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绪先生的基础教育情缘
吴 世 勇
王承绪先生的研究领域十分宽广,且因时代需要的变化而不断调整。晚年他在比较教育、高等教育领域卓有建树,而在青年及中年时期,则在基础教育领域耕耘甚勤,思想贡献卓著、基础教育实践成就突出。
一、“躬耕”基础教育一线实践
王承绪先生早年选定基础教育一展抱负并非偶然,而是其家庭环境的现实影响、新旧交替的学习经历和教育救国的人生理想相互作用的结果,既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征,也折射了其曲折的心路历程。
王承绪先生出身教育世家,先进私塾,接受传统教育,筑牢了为人根基;后入小学,接受新式教育,萌生了救国之志;再读初中,爱上英语学习,开启了语言之途。1928年夏,王承绪先生初中毕业,出于家庭经济状况和未来就业保障考虑,决意报读师范学校,自此与基础教育结下不解之缘。入读江苏省立无锡中学师范科后,在吴伯昂等名师的言传身教下,他刻苦钻研教学法、心理学等课程,矢志“悉心初步基础的建树,将来做一个优良的小学教师,改进乡村的教育”。*王承绪:《月夜》,载《现代学生(上海1930)》1931年第1卷第4期。“无锡师范的三年,使我扩充了文化知识和教育专业知识,奠定了稳固的专业思想基础。融中外教育史于一炉的教育史课程,使我拓宽了专业的视野。名垂千秋的教育家的业迹,使我向往,成为我学习的典范。”*王承绪:《王承绪》,见国务院学位委员办公室编:《中国社会科学家自述》,第496页,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经过三年的熏陶,王承绪先生已经从当年选择基础教育的“权宜之计”,升华到践行“教育救国”人生理想的理性自觉。
1931年,王承绪先生以优异的成绩师范毕业后,与好友陆新球一起,前往无锡中学附属小学任教。他在该校担任四年级的班主任,负责语文、数学以及除了音乐与体育外其他各学科的教学,并试验新教学法。课堂上,望着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感受着学生们的天真、可爱、活泼,王承绪体会到了为人师表的乐趣。放学后,他也经常和孩子们一起去他们的种植园里劳作,体味大自然的奇趣。周末,他会约上好友去效外游览,领略大自然的风光。每当此时,后面总会跟着几个学生,吱吱咯咯,宛如小鸟啼鸣。他们会和小朋友们比赛跑步、唱歌,充满了诗情画意。*陆新球:《逗留在天真群中》,载《砺学》1935年第6期。此外,由于学校深受进步主义教育思想影响,王承绪先生也从那时开始接受了进步主义观点,并对杜威教育思想产生兴趣,萌生了学习借鉴国外优秀经验发展本国教育事业的观念。*徐小洲:《教育·人生——王承绪先生教育探索历程的世纪回顾》,见徐小洲主编:《王承绪教育文集》,第1页,江苏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与近40个天真可爱的学生学习与生活了一年之后,王承绪先生辗转前往浙江大学借读。尽管在基础教育一线工作时间不长,但他对当时中国基础教育的羸弱深有体会;尽管暂时离开了基础教育战线,但他对基础教育领域的关注丝毫未减。相反,他以师范科扎实的专业知识和附小丰富的教育实践为基础,继续在教育领域里勤耕不辍,以更加广阔的国际视野研究和指导基础教育发展。
二、“反哺”基础教育改革发展
王承绪先生后期开展基础教育研究与实践并非特意,而是或明(基础教育专题研究)或暗(囊括在比较教育研究中)地贯穿于长达80余载的比较教育研究脉络中,且在浙大学习、留学英国等个人学习成长期及新中国教改、新课程改革等基础教育关键转捩期都发出了他独有的声音。
浙大学习时,王承绪先生积极关注流行教育理论对中小学教育实践的影响,撰写了《参观了实施生产教育的小学——慈幼以后》一文,对实行“生产教育”的杭州私立慈幼小学办学情况进行了分析总结,并提出要注意培养儿童劳动习惯和生产兴趣、合理分配儿童劳动时间、改进儿童生产教育方法等针对性建议,且援引大战后的德国和革命后的俄国实行“生产教育”的成功先例,对比国内实际,提出“教育要适应社会的需要,站在时代的先锋,负起改造社会的重任”。*王承绪:《参观了实施生产教育的小学——慈幼以后》,载《浙江教育行政周刊》1933年第5卷第5期。此外,他也十分关注儿童及青少年权益保护问题。在民国政府指定的第一个“儿童年”(1935年8月1日至1936年7月31日),他特意于10月10日“双十节”撰写《英国儿童保护事业的借镜》一文,详细介绍英国儿童保护事业的历史演进、相关教育法案中关于儿童保护事业的具体规定等,分析英国儿童保护事业在“家庭教育”上的缺失,为当时中国儿童及青少年权益保护和教育革新提供决策参考。*王承绪:《英国儿童保护事业的借镜》,载《教育杂志》1936年第26卷第1期。再者,他还在1936年和1937年间,连续十几期在《高级中华英文周报》上发表《WORDS FOLLOWED BY DIFFERENT PREPOSITIONS》,向中小学生介绍英文常见短语用法,例句平易、注解简练。1937年,中华书局编印《英文学生丛书》,王承绪先生发表的这些文章被编撰成《英文单字与前置词连用法》结集出版,成为中小学生学习英语的高级辅助教材。该书随后多次再版,成为中小学生和广大英语爱好者的风行读物。
留学英伦时,他十分关注英国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情况。他一边在伦敦大学教育学院攻读教师证书,一边到当地中小学进行教育实习,深入了解英国小学教育的管理机制、课程改革、教学实施等现状,对英国小学教育的理论和实践认识更加具体、全面,也深刻认识到国内小学教育在理念、目的、内容、方法等方面的严重滞后和不足。学成回国后,他立即着手编写《战后英国的小学教育》一书,详细介绍英国小学教育的历史沿革、文化背景、现行架构、课程与教学、教师、保障设施等。该书1948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此外,他还有感于“吾国高初中学生,对于英语一科,遣字造句,每陷谬误而不自觉;积日既久,习非成是”“援据积年教学经验之所得,搜集历年各高中大学入学试验英文改错问题,及参考中学生平日造句错误,逐条举例,正误并列”,编辑出版《英文改错释例》,“供高初中学生课外参考及升学准备”。*王承绪:《英文改错释例》(订正本),第1页,上海教育书店1947年版。该书亦多次修订再版,成为中小学生考试必备用书。
新中国成立后,他积极参与基础教育教学改革工作,亲自指导成立初期的杭州第十四初级中学(现杭州学军中学)进行英语课程教学改革。杭州第十四初级中学创建于1956年,正值国家颁布新的教学计划、发行第二套中小学教科书之时,学校教育教学工作“百废待兴”,亟需基础教育专家学者指点迷津。时任浙江师范学院教务长的王承绪先生因此和夫人赵端瑛一道被派到该校进行教改指导。为快速提高学校英语教学水平,王承绪先生自编了一套“听说领先”的英语教材给十四中青年教师史佩珍使用,指导她备课、编写教案、设计教具、试验“程序教学”法,力求提高学生学习外语的兴趣。这种“听说领先”的“程序教学”研究,非常符合初中学生学习外语的心理特点。改革开放后,这种教学法在学校的初中外语教学中普遍推广。*《三代人的学军缘》,浙江在线新闻,2006-09-26,http://zjnews.zjol.com.cn/05zjnews/system/2006/09/26/007896648.shtml。
21世纪初,我国全面推进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在谈到新课程改革时,王承绪先生援引怀特海“课程应起于疑惑(Wonder)”的观点,认为教学改革应该遵循“教育的节奏”,按照儿童心理发展的三个不同阶段——“奇异”“准确”“概括”——提供“恰到好处”的教育,教学质量应该适应学生达到的节奏中的阶段,这就是教育的成就所在。而当前的教育则过早集中于第三阶段,忽视了较早的两个阶段,导致学生基础不扎实。*本刊记者:《个人旨趣、社会责任与比较教育工作者的使命》,载《教育研究》2006年第7期。同时,他也十分认同杜威有关“兴趣”的观点和斯金纳着重知识分步强化的“程序教学”,认为他们与怀特海有关课程的论断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这些主张,在深化基础教育领域教学改革的今天仍然具有参考意义。
三、“助推”基础教育交流合作
王承绪先生在推进基础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方面可谓不遗余力。他利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个国际性平台,通过学术会议、项目合作等形式,积极推动我国基础教育现代化和国际化。
王承绪先生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大会,撰写了《略论基本教育》一文,翻译出版了大会编辑的《基本教育》一书,会后撰写了《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会议的经过和观感》一文,简述了大会的经过及在基本教育等方面达成的主要意向,如各国中小学及大学培养国际了解的研究、儿童及教师的交换等。①王承绪:《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会议的经过和观感》,见徐小洲主编:《王承绪教育文集》,第702页。194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远东区基本教育研究第一次会议在南京召开。会前,王承绪先生在《大公报》上发表文章,详细介绍此次会议的由来、内容及意义②王承绪:《迎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远东区基本教育研究会议》,见《大公报》,1947-08-31。;会议期间,他邀请各国参会代表给南京市教师作专题报告,并翻译其中一篇演讲稿发表在《首都教育》上③王承绪:《缅甸、暹罗、印度、锡兰、马来及印尼的基教概况》,载《首都教育》1947年第2卷第2—3期。;会外,他陪同代表们到各地访问和参观各类教育机构,如南京鼓楼幼稚园、苏州实验小学、中华书局基本教育展览会等④王承绪:《出席南京基本教育分区研究会议的经过和感想》,载《基本教育》1947年第3期。;会后,他将各国代表报告中精要部分摘录编译成文,发表在《教育通讯》上⑤王承绪、陈友松、程其保:《远东区各国及各地区基本教育概述》,载《教育通讯》1947年第4卷第4期。。此次会议的召开,王承绪先生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他希望通过此次会议,在中国基础教育发展的领导下,实现 “远东一家”,让远东地区的基础教育从“黑暗带”向“光明带”迈进。
在晚年,王承绪先生着力指导浙江大学APEID(亚太地区教育革新为发展服务计划)中心。该中心承担了多项教科文组织的研究课题。比如,1999年该中心承担了“建立行动研究机制,促进学校改革与发展”课题,下设校园文化建设、新课程标准等多个子课题,选取浙江省各市地10多所小学开展为期三年的试点工作,产出了《学校教育行动研究实施手册》《教育行动研究:意义、制度与方法》等高质量成果,⑥王承绪:《我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见徐小洲主编:《王承绪教育文集》,第708页。影响广泛。
【责任编辑:王建平;实习编辑:杨孟葳】
作者简介:(吴世勇,江西瑞昌人,华南师范大学社科处教师、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