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声慧
武汉会战时期第九战区的地位和作用
徐声慧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2)
武汉会战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正面战场战线最长、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会战。第九战区在武汉会战中同日军进行了多次激烈战斗,虽未能阻止日军占领武汉,但给日军主力以重创。武汉会战粉碎了日本“速战速决”的战略企图,使抗日战争从战略防御阶段开始转向战略相持阶段。第九战区在武汉会战中的顽强抗击与英勇牺牲精神,具有深刻的历史地位。
武汉会战;第九战区;作战概况;经验教训
武汉会战是中国军队同日本侵略军于1938年6月至10月在武汉外围进行的一次大规模会战。战线沿长江南北两岸展开,遍及安徽、河南、江西、湖北四省广大地区,历时4个半月,大小战斗数百次。这次会战主要由中国第九战区和第五战区联合实施,是抗日战争中战线最长、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会战。其中,第九战区承担了日军主力的进攻,通过一系列战斗沉重打击了日军。
1937年12月日军攻占领南京后,国民政府驻节武汉,武汉成为抗战的临时首都。日本大本营认为“从历史上看,只要攻占汉口、广州,就可以统治中国”,“只要控制了中原地区,实质上即是统治了全中国”。[1]90于是在组织徐州会战的同时便开始策划攻占武汉,计划“集中国力直接解决中国事变,力争在年内达到战争目的”,将中国军队的主力歼灭在武汉,再扶持伪政权,使“至少使蒋政权降为地方政权”,[2]451并于4月1日颁布《国家总动员法》,全力开启战争机器。徐州会战后,国民政府于1938年6月上旬决堤黄河,把近二十万日军阻挡在了黄河以北,打破了日军沿平汉路直驱武汉的企图,迫使日军进攻武汉只能主要沿长江一线逆流而上,而日本内阁御前会议于6月15日下达了攻占汉口的命令。为实施武汉会战,日军对军力进行了调整,将第2军、第11军编入华中派遣军战斗序列,“集于华中地区的日军共有14个师团”,其中“直接参加进攻武汉的日军为9个师团的兵力,约25万余人”,[1]后经补充,日军先后投入总兵力约30万人。
国民政府根据武汉会战不可避免的局势,于1938年6月5日在汉口召开军事会议,发动保卫武汉。根据武汉会战不可避免的形势,国民政府于1938年6月3日作出国共合作的决定,6月5日在汉口召开军事会议,发起保卫武汉的作战,6月9日,蒋介石发表声明说到“今后作战地域的形势,利于我而不利于敌”,“即将转入山地与湖沼地战”。6月14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适应当前战局形势,增强指挥机构及作战能力,调整战斗序列,组建第九战区。
第九战区的指挥机构及部队构成。第九战区司令长官为陈诚(仍兼武汉卫戍总司令),“下辖第一、第二兵团和用做预备队的直属部队,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共有14个军,28个师以上的兵力”,“第二兵团总司令张发奎,共有10个军,25个师以上的兵力”,“此外以8个师为武汉之保卫部队,第三兵团拨归第五战区”。[3]778其中第一兵团含第9、第20集团军,其中第9集团军含第4军、第8军、第66军,第29军团的第64军、第70军、第91师、预备6师,第37军团的第25军、第74军、第29军,第20集团军含第32军、第18军,另有167师和鄱阳湖警备部队;第2兵团含第3、第30、第31集团军,第11、26、30、32军团及武汉卫戍部队7个师和江防军3个师等部队。其中第3集团军含第12军,第30集团军含第72军、第78军,第31集团军含第13军、第58军、98军,第11兵团含第2军,第26军团含第53军,第30军团2军、第92军。
在武汉会战初期,中国军队“陆军的总兵力约为75万人”[4]57,另外,于9月补充了20万兵员到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其中第五战区8万人,第九战区12万人,“总兵力近100万人”[5]189。第九战区的部队编制大部分为从徐州会战突围出来的部队,如第3、第20、第31集团军,第32军团、第8军、第74军,加上武汉卫戍部队和江防部队,设有兵团、集团军、军团、军、师,其中最小的第26军团仅有2个师。因地方军队的师一般都未满员,大约在5000至6000人之间,在设置指挥机构时也考虑了先搭架子,以后可以补充士兵扩充部队,同时也给了地方军阀部队的长官一个职务。但在战斗中,从战区司令长官下达命令到师级需要经过至少4级,层次过多,造成传达指挥不便,容易贻误战机。
第九战区的作战任务。军事委员会布置给第九战区的主要任务是负责长江南岸的作战,第五战区负责长江北岸的作战,两战区协同作战,阻止日军西进。具体部署为:以第1兵团防守德安至南昌间南浔路及鄱阳湖西岸地区,阻止日军进攻南昌及迂回长沙;以第2兵团防守德安至九江和田家镇以及长江沿岸地区,阻止日军西攻岳阳,并将有力部队分别部署于武宁、通山、咸宁等附近地区,以备随时策应各方面之作战。
在武汉会战中,第九战区从进入序战到最后放弃武汉,同日军进行了一系列殊死作战,其中包括马当彭泽湖口战斗、九江沿线战斗、赣北地区战斗等重大战斗。
(一)序战中的马当、彭泽、湖口战斗
1938年5月29日,日本大本营命令华中派遣军与海军“中国方面舰队”协同攻取安庆、马当、湖口、九江。日军以合肥为前沿基地,于6月3日起派遣部分兵力逐次向西进攻,至6月17日,先后攻占了第五战区所辖的正阳关、舒城、桐城、安庆等地,打通了安庆至合肥的公路线。日本海军第三舰队“中国方面舰队”也打通了九江附近的航道与波田支队在芜湖会合后于18日开始溯江西进,攻打马当,第106师团随后增援。
马当地处江西彭泽县境,地势险要,是防守武汉的重要隘口,对防卫武汉关系重大。马当防守部队为刚成立第九战区所辖第16军53师及第167师1个旅。6月22日,日军波田支队和海军第11战队开始向马当进攻。在马当外围至黄山、香山阵地,中国守军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顽强抵抗,甚至进行白刃战,经两天激战,日军不仅没有打通水上通道,反而遭受严重损失,推进缓慢。而此时,第16军军长李韫珩对当时情况判断不明,仍按原计划派遣排以上干部参加当地抗日军政学校毕业典礼,致使日军得以乘虚而入。日军得悉情报后改沿长江南岸向马当迂回进攻,沿线占领了马当附近的香山、香口等阵地。接着,日军先用炮火向马当守军阵地猛轰,继而发射大量毒气弹,使守军伤亡惨重。第16军军长李韫珩命令第167师增援,师长薛蔚英故意拖延,增援迟迟未到,守军只得于6月26日拂晓被迫撤退。马当遂告陷落。
马当失陷后,第九战区司令部电令“第16军、第49军及11师、16师等部,务速恢复马当、香山要塞阵地而确保之”[6]679。随后,第49军向香山日军发起反击,于28日拂晓又夺回了香山,迫使日军退至香口。当第49军乘胜向香口反击时与前来增援的日军第106师团遭遇,经激战,香口未能收复。29日,日军第106师团在空军、海军配合下,向彭泽发动全力进攻。中国守军第53师、第167师在激战中损失惨重,彭泽失守。
湖口是连接九江,通往武汉的兵家要塞。马当、香口和彭泽失守后,第九战区迅速调整部署,由第26师接替湖口防务。7月1日至3日,第77师和第16师向占领马当、彭泽的日军发起反攻。此时,日军开始施放毒气弹,中国军队束手无防,死伤惨重。7月3日午后,日军向湖口主阵地发起猛攻,防守湖口的江防要塞守备部队顽强阻击,与日军反复争夺,战斗十分激烈。这时,日军又开始施放毒气弹,导致守军伤亡甚重,如“第三大队已牺牲三分之二”,“第三大队大队长、副各一名,中队长、副各二名均为国捐躯”,[6]683至7月4日傍晚,湖口失守。
(二)防守要地九江沿线的主要战斗
九江地扼赣、鄂门户,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日军如果占领九江,必将严重威胁武汉的安全。马当、湖口失陷后,第九战区判断日军可能于九江附近登陆,包围武汉。遂即做出部署,将“第二兵团部署于星子和码头镇沿湖西、南岸一线固守”,并将“第一兵团部署于鄱阳湖西岸,以策应第二兵团”的作战。[7]189
7月23日夜半,日军波田支队在海军战队的掩护下,潜入鄱阳湖附近,企图从姑塘登陆。当守军第一兵团预备第11师发现这一情况时,日军已进至滩头,日军凭借海军战队舰炮的猛烈轰击,很快突破第11师防守阵地。这时,第70军128师奉命增援,因遇到日军空军攻击,未能到达,第11师第一线阵地遂被突破,至24日拂晓,日军持续增援,并在海空军的协助下继续向西进攻。第九战区第二兵团以预备第8师固守雅雀山南北一线,命令第8军向日军反击,双方展开激烈交战,至25日晨,第8军阵地也被突破。与此同时,日军于24日午后在九江方面将第106师团投入战场,并在海空军炮火支援下向“预备第9师正面做强行登陆”[7]217。相持至24日暮后,日军在飞机大炮和毒气的掩护下再次发动攻击。第九战区第二兵团鉴于态势不利,伤亡过大,认为九江很难保住,不宜再投入过多兵力而造成更大损失,遂于25日夜全部撤出至星子一线布防,九江遂被日军占领。
(三)南浔线、瑞武路、武汉下游流域的主要战斗
日军攻占九江后,以一部主力沿长江直驱武汉,另一部则沿南浔铁路、星德公路、瑞武公路向前推进,以图占领南昌,迂回攻击长沙。军事委员会于8月1日令“南浔路方面之作战由第一兵团司令薛岳指挥”[7]218,第二兵团负责瑞昌之防守。第九战区第一兵团采取以主力“北守西攻”的战术,在南浔铁路线上背南面北,进行固守,以牵制日军,保卫南昌;对沿瑞武路、瑞通路西进的日军,背东面西,相机歼灭。
日军以第106师团为主,沿南浔铁路及东侧地区逐次向南攻击推进,于8月5日起在牛头山、鸡公岭等地与第29军团展开激战,中国守军利用山地之有利地形寸土必争,死守防线,使日军第106师团遭受重大伤亡,日军第106师团“截止到8月9日,”“第113联队长、第145联队长被击毙”,“各联队的中、小队长伤亡约半数”,[1]136随后转入修整补充。
日军第11军司令部由于先期投入的部队被死死拖住,且增援的第9师团、第27师团、第101师团未能按期抵达,对于是否能顺利完成大本营计划于9月攻占武汉的任务感到焦虑,只能等后续增援抵达才能继续发动攻击。
至8月13日,日军增援陆续抵达,日军第11军随即确定了作战计划,由第6师团攻击广济、田家镇;波田支队由九江进攻瑞昌以北地区,然后沿江岸准备下一步作战;第9师团由九江出发进攻瑞昌,并以一部配合第106师团作战;第106师团进行补充恢复战斗力后,从瑞昌、星子方面各以一部策应第9师团及第101师团,并向德安方面进攻;第101师团攻占星子、德安等地;第27师团与第101师团相策应,攻占永修。
8月9日,日军波田支队开始进攻瑞昌,第九战区急调第92军、第52军共三个师增援,苦战至8月22日,日军第9师团增援抵达,至8月24日,瑞昌失陷。之后,日军向西进攻时,被中国军队第92军、第52军凭借有利地形阻挡,陷入僵持。
8月21日,日军101师团在海军和航空部队的支援下,分别从陆上、水上突破守军第25军防线,占领星子,随后进攻庐山南麓,遇中国守军第9集团军顽强阻击,战至9月13日,双方都有重大损伤,日军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中将被炸伤,被日军称为猛将的第101联队长饭琢国五郎大佐被击毙,日军无奈停止进攻,转为对峙之势。
日军第11军在攻击马头镇受挫时决定对瑞昌以西地区的中国军队发动攻击,9月11日,第9师团和波田支队开始向该地发起进攻,起先遇到的抵抗不强烈,但9月16日开始攻击富池口,第九战区第二兵团凭借长江天险及永久性防御工事进行顽强抵抗,日军费尽周折,共用了8天时间才于9月23日占领富池口。
9月15日,日军第11军命令第6师团开始从黄梅沿陆路由北往南进攻要塞田家镇,途中与先第五战区守军展开了激烈争夺。在第4兵团的顽强阻击下,日军一度被限制在田家镇西南一带难以前进。突破第五战区的防线后,面对的是防守田家镇南岸要塞的第九战区第二兵团之第2军、第54军,前后经过10多天激战,日军才于28日占领了田家镇。随后,日军驻芜湖的116师团之第120联队及其配属的山炮大队进驻田家镇。日军因伤亡太大,推进艰难,被迫停止进攻,暂时转为休整。
日军106师团自8月中旬以来进行了休整,并补充了一定兵源,第11军还配属了“迫击炮第一大队”和“野战重炮第十联队”[1]159归其指挥。为配合第9师团的进攻,由瑞昌向西推进,于8月27日再向庐山南麓发起攻击。第一兵团之第9集团军在日军第9师团和106师团的腹背夹攻下,不得不将主力转移至德安以北阵地。为牵制日军,第一兵团在南浔路正面加强了袭击,并由第9集团军组成3个支队对日军进行持续袭扰。直至9月下旬,日军2个师团都处于进退维艰状态。
9月16日,日军第27师团从瑞昌出发沿西南线瑞(昌)武(宁)线向第九战区第一兵团和第二兵团的结合部发起攻击,在第二兵团的第31集团军的顽强抵抗下,日军用了8天时间还只向前推进了20公里。至24日,第二兵团开始组织8个师的兵力从多面向日军发动反击,双方在山地陷入苦战。
9月24日,日军由106师团和101师团分别向德安西南地区和德安正面发起进攻,占领了德安。同时,日军27师团向守军的麒麟峰、覆盆山、马鞍山主阵地发动猛攻,被第一兵团之第9集团军的第8军顽强击退,日军第103联队长谷川幸造大佐被击毙。第8军的顽强阻击,将日军第27师团死死拖住,为第一兵团抽调大量兵力围歼万家岭地区的日军创造了有利条件。
9月30日,日军106师团进行短暂休整补充后向南浔路、瑞武路之间的万家岭发起进攻。当日军先头部队进至万家岭地区后,防守万家岭的第一兵团第4军与增援部队形成夹击,将进入阵地的日军数百名先头部队全部消灭。10月1日至3日,日军后方部队陆续到达,106师团主力也全部进至万家岭地区。第一兵团迅即调集第66军、第74军、第4军形成包围态势,从东南西北四方将日军紧紧围在用万家岭一带,10月7日开始总攻,经血战至10月13日,日军第106师团伤亡惨重,日军106师团所属四个联队均受到毁灭性打击,仅少数人逃离。
(四)放弃守卫武汉
万家岭大捷之后,沿大别山北麓进攻的日军第2军于10月12日占领信阳,15日沿平汉路南击武汉。日军第11军为了抢先占领武汉,命令第6师团于10月17日起与波田支队及海军第三舰队并行溯长江而上攻占武汉,并命令第9师团、第27师团合力猛攻富河西岸之第九战区第二兵团正面防守部队,10月24日,日军对武汉形成了东、北、南三面夹攻之势后,下达了占领武汉的作战命令。
中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制定保卫武汉的作战计划时认为应“据三镇而守,于近郊而战”,“故欲确保武汉而始终保持武汉为我政治、经济、资源之中枢,则应战于武汉之远方。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为上策”。[6]648当第九战区部署组织反攻的时候,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达了放弃武汉的命令,守军于10月25日全部撤出,只留下空城一座。10月26日,日军第6师团与波田支队占领武汉,同日,日军第9师团、第27师团于10月26日占领咸宁,切断了粤汉铁路线,并向南进行迂回攻击,第九战区第二兵团遂向湘北方面依据工事节节防御。南浔线,日军第101师团和第106师团分别经补充后继续进攻德安,10月28日,第九战区第一兵团鉴于整个战略态势“自动放弃德安,全军向修水南岸之既设阵地转移,形成隔江对峙之局”[7]238。至此,历经4个半月的武汉会战以中国军队主动撤出而告结束。
武汉会战中,第九战区承担着日军主力的进攻,面对强敌,广大将士英勇顽强作战,给予了日军以沉重的打击。他们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民族爱国思想与不怕牺牲的顽强精神是永远值得称颂的。
(一)“人人抱定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决心”是广大官兵顽强战斗的制胜法宝
时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在总结武汉会战的意义时说:“战争不仅仅是单纯的军事较量,而是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总体战争”,“人人抱定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决心”,“一切能利用以抗敌者,务必全体动员,在所不惜”。[4]59这种民族爱国思想始终体现在第九战区的作战过程中。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后来在指挥作战中进一步提出了“生为民族英雄,死为忠臣烈士”[8]的民族爱国思想,把战胜敌人作为民族爱国的目标,认为国家的生存无疑比个人的生存更为重要。纵观整个武汉会战,中国军队虽然武器装备不如日军,但在民族爱国思想的鼓舞下,将士们拼死杀敌,给予穷凶恶极且拥有先进装备的日军以沉重打击,使日军伤亡达“10万”之多,并“给日军两个师团以歼灭性打击”。[3]870
(二)运动性防御战术是掌握作战主动权的宝贵经验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装备技术条件远劣于敌人的情况下,应采用运动战、阵地战、游击战相结合的战术,才能取得作战主动权。正如毛泽东所说:“在战役作战上起其辅助作用的局部的阵地战,是可能和必要的。为着节节抵抗以求消耗敌人和争取余裕时间之目的,而采取半阵地性的所谓‘运动性’防御,更是属于运动战的必要部分。”[9]329在武汉会战中,中国军队的基本战略是守势战略,但陈诚要求各部队“要守其所必攻,还得要守其所可能攻”,“当孤军深入之际,要捕捉战机,断其归路,聚而歼之”。[4]58陈诚还在其回忆资料中总结说:“对装备优良之敌,以诱至山地决战有利。因一到山地,则敌之优点即难发挥,结果与我相等,而我再以旺盛的精神临之,必以成功。如万家岭之役是也。”[4]58陈诚所指的实际上就是一种运动性防御战术。根据这一战术精神,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在万家岭战斗中综合各方面情报,认为日军106师团孤军深入万家岭一带,正是我军歼敌的极好机会,便迅速捕捉战机,调集兵力将其团团围住,使日军成了瓮中之鳖。万家岭战斗就是在这一战术方针指导下取得的一次辉煌胜利。应该说,万家岭战斗的成功,基本符合毛泽东同志提出的运动性防御战术精神。
(三)防守要地时,应部属强有力的部队
南京失陷后,国民党军事委员即开始准备武汉会战,特别是在几处天堑设置要塞,按说,应该是能坚守一段时间的。但军事委员会在配属防守军队时确安排了装备和训练均不足的部队,如马当要塞的守备部队“总计不过五营,且系混合编成,份子复杂,战斗力甚形薄弱”[10]318,守备湖口之“26师完全新兵,武器又劣,重机枪全无,轻机枪仅及半数”[10]319。虽然战士们奋勇拼搏,但作战能力无法与日军精锐相抗,结果导致湖口、马当、九江等要塞轻易丢失,影响全局。而之后马头、田家镇、南浔路沿线的战斗中布置了国军主力,使得战斗异常胶着,日军每进一地均要付出沉重代价。这就说明,防守重要地段时,应该配备有力部队,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利用地形尽可能打击日军。在正面战场及第九战区后来参与的战役中,对于要地的守卫,吸取了经验,配属了强有力的部队防御,如4次长沙会战中分别派第4军、第10军守长沙、上高会战派第74军守主阵地、衡阳保卫战派第10军守衡阳、常德会战派第74军守常德、鄂西会战派第18军守石牌,从效果而言,确实是大不一样的。
(四)找到了在会战中击败日军的方法
至武汉会战结束时止,中日已进行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太原会战、徐州会战、兰封会战共6次大规模会战。虽然这6次会战的结果日军均达到了预定战略目标,中国军队均以失利而告终,但可以发现国民党军队的作战方法是逐步提高的,特别是在1938年的台儿庄大捷和万家岭大捷都是集中了优势兵力聚歼日军的成功典范。武汉会战之后,日军发起的会战每次大多只动用10万人左右,这就为中国军队在会战中击败日军提供了机会,而第九战区在万家岭战斗中成功使用了“反八字”阵型,基本打垮了日军1个师团,此套战术在第九战区之后的会战中被频繁使用及完善,也因此取得了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并被后来冠名为“天炉战法”。的确,“天炉战法”摆脱了之前的仅靠层层防守的消极死板战术,将中国军队对日军的人数绝对优势得以充分利用,并取得了多次胜利。
从武汉会战的整体形势看,由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作战指导上的失误,使得中国军队在一些战斗中过多地消耗了自己的力量,最终没有达到有效阻止日军占领武汉的目的,其历史教训是深刻的。
(一)单纯的阵地防御是高层战略决策中的严重失误
在武汉会战中,日军主要使用的是积极进攻的“突破法”,中国军队主要使用的是消极防御的“阻截法”,基本节奏多为日军进攻,中国军队防御。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装备技术条件远逊于对方的情况下,是不宜以单纯的阵地防御为主要作战手段的。早在武汉会战开始前的两个月,毛泽东曾向国民党建议“用正面之阵地战,配合两翼之运动战。两翼运动战必须确定至少二十万兵力,长期位于长江以东……非万不得已,不退豫鄂西,方能配合正面及西面诸军,有力地保卫武胜关及武汉,即使武汉不守,亦使敌处于我之包围中”。同时强调:“总的方针,在敌深入进攻条件下,必须部署足够力量于外线,方能配合内线主力作战,增加敌人困难,减少自己困难,造成有利于持久战之军事政治形势。”[9]163-164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及一些高级将领对毛泽东的建议并不完全认可,虽然将部分内容写进了作战计划,但在实际作战时,仍只重视正面的阵地防御战而忽视两翼的运动战和游击战。武汉会战的主要战斗大多在武汉外围进行,从序战到要地防守和主要阵地防守的多次阻击作战,除万家岭战斗外,基本上都是采取阵地拼杀、节节抵抗战术。当日军进攻时,守军面对装备优良的敌人进行面对面的硬拼,这种以拼消耗为主的阵地战,使得守军消耗过大,从而很难阻止日军向纵深推进。时任国民政府苏联总顾问契列帕诺夫在他有关武汉会战的回忆录中说,“一个是积极的进攻,一个是消极的防守”,“国军利用阻截式的利用工事作阵地防御是可以的,但不应该让未受到攻击的部队停留在那里不动,而应该积极行动起来,找机会,从侧翼、从后方随时突击日军、牵制日军,使其疲于奔命,无法集中兵力攻击国军阵地”。对“疲惫不堪、退往后方的日军,游击部队不应让其获得充分的休息,应该找机会以袭击,尤其是要积极破坏铁路、公路及土路,加深日军运输上的困难;对于日军的指挥中心也要造成威胁,予以困扰。所有这些方法都是分散日军的力量,延缓日军进攻的攻势”。[3]872-873在这里,契列帕诺夫对武汉会战的看法是客观的,他反对当时所进行的那种单纯的阵地防御,而认为应该采用积极的游击式、运动式的攻势防御,其见解无疑是正确的。
(二)军队指挥系统不协调是造成战斗失利的重要原因
在武汉会战中,由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部分高级将领战略思想及作战指导上的失误,导致多次战斗失利。
首先,在指挥体系方面,出现了严重不协调的状况。一是用人存在“屋下架屋,床上叠床”的弊病,许多兵力调配首先考虑的不是作战的需要,而是派系和人事关系的影响;二是军令、政令渠道不畅通,许多命令、报告的转达,往往要经过战区、兵团、集团军、军团、军、师等多个层次才能到达,难免贻误战机。三是战区之间的协调存在重大隐患。
其次,在协同作战方面,各战区之间存在各自为战的问题。“一些军事长官出于保守势力的自私观念,偏偏各自为战;有的部队当友军危急时,接到援助命令,从自私角度也多敷衍塞责;再如两军衔接处,‘多因推诿而生空隙,尤易为敌所乘’。”[4]60第九战区最初是根据武汉会战的需要,由原有几个战区的部队划分出来新组建的,并且是边组建边投入战斗,因而无论是在战区内部的配合上还是在与其他战区之间的协调上,都缺少有效的磨合。例如,当日军主力沿长江向武汉推进并向第九战区阵地发起疯狂进攻时,位于日军侧背的其它部队大都按兵不动,只防守于各自阵地,即未向正在进攻的日军侧翼发动有力攻击,也未组织对日军后方联络线进行袭扰和牵制。“遭受日军进攻的国军自然是要拼命抵抗,积极地在防卫,但是其余未受到进攻的国军自然是没有战斗,在那里消极等待”[3]806,多次战斗都是如此。
再次,在战斗意识方面,一些指挥员淡薄松懈,甚至令不即行。如九江战斗,中国军队虽然部署了10万大军进行防守,但在日军进攻下,仅三天便告失守,这对保卫武汉影响甚巨。应该说,中国军队除了在武器装备方面远逊于日军外,战斗指挥员的意识淡薄,纪律松懈,是其主要原因。具体表现如:“一是准备不足。所有部队临战始进入阵地,敌情、地形不熟,有的甚至仓促应战。二是兵力部署缺乏纵深配备。江、湖岸的防御多是一线部署,日军突破后,缺乏反击能力。”[3]806又如马当战斗,日军是6月22日开始进攻的,当时的第16军53师与日军激战了三天三夜,在守军伤亡甚众,阵地危急的紧张时刻,“第16军军长李韫珩不仅对当前情况不明,反而在后方大办‘抗日军政大学’的结业典礼,第一线部队连以上的主官多于23日离队,有的连只留下一个排长。发现敌情后又没有及时从抽兵去增援第一线,反而派远在彭泽的第167师薛蔚英来增援,而薛又故意拖延,不走彭泽至太白湖的路线,而走崎岖的羊肠小路,部队未到而阵地全失”[3]795。
(三)装备技术条件远不如日军是战斗失利的客观因素
武汉会战中,日军投入各种作战军舰“120余艘”,作战飞机“300余架”,而中国军队参战的舰艇仅“40余艘”,飞机“230架”,不及日军的一半”,[7]190且在战斗中损失惨重又没有补充。特别是当日军使用毒气的时候,中国军队由于缺少生化防护设备,也造成了大量伤亡。按国民党后来总结的“国军调整师之火力,按编制装备计,则仅及敌甲种师团(野A)之百分之二十五(参考初期战役敌我战力之比部),今又兵力不足,装备不齐,若以半数计之,则国军之战力约仅及敌师团之百分之十二,成为一与八之比,以此计之,则国军之战力虽稍优于敌,但以指挥力、机动力、侦搜力、补给力均不及日军,尤以战车、重炮及海空之支援能力,更不如敌远甚”[7]265。在装备技术条件明显不如日军的状况下,中国军队主要靠战斗意志与有利地形同日军作战。同时,由于中国军队没有强大海、空军的协同作战,陆军纵然精锐,也终归无济于事。这恰恰也是日军强于中国军队之处。在多次战斗中,装备精良的日军陆、海、空并进,加上毒气相辅,使中国军队屡于被动。长江本应是阻挡日军进攻的“天堑”,但因中国军队海、空军薄弱,“天堑”反为日军所用。中国军队“为防止敌军进攻,沿江布置了大量的部队,结果还是防不胜防”,“而沿江重镇,在(敌)海军炮火轰击之下,尤感不易守御”,“在阵地作战的陆军,终日在敌机威胁之下作战,倍增攻击上的困难”。[4]60
武汉会战历时四个半月,最终以中国军队主动撤出,日军占领武汉而告结束。就战役而言,日军占领了武汉,似乎取得了胜利,但就战略而言,日军实质上又遭受了一次战略性失败。第九战区的顽强抗击与英勇牺牲,为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有力的铺垫,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
(一)极大地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粉碎了日本“速战速决”的战略企图
日本大本营在6月18日发布的“大陆命令第119号”中计划“初秋即占领武汉”[1]112,借此消灭中国军队主力,迫使中国政府屈服,希望在年内结束对中国的战争。结果,日本虽然集结了当时能够动用的最大兵力,利用装备技术上的绝对优势,花了四个半月的时间,却不但没有消灭中国军队的主力,反而使自己的有生力量受到了严重打击,最后占领的只是一个由中国军队主动撤出的武汉。尤其是新组建的第106师团先后3次遭受严重打击后士气消沉,以致后来在补充兵源时,新兵都不愿去106师团。武汉会战后,日军更加感到兵力不足,直到1944年“一号作战”之前近五年半的时间未再组织相同规模的战略进攻。而“虽然中国军队最终撤出武汉,但有‘越战越勇的表现’,‘敌军则厌战情绪渐深’,速战速决‘结束中国事件的希望,已自知其甚为渺茫矣’”,武汉会战成了日本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保守的转折点。由此,中国的抗日战争开始从战略防御阶段转向了战略相持阶段。
(二)进一步鼓舞了中国人民进行持久抗战的必胜决心
武汉会战期间,第九战区广大官兵顽强抗击日军的事迹不断传回后方,另全国人民,特别是在国庆日双十节传回万家岭大捷的消息更是振奋人心,全国人民益发坚信必将取得抗战的最终胜利。中国军队主动撤出武汉后,中国政府发表声明:“一时之进退变化,绝不能动摇我国抗战之决心”,“任何城市之得失,绝不能影响于抗战之全局”。抗日战争并没有因武汉失守而结束,相反,中国的抗日武装力量更加壮大,敌后抗日根据地更加蓬勃发展,一片又一片的国土失而复得。日本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在万家岭战斗之后,感叹中国军队确实想象不到的使人敬佩。第九战区的作战实践证明,抗日战争是可以在广阔的时间与空间上不断拖垮敌人、消耗敌人,取得最后胜利的。
[1]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第二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9.
[2]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室.日本大本营陆军部:上卷[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
[3]郭汝瑰,黄玉章.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记:下册[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4]田子渝,吴海晶.有关陈诚与武汉会战的两则史料[J].抗日战争研究,1999,(2).
[5]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中国抗日战争史:中卷[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5.
[6]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上册[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
[7]蒋纬国.国民革命战史第三部抗日御侮:第五卷[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9.
[8]路家榜,吴敬模.薛岳抗战手稿[M].上海:中国新光印书馆,1948.
[9]毛泽东.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二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10]秦孝仪.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二编作战经过(二)[M].台北:党史委员会,1981.
(责任编校:张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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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5)09-0063-06
2015-07-13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抗日战争时期第九战区的历史地位研究”(项目编号13YBA100)。
徐声慧,湖南第一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