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靖波
徐渭(1521-1593),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天池山人,或署田水月、青藤道人、青藤居士等。徐渭是明代杰出的文学家,著作很多,除戏曲创作之外,诗文作品主要收录在《徐文长三集》二十九卷、《徐文长逸稿》二十四卷和《徐文长佚草》七卷中。1983年由中华书局编辑部校点出版的《徐渭集》除了收录三书外,又据《盛明百家诗》、《一枝堂稿》及书画题记辑补了部分佚作,成为迄今徐渭作品最为完备的版本,裨益学者多矣。然该本的辑佚工作仍有未臻完善之处,笔者在光绪《富阳县志》、万历《会稽县志》等文献中陆续发现徐渭佚诗1首、佚文4篇并异文1篇,可供研究者参考,今点录及说明如下。
缺 题
当代推贤吏,河阳花更栽。循良思茂绩,风雅属仙才。矫厉云间鹤,清芬月下梅。通江遥望处,士女尚余哀。
按:此诗辑自光绪《富阳县志》卷十八“人物”:“高泽,字瑞泉,灵源里人,明嘉靖间任保宁府经历,调署通江县事,致仕归,荐乡大宾,旋卒。山阴徐渭尝客其家,吊以诗云:……”[1]401,显然,这是一首悼亡之作。该诗未见于徐渭诸集,亦不见于明诗总集。据同书卷二十“流寓”:“(胡)宗宪被逮,门下客皆避匿,(徐)渭亦脱去。宗宪闻曰:‘文长亦弃我去耶!’已乃间行至京口上谒。时论者多言宗宪冒功侵饷,渭为条析端委,宗宪用其言,竟得释。渭归,避迹富阳,客秦望赵某、灵泉高泾、高泽家最久。”[1]459另据《明实录》、《明史》诸书记载,胡宗宪于嘉靖四十一年年末被逮,次年初春得释,则徐渭客于高家约是嘉靖四十二年事。包括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谱·徐渭年谱》在内的徐氏诸谱对此诗与相关经历均未提及,可作补述。
寺观论
夫自汉唐以来,寺观繁兴,而财日耗、民生日促,昌黎氏欲庐其居不为过矣。然此亦二氏之敝,其徒崇奉之过则然耳。彼其初,昙与聃之教以四大为虚,假以乾坤为逆旅,尚安事华居广厦以奉其身者乎?亦犹吾儒者之道,其始为栋宇也,取以蔽风雨而止,而其敝也,则有瑶台琼室以阶祸乱者,斯岂创制者之过哉?抑余有深慨者,儒者之辟二氏,五尺童子能道之矣,乃或假是以济其私,彼其庐若鳞、其土若奕,又何为者也?其不为二氏之所笑者几希![2]644-645
按:此文辑自万历《会稽县志》卷十六“礼书八”,未题作者,但这一县志的修纂工作是由当时的会稽知县杨维新发起,翰林院修撰张元忭推荐徐渭参与,最后共同完成的。文章既嘲讽佛道两家大兴土木、寺观繁兴与其基本教义的背道而驰,同时也讥刺儒者“辟二氏”的虚伪,从其独立思考的精神与行文风格上看,多半出自于徐渭之手。另外,康熙《会稽县志》卷十六“祠祀志下”亦收有全文,并注明作者“徐渭”[3]347,故《寺观论》一文大致可以推断为徐渭所作。
宦迹论
夫会稽自置邑以来,千余年禄于兹土者,无虑数百人,而史传所载,代不过数人。以 余耳目所睹记,亦仅仅百之一二,何其难也。然考之故籍,其在司牧,惟廉以自持,恕以泽民则传之,而矫与苛者不与焉;其在司教,唯严以律己,勤以造士则传之,而隘与僻者不与焉。夫廉与恕、严与勤之四者,岂人所难能哉?直不为耳。嗟乎!使禄于是者勉其所易尽之职,以树夫千百载难得之名,则吾会稽之民若士其有攸赖也夫。[2]368
按:此文辑自万历《会稽县志》卷九“礼书一”,康熙《会稽县志》卷二十二“人物志”所收之文与之全同,文末注云“徐渭”[3]455。文章以“廉、恕、严、勤”作为衡量官员入传与否的标准,有着较为鲜明的爱憎,并指出上述四项,为官者其实并不难做到,只是不愿做罢了,显然也是作者从自己的人生遭际中有感而发。
人物论
会稽负岩壑之奇,据东南之胜,灵秀所钟,自古号称多贤。盖不独士之生于斯、寓于斯者,蔚然可纪,而贞妇烈女、缁黄杂技之载于青史者亦班班焉,何其盛也。今之会稽,岂有改于昔哉?而才贤或差不逮于数十年之前,则较之往古,抑又可知矣!此何说焉?盖以余观于乡之尚、士与庶之风,昔以朴、今渐以华;昔以俭、今渐以侈。夫华与侈相乘,故日滥而节易隳,即卓然不移者间有其人,而视诸数十年之前,终有间矣,尚何望于往古者哉?嗟乎!必有豪杰者作返朴与俭,使乡易其尚,士与庶易其风,而后古之会稽可复见矣夫。[2]520-521
按:此文辑自《(万历)会稽县志》卷十二“礼书四”,康熙《会稽县志》卷二十三“人物志二”亦收,并注明“徐渭”作。这篇《人物论》的主题与《徐文长三集》卷十七“会稽县志诸论”中的《风俗论》比较接近,虽文字有别,但都是感叹世易时移,今侈昔俭,既充满了怀旧之感,又洋溢着作者一贯的理想主义思想。
缺 题
职官之志无所取,取于邑,若校之《题名记》而表之耳。盖彼之记者,遇一官则曰“某遇一师”,则书曰“某不问其人之臧否与无所臧否者也”,故此之志者,考一官则谨书如记曰“某考一师”,则谨书如记曰“某亦不问其人之臧否与无所臧否者也”。间有逸于《题名》而挂于他书者,则谨采而书之,亦如前之不问其人焉,同与《题名》而已。虽然,亦间有遇其人之贤而不得不问,又拘于传之例,而不敢遽入者,则为稍书数语于其名之下,此为异于《题名》云尔。[3]383
按:此文辑自康熙《会稽县志》卷十八“职官志”,文末注“徐渭”作。这段文字主要是对志书体例做一些说明,指出所取材料的来源和个别较为特殊的做法。万历《会稽县志》作为会稽建县以后的第一部县志,在编纂体例与志书资料取舍方面都有不少新创,称得上是当时一部独具特色的地方志书,其间徐渭所发挥的作用是较为关键的因素。
灾异论
夫水利关于亩,则列之户可也,灾异于户曷关哉?夫六气调,风雨和,则年谷成,物繁而齿育,否则年凶物耗,而夭札兴,故灾异之关于户,弥甚于水利也。然详于地而略于天,又何哉?曰灾之见于天者,郡则同也,省与天下则同也,若其见乎地,则于邑尤切矣,余故特详焉。呜呼!使长是邑者未灾而知谨,既灾而能御,则庶几乎水旱盗贼不足以厉民,而户且日繁矣。
按:此文辑自万历《会稽县志》卷八“户书四”,康熙《会稽县志》卷八“灾祥志”所录文缺首段“夫水利关于亩,则列之户可也,灾异于户曷关哉?”与末句“而户且日繁矣”,其余全同,并注明“徐渭”作。《徐文长三集》卷十七也收有《灾异论》,两者文字有一些出入:一则本文“年谷”后有一“成”字,《三集》无;二则“否则年凶物耗”,《三集》“否”字作“不”;三则文末自“呜呼”而下,《三集》作“噫,致灾之由,弭灾之道,固有任其责者矣”[4]。这些差异除了部分可能是手民之误外,考虑到万历《会稽县志》的修纂由杨维新、张元忭主持,徐氏原文或许经杨、张二人改易而有别。
[1] 汪文炳等.光绪富阳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M].上海:上海书店,1993.
[2] 张元汴等.万历会稽县志·中国方志丛书[M].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
[3] 王元臣等.康熙会稽县志·中国方志丛书[M].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
[4] 徐渭.徐渭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3: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