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话题链视角看中国学生英语空主语的习失

谢丽娴

（岭南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湛江524048）

一 引 言

汉语空主语的习失一直是外语研究中的热门话题。在中文里能找到很多使用空主语的句子，例如：

(1)下雨了。

(2)（我曾经见过他太太）非常漂亮。

(3)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件事。

句(1)是表示天气的无主句，句(2)是带有前置语境的 单句，句(3)是带宾语从句的嵌入句。这些带有空主语的汉语句子都是符合语法的。但是对应意思的英语句子则必须使用显性的主语。根据二语习得理论中的迁移理论，外语学习者的母语特征有可能通过负迁移对外语的习得过程造成负面影响。照此推断，使用空主语的中国学生在学习英语的初始阶段会倾向于接受或产出带有空主语的错误英文句子。然而前人研究的试验（例如Yuan[1]）已经表明，即使是在较低水平的中国英语学习者中，带空主语的错误英语句子也是不被接受的。这个现象被称之为空主语的习失。

早期对空主语习失现象的研究主要是对不同母语的人习得同种外语的难易作比较，如White[2]，Register[3]和Platt[4]的研究。后来研究的重点转移到考察空主语是否具有可迁移性上，例如Liceras[5]，Lakshmanan[6]和Kimura[7]的研究。自从Zobl[8]发现空主语和空宾语习失的不对称性后，Yuan[1]，Kong[9]，Wang&Yu[10]都作了这方面的研究。而较近的研究则集中在对空主语的指代性以及空主语在句子中的不同位置这两个因素对习失的影响上。话题链是汉语中广泛存在而英文中极少存在的句子结构。汉语话题链中存在着大量空主语成分，这种空主语对中国学习者对英语空主语句的语法判断的影响是本文的研究问题，将通过实证研究来考察。

二 实证研究

（一）研究问题和假设

话题链作为汉语中广泛存在的句法结构，其中使用了大量的空主语成分。汉语被普遍地认为是一种空主语语言，但是如果脱离了话题链提供的语境信息，单独存在的空主语单句，即使在汉语本族人听来都是不可接受的。例如：“带到集市上。”这样没有上下文的空主语单句让人不知所云。而空主语在话题链中的先行词的语法性质，是有可能影响整个话题链的语法合法性的。例如：

(4)我送了她一份礼物，很高兴。

(5)我送了她一份礼物，是瓶香水。

句（4）和句（5）的句子结构相似，但是句（4）的空主语指代的是话题链。中前一句里的间接宾语“她”，而句（5）的空主语指代的是前句中的直接宾语“一份礼物”。空主语指向的不同，造成了句（4）不合语法而句（5）合语法的结果。根据这个现象，提出研究问题如下：1.在二语习得的初始阶段，话题链中的空主语会不会发生迁移？2.如果发生了迁移，随着学习者水平的提高，会不会逐渐习失？3.空主语指代前文不同的语法位置时，英语学习者会不会对空主语句的语法合法性作出不同的判断？

（二）受试

受试者为90 位中国学生和10 位英语本族语者。中国学生包括30 名高一学生，30 名大二非英语专业学生，和30名英语专业研究生和大学英语教师。高一学生被归为初级英语学习者一组（E1），大二学生被归为中级英语学习者一组（E2），研究生和大学英语教师被归为高级英语学习者一组（E3）。对各组英语水平的划分，是依照学习英语的年限来作为标准的。英语本族语者则作为控制组(NS)。

（三）测试工具

1.语法判断任务。语法判断任务包括60 个英语句子，其中50 个为测试句，10 个为干扰句。50 个测试句中包含了5 个测试目标项，围绕每个目标项有10 个句子，其中5 个是合语法的带主语的英语句子，5 个是错误的带空主语的英语句子。正确和错误的句子一一组成最小析异对。把所有60 个句子随机打乱顺序后出现在任务问卷中交给受试。五个目标项的内容如下：目标项1:空主语承前宾语省略。目标项2:空主语承前定语省略。目标项3:空主语承前兼语省略。目标项4:空主语承前宾语从句中的主语省略。目标项5:空主语承前整句省略。

任务要求受试在读完每个句子后，在每个句子后打分，分值为1-5。1 分表示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句子；5 分表示这个句子完全能接受；3 分表示不能清晰地作出判断；2 分表示不肯定，但似乎不能接受；4 分表示不肯定，但似乎能接受。

2.改错任务。改错任务包含10 个从语法判断任务中抽取出来的句子。每个目标项包含两个句子，一正一误，但正误句子之间不是最小析异对的关系。受试在正确的句子后面标记上字母T，而在错误的句子后面标记上字母F 并要求在句子下面的空白处更正。改错任务总共有40 名参加者，从语法判断任务的4 个组中每组抽取10 名受试，在改错任务之后一天进行。

三 试验结果

（一）试验组句子和控制组句子在得分上的差别

在语法判断任务中，受试是按可接受度来给句子打分的。因此，如果包含同一个目标项的5 个句子在某组受试中的平均得分高于3 分，则可以认为这组受试倾向于接受这个目标项下的句子。而如果这组句子的平均得分低于3 分，则表示这组参与者倾向于认为这些句子不可接受。实验数据显示，对于五组实验句，E1，E2，E3 三个组的平均分都不高于2.65 分；而对于五组控制句，E1，E2，E3 三个组的平均分都不低于3.92 分。用SPSS 统计软件进行显著性分析显示，所有的实验句和控制句之间的得分差异在P=0.05 的水平上都是显著的。由此可见，所有的中国学生都倾向于拒绝带有空主语的英语句子，而接受带有显性主语的英语句子，即使是对于较低水平的E1 组，也是一样的情况。

（二）不同组别之间的对比

从组E1 到E3，就控制句的得分而言得分是逐步上升的，而对于实验句得分大体上是逐步下降的。这种趋势显示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英语学习者对带有主语的正确英语句子，和不带主语的错误英语句子，越来越有信心作出正确的判断。为了验证这种上升和下降的趋势是否具有显著的意义，我们对每个目标项下控制句和实验句得分的组间差异做了事后测试检验。检验结果显示，在除了控制项5 的其他所有类型控制句中，E1 组的得分都是比其他组别显著地低，而其他两组中国学生的得分之间没有显著差异。这说明水平较低的E1 组在判断正确的带有主语的英语句子时，相对其他较高水平组缺乏信心。然而这种差别并不能说明E1 组仍未完全掌握英文的显性主语特征。由于英文水平较低，有很多因素都可能阻碍E1 组受试对句子作出正确的判断，例如不熟悉的句型和词汇，任务中的限时条件等。在控制项5下的控制句中，E1 组就获得了4.13 分的高平均分，且相对其他两组和本族语组都没有显著性差异。访问部分受试E1组学生得知，这是由于控制项5 下的试验句和控制句都是非限制性定语从句结构，这一结构在高一英语课堂上已反复操练，从而使E1 组学生能很轻易地作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实验句，在目标项1，3，和5 中，各组的得分都没有显著性的差异。但在目标项4 下，E1 组的给分比其他两组显著性地高，这可能与E1 组较低的英语水平能力相关。在目标项2 下，E1 和E3，E2 和NS，E3 和NS 之间都有显著性的差异。E2 和E3 对目标项2 下得实验句给出了比本族语者更低的分数。目标项2 是关于空主语承前定语指代的，在英语中，只有名词或名词性的词组可以作为代词的先行词，但是在汉语中，物主形容词也可作为指称的对象。这种在指代用法上的明显差异可能更能引起中国学生的注意，从而更肯定地作出不合语法的判断。

综上：在中国学生组中，除去英语水平较低的E1 组，其他两组和本族语组在对控制句和除去目标项2 以外的试验句的判断上的得分都没有显著的差异。在目标项2 下得实验句中，两个中国学生组间也没有显著差别。空主语参数的习失似乎从学英语之初就发生了，而且并没有随着水平提高而有明显的变化。

（三）目标项之间得分的比较

对不同的目标项之间的得分作的显著性分析结果显示，相对于目标项2，3 和4，E2 和E3 组对目标项5 下的实验句给了更高的分，显示他们更能接受这一类别的不正确句子。

（四）改错任务的结果

在改错任务中，所有40 名受试都对句子的正误作出了正确的判断，这与语法判断任务的结果一致。但不是所有受试都能对错误的句子作出正确的修改。除了E1 两名被试不作修改而交卷外，其他学生都在缺了主语的地方标出了错误加入了主语。这说明他们都察觉到句子的不合语法是因为缺少主语。在一些低水平组的错误的修改中发现，受试在不理解句子意义或匆忙作答的时候，会把处于前句句首的主语照搬到空主语处填充。这说明这些学生了解英语并列句中，后句承前句主语省略的规则。而在英语水平较高的E3 组中则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词汇量，能从语境中猜测到缺失的主语的内容。

四 结 论

语法判断任务的结果显示所有的实验组，包括英语水平较低的E1 组，都倾向于接受带主语的英语句子而拒绝带空主语的英语句子。改错任务显示这些受试都清楚地知道实验组句子不合语法是由于缺失了主语。中国学生是在学英语的初始阶段就习失了汉语的空主语。

从各组的给分情况来看，从E1 到E3，随着受试英语水平的提高，对控制组英语句子的给分越来越高，对实验组的错误的英语句子给分越来越低，似乎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学习者对英语显性主语参数的习得越牢固。但是E1，E2 和E3 组对所有目标项下的实验句的给分之间都没有显著性差异，E2 和E3 组之间对所有的控制句的给分之间也没有显著性差异，说明空主语的习失是稳定的，并没有随着水平的提高而有所变化。

在目标项间得分的比较中，除目标项5 外，各组中国学生对不同目标项下句子的给分并没有显著性差别。而E2 和E3 组的受试对目标项5 下的实验句给了更高的分数是由于该项下句子是关于空主语承前整句省略的。在英语中也有承前主语省略的用法，并且在口语中，两个分句之间可以不用连词。结构上的相似是受试更易接受这类句子的原因。由此看来，空主语的先行词在句子中的位置对中国学生判断这个句子的正误并没有影响。

本族语组对不合语法的句子表现出了较高的接受度，除了目标项5 下的实验句外，对其他的实验句给的分数都比较高。尽管这种差异并不显著，但是这种不显著性可能是由本族语组人数较少而引起统计误差。对部分本族语者的访谈显示，他们再次确认这些句子是不合语法的，但同时表示是能理解可以接受的，因此给出了偏高的分数。相似的，E3 组的学生在语法判断任务后反馈表示，很多句子明知是错的，但依然是觉得可以接受的，并询问调查者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给分。而在较低水平的E1 和E2 组，则收不到这种反馈。这个现象表明随着学习者水平的提高，他们会更多地依靠语用相关知识，而不仅仅是句法知识来判断一个句子是否是可以被接受的。

综上所述，在语法层面上，中国学生能成功习失中文的空主语参数。他们对主语的缺失敏感，无论这个空主语是处于哪种指代位置上。英语主语的习得是一个稳定的过程，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英语学习者拒绝空主语句子会越来越有信心，尽管这种差别不是显著的。同时在接受度的层面上，随着学习者的英语水平提高，会越来越倾向于接受一些不合语法句子并开始依靠语篇来理解句中出现的空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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