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猛,戴红霞
(1.南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2; 2.南昌工学院 民族二分院,江西 南昌 330108)
戴红霞,硕士,讲师,南昌工学院。
我们的共同体:防卫我们小镇策略的分析
陈忠猛1,戴红霞2
(1.南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330032;2.南昌工学院 民族二分院,江西 南昌330108)
摘要:我们的小镇通常叙事或描写成一种称为共同体的同质性社会团体。在文学中小镇表征为一个受到向心力约束的排外的共同体,这又表现为小镇的防卫策略:话语、凝视和群体行动。从一个方面这些策略都折射出小镇的愚昧,麻木,甚至残忍。 凝视在捍卫小镇传统社会秩序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朱晓兰在2011年博士论文的中论述道:“凝视是20世纪后半叶以来西方文论和文化批评中一个重要的概念。凝视指携带着权力运作和欲望纠结以及身份意识的观看方法,观者多是‘看’的主体,也是权力的主体和欲望的主体,被观者多是‘被看’的对象,也是权力的对象,可欲和所欲的对象。”[8]可见,目光凝视也充满着威力,特别是在镇民群体的目光凝视中,在满足群观者的好奇心性的同时,他们的目光聚集成巨大的力量,坚固地防御着小镇社会的共同秩序。而这种群观在小镇文学中也折射出小镇共同体的愚昧、麻木。鲁迅在《药》中入木三分地刻画了鲁镇镇民对革命者行刑的观看:“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9]福克纳在《八月之光》中也有对行刑的描写。呼兰河镇人对团圆媳妇虐待的聚众“欣赏”:“大神说,洗澡必得连洗三次,还有两次要洗的。 于是人心大为振奋,困的也不困了,要回家睡觉的也精神了。这来看热闹的,不下三十人,个个眼睛发亮,人人精神百倍。看吧,洗一次就昏过去了,洗两次又该怎样呢?洗上三次,那可就不堪想象了。所以看热闹的人的心里,都满怀奥秘。”[6]霍桑所描写塞莱镇镇民对私通惩罚的观看。在《伤心咖啡馆之歌》麦卡勒斯也精心描写了镇民对咖啡馆事件的关注:“这架要在7点中打。这大家都知道,不是因通告或语言得知的,而是以预知雨怎么来临,沼泽的恶毒的气味怎么到来的毫无疑问方式明白的。因此,7点钟之前每个人都表情严肃地聚集在艾米利亚小姐的店周围。最聪明的进了咖啡馆店沿着墙壁站着。其他的挤进前廊,或在院子里选个好位置。”[10]也有余华《兄弟》中刘镇对于遭受殴打的围观等等。总之,通过把异类放置在公共场合进行“示众”或 “表演”,镇民在观看的同时,也从凝视中得到了警示与“敬畏”。显示了小镇社会自觉权力运作的认同力量,同时也扼杀了个人的独立性与个性。
关键词:共同体;小镇;话语;凝视;群体行动
作者简介:陈忠猛,硕士,讲师,南昌师范学院。
基金项目:2014年江西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我们的共同体—中美文学中的小镇”(编号:WGW1413);南昌师范学院创新团队建设计划资助(编号:NSTD20143003)。
文章编号:1672-6758(2015)11-0118-3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标识码:A
Abstract:The small town is usually narrated or depicted as a homogenous social group or named as a kind of community. In literature, small town is generally represented as an exclusive community bound by the centripetal force, shown by the guarding strategies: discourse, gazing and action., all strategies taken by people reflect the stupidity, coldness, even cruelty.
共同体(community)的涵义在不同的社会学家的“词典”中也各有不同的解释,据林荣远总结滕尼斯的定义:共同体是建立在自然的基础的群体(家庭、宗族)里实现的,它可能是在小的、历史形成的联合体(村庄、城镇)或思想联合体中形成的。[1]他强调的是共同体成员自然而然的共同理解,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而韦伯则强调参与者主观感受到的(感情或传统)共同属于一个整体的感觉,因而共同体可以是一时间的感觉。[2]又据鲍曼归纳Redfield则对滕尼斯的概念阐发为三点:(1)区别于其他人类群;(2)它是小的;(3)自给自足,自然而然。[3]从上述定义,我们可以归纳出,他们的定义都指向共同体的整体性、同质性和有限性。从另一方面讲,在“我们”中,所有可能带来的差别感觉,更不用说是对立面的东西,都已从共同体的这一镜像中清除去了,[4]这也反应了作为共同体的“我们”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在文学中,“小镇共同体”的这种排他性集中表现在“捍卫”我们共同体的同质性的策略或机制上,总结文学文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口头话语(discourse)、目光凝视(gazing)、群体行动(action),具体分析如下。
关于话语,文贵良在其2003年博士论文中,已经进行了详尽的论述,主要分成三个层次:言语的话语、话语的话语和生存的话语,并竭力推崇话语要回归话语主体,把这三者融合到话语对于主体生存的高度。[5]这大大开拓了话语研究的理论领域。本论文将这三个层面意义的话语融合在一起,认为以言语的话语为基础,构建权力话语的话语,从而维系生存的话语,它们三者是分不开的。在文学中,小镇社会话语生动地展现了这一点。在小镇话语体系中,口头话语即言语话语既是传播信息的媒介,也是播撒权力的工具,维护着小镇社会的伦理秩序,捍卫着小镇社会道德的边界不受侵犯。这都与镇民的生存状态息息相关。小镇作为具有区隔性质的小的熟人社会,其实也存在着等级性,这主要是由于在自然形成或承袭小镇传统过程中镇民在话语体系中的不同位置决定的。根据话语主体在话语体系中的权力位置,结合文学中镇民的话语,不妨把小镇话语分为正统话语与从属话语。正统话语(authoritative discourse)是权力的中心与根源,在维护小镇社会秩序上起引领或主导作用。一般而言,正统话语都有一个权威的代表,主持着小镇的社会局面。在鲁迅的《祝福》中,鲁镇的四叔是旧社会乡绅权力的代言人,他的话语控制着鲁镇,建立以封建理学思想为主导的社会体系。对潜在的威胁进行排斥。祥林嫂作为外来有“道德污点”的务工人员,成为正统话语体系排除的对象。尽管祥林嫂想通过民间话语体系(通过捐门槛)进入小镇话语体系,享有镇民身份,但最终还是被解除了雇佣。萧红的《呼兰河传》所描述的胡家婆婆坚守着婆婆的封建话语权威,对活泼又善良的“团圆媳妇”通过各种手段进行“驯化”,希望带来家庭的好运,最后却把媳妇折磨死了。又有她的《小城三月》中的六姨渴望一份属于自己真挚的爱情婚姻,结果却在被迫结婚前病逝。叶圣陶的《倪焕之》也生动再现了小镇的势力:“蒋老虎”在镇上茶馆的话语左右着镇民的意见,以他为首的小镇旧势力话语成了倪焕之他们在镇上学校推行教育改革的“拦路虎”。同样,霍桑《红字》中的新英格兰塞莱小镇(Salem)上的教会话语也展示了它在孤立异类时的威力,例如教会对通奸者的审判性议论。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所记叙的密西西比河沿岸小镇的寡妇道格拉斯对哈克贝利费恩的教育与训练也显示了正统基督教话语对小孩自由的束缚。而辛克莱·刘易斯在《大街》设计的戈镇老寡妇也是镇上市侩势力的典型代表,她的话语给初嫁而来的卡萝尔带来了谣言绯闻,在小镇妇女当中造成很大的影响,结果使她不堪忍受,跑到城市工作,呼吸自由的空气。帕梅拉·华莱士的《小镇姑娘》叙述了芭芭拉想走出小镇,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却陷入“男性话语”的漩涡中,不能自拔,最终自杀身亡。而约翰尤代克的短篇小说《A&P》讲述了一个小冲突:在郊区小镇超市购物时,三个姑娘只穿泳衣来购物,结果遭到超市经理的严厉批评。有时这种正统话语在小镇文学文本中没有表明话语机构或代表,反而是以一种无形力量,像“铁屋子”囚禁着人的心灵,束缚人的行动,造成主人公命运的悲剧:师陀的《果园城记》中的桃红只能帮其他女孩缝绣嫁妆,到29岁也不能出嫁,只能默默陪着自己的母亲,原因只是母亲怕女儿结婚后像自己一样被抛弃;玛丽·韦尔金斯·弗利曼(Mary Wilks Freeman)的短篇小说《两个老恋人》(Two Old Lovers)中玛丽亚在莱登小镇也是要照顾自己的母亲耽误了婚姻,虽然与大卫相爱,但直到大卫死才向他表达自己的爱;而大卫也只是一直来看望她,迫于压力,始终没有求婚。正统话语,一般由意见领袖(即老代表)引领,左右着小镇镇民的言语与行为,掌控着小镇社会的话语霸权。而从属话语一般是盲从正统话语,在小镇文学中一般表现为邻里闲谈(gossip),它在维护小镇共同体伦理道德秩序方面也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邻里闲谈一般发生在公共的场所,比如茶馆、酒馆、咖啡馆、俱乐部、街道等等。这些公共领域是小镇日常生活的空间,也是主体生存话语斗争的场所。鲁迅描述的鲁镇中,在酒店站着喝酒的“农民工”在喝酒之余,不忘拿孔乙己来开玩笑,嘲笑他的迂腐;祥林嫂儿子死后,流落街头,她讲述的故事也成了镇民的笑柄。萧红笔下的呼兰河的街坊邻居认为胡家的团圆媳妇是他们该管的事:“那小团圆媳妇第一天来到老胡家就由街坊公论判定她是‘太大方了’,‘一点也不知道羞,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而且‘十四岁就长得那么高’也是不合规律,——因为街坊公论说,这小团圆媳妇不像个小团圆媳妇……”[6]有空又议论着冯歪嘴与王大姐的婚姻趣事。叶圣陶在《倪焕之》中生动描述了倪焕之他们在小镇学校推行教育改革的事引起了镇民的“高度重视”:“大家用好奇惊诧的心情谈着、听着、想着,同时又觉得这不是谈谈听听想想就了的事,自己的命运,全镇的命运,都同它联系着,象形同影一样不可分离,于是把它看作自己的危害和仇敌,燃烧着恐惧、忿恨敌视的感情。”[7]又如霍桑笔下的塞莱镇妇女在“观看”通奸者的同时也在指指点点议论。薇拉·凯瑟在《一个雕刻家的葬礼》中讲述了镇民在迎接雕刻家棺木之后也在背后讨论他的种种“离经叛道”。辛克莱·刘易斯也描绘了戈镇俱乐部的那些多管闲事的太太,她们在打牌之余,也会讨论镇上的“绯闻”。总之,在公共领域发生的闲谈话语对正统话语的权威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加大了对小镇社会“他者”的排斥与打击力度。辛克莱·刘易斯把小镇的话语称为乡村病毒(village virus)。而病毒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与长久性,寄生于人的身心之中而难以摆脱。没有感染的人只能逃避,否则也会被“感染”。
如果话语,凝视不能打击他者(others),他们甚至会自觉采取群体行动。根据Wikipedia词典的释义,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讲,群体行动是一种这样的状况:为达到共同体的一个目的,许多人同时采取行动;他们的行动通常是协调一致的。当社会行动者认识到他们一起行动比单独行动更有可能达到他们的目的时,群体行动往往会发生。群体行动不同于群体行为,群体行为没有协调性,并且也不同于大众行动,因为大众行为在地方性方面受更多限制。群体行动具有同时性,协调性以及目的性。但不同于大众行动,大众行动虽然具有同时性,但没有协调性,也没有上升到集体行动。集体行动有更高的社会目标: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并且组织得更严谨。小镇文学中的群体行动是防御小镇共同体策略中的最高级别。小镇的群体行动也包含不同的层级:示众、囚禁、放逐或流放,甚至私刑。鲁迅笔下的阿Q从未庄的土祠堂被驱赶出去,后来又被当替罪羊示众斩首;祥林嫂被四叔解雇后,沦为乞丐,无人同情。呼兰河镇胡家的团圆媳妇在“跳大神”时三次被众人按在滚烫的热水中,结果被烫死。贵州山村小镇的小偷被众人抓到后,装进猪笼沉江。四川边远小镇镇民怀疑妻子有私通后,活着装进棺材闷死。叶圣陶所创作的知识分子都是小镇所打击、遏制的对象。在美国文学中,塞莱镇通奸者要被囚禁、示众、流放。密西西比河沿岸小镇也存在种种陋习,比如对黑人实施的私刑,这在福克纳作品中的杰斐逊小镇也有所描述。杰克森更是以冷峻的笔触描述了美国某个村落令人生畏的抽签选挨村民投石的暴力仪式。这些小镇镇民所采取的群体行动是在国家法律之外的,但已被镇民默认为理应维护小镇伦理秩序的策略与措施。
综上所述,防御小镇“共同体”的策略泯灭了人性的自由,禁锢了人性的健康发展。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小镇隐喻着文化的贫瘠(culture poverty)或滞后(culture lag),使生活在小镇中的人物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如果说都市是充满着物欲、令人堕落的迷宫,那么,小镇就是摧残身体、禁闭人心的监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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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ennett, Richard. The Culture of New Capitalism[M].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6: 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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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鲁迅.呐喊[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14.
[10] Mccullers, Carson.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é[M]. 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 ,2005:28.
Strategies Analysis of Guarding Our Small Town
Chen Zhongmeng1, Dai Hongxia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chang Normal College, Nanchang,Jiangxi 330032,China;
2.Minzhu 2nd Branch of Nanch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Nanchang,Jiangxi 330108,China)
Key words:community; small town; discourse; gazing; group action
Class No.:I106.4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