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 卫
(南京工程学院外语系,江苏南京 211100)
隐喻与诗歌解读
庄 卫
(南京工程学院外语系,江苏南京 211100)
隐喻是构成诗歌的最为重要的修辞手段,也是一种认知方式。虽然隐喻研究从修辞到认知的转向揭示了规约性隐喻的认知功能,但是诗歌中新鲜隐喻的产生与存在于人们认知体系中的概念隐喻是有区别的,因此在诗歌解读时应当区别概念隐喻和新鲜隐喻所发挥的不同的诗性功能。
隐喻;诗歌;解读
诗歌中隐喻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他在《诗学》一书中对隐喻的定义是:“隐喻是用属于其它事物的名称给某个事物命名;名称的转换或是从属到类,或是从类到属,或是从类到类,或是以相似为基础”。[1]他还写到:“最为了不起的事情是对隐喻的掌握,这是不可教会的,是天才的标志,创造好的隐喻意味着有着一双洞察相似的慧眼”。[1]可以看出亚里士多德的隐喻观似乎更着眼于名词,并且认为隐喻并非一般人所能掌握。然而,随着对隐喻研究的深化,人们逐步认识到隐喻并不局限于名词,也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更是一种认知方式。隐喻从修辞到认知的转向有两个人物起着重要的作用,一是Richards,二是Lakoff。Richards 首先提出了隐喻的互动观,他认为隐喻无处不在,其作用体现在日常的语言使用中,语言实际上就是隐喻性的[2]。如果没有隐喻,就不能了解未知的事物之间的关系,隐喻的实现是隐喻的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源于日常经验的认知体系构成了语言运用的心理基础。这些看法实际上已经建立了隐喻认知功能的雏形,给后来隐喻认知功能的理论建树起到了先导作用。
系统阐述隐喻认知功能的是Lakoff[3]的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及其后续研究。Lakoff的主要观点是:诗歌隐喻与日常语言隐喻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隐喻的本质并不是修辞格,而是认知;一个概念可以用多种隐喻来阐释和表达,所以隐喻不是随意的、零散的,而是构成体系的。隐喻的内在结构是跨域映射,是将一个始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之上,也即将始源域的图式结构的各项占位、始源域的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各个部分的特征以及知识映射到目标域之上[4]63-64;而且,隐喻的映射并不是随意的,而是基于我们的身体体验和物理体验。某个映射一旦形成并稳固下来,就会影响着我们的思维方式。
语言中的隐喻表达是人类认知方式的体现,其内在结构是跨域映射,是人类生成、传递和处理意义等认知活动的中心。人类的一般概念系统,就他们的思想和行动而言,本质上都是隐喻性的。概念隐喻是日常语言表达的隐喻系统,包括多数的抽象概念。人类的认知蕴涵于身体体验和物质体验,而所有的规约性的概念隐喻都根植于我们的生活经验。一个概念隐喻会滋生出大量的、彼此相关的语言表达。因此,概念隐喻不仅是语言的问题,而是认知和思维的问题。人们大脑里的概念支配着思想的过程和行动,决定他们如何思考世界、思考内容,成为隐射的图式,存在于人的思维之中。概念隐喻同样也影响着诗人的创造和读者的诗歌解读,而诗人、读者常常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有些学者认为诗歌中的比喻是诗人们用他们的灵心慧眼对日常语言中某些烂熟的比喻进行提炼和拓展,由此创造出来的一些鲜活意象[5]。如下面的诗歌隐含着一系列比喻的说法: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Dylan Thomas(1914—1953)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Though wise men at their end know dark is right,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ing they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题目用的是“go into that good night”来表示死亡,这是英语文化中常见的概念隐喻,而第二行“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希望老年人不要温顺地、消极地等待死亡,而要像烈火一样燃烧和狂热。At close of day也是隐喻死亡,因为白天的结束是夜晚的到来。The dying of the light仍然是死亡的隐喻。Their end以及dark都是死亡的另外的表达方法,使得全诗鲜明生动,富有特色。
隐喻与语言体系不是偏离的关系,而是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隐喻不仅是人类对世界作出反映、提供秩序的重要工具,也是建构现实的工具。复杂的诗歌有许多概念隐喻,诗人则是将日常语言中的隐喻加以组合、再组合形成了复杂的隐喻,以阐明深刻的哲理,或抒发内心的情感,或创造出一种新奇之美。一个最为著名的概念隐喻的例子是Life is a journey,旅途有起点和终点,而人生同样有起点和终点,旅途需要通过步行或各种交通工具才能到达终点,而人生也要通过各种手段才能达到某个目的。
例如,弗罗斯特的“The Road Not Taken”的隐喻阐发了人生道路选择的重要性,一种选择排斥另外一种选择,人生因道路的选择失误而总有遗憾,我们只能回味和沉思,而无法改变从前的选择:
(1)T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诗人但丁则将黑林中旅行,隐喻成中年人生道路的开始:
(2)In the middle of life’s road, I found myself in a dark wood. (Dante began his Devine Comedy)
隐喻是自然的揭示者,是诗歌的实质[6]6。弗罗斯特认为,隐喻是诗歌的全部;诗歌是由隐喻所组成的,每一首诗本身就是一个新的隐喻,否则它什么也不是。诗人的想象力可能比一般人更为丰富,隐喻思维更奇特,更能发现事物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由此可见,对于诗歌来说隐喻是极其重要的。
新隐喻的产生依赖创造者新的感受,动因有两个,一是文学隐喻来源于文学家个人独特的感受和体验;二是隐喻出于表达新事物的需要;新事物的产生需要用词语来表达,新词语大多是旧词语语义的隐喻引申[7]112。如下面的一首诗歌以饮酒比喻爱情,给人以鲜活的印象:
Drink to me only with thine eyes,
And I will pledge with mine;
Or leave a kiss but in the cup
And I’ll not look for wine.
The thirst that from the soul doth rise
Doth ask a drink divine;
But might I of Jove’s nectar sup,
I would not change for thine.
Ben Jonson (1573—1637), To Celia
该比喻的新鲜之处在于表面上看是在讲饮酒,而实际上诗人借饮酒说爱情。诗歌的后四行说,出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要求神圣的一饮,但即使我能喝到神赐的仙酒,我也不愿意拿你的酒与之交换。诗人借助比喻,将爱的情感表达得真挚感人。
隐喻的理解是借助于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类比推理关系的思维过程。诗歌的理解有时需要识别和建构隐喻,需要能够建立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联想,能够激发其意象图式。否则,如果仅仅识解字面的意义,而不知道所隐喻的是什么,会给诗歌的解读带来困难或是无法解读。有时诗歌通篇是为了阐发一个道理或是描述一个意象,为了产生陌生化的效果,往往不告诉读者本体,而仅仅告诉喻体。读者如果不能建立其喻体和本体之间的联想,是不能对诗歌解读的。
Metaphors
I’m a riddle in nine syllables,
An elephant, a ponderous house,
A melon strolling on two tendrils.
O red fruit, ivory, fine timbers!
This loaf’s big with its yeasty rising.
Money’s new-minted in this fat purse.
I’m a means, a stage, a cow in calf.
I’v eaten a bag of green apples,
Boarded a train there’s no getting off.
By Sylvia Plath
美国著名诗人Sylvia Plath的诗歌以其风格独特奇妙而著称。这首题为“隐喻”的诗从头到尾充满了隐喻,整个诗篇是从诗人自己的角度去叙述的。诗人既好像在对想象中的读者交谈,有时又转向她腹中未出生的小孩说话。初读起来,诗歌的前后不连贯,词语搭配异常,很难引起人的联想。解读的过程就像猜谜,因为在不知道全诗是隐喻的情况下,很难激发读者始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联想。Plath的诗歌在词、短语、句子、语篇的层面上都有隐喻,而且大多是新鲜隐喻。
在词的层面上,elephant, house, means, stage都带有隐喻含义,隐含着怀孕的女人其硕大的身体如大象、房子一样,也是新的生命得以生存的媒介和生长的阶段。在短语层面上,a melon strolling on two tendrils,a cow in calf, a riddle in nine syllables,也是对女性怀孕时身体形状以及对孕期的隐喻。在句子层面上,I’ve eaten a bag of green apples, boarded a train there’s no getting off,隐喻自己从受孕到孩子出生的这段时间是无能为力的,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在整个诗歌的语篇层面上,表达了生命旅程的含义:一方面,出生前的生命一旦降临到人世间,就要开始第二段生命的旅程;另一方面,将给婴儿带来生命的孕妇,也经历着自己生命中全新的旅程。不管前面的目标是什么,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俩生命的旅程和芸芸众生一样,就像没有靠站的火车永远行驶下去。“苹果”使我们联想起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园的圣经故事,绿色给读者以“没有经验”、“初次经历”、“不成熟”的联想。因此,全句“I’v eaten a bag of green apples”的解读便是由于偷吃了禁果,犯了错误,别无选择,只好登上了一列不可停车的火车,一直往前行驶。
隐喻是诗歌中不可或缺的修辞手段和语言原则,虽然对隐喻研究从修辞到认知的转向使人们对隐喻的本质有了新的认识,但是诗歌中的新鲜隐喻并非概念隐喻所能完全概括,因为概念隐喻只能解释已经规约化了的、无需多加思索就能理解的隐喻,而诗歌中的新鲜隐喻必须基于人们的体验和想象才能理解。因此,概念隐喻和新鲜隐喻对于诗歌的解读所需要付出的努力是不同的,前者所付出的认知努力较小,而后者必须付出较大的认知努力。可以说,读者对于诗歌中新鲜隐喻所表达的思想体验越深,就越容易理解新鲜隐喻。
[1] Arittotle. Rhetoric and Poetics[M]. New York: The Modern Library, 1954.
[2]Richards I. A. 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36.
[3]Lakoff G. & M.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4]Lakoff G. &M. Turner. More Than Cool Reason: A Field of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 Chicago: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9.
[5]蓝纯.认知隐喻学与隐喻研究[M].北京: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
[6]Rogers R. Metaphor. A Psychoanalytic View[M].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3.
[7]赵艳芳.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张新玲)
Metaphor and Poetry Interpretation
ZHUAG Wei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Nanj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Jiangsu, 211100)
Metaphor is the most important figure of speech that constitutes an opponent of poetry, and also one of the cognitive tools of human beings. The turn of attitude towards metaphor from rhetoric to cognition reveals the cognitive function of conventionalized metaphor. However, fresh and new metaphors in poetry differ from conceptual metaphors in people’s cognition system, and thus it is necessary to distinguish these two kinds of metaphors in their poetic functions.
metaphor; poetry; understanding
H08
A
1009-8135(2015)01-0111-03
2014-08-23
庄 卫(1970-),女,江苏南京人,南京工程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语言学、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