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民
(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地域文化专辑
湖湘文化的诠释与建构*
朱汉民
(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湖湘文化是一个由各种文化要素组合起来的整体结构,它本身又由诸多子系统构成,其中最重要的两个子系统是湖湘学术系统和湖湘人格系统。而湖湘文化发展史本来就是一个文化诠释和历史建构的过程,从湖湘文化的渊源、形成、发展的历史过程来看,湖湘文化处于一个不断被承传、更新、丰富、重组的建构过程。同样,现代学者研究湖湘文化也是关于湖湘文化的历史建构。
湖湘文化;文化诠释;文化建构
湖湘文化是一个由各种文化要素组合起来的整体结构,而湖湘文化发展史本来就是一个文化诠释和历史建构的过程。 为什么对湖湘文化的历史与传统的研究与论述会是一种文化诠释与建构?这种历史建构的客观原因与理论依据是什么?本文拟对这些问题进行具体探讨。
当代学人是如何知道湖湘文化的历史的?我们凭什么保证或相信这种历史文化的研究结论是客观的?当然,当代学人有一整套保证历史文化研究客观性的条件。
首先,我们必须全面、系统地搜集、阅读、整理相关历史的文献资料,通过这些历史文献资料的分析、理解,发现相关的文化现象及其历史过程。确实,数千年的文明史,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献资料,它们是悠久的湖湘文化及中华文化的体现。作为湖湘历史文化研究的学者,毫无疑问要把相关的历史文献资料作为深入理解、研究的对象。通过它们,我们可穿过时空隧道而重新领悟历史人物思想、情感及其丰富的文化内涵。
其次,我们可以通过考古学资料,去接触、思考、把握湖湘文化。科学的考古学在中国虽然只有百年历史,但是它取得的成绩却是惊人的。由于时间风雨的剥蚀,曾经是鲜活的文化现象、文化形态逐渐演变为文化遗物、文化遗存,沉埋在地下不为后人所知。考古学将这些文化遗物或遗址挖掘整理出来,让今天的人们可以去观赏、思考古人早已不得而知的历史文化。各种各样的历史文化遗物,它们是辉煌、灿烂的历史文化的表现,虽然由于年代久远,这些文化、文献已经剥蚀衰变,但是它们在客观、忠实地叙述着历史文化光彩。
再次,现代人的文化心理、风俗习惯、价值理念均是一种文化积淀的结果。所以,通过对现代社会的不同族群或不同地域的风俗、宗教、习惯、心理等各种研究考察,如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的考察分析,亦可以找到与湖湘传统文化相关的资料与信息。故而,这种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的考察研究,亦是从事地域文化研究考察的重要手段。
应该说,一切从事湖湘文化研究的学者,均得通过上述文献学、考古学、民俗学等途径与方法,以获得湖湘文化的资料,进而深入思考与探讨这种区域文化的历史演变、具体形态、主要特征。因此,与这些学科相关的视角、方法,就成为研究湖湘文化的重要方法。我们相信,这些通过历史文献、考古资料、民俗调查而获得的资料,能够保证我们研究的湖湘文化具有历史文化的客观性、真实性。
但是,仅仅如此显然是不够的。其一,现代学术是由不同科目的知识体系构成的,学者以某一学科的学术视野去研究历史文献、考古资料、民俗调查,他们所理解的文化总是与某种学科的问题直接相关,地域文化绝不是那些地域的哲学、宗教、教育、科技、民俗、文学、艺术等不同学术科目、文化部类诸要素的相加。否则,就像那个著名的“盲人摸象”的故事,每个盲人摸到大象的鼻子、耳朵、肚子、大腿、尾巴,使得他们心中的大象是如此的不同,分别是管子、扇子、墙壁、柱子、绳子等。而不同学科学者都说自己在研究“湖湘文化”,而他们认可的湖湘文化同样是如此的不同。显然,文化要素与文化整体是不同的,并不是将文化要素加拢来,就可以成为文化的整体。文化内部的要素是一个彼此相关联的系统,单一要素不能说明文化整体的物质与功能。所以,必须将地域文化视为一个整体的系统或结构。
其二,我们今天研究的湖湘文化,不仅仅是一种各文化要素相互关联的“结构”,更加重要的是,这一“结构”不是封闭的、静态的,而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形成与演变过程。我们得引入一个与结构(structure)相关的概念,即“建构”(consturction)的理论与概念。如果我们将“结构”看作是由通过主体活动参与而实现结构的变化、重组,即是所谓的“建构”。这种“建构”有双重涵义。其一,地域文化是历史建构的,每一时代的人,无论是乡野的平民,还是学富五车的士大夫,他们均既是历史文化的承传者,又是历史文化的创造者,这种既传承文化又创造文化的过程,正是文化的建构过程。其二,地域文化总是被当代学者所建构。思想史、文化史研究与经济史、社会史研究常常会体现出一重要差异,研究者可以将经济史、社会史看作是一个客观的研究对象,却很难将思想史、文化史看作是与研究者无关的对象,因为研究者在理解、诠释这些思想、文化的内涵和意义时,往往仍是在参与这一思想、文化的建构。譬如,王船山是同样的地方性文化资源,但是曾国藩、谭嗣同、毛泽东对其文化价值的诠释则各异其趣,因他们均在参与船山思想与文化的建构。
由于上述两个原因,对于我们这些从事湖湘文化研究的学者来说,应如何研究湖湘文化的历史与传统,就成为一个我们首先要面对、而且须解决的问题。
比较起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科技、教育、民俗等各门具体的学科知识,“文化”无疑是一个最有综合性的学术视域。尽管上述具体的学科、部类均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文化并不是这些哲学、宗教、艺术、科技、教育、民俗、语言等相加。也就是说,湖湘文化并不是湖湘哲学、湖湘宗教、湖湘文学、湖湘教育等不同知识科目、文化部类的相加。作为一个综合性的学科视域,湖湘文化是一个由各种部分、要素组合起来的整体。
所以,湖湘文化研究的首要前提,就是要将“湖湘文化”视为一个结构性整体。事实上,结构主义理论的首要原则,就是强调部分离不开整体,整体大于部分。故而任何文化的组成部分均不可能孤立地理解,必须将这些文化的部分、要素纳入到文化结构的相互关系中去理解。仅仅是研究、讨论湖湘地区的哲学、伦理、教育、文学等文化部分,并不能等同于湖湘文化的研究。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些仅仅是从湖湘地域的哲学、伦理、文学、艺术、教育等单一学科视域而概括出来的“湖湘文化特质”,因缺乏对文化结构性、系统性的整体思考,并不能真正把握湖湘文化的特质。那么,什么才是“文化”的整体性思考呢?这就得进一步探讨“文化”究竟是什么。
据说,世界上的人类学家、社会学家为“文化”下过数百种定义,但多数学者均承认,文化的核心是由价值系统构成的。不同国家地区的民族、部族、社群的文化存在种种差异,但是最重要的文化差异是价值观念的差异。这里所谓价值观念的差异,既可以是他们所崇尚、赞同的价值理念不同,亦可以是他们所共同崇尚的价值的轻重序列不同,故而均可视为“价值系统”或“价值体系”的不同。所以,对湖湘学术、湖湘教育、湖湘宗教、湖湘民俗等不同领域、部分作地域文化的思考和研究,最重要的是从价值体系的视域作分析探讨。那么,对湖湘地域的哲学、经学、史学、伦理、教育、民俗等不同观念形态地域文化的研究,首先应该考察那个能够联结这些不同观念形态、心理形态的价值体系。也就是说,所谓从文化结构的整体性去研究各种文化部类、要素,探讨这些部分、要素的相互关系,首先就要以价值体系作为联结这些不同观念形态、心理形态的核心因素。探讨湖湘地域的文化结构,首先是探讨这个地域的各类文化现象(从观念形态到心理形态)背后的价值体系。具体的观念形态,包括哲学、宗教、伦理、文学、艺术、教育的不同形态,均会表达这种湖湘文化价值体系;同样,各种心理文化形态,包括文化化了的性格、气质、习惯等,也与这种文化的价值体系积淀有关。
湖湘文化是一个结构性的文化系统,它本身又是由诸多子系统构成,包括湖湘学术、湖湘教育、湖湘文学、湖湘宗教等,每个子系统也是一个由不同要素、部分构成的整体。在诸多的子系统中,其中的学术体系与人格体系是区域文化系统中最重要的两个子系统。
首先讨论湖湘学术系统。湖湘文化包括历史累积并且有湖湘地域特色的知识体系,中国学术史上称之为“湘学”。“湘学”作为一种地域性的知识传统,是中国传统学术(国学)的地域文化形态,因而它首先具有中国传统学术的一般性特点,而且这种学术形态的地位愈高,其体现中国传统学术特质则愈充分。与此同时,湘学作为一种地域性学术形态,势必受到该地域的其他文化因素,包括思想传统、学风积淀、士习民风的影响,最终形成湖湘学术的地域性特点。所以,湘学是一种既具有中华学术的普遍性、又具有湖湘地域特殊性的学术形态。而且,这种地域性学术形态逐渐形成为一种具有稳定性的学术传统,可以将其称之为湘学传统。每一个历史时期的湘学人物、学派,可能因处不同时代、不同师承而具有不同的学术思想、知识形态,但是他们作为湘学人物,其不同学术形态背后却有着相同的学术旨趣。这种学术旨趣是区域文化价值体系在学术思想上的体现,它能够决定那些不同学术形态却有着相通的知识追求。学术旨趣并不是一个单一的知识价值要素,而是知识系统之内所潜在的价值体系,故而可以理解为一种学术上的“旨趣结构”。那么,探讨湖湘文化体系和传统,不能不探讨湘学的学术体系与学术传统,研究湘学的学术体系与学术传统,就不能不研究湘学的学术旨趣及其旨趣结构。
其次,讨论湖湘人格系统。湖湘文化还体现在经历史积淀而主体化的文化人格,尤其是体现为在民间社会和国家政权之间起沟通作用的士人群体的文化人格。文化人格也不是由单一文化因素构成,而是一种精神文化与心理文化结合起来的系统,在文化学上被称为“文化—心理”结构,或者被人类学家称之为“精神—气质”结构。人们总是将人的行为方式的差异归结为文化的差异,如果进一步追求,是一种主体化的“文化—心理”结构或“精神—气质”结构的差异。这种人格结构是由两大部分构成:即精神价值与心理气质。一方面,当社会(民族、区域、族群)价值观念被个体认同后,成为主体化的精神价值,体现为对个体人格起导范作用的价值观念;另一方面,每个个体又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气质等心理形式方面的特征,这些特征是由自然环境、文化环境及生理遗传综合作用而积淀的结构,体现为个体人格的心理气质的差异。每个人的文化人格、文化心理、精神气质均是由上述两个方面综合而成的系统。文化的特点,人们常常将其归结为人的差异。其实,这只是区域性的文化心理的差异,或者是精神气质的差异。所以,探讨湖湘文化体系,不能不探讨那主体化了的个体人格;研究这种文化化的个体人格,不能不研究那个重要的文化群体,即湖湘士人群体的精神气质结构。
湖湘文化是一个系统化结构。但是,这一区域文化系统有两个特点。其一,这一文化结构并不是静态的实体,而是一个动态的历史演变过程;其二,任何个体固然是这个区域文化的产物,但同时也可能是这个区域文化的创造者、建设者。 “建构主义”理论最初产生于心理学、认识论领域,代表人物有日内瓦学派的皮亚杰等人。他们强调人的知识活动,不是被动地接受现成知识,而是个体在社会文化背景下,通过人际交往而实现知识与意义建构的过程。建构主义强调“图式”是个体认知结构的起点和核心,人们总是通过“同化”(将认识对象纳入主体图式)或“顺应”(个体认知结构的重组与改造)而实现平衡,从而实现知识与意义的不断建构。
其实,这种建构主义理论同样适合于文化史、区域文化的研究。我们所研究的湖湘文化史,并不是一个具有先验本质的、凝固不变的实体存在,而是一个不断演变的建构过程,这个建构过程总是与这种文化环境相关者参与诠释而完成的。可以说,“湖湘文化”没有先验的本质、内涵、特质,湖湘文化史是一个由湖湘人士参与、诠释、创造的历史建构过程。
从湖湘文化的渊源、形成、发展的历史过程来看,湖湘文化处于一个不断被承传、更新、丰富、重组的建构过程。这个文化建构意义主要强调两点:其一,湖湘文化并不是一种不变的实体存在,并无先验的本质规定,它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地通过创造、更新、传承、重组的方式而实现地域文化的建构。其二,每个历史阶段、每个社会群体,甚至于每个与湖湘文化相关的人,均可能是在自己的文化交互活动中,实现对湖湘文化的建构。
这里,拟以虞舜与湖湘文化关系为例,来说明湖湘文化建构的过程与特点。许多从事湖湘文化研究的学者均肯定,舜帝、舜文化对湖湘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是湖湘文化形成的重要源头。一般而言,这种说法也没有错。但是,人们在关注舜对后代人产生各种影响的同时,没有注意到一个更加重要的方面,即历代湖湘人士对舜及舜文化的诠释、重组、创造中的文化建构。当然,在先秦的文献典籍中,均记载说舜作为中原部落联盟的首领,曾与南方的三苗部落发生争战取得胜利,后来南巡去世而葬于九嶷。在现代史学家的视域中,这仅仅是四千多年前的远古时期氏族部落之间的征战,并无特别的文化意义。但是,从周秦汉唐到宋元明清,“舜葬九嶷”这样一个传说的历史,却被后人不断建构出许多新的文化意义。后人通过创作诗赋、建构理论、修建庙宇陵墓、主办各种祭祀大典等各种文化建设活动,赋予其许多新的文化意义。如屈原在《离骚》中吟唱:“济沅湘以南征分,就重华(舜)而陈词。”这里特别突显了“沅湘”与“重华”的关联,一方面是强调舜帝是值得景仰、崇拜的先圣,是精神的依托;另一方面则是强调舜帝与沅湘文化的深刻联系。屈原的《楚辞》,开创了湖湘文人以诗赋吟咏舜帝及舜与湘妃的文学传统,后经历代文学家诗人的文学创作,而建构了一个湖湘文统。另一方面,屈原对舜帝的道德精神崇拜,开创了湖湘学者对舜帝的道统意义的建构。以后,经过柳宗元、张栻等人的进一步建构,从而凸显了舜文化的道统意义及湖湘文化的道统内涵。此外,舜帝陵庙的文化设施建设,特别关于舜帝庙、湘妃祠的祭祀活动,亦赋予了舜文化以政统、神统的意义。由此可见,舜帝、舜文化的本质与意义并不是四千年前的当时就有的,而是四千年之间的历朝历代的文人、骚客、帝王、士大夫及广大民众在关于虞舜的文化活动、文化诠释中建构出来的。
如果说舜帝原本是历史传说,故而这种文化建构是不可避免的话;那么,王船山则是明清之际的一位真实存在的学者,他的事迹与著作均是历史的客观实在。当然,作为清初“三大儒”之一,王船山的思想文化的内涵有其历史的确定性,作为王船山思想的研究者,均是应该将其思想学说的“本义”阐发、研究出来。但是另一方面,王船山思想文化的本质、内涵并不是一种静态的、封闭性的存在,相反,经过晚清以后一代代湖湘学者、思想家、政治家的不断诠释,包括曾国藩、郭嵩焘、谭嗣同、章士钊、刘人熙、杨昌济、熊十力、毛泽东等不同政治群体、学术群体的理解和诠释,王船山思想文化的本质与意义在不断地丰富与拓展。所以说,王船山的思想与文化亦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建构发展。晚清湖湘学人通过对王船山的不断诠释而实现对船山思想的建构,亦是通过对船山思想的建构而实现对湖湘文化的建构。由此可见,不仅仅舜文化是在历史长河中通过相关的文化活动、文化诠释而建构出来的,同样,王船山的思想文化也是在相关的文化活动、思想诠释中建构出来的。由于湖湘文化发展史本来就是一个历史的建构过程,所以,不仅仅王船山的历史活动、著述及其所代表的文化意义是客观的历史实在,同样,后来湖湘学人在诠释船山思想时所建构的船山思想、文化意义同样是客观的历史存在。
我们强调湖湘文化史是一种建构的过程,并不仅仅是指湖湘文化的历史形成过程,同样包括当代学者对湖湘文化的研究论述。
对于当代诸多的湖湘文化研究者来说,湖湘文化仍然不是一段凝固的历史、封闭的形态,它仍然是动态的、开放的。作为研究者的当代学人,其实同样是湖湘文化历史的建构者。这是由于,当代学人在研究湖湘文化之前或过程中,均各有自己的主体性“认知图式”(由当代社会文化环境及个体知识背景所决定)。这是当代学人开展湖湘文化研究的前提和基础,也是他实现湖湘文化建构的原因与条件。研究者总是通过自己作为认知结构的“图式”,去“同化”湖湘历史文化的各种历史资料、文化现象,从而完成湖湘文化的知识与意义的建构。这或许可以解释,因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环境的差异,因不同学术背景及知识结构的差异,那些写出来的湖湘文化史为什么会体现出同样大的差异。
所以,我们不必讳言湖湘文化史的学术研究,是当代学人对湖湘文化的知识与意义的建构活动。但是我们在承认研究主体的“建构”任务和特点时,并不能因此否认这种学术研究活动的客观性,因为客观性是一切学术研究的基本要求和主要目的。湖湘文化史的研究者在作这种文化知识与意义的建构时,至少在下述两个方面要坚持这一学术研究的客观性。
其一,研究者必须保证其运用的一切关于文化现象,文化历史的资料、数据的客观性。湖湘文化史研究必须建立在客观的史实基础之上,史实的客观性依赖于我们运用的历史文献资料的可靠性,毫无疑问,我们展开湖湘文化史的研究,离不开历史文献资料,其中既有历史人物本人的论著、作品的直接资料,又有同时代或后人的记叙、转述的间接资料。由于时间久远,这些著述、资料有真实的,也有虚假的。中国传统学术中有一套关于对文献、版本、史实进行真假辨析的考据学的方法。中国现代考古学兴起后,由于其运用大量科学的方法与手段,而不断向学术界提供了新的文化史资料,同时也能够对历史文献资料的真伪提供有力的证明。故而,“二重证明法”为文化史资料的客观性提供了更加可靠的保障。另外,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所提供的文化资料,亦是从事区域文化研究的重要资料来源。总之,历史文献学、考古学、民俗学等学科均有各自获得客观性文化史资料的方法与途径。一切湖湘文化史的研究者,必须充分运用那些具有客观性、真实性的文化史资料,这是保证建构湖湘文化知识与意义具有客观性的首要条件。
其二,研究者的主体性图式与研究对象具有相通性,即诠释学所说的诠释者与诠释对象的“视域融合”,这也是关于确保建构湖湘文化的客观性条件。建构湖湘文化史,并不是容许当代学者对湖湘文化历史资料作随心所欲的主观性解说、组合。研究湖湘文化史就是对湖湘历史人物的思想观念、心理气质、行为方式作出文化意义的理解与诠释。当我们对屈原、贾谊、柳宗元、周敦颐、胡氏父子及张栻、王夫之、魏源、曾国藩、郭嵩焘、谭嗣同、黄兴、蔡锷、宋教仁、毛泽东作出湖湘文化意义的理解与诠释时,研究者的主体性图式(主体的知识结构与意义结构)必须与研究对象(研究对象的知识结构与意义结构)能够实现一种和谐性的平衡,研究者一旦不能以自己关于湖湘文化的知识与意义的图式去“同化”研究对象的图式时,就应该去“顺应”研究对象的知识与意义的图式。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研究者的图式与研究对象的图式具有“相通性”与“平衡性”,即实现诠释者与诠释对象达到一种“视域融合”。其实,这种主体图式的“相通”与“平衡”,以及诠释学的“视域融合”,就是湖湘文化建构的客观性条件。
所以,我们不必回避当代学者对湖湘文化的知识与意义的建构。一方面,我们应该承认这种湖湘文化史的建构的必然性与合理性,这样就能够以一种自觉意识去从事湖湘文化史的知识与意义的建构;另一方面,我们仍然应该遵循学术研究的客观性原则,通过历史文化资料的真实性、主体性图式的相通性,来保证这种文化建构的学术活动具有客观性、真理性的价值。
The Interpreta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Huxiang Culture
ZHU Han-min
(Yuelu Academy, 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 China)
Huxiang culture is an integrity made up of various culture elements, and its history itself is a process of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and historic construction. Therefore, it has always been the focus of modern scholars working on Huxiang culture. The modern scholar's did realize extensive research and comprehensive analysis in a way of "general theory", which was also an interpretation and construction activity about the knowledge and meaning of Huxiang culture.
Huxiang culture;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cultural construction
(朱汉民教授)
2015-10-08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湖湘文化通书”(10 &ZD067)
朱汉民(1954—) ,男,湖南邵阳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思想文化史.
G112
A
1008—1763(2015)06—0005—05
主持人语:
在中国传统文化领域,地域文化的研究日益受到重视。2015年10月17日至18日,湖南、四川两地学者聚集四川大学,共同参加第四届“巴蜀文化与湖湘文化高层论坛”。本辑论文就是从会议论文中选辑的,这些文章对巴蜀、湖湘两大地域文化作出了一系列新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