是一体,老师又有自己的老师,学生又有自己的学生,师生代代薪火相传,无穷无尽,中华民族的文化文明与智慧得以生生不息,绵延至今,因此孝亲往往又被直接衍生为尊师。所以,在本文中,孝道就不仅仅指子女对父母的孝顺,也指学生对老师的敬爱。
中国古训有“亲其师,信其道”(《学记》),这说明一个学生只有在亲近、尊敬自己的师长时,才会相信并虚心学习师长所传授的知识和道理,反之,就出现了当下我们所常见到的不少学生的逃课现象。师生有一方缺席,对彼此而言,教学活动便不能成立,究其本质原因,很多时候并非因为教师的知识水平存在问题,也不是学生的学习能力不足或教材教具需要改进,而是因为联系师生的纽带——“孝”的不在场。尽管,我们不能说孝道的缺失是引起逃课现象的唯一和直接的原因,但至少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古人造字,是多么的智慧,无“孝”不成“教”。英美文学教学也是一种教学活动,缺少了“孝道”,同样不能正常进行。
面对英美文学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外语学科“界面研究”的“两个重要的向度”(董洪川,2012:3)之一——外语学科内部的“界面研究”,显然已不足以解决问题。所谓外语学科内部的“界面研究”,笔者同样认同董洪川(2012:3)的观点,指“在外语(更多情况下是一种外语)学科的不同领域之间展开‘跨界研究’,譬如语言与文学、语言与翻译、语言与文化、文学与翻译等”。数十年来,英语学科自身内部关于语言学、文学、翻译与文化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已不计其数,并且大有逐年增加的趋势,但是从目前高考毕业生英语专业高考志愿填报率、大学生毕业求职本专业就业率以及对他们在校时进行的专业满意度测评总体逐渐降低,甚至在一些理工科院校三项指数都位居榜尾的现状来看,英语学科内部的研究对策已远远不能解决问题,大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嫌疑,而真正高明的医生是“不治已病,治未病”。但现状既已如此,我们还得勇敢地面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外语学科内部的“界面研究”不能解决大问题,而外语学科“界面研究”的另一个重要向度——“外语学科与其他学科的‘跨界研究’”(董洪川,2012:3)不妨一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而究其根本,不难发现孝在其中所发挥的根本作用,孝道可以说是中国伦理道德的支柱。当今的高校,虽然没有专门开设一门“孝道”课,但是当英美文学课程日益遭到学生的冷落,面临着前所唯有的“生存危机”时,我们不妨反思一下“大学之道”,从而将中国古代社会的基本道德规范——孝道的培养也落实于英美文学的教学实践之中。国家教委颁布的《高等学校英语专业高年级教学大纲》(1990年试行本)中除了规定英美文学相关课程的周学时数外,还明确规定本科生应该“具有较宽的知识面,对英美国家的地理历史、社会状态、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等比较了解……”(胡壮麟,1990)十年后,2000年教育部颁布的《高等学校英语专业英语教学大纲》在规定英语专业所学课程内容的同时同样还提到了“英美社会文化”等相关内容。
回溯历史,东西方文化虽有差异,但在弘扬“爱”,提倡“孝”等方面有共通之处。如东方儒家文明的核心可以说是“仁”,而西方宗教的核心价值也都是“爱”。孔子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孔子,1998:2)可见,东方的“仁”落实在“孝悌”上,所以有“百善孝为先”的说法,而孝的根本是德,通过教育而养成,“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曾参,2009:1)。再看西方,“虽然没有形成类似中国这样完备的孝的体系,即孝道”,但“西方有孝的概念”(刘永祥,2009:229)。如《圣经》(2002:21)中《旧约·出埃及记》部分《摩西十诫》里就有,“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土地上得以长久。”教导道德伦理的《旧约·箴言》(2002:998)里也有“敬畏耶和华是知识的开端,愚妄人藐视智慧和训诲。我儿,要听你父亲的训诲,不可离弃你母亲的指教”。由此可见“孝”在西方伦理中的地位。可以说,“孝”在东西方文化中都为“人伦之首”。运用外语学科与其他学科的“跨界研究”,将目光投向外语学科之外的中西文化领域,反思中国传统的大学之道与东西方文化文明中的本质精髓,对解决当下英美文学课程教学方面存在的危机,不无启示。
综上所述,“孝”能确保正常的教学活动;“孝”在东西方文化中,都为人伦之首,与大学之道与大学之精神,如出一辙;“孝道”在教学过程中是否在场,也必将对我们能否培养出杰出精英人才造成影响。在新形势下对孝道的理解、诠释与落实,“关系社会治乱,更关系到民族兴衰”(任继愈,2001),也自然关系到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可见,对大学生孝道的培养不可缺失。如今,当我们面对著名的“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之时,我们也不难发现,多少往圣先贤、仁人志士的背后都有着感人至深的“孝道”故事。这里暂且不论自元代以来在民间影响巨大的《二十四孝》故事,且看近现代,蔡元培(2004:4)曾割臂肉以孝母,季羡林(2012:63-64)因“子欲养而亲不待”写下《赋得永久的悔》,毛泽东主席当年在他母亲不幸去世后,万分悲痛,含泪挥毫,写下了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祭母文》,其中他对博爱慈悲、具五德、守三纲的母亲的至敬至孝之情跃然纸上(王兴国,2002:40-42)此后,在新中国成立前他也曾指出:“要尊敬父母,连父母都不肯孝敬的人,还能为别人服务吗?不孝敬父母,天理难容。”(李冉,2010:4)同样的,他对老师徐特立先生的敬意与爱戴,亦成了人间佳话、后世楷模。至于万世师表的孔子,其弟子子贡在其逝世后不仅为其服丧三年,而后又庐墓三年,以及后来一些国学大师如马一浮、南怀瑾等他们的弟子对他们如父亲一般的孝敬,确实感人至深,并为我们在尊师方面做出了很好的榜样。国外孝亲尊师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如居里夫人两次获得诺贝尔奖成了伟大的科学奖后,却并没有忘记感恩自己的小学老师;艺术家凡·高,在自己绘画方面的启蒙老师莫夫不幸去世后,不仅为他而作《盛开的桃花》,而且留下了感人至泣、富有哲理的题诗:“不要以为死去的人死了,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万雪梅,2012:147)。
既然历史事实也已经告诉我们那些杰出人物往往都具备了孝亲尊师的美德,那么我们又如何在英美文学教学中加以落实孝道的培养呢?这里以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1850-1904)的其人其作为例,说明在美国文学教学过程中也完全可以实施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孝道培养,并且能起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美国社会文化批评家阿尔弗雷德·卡津(Alfred Kazin,1915-1998)认为作家创作时,只有与创作对象保持一定的距离时,才能感触到对象的特征,这就是所谓的“疏离感”。作为中国人——美国历史文化的疏离者,凭借着一定时空的隔距,加上我们有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与根基,再看肖邦的成长经历,就不难发现,她的一生自始至终做到了恪守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孝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曾参,2009:2)1882年12月,肖邦的丈夫奥斯卡突然病逝时,肖邦才32岁,留下她一个人带着6个孩子,还得归还其经营农场生意失败后欠下的大量债务。这对肖邦身心的打击与影响是巨大的,肖邦曾想到过“自杀”,如1889年肖邦首次公开发表的诗歌《如果可能》(“If It Might Be”):
如果可能你需要我的生命,
那么瞬间我将结束希望和恐惧之间的抗争;
最终欢欣我只遭遇奇迹,
发现死亡是如此甜美。(Seyersted,1969:50)
此外,她的这种想法从她后来自费出版的长篇小说《过错》(1890)中也可略见一斑。在《过错》中,她借女主人公泰蕾丝之口,这样诉说痛失丈夫、年轻守寡的心情,实际上也表达了自己痛失丈夫奥斯卡的心境:“泰蕾丝想和她的杰罗姆一起去死,没有他的生活她感觉一切皆空,没有什么能够使她忍受这越来越深刻的伤痛。”(Seyersted,1969:46)但是泰蕾丝最终没有自杀,因为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将其从悲哀的昏睡中唤醒,使得她继承丈夫的事业、使家庭种植园正常运转下去:“她拒绝了所有来自好心的亲人们的帮助,着手管理种植园、获得了作为一个女商业人士的许多能力。”(Seyersted,1969:46)现实中的肖邦也是如此,不仅坚强地活着帮丈夫还了巨额债务、独立抚养6个孩子、孝养自己的母亲和外祖母,而且在文学艺术创作上做出了一番自己的成就。
翻译学中,“归化翻译法”认为翻译过程中要尽量减少外语文本中的该民族中心主义色彩,而将之翻译为目的语的文化价值观,使作者有一种被带回到家的感觉(Venuti,1995:20)。笔者认为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英美文学教学过程。尽管肖邦所处的国度与时代与我们的迥然相异,但若运用归化教学法——尽量减少外国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情境给我们的疏离感,而将之阐释为符合本国文化语境、离学生比较近、更容易为他们所理解和接受的同等信息,以有利于学生达到“致知”这样“一种最高的学习”(虞建华,2002:7)境界时,就不难发现肖邦在立身行道方面已经成了我们的榜样。肖邦虽在痛失数位亲人、年近不惑、一个人独自抚养6个孩子的情况下才开始创作的,但在大约短短十年时间里(1889-1899),便在生前为她赢得了“杰出的地方色彩作家”(Skaggs,1985:12)的声名,死后大约半个多世纪后又逐渐被追认为美国的经典作家,成了“美国文学史上比较引人注目的成功故事之一”(Petry,1996:1)。当然在她成功的故事背后,我们还不难发现她对如导师一般的娘家的家庭医生科本霍依埃尔的敬重,正是他当年从她写给母亲的信件中看出她文笔很好,便开始鼓励她写作,此后也不断地引导她阅读哲学和科学方面的书籍,而凯特·肖邦也没有辜负“恩师”科本霍依埃尔所望,在文艺创作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除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100多部短篇小说以及一些散文、诗歌、剧本、儿童文学和文学评论等外,还公开发表过音乐作品(Chopin,1969:8)因而她做到了“扬名于后世”,达到了“孝之终”(曾参,2009:2)。
综上所述,当我们怀着对“异域文化的‘疏离’优势”(张杰,2006:22)去审视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的人生历程时,却惊异地发现她已被“归化”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亲尊师的完美典型。“真正伟大的艺术家总是自己民族灵魂的烛照者、剖析者、发言者”。(汪介之,1988:60)如今,凯特·肖邦跻身世界一流作家的行列早已成为不争的事实,而此刻我们发现她烛照、剖析与发言的美国民族的灵魂里同样有着孝道的内容,这对我们修身养德、感悟中美文化的精髓、促进东西方文明的和平共存与和谐发展不无深刻的启示。“外语教育从广义上说也是一种素质教育”(程爱民,2000:1),“当前英语专业教学改革”应“突出学科特点,加强人文教育”(胡文仲、孙有中,2006:243)。总之,前辈大师、专家、学者已一再启迪我们——当下的英美文学教学任重而道远,但“无孝不成教”,而“孝”乃“德之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我们切实落实界面研究,从对大学生的孝道培养开始,让英美文学教学回归人文学科本位,期待像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这样孝亲尊师、立身行道的人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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