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吕蓓卡》的叙事空间与人物关系

2015-03-18 05:46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7期
关键词:西厢迈克叙述者

陶 静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410012)

一引言

达夫妮·杜穆里埃是20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跻身于当代世界颇具影响力作家之林的她生前也曾是英国皇家文学会会员。达夫妮·杜穆里埃因自身所处英国西南部康沃尔郡生活环境以及受十九世纪神秘、恐怖为主要特征的哥特式小说的影响,作品多以大西洋沿岸的康沃尔郡的风土人情作为主题背景,且情节曲折,扑朔迷离,掺杂着宿命论的感伤主义色彩。达夫妮·杜穆里埃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可爱的精神》于1931年面世,在她写过的17部长篇小说以及诸多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中,发表于1938年的《吕蓓卡》成为她的成名作,并为她带来了国际盛誉。1969年,达夫妮·杜穆里埃被授予大英帝国贵妇勋章。2005年,《吕蓓卡》也被英国浪漫小说家协会评为五大浪漫经典之作之一。

《吕蓓卡》作为享誉盛名的小说,以充满悬念的情节构建和细腻的情感刻画取胜,讲述了20世纪上半叶,父母双亡的无名女主人公与英国贵族家庭出生的迈克西姆曲折的爱情故事。它不仅覆盖了浓郁的神秘色彩和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打破了通俗文学和纯文学的界限,在哥特式的悬念之下,塑造主人公的独特艺术技巧展露无遗。因而,小说在女性主义视角研究、哥特式小说研究等领域中,得到了国外的广泛关注,但在国内,对《吕蓓卡》的研究甚少,且角度相对受限。仅有不多的几篇论文直接涉及,卓欣莲论达夫妮·杜穆里埃《蝴蝶梦》的写作特色、叶青从《蝴蝶梦》女性形象看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女性主义思想、李静的达夫妮·杜穆里埃——新女性的代表、张红玲的达夫妮《蝴蝶梦》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基于此,笔者试从小说独特的空间视野去透析文本主要人物不断变化的内心世界。在读者和叙述者的平等对话关系中,故事具有了真实性和客观性,而正因为主人公“我”同时作为了叙述者,在掌握了话语权的同时,剥夺了从一开始就死去的另一主人公吕蓓卡的话语权,因而笔者更需客观地辨析人物实际内心情感的变化和叙事空间的关系。

在《吕蓓卡》中,作者有意识地构筑了一系列空间艺术形象,从空间中折射出人物内在情感的波动和变化,以及空间与主人公内在的心理状态。空间作为重要的感知维度,在小说叙述里不仅产生了一种建筑美,同时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与主人公相互交融,从空间系统的转换中缔造出一颗新生的自由灵魂。在《吕蓓卡》中,出现了一些尤为重要的空间,如蒙特卡洛“蔚蓝海岸”旅馆、曼陀丽庄园、林中小路、西厢房间、海边小屋,大海、小船等;也包括压抑的灌木丛和文中提及了三十来次的石南花,这些作为了空间的一种填充物,也有其空间状态,成为研究空间反映人物心理等必不可少的因素;总之,无论是何种空间,它都充满了特定的意蕴,折射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和秘密,将空间进行了人性内化,情感扩张。

依据米克·巴尔教授(Prof.Dr.M ieke Bal)的《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的空间理论,本文试从空间与失落的叙述者、空间与失语的吕蓓卡、空间与失控的迈克西姆三个方面,对《吕蓓卡》人物进行一种新的解读。

二 空间与失落的叙述者

文学理论中关于空间有过这样的论述:“背景又称为环境,是人物生存的空间,表现为环绕着人物活动的自然形态、社会状况和人类文化氛围。”[1]而巴尔教授认为“根据其感知而着眼的那些地点称为空间。这一感知点可以是一个人物,他位于一个空间中,观察它,对它做出反应”。在《吕蓓卡》中,毫无疑问,空间形象不是毫无生命的建筑或毫无意义的存在,它是富有意义和充满灵性的,它捕捉到叙述者流动的、暗涌的心理特征,浸染着浓浓的人性墨汁。叙事文本以回忆的方式,借助叙述者对空间的感知:那已付之一炬的曼陀丽庄园,慢慢将情感固化和具象,从模糊到清晰,忆及起那气派庄严的空间里错综复杂的故事,而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另一主人公吕蓓卡恰巧弥漫在了整个曼陀丽偌大的空间里。

于是,小说呈现了让掌握话语权的叙述者感知完全相反的两组空间:蒙特卡洛“蔚蓝海岸”旅馆和曼陀丽庄园。巴尔认为:“在故事中,空间是与‘生活’在其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的,空间的首要方面就在于人物所产生的意识在空间中表现的方式。”因而,叙述者生活在这两个空间中产生的不尽相同的感知,并能被读者所察觉。在蒙特卡洛“蔚蓝海岸”旅馆里,叙述者虽然父母早亡,算得上是一无所靠的孤女,受雇于爱玩桥牌且好攀名望的范-霍珀夫人,正被训练成人们称之为“伴侣”的角色,每年从范-霍珀夫人那里挣到九十英镑。尽管雇主是个势利鬼,叙述者身份卑微,心性质朴,但她能在这个空间收获简单的快乐,进行空间的短距移动,没有牢牢固化。她不仅能感受阳光和花草,能接触心爱的德温特先生,也能感受自然,驱车郊游,甚至此时出现的海浪,也浸透了一种自由的色彩。叙述者热爱自由,喜欢在这蔚蓝海岸旅馆及周边空间里与温德特先生相知、相恋。正如文中叙述者不禁想要留住这幸福的光阴,将这空间里的记忆留在香水瓶子里:

“要是发明一种办法,能把记忆像香水一样装在瓶子里多好!”我脱口说道。“这样,记忆就永不褪色,常年新鲜。什么时候需要,只要随时打开瓶子,你就仿佛又回过头去重新体验那一刻。”

[2]19不难察觉,叙述者在这一相对开放的空间里,是轻松自在的,她感受着简单的幸福,细腻而快乐。

而转向另一个空间:气派而豪华尽显的曼陀丽庄园。我们会下意识得看成是迈克西姆·德温特先生一座富丽堂皇且不失庄严的家宅。当然,这也不可否认它是宅子固有功用的一种阐述,然而从文学角度来看这一空间的价值远不止此。曼陀丽庄园虽然充斥着极尽奢华的装饰,装点着引人注目的壁画,在精致典雅的家用和高贵有序的摆设中,似一一述说了迈克西姆家族的荣耀史,但是,最终它却像一个牢狱锁住了叙述者的内心,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状态,里面有各种禁忌,是无法逾越的,在这个空间里处处隐没着吕蓓卡的身影。叙述者曾经也魂牵梦绕过华丽庄园,在她思忖着即将成为举世瞩目的曼陀丽庄园女主人时,从其忐忑不安的内心里,验证出了女叙述者的无所适从。自卑生怯的她显得笨拙紧张,从踏足这一空间起,叙述者的感知就发生了一系列变化,从一种开阔的心境转入不知名的畏惧和怯懦里,这是一种从曼陀丽庄园这一特定空间生发出的封闭不安的陌生感以及失语的隐形女主人吕蓓卡纠结内心的缠绕感,让叙述者变成如同双手反绑等待处决的被监视和控制的犯人。

直到此刻,当我闭起眼睛,回忆初到曼陀丽那天,我还能想象自己当时的样子:穿着紧身衣,汗湿的手里抓着一副齐臂长手套,瘦小孱弱,窘态毕露,站在门槛上。闭起眼睛,我又看到了石筑大厅。几扇气派不凡的门打开着通往隔壁的藏书室。大厅墙上挂着彼得-莱利和范戴克的作品。津致豪华的楼梯通向吟游诗人画廊。大厅里,前一排后一排站立着大群的人,一直排到那边的石筑市道和餐厅。这些人张大着嘴,露出好奇的神情,盯着我看,就像围着断头台看好戏的观众,而我则像双手反绑等待处决的犯人。[2]34

叙述者不仅需要揣度迈克西姆的内心情绪,作为曼陀丽庄园的新女主,她还要面对完全没有归属感的自己。实际上,她成为了这空间的奴隶,迷失了自我。在私自进入西厢后,丹佛斯太太的挤兑和刺激,让叙述者一度崩溃。这个空间里,自己得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俨然曼陀丽里克拉丽斯的丫头。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这么做,我怕他会拿我当傻瓜看。”

“我还真有点怕他们。不害怕,那至少也……”

“我刚才就说过,你的举动哪像个女主人,倒像家里的丫头呢。”

“我确实像个丫头,”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好多方面都像个丫头。”[2]74

以上是女叙述者在打碎爱神瓷塑后,将碎片藏入抽屉这一隐蔽空间,事情揭露后的对话。从这些言语里,抽屉这一封闭狭小空间却如放大镜一般,隐射出女主人公在这空间里所处的位置,虽为女主人,实则为整个空间的奴隶、仆人,被空间牢牢掌控。她处在了一个被动的状态,无法驾驭这个名义上属于自己的空间,无法摆脱内心的局促和紧张。

三 空间与失语的吕蓓卡

在上文那一组能进行对比的空间里,我们不难觉察出女叙述者不同的感知。而从西厢、海边小屋、庄园盛会(作为一种空间的填充)等不可接触的空间,以及填充空间的石南和灌木丛里,如巴尔教授所述:“空间的填充由那一空间中可找到的物体所决定。物体具有空间状态。”[3]从中可以找出无话语权的吕蓓卡的蛛丝马迹。

西厢作为吕蓓卡生前的房间,陈设精美绝伦,衣物奢华惊艳,摆设错落有致,而这一切都由女管家丹佛斯太太守护着,正如她一直以绝对的追随者身份守护着吕蓓卡,没有丝毫怠慢。在女管家的精神世界里,吕蓓卡依然生活在西厢这一外人不可接触的私密空间。而女叙述者在这无与伦比的西厢里,内心的自卑更加无法摹状,一落千丈的情绪让自己痛苦不堪。西厢房间不仅有空间的恐惧感,更有一种人的恐惧感,它的精美和神秘,让女叙述者感受到一种永远无法超越已故吕蓓卡的挫败感和窒息感。而正是女叙述者进入西厢房间的那一刹那,吕蓓卡的形象和能力真实地展现在叙述者和读者面前。这一空间折射出了吕蓓卡出色的持家能力,让丹弗斯太太绝对听命于她的姿态。作为女管家,在吕蓓卡死后仍能将曼陀丽庄园管理得井井有条,西厢同时也成为了丹弗斯太太精神依托的空间;西厢另一方面透露出吕蓓卡本身魔鬼般的品位,如巴尔所言“这种感觉效果并不附着有固定的意义,而具有文化上的特殊性”[3]。究其根因,与她生长的土壤和时代浸润的才智不无关系,那是在维多利亚土壤积淀的营养液和高悟性,也是叙述文本中的一道现实印记。

透过华丽的西厢我们可以看见对比鲜明的海边小屋,那里是一个狭小而肮脏的空间。从这个迈克西姆极度不愿再触及记忆的空间里,我们了解到,那是吕蓓卡被谋杀之地,同时也是她经常带男人寻欢作乐之所。因为这一个空间正是西厢的反面,在整洁有序的精致西厢里,有着吕蓓卡高贵典雅的身影,而在这海边小屋里,却透露了吕蓓卡叛逆放荡的一面。

巴尔教授在空间的填充里也提问过,“西方人把空间看做一种挑战:它必须要加以填充,但是如何填呢?”[3]而作为一种文本空间的探寻,“物体在空间被安排的方式”[3]作为空间的填充和感知,在叙述文本里也体现出来了。正如曼陀丽庄园的周末盛会,不仅是最灿烂的、雄踞时代中心的景观,也恰巧反映出吕蓓卡大放异彩的社交周旋能力。而在女叙述者试图挑战吕蓓卡,也进行庄园舞会时,却才最终意识到这也是一个不能触及的空间。当她在丹弗斯太太的欺惑下穿上与吕蓓卡一样的装扮时,惹怒了迈克西姆,也触及了他无法逾越的一个私密空间。

迈克西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拿着酒杯,脸上没有一丝儿血色,死灰一般惨白。[2]115

为什么迈克西姆这般模样?这什么他们全都哑了,像梦中人那样神情恍惚?

因而,吕蓓卡作为一个无法超越却又不能触及的人物,掌控着整个曼陀丽庄园,掌控着整个迈克西姆的秘密空间。

除此之外,文中也还出现了一系列作为车道空间填充的灌木丛,它们的空间状态也暗藏了一些没有直露的意义。我们不妨将车道作为迈克西姆与吕蓓卡的婚姻之道,进行一种解读。虽然女叙述者走在这条车道,甚至认为一度就是她和迈克西姆的车道,然而,不难发现,这些车道旁的空间却由各种灌木丛填充着,车道引向一片迷津,通向一片混沌杂乱的荒野,这也隐喻着迈克西姆和吕蓓卡的婚姻是畸形的,表面没有透露出任何猫腻,实则充满了不知名的各种灌木,这些灌木正象征着那些周旋在吕蓓卡身边的男人。

忽而东,忽而西,这条可怜的细线歪歪扭扭地向前伸展。(而它一度就是我们的车道啊!)[2]1

车道似乎根本不通向宅子,而是引入一片迷津,通向一片混饨杂乱的荒野。突然间,我一眼看到了那宅子,宅前的通道被一大簇乱生乱长的异样灌木覆盖了。

而文中多次提到的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空间填充物:石南,引起了观者的兴趣。进行简单的分析,便能清楚这一空间填充物和吕蓓卡之间的关系。

小径两边是杜鹃和石南。这儿的石南花与车道上血红色的巨怪也不同,有的呈橙红,有的呈白色和金黄,在蒙蒙夏雨之中低垂着婀娜娇柔的花穗,既秀美又优雅。[2]1

这石南实际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吕蓓卡的象征。它像吕蓓卡的一个化身,会不时进入叙述者的眼睛,以致叙述者在不经意间就描画过三十几次,虽然美艳,却时而邪恶,有一种侵入感。这也是叙述者内心一直被吕蓓卡形象缠绕的一种写照。即便在文本梦境中,再次忆及曼陀丽庄园,石南花的形象也赫然在目。

石南竟高达一百五十码,它们与羊齿绞曲缠绕在一起,还和一大簇无名的灌木胡乱交配。这些杂种灌木,紧紧地依傍着石甫的根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出身的卑贱。[2]1

从上述文本中,我们可以透析出石南作为填充的空间,遍布了曼陀丽庄园,这正是吕蓓卡作为一个女性张扬不羁的性格和形象的写真,她带有反叛的女性特征,追求自由平等,甚至是性的自由,也反映了吕蓓卡女权主义的思想和蜕变。她成为一种传统女性和新女性的结合,不仅有良好的教养,有学识眼界,同时追求自我解放,敢于冲破婚姻道德的束缚。放纵的思想,最终也进行了一场质的跨越,更为公开地将男人带到曼陀丽庄园,实则是对男权的挑战。

四 空间与失控的迈克西姆

小船和大海的塑造,凝结着杜穆里埃对迈克西姆这一人物形象艺术的构思,在这两个紧密相连的空间里,存放着令他不安、不堪的往事,尘封了无法告人的秘密。巴尔教授说:“叙述也常常培养一种对空间侵入的恐惧,因为它导致毁灭。”[3]也正是这样,对这本不可入侵的空间进行了侵入,毁灭也换来了新的解脱。一切神秘莫测的空间变得不足为奇。当然,迈克西姆这一人物,与大海和小船这些空间密切相关。

在这提取最初大海这一空间的设置对迈克西姆来进行一个解读。女叙述者在那段与迈克西姆幸福的约会里,“我仿佛还能看见那天下午挂着缕缕绒毛云的天空和卷起白浪的大海”[2]14。

叙述者描绘了关于大海的景致,那时虽然迈克西姆是旧地重游,但是身边陪着的是初识的年轻单纯的女叙述者,他如大海一般,给人以安全感,卷起白浪,开阔明朗。然而,在到达山顶,走出汽车,他们往下望去,也就是与深渊只有半个车身的距离时,“大海犹如一张起皱的大图纸,铺向地平线,浪花拍击着凹凸分明的海岸钱”[2]15。

大海起皱了,正是迈克西姆内心的一个褶皱,一段记忆的褶皱,浪花冲击着爱恨分明的内心。大海的起伏波澜,如同迈克西姆的喜怒哀愁,因而,女叙述者对于大海的描述,这个空间的不同状态折射了迈克西姆的心理状况。当他们沿公路迂回下山时,却陷入了沉默,而当他突然提起曼陀丽时,却只字未提那里的生活和自己。女叙述者对那时的大海也进行了这样的描述:“夕阳在海岬留下火红的余辉,大海顿时变成一片墨绿,因为漫长的冬季刚过,海水仍然冰凉刺骨。”[2]15

大海的变化,如同迈克西姆的变化,冰凉冷漠。因而文本里,大海的各种描述,包括凶猛奔腾,安静祥和时的样子正是迈克西姆不同时期的内心反映,而迈克西姆隐藏的秘密,也正是大海里隐藏着的秘密。

而这一令人震惊的秘密却细化到一艘在海上失事的小船上。吕蓓卡生前喜爱出海,而小船的设置,毋庸置疑,又是与大海产生可比性的一个空间。在一个容纳百川的大海上,也就是迈克西姆在容纳吕蓓卡的为所欲为上,里面是有无奈却达成共识的约定的,就是吕蓓卡得管理好曼陀丽庄园,让它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宅,他们也成为名流界表面羡煞众人的恩爱夫妻,于是吕蓓卡可以与其他男人背地私通,过一种淫逸放纵的生活。汹涌澎湃大海的空间是动荡的,就是个动态的空间,它暗涌流动,不可能一成不变,就像它能随时“变脸”一般,不受控制,有胆魄却也危险。而小船的空间却反映了迈克西姆内心的另一面,这一面不如大海那般宽阔隐忍,却相对自私狭隘。这就像他深爱他的曼陀丽庄园,因而可以以非常态的心理接受那样的约定,但是当触及到曼陀丽未来接管权时,他的狭隘面开始暴露,他无法忍受吕蓓卡怀着别人的孩子来侵占曼陀丽。因而小船的空间,其实是他内心无法逾越的极限空间。迈克西姆的形象是复杂多变的,无论说是顾全大局还是虚伪无度,都值得我们从空间角度深究。最终,他将狭隘的内心小船空间深深沉在了表面宽阔的大海空间底层,他成为了失控的大海,谋杀了也许曾深爱的妻子吕蓓卡,将小船般的内心锁在了大海底。当然,文章这里用到了“也许深爱”这样一个不敢论断的语气,因为我们无从论证迈克西姆从未爱过吕蓓卡这点是否属实,毕竟文本是掌握话语权的叙述者进行叙述的,难免带有自我主观论断或亲信迈克西姆已将爱化为恨的说法,但笔者还是认为,迈克西姆是迷醉甚至深爱过吕蓓卡的,仅吕蓓卡送给他的那本书的破旧度,便也略知一二,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五结语

在《吕蓓卡创作笔记与其他的回忆》中,杜穆里埃曾经提到对于小说最后情节原始的构思:小说最后在回曼陀丽的路上,夫妇二人出了车祸,迈克西姆瘸了,而叙述者也毁了容。[4]而众所周知,出版的小说以火烧曼陀丽收尾。而这一类似《简·爱》的火烧结局,对空间的设置却是恰到好处的。曼陀丽庄园这一看似可入实则不可入的空间里,女叙述者得到了真相,从曼陀丽空间解放出来,但若回到那一空间,吕蓓卡的影子还是会有意无意闪现,就像文章开篇,在曼陀丽庄园付诸一炬之后,女叙述者仍梦回曼陀丽,尽管全然不似当初那种感觉,但这样的空间毁灭,能让女叙述者彻底从空间里解放出来,掌握现有和迈克西姆生活的小旅馆空间;迈克西姆为了曼陀丽庄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这苦苦经营的背后,掩藏了人命,用曼陀丽化成灰烬的这一结局,给迈克西姆的所有错误一个合理的收场;至于吕蓓卡,作为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主人公,仍时时能以无法磨灭的身影穿梭在曼陀丽庄园,她才是真正曼陀丽庄园的掌控者,这也是她的战利品,最终随她而去,消失殆尽。一切在火烧曼陀丽中得到了释怀,无论对错,无论代价,这样的结局给予了人物和空间关系最好的阐述。

因而,本文从空间角度出发,见证了叙述者在不同空间的不同感知,从一个单纯生怯的孤女到自卑敏感的夫人,但最终逆转到掌握与丈夫在小旅馆幸福空间的过程,剖析了迈克西姆心理状态的种种变化和最终解放,同时隐现了失去话语权的吕蓓卡的性格,以及作为女权主义代表的形象特征。总之,本文仅是笔者对《吕蓓卡》这极具艺术感染力的小说,用巴尔教授的叙事空间理论,进行空间与人物关系解读的一种初尝试。

[1]梁工.圣经叙事艺术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242.

[2]达夫妮·杜穆里埃(杜智玲,程德译).蝴蝶梦[M].上海:译林出版社,1995.

[3]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第二版)[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157-160.

[4]Maurier Daphnedu,The Rebecca Notebook and Other Mem-ories[M].London and Sydney:Pan Books,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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