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名 者 的 话 语 空 间
——以1990-2012年间的《江门文艺》为例

2015-03-17 21:31
关键词:打工者江门文艺

郁 勤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江门,529020)



无 名 者 的 话 语 空 间
——以1990-2012年间的《江门文艺》为例

郁 勤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江门,529020)

自20世纪80年代起,中国东南沿海产生了“打工”热,并催生了“打工文学”浪潮和一大批主要刊发“打工文学”的期刊。作为该浪潮中的重要刊物之一,《江门文艺》的生产传播呈现出鲜明的通俗性、大众性、包容性。考察其办刊面貌和特色,可以审视在“打工文学”浪潮下中国文艺期刊的成就和得失。

“打工文学”;大众性;通俗性;包容性;《江门文艺》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东南沿海一带越来越多的底层无名打工者加入“打工文学”①浪潮之中,创作和读者群体日益庞大。广东珠三角不仅聚集着中国最大数量的底层打工者,也出现了中国最大数量的打工文学作者群、读者群。大量的底层无名打工者投入到了文学创作中,迫切需要新的文艺期刊以满足打工一族的文艺诉求。于是,珠三角区域的许多地市级文艺期刊相继产生、改版或转型,主要发表无名打工者的文学作品,出现了一批以底层打工者为主要对象的文艺刊物,为打工族提供了他们所需要的精神食粮。该类杂志较知名的有《江门文艺》、《佛山文艺》、《大鹏湾》、《打工族》(原名《外来工》)、《特区文学》、《打工诗人》、《南飞燕》、《嘉应文学》、《飞霞》等,该类杂志曾经盛况空前:“《江门文艺》此时还是月刊,每期的发行量已经达到三十七点五万册了,这可是实际数量,还有很多盗版的,要是加在一起,可能不下五六十万册呢。每册定价是三元九角八分钱。发行商是广州的秦伟粼,据说他发行《江门文艺》赚了不少钱呢。广告业务是客户送上门来排队等候安排,单价低了的,版面少了的,还得求我们才能排上去。呵呵,真牛,那时……”[1]这与同时期其它知名或大型“文学杂志的发行量锐减已经成为普遍的现象”[2]形成了鲜明对照。

珠三角众多主要刊发“打工文学”作品的期刊共同促成了“打工文学”浪潮的生成,成为80年代以来最醒目的文化现象之一。而地处五邑侨乡的《江门文艺》,作为该浪潮中一个颇具分量的期刊,曾对“打工文学“的壮大发展起过重要的推动作用。《江门文艺》是由广东省江门市文联主管、主办的期刊,一度全国畅销的打工文学杂志。该期刊孕育于五邑侨乡,深得平等、开放、进步、交流、自由、包容、爱国等精神的熏染,从而在“打工文学”浪潮中铸就了其大众性、通俗性、包容性的品格。《江门文艺》崛起于“打工文学”浪潮之中,其生产传播体现了“打工文学”的风貌,作为“打工文学”浪潮中一个重要的文艺杂志,其文艺生产的传播接受、繁荣凋零成为切入“打工文学”场域的一个窗口和途径。

一、《江门文艺》编读写评的交融机制

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江门文艺》在日渐凋敝的纸媒文艺期刊中异军突起,成为“打工文学”浪潮中的重镇之一。“1998年是文学期刊运行最为艰难的一年,《昆仑》、《漓江》、《小说》相继宣布停刊”,[3]与全国许多知名文学期刊遭遇文学边缘化、市场化后的日渐凋敝不同,《江门文艺》在1999年7月起反而由月刊改为半月刊,发行周期不断缩短意味着发行量的节节攀升和读者群的日益壮大。 同时,《江门文艺》这块沃土还培育出了一大批来自无名打工群体、活跃在当下文坛的作家,如鄢文江、熊正红、商河、王十月、周崇贤、郑小琼、狂子、长江澜等。原《作品》主编杨羽仪认为:“《江门文艺》是文学摇篮,培养了不少打工作家。其中狂子、长江澜等打工妹,还在《作品》发表了作品。”[4]在2002年的全国文联工作经验交流大会上,《江门文艺》杂志主编还向与会同行作了办刊经验典型介绍。

《江门文艺》的办刊宗旨为:关注现实生活,坚持平民意识,面向打工一族,兼顾城乡大众,文学性和可读性并重、雅俗共赏,致力成为普通读者的生活知音、打工一族的精神家园,由此产生了新型的编读写评生产机制。该刊的主要编辑和作者都产生于读者群体,编辑、作者、读者、批评者可以自由转换,这是它获得众多读者青睐、喜爱的重要因素之一。《江门文艺》编辑团队主要人员有:历任主编叶柏洲、谢继贤、邝宇、郭卫东、余教、吴迪安,编辑尹继红、林伟俦、鄢文江、蔡祖英、谢荔翔、熊正红、雪月等。这些编辑都来自于天南海北的打工群体,多数都有艰难成材的经历及与读者亲密无间、打成一片的故事,“在谢继贤任主编期间,先后救助了杨先军、原玉姣、邓灿霞、贺中奎、劳才芬等一个个打工者和读者,帮助他们找工作、打官司,捐款捐物,解决思想问题等。……广大读者、作者把编辑当作亲人,有事找他们帮忙。编辑们花在帮助读者、作者解决疑难问题的时间,并不少于搞编务的时间。”[5]可见,该文艺杂志除了刊发文艺作品,它对打工群体的人文关怀和深度介入,更是为其在众多无名的打工读者群体中赢得了口碑和信任。

曾任主编的谢继贤,广东南海人,是从打工者的身份转变为编辑的。他早年曾在工厂做过电工,有着丰富的底层生活经验。1986年,谢继贤刚到《江门文艺》时,杂志每期发行量仅为3000册,排在全省地级市文学杂志发行量的末尾。后来经过其和团队改革,到90年代末,发行量骤升至30多万册。《江门文艺》此时期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与谢主编和编辑团队把杂志定位为主要面向打工群体有重大关系,优先选发各地打工者寄来的生活气息浓厚、时代特色鲜明的稿件,为《江门文艺》的逆势生长奠定了基础。

编辑雪月(真名幸江曼),广东梅县人,早年在深圳等地打工,1997年开始业余创作,1999年开始任《江门文艺》编辑。雪月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题材,写成了长篇纪实文学作品《贤妻偏遇狠心郎》刊发在《江门文艺》上,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获得了良好的口碑。谢继贤认为雪月是一株很有培养前途的文艺苗子,就想方设法把她调入《江门文艺》杂志社当编辑。雪月在任编辑之余,仍坚持文学创作,出版了个人作品集《残缺的月亮》等。

编辑鄢文江,四川泸县人,1988年南下打工。他于1993年在《江门文艺》发表《明天不是梦》等有分量的作品。鄢文江1997年在《江门文艺》任编辑,编发了大量优秀作品,培养了大批文学新人,自己还创作了许多有关打工题材的作品,如中篇小说集《路在何方》、短篇小说集《灵魂撕裂的声音》、长篇小说《南国泪》等,其文学评论专著《触摸泣血的灵魂——周崇贤打工小说赏析》获第八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

由上可见,《江门文艺》的编辑团队成员有不少原来就是打工者的身份。作为从打工者转化而来的编辑,他们实现了拥有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度和话语权,可以通过打工杂志进行具体的文化实践,成为打工者的“发言人”、“代言人”,使《江门文艺》更贴近读者、贴近生活、适应日新月异的打工文艺生态。“在文化生产场域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客观竞争的逻辑,不必经过有意识的对于适应的研究,就把不同类型的生产者导向为那些在权力场域内部占据(与自己)同构地位的消费者与他们的喜好相适应的产品”。[6]《江门文艺》创建了一个存在于各种客观关系之间的网络,或者构架,其内部有着不为人所知的权力,共同捍卫着场域内部的游戏规则,使得该场域以“打工文学”占据了有力的话语权。那些同是从打工者群体走出来的写稿人,深知写稿的不易,而自己是打工编辑同时也是打工作者,彼此惺惺相惜,可以形成相互保护的网络。“作为一种再生产方式,它不仅保证了一种稳定性的知识流通,而且带来了有效的交流和空间建构,这种交流是以‘经验’背景、‘打工者话语’和身份信任为基础的”。[7]同时,在该杂志所营造的文化空间里,每个打工编辑都团结着一大批打工族作者和读者,打工编辑对自己在打工群落中的影响力看得非常重,更容易得到打工作者和读者的认同和信任。

编辑们注重与打工读者、作者、评论者平等对话,加强平日里的交流沟通。双方通过热线电话、来信和一年二次的读者作者座谈会,解难释疑,结成友谊。1998年9月总第196期开通“周三热线”(2000年改为“周日热线”),开通热线电话和读者、作者交心、谈心,解答疑难,倾听读者的呼声。这条热线一下子把编者、读者和作者三者之间的距离拉近,比以前写信快捷,做到急读者之所急,想读者之所想。在《读者来信》栏目中,主编都作详尽而确切的回答(尽管很多方面并不属于此刊的解答范围)。主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赢得了广大读者及作者共吐心声和踊跃投稿的信心,它成了编者和读者互相沟通心灵及交流思想的窗户。《江门文艺》编辑部为了更广泛征求读者的意见,了解读者对期刊设置的栏目是否喜爱,以便进一步改进工作,特开辟了“有奖征询意见”的活动。《江门文艺》后继增设有“我听你说”、“编读在线”、“互助大家庭”、“服务直通车”等互动栏目,尽管栏目经过调整在名称上有了变化,但它“为民服务”的初衷没有改变,栏目互动的属性一直保留了下来,仍是从全心全意为读者服务这个角度出发,为读者释疑解难,指点迷津。编辑们还常帮打工族解决工作、生活中的苦恼问题,甚至为他们找律师、打官司。这些都使得《江门文艺》在众多的刊物中独树一帜、卓尔不群,赢得了大众的支持和厚爱。

二、从文学到文化的大众杂志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打工文学”的发展受到多元化因素的影响下,《江门文艺》也走上了一条由文学向文化交融的杂志之路,期刊的编辑理念方针和美学品质朝着大众化、通俗化、多元化的方向深化、提升。这在其作者群体和栏目的设置方面尤为显著。

《江门文艺》从早年的油印小报快速发展到80年代末64页,后扩版增至80、96页;早期发行量不过3000多册,到90年代快速发展为月刊、半月刊,月均发行量达到37万多册;迅速增大的容量、版面、发行量需要更多的稿件,这就为众多无名的作者开辟了发表创作或观点的空间。同时,因其具体的生存境遇、工作更换、地域文化等影响,这些稿件的大多数作者重复出现的频率不高,纯文学类的写作不多,大多数作品表现出很强的随机性、通俗性和纪实性。因此,《江门文艺》的栏目多而杂,平易通俗、量大体丰、包罗万象,力图搭建起一个个与普通无名打工者之间畅通无阻、短平快的平台和空间。它先后开辟有20多个栏目,如《本刊推荐》、《小说万象》、《人世间》、《情感天空》、《诗歌广场》、《打工岁月》、《长篇连载》、《警钟》、《太阳雨》、《弹赞录》、《儿时话趣》、《服务直通车》、《我听你说》、《怡趣园》等等,这些栏目或表现文艺才情,或记录人事沧桑,或现实案例警醒,或热线互动,构成了充满时代气息、与读者息息相关、贴近生活接地气的文化大观园。这些栏目时段灵活、不定期出现,个别栏目有时会交替出现,由编辑按来稿情况和篇幅长短决定。所刊作品注重跟踪时代、反映社会,讴歌新人、推动改革,注重对读者的愉悦、教化功能,增强亲近感和可读性,力求做到情真意切、丰富多彩、雅俗共赏。

《弹赞录》曾是《江门文艺》最有风格的栏目,串联起全部版块和栏目。对其他栏目的反馈都能于此找到回应和互动。它虽寥寥数语,但能让读者各抒己见,集众家之异议,反映读者的心声,同时也有助编辑了解哪些作品更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和共鸣。《弹赞录》作为一个《江门文艺》始终坚持的栏目,辟出一方天地,给读者一个畅所欲言、说长道短、发表意见和建议、咨询疑问的平台,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体现了编辑部对打工群体高度的平等感、尊重感和强烈的人文关怀。

《太阳雨》(后改为《诗歌广场》、《诗舞台》)是适应广大诗歌爱好者的要求而后设的栏目:“她喜欢真情实感,言之有物,通俗易懂的短诗,尤其欢迎打工和校园朋友吟咏的来自生活的肺腑之言,她不喜欢晦涩空乏的长吁短叹。”[8]这个栏目体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刊登了大量有关打工岁月中的酸甜苦辣、思乡怀亲等方面的诗作,积极参与、推动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打工诗歌”浪潮的构建,如组诗《疼痛的乡土》(罗德远,2001年1月下)等。“一些打工生活期刊开辟的诗歌栏目,在打工群体中产生着深远影响,……《江门文艺》以前的‘太阳雨’、现在的‘诗歌广场’、‘诗舞台’等等。上个世纪90年代末,广东一些期刊的诗歌编辑对“打工诗歌”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谭运长、邵鸣川、郭卫东、鄢文江等等。”[9]读者对《太阳雨》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太阳雨》这个诗歌栏目大多作品贴近打工人的生活,描述了打工人艰苦奋斗的心路历程,……是我的至爱栏目之一,畅游其中品尝每期刊出的优秀诗歌作品,如4月下期唐以洪的《我和父亲有点相似》、5月上红土的《想念》等,总有心随诗行走,身在醉中游的奇妙感觉”。[10]《太阳雨》里的大多诗作摒弃了朦胧、晦涩,以自然、清新、淳朴的风格,走进了读者的心中。就那时众多的文艺期刊而言,某些刊物重名人、轻新人,所刊作品重怪异、轻现实、孤芳自赏、远离普罗大众,忽视了城乡边缘处打工人的内心情感和生活,这自然引发读者的排斥和抛弃。

《人世间》是《江门文艺》有口皆碑的优秀传统栏目,开办10多年、历时200多期,刊发了1000多篇真实感人、风格多样的纪实文学作品,描绘了改革开放以来打工一族经风沐雨的多彩人生,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2000年,《江门文艺》杂志社精选了该栏目的43篇作品,结集出版了《人世间》一书。读者认为,《人世间》是反映改革开放新时代打工一族精神风貌和传奇故事的一部奇书。这部书以真实、生动的纪实绘就了一个个南国打工者曲折动人、凄婉壮丽的人生画卷,画卷里充满善与恶、美与丑的激烈搏击。《人世间》一书中《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一文记述了一个名叫念芳的打工妹其苦难又倔强的人生:刚出生时遭到自己亲生父母的遗弃,受到一位好心老爷爷的收养,享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爷爷、奶奶逝世后却遭到养父的残酷虐待。后来养父高价把她卖给台湾商人为妻,她用妙计使自己脱离了虎口,走上自立自强之路。《弹赞录》里众多读者对此文反馈活跃,表示深受文中这位打工妹不屈不挠的自强精神感染和鼓舞。《苦楝树下的幽怨》,记述了打工妹雪月的传奇人生:雪月的母亲在年轻时有一段不幸婚姻,雪月本身同样遭受不幸婚姻的煎熬。在苦海中浸泡和锻炼过的雪月,谢绝了一位亲戚介绍她去当香港商人阔太太的好意,坚决走上到深圳打工的自立自强之路,后来又当了《江门文艺》杂志社的编辑。于《弹赞录》上可见读者纷纷为此惊叹,佩服雪月是一个从挫折走向成功的奇女子。作者晓秋在《丈夫守护战》一文记述了用巧妙机智的方法,击退了“第三者”对丈夫的进攻,保卫了自己心爱的丈夫和美满幸福的家庭。读者们在《弹赞录》中赞叹晓秋是德才兼备、智慧贤淑的新时代女性。

上述数例,仅仅是《人世间》栏目中发表的大量作品中的“沧海一粟”。《人世间》里的创作是反映改革开放中打工一族精神风貌和人生故事的一部奇书。这些作品不玩弄、不讲究技法,风格平实、真切、通俗,于真人真事的叙述中抒发真情。若以纯文学的眼光来看或许并未达到很高的艺术成就,但这些作品的可贵之处正在于:“它们是写作者通过自己的发现和书写来实现对劳动和劳动者价值的一种伦理的捍卫,并由此完成对自己心灵的净化和提升……这种再现和呈现式的表达,他的所有主题都还原为‘生命’、‘命运’、‘生存’这些初始的概念,而不带有社会伦理意义上的那些层面。当然其中也会包含了写作者的感情,但是写作者不会高于被描写者,这样反而带来完全不同的朴素和真诚的诗意”。[11]同时,在这些创作中仍有许多作品显出较强的文学性,如长江澜、雪月、念芳、南飞雁等作者的艺术水准, 获得广大读者的认可和喜爱:“无路、幸江曼(雪月)、念芳、孤女的作品使《江门文艺》的发行量以数万册的速度不断递增”。[12]

《江门文艺》庞杂的栏目形式给了无名者一个自由的话语空间,使底层打工者的书写成为现实,成为广大无名者的写作实践之地。打工者有了通向文学的路径,文学从高不可攀的神圣殿堂落到了城市的旮旯角落、工地车间。打工一族相信,那些“打工者语”,说出了他们自己想说的话,讲了他们自己的珍藏于内心的私人故事。当他们满含热泪地读完了这些来自身边的创作之后,认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代言人,由此打工文学就成了打工族自己创造的文学,站在创作者背后的是中国分布最广泛的社会阶层。

三、《江门文艺》的意义

《江门文艺》整体风貌不精致、时尚,显得素朴、粗砺,更多地彰显了侨乡和打工者们所承载的文化和时代气息,这反而昭示了其毛茸茸的质感和强烈的可塑性。“五邑侨乡文化”和 打工文学”孕育了《江门文艺》“大众化”、“通俗化”、“兼容化”的期刊品性,通过它可窥见“打工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成就和问题。

首先,《江门文艺》作为由打工群体唱主角的审美区域和文学空间,表现出了打工者们不可小觑的文学才华。通过打工杂志,无名的打工者们得以表现自己的话语范式、价值认知,由具有同样文化身份和同样遭遇的打工者写出来的文字,成为打工族群体的“心灵鸡汤”和“精神支柱”。“审美趣味的区隔往往是同一定的文化身份联系在一起的,是区分不同阶层和文化群落的指标之一,……文化是社会等级的标志”,[13]来珠三角的打工族是漂泊的无名个体,在地域、教育、文化习俗等层面具有文化身份差异,但从各个角度,又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群体性和认同感:如媒体的报道趋向,城市本土居民的文化歧视,在城市空间所处的边缘地位等。《江门文艺》所刊载的大多作品真实地记录了无名打工一族在市场经济浪潮中离开故土原乡、远走异地,赚钱谋生、打拼发展的漂泊生涯。其中的种种体验、人物、故事,直接来自鲜活的现实、社会的现场。这里有大量真实的细节、复杂的心理况味、当代社会鲜活的写照,那是专业作家们采风式的写作无法表现的。这些打工作家以其多样化的创作,成为中国社会大转型时期的一个缩影,为这个时代提供了一种来自草根阶层的心灵范本,坚持和发扬了新中国文学“为人民”的本色。

其次,于“打工文学”浪潮中,《江门文艺》将读者对象定位为中下层打工者,走由文学到文化的办刊之路,发挥了文化中介的巨大作用。“ 在中国的文学生产体制中,文艺期刊有着鲜明的层级性,文学期刊依照中央——省——地市级的层级设置”,[14]《江门文艺》作为江门市文联主办的市级刊物,主要的功能曾是刊发地方创作成果、培养地方作家,与声名显赫的文学期刊《人民文学》、《收获》、《当代》等相比,具有地缘性的劣势和局限。面对该种文学期刊格局,《江门文艺》的办刊以“打工文学”为主、兼顾大众文化,其“杂语的策略揭示了在‘权威性’中的疏离运动,……打开了一个协商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权力是不平等的,但它的表述清晰度或许是模棱两可的。这样的协商既非同化,也非协作”。[15]在很大程度上,“打工文学”期刊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文学文本的生产,而是打工文学所开辟的文化空间,使漂泊异乡打工群体获得了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感。它们为众多底层的无名者争得了一定的话语权和公共空间,为中国当代文化提供了稚嫩素朴却又新鲜开放的话语形态。

再次,《江门文艺》上所刊载的某些打工作品存在着对打工生活浮于浅层的、表面化记录的局限。某些作品是类似于新闻报道的形式,没有深入生活的潜流,作者的思考也不能穿透现实生活的坚硬外壳。加上写作者阅读视野的相对狭小,他们往往只能就事论事,不能形成对现实生活宽广丰厚的认识;并且在大众娱乐盛行的时代,这类创作难免会有以打工者生活的艰难困窘、苦难奇观来满足大众读者猎奇心理或博取读者廉价的同情和泪水之嫌。

最后,只要中国社会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度没有完成,打工群体、打工文学便会长期存在、发展,因此学界必须重视这一文学现象。大众文艺的发展难免泥沙俱下,片面地对它采取吹捧和漠视的态度都是不明智的。我们只能认真对它进行研究, 指出它存在的问题、因势利导, 进而使其在文艺大众化的道路上更加健康地前进和发展。为此,笔者十分认同:“如果要说当下中国的‘新左翼文学’还存在着什么问题,我以为最根本的,并不是很多人所通常认为的现实主义深化等‘文学性’方面的问题。……‘新左翼文学’的根本问题,还是其所初步张显的‘新左翼精神’如何才能在广泛汲取包括人道主义和正义原则等人类历史上优秀的思想传统和精神资源的基础上,走向进一步的丰富与深刻”[16]。

注释:

①学者杨宏海如此定义“打工文学”:“‘打工文学’是指反映‘打工’这一社会群体生活的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散文、影视、剧作等各类文学体裁。广义上讲,打工文学既包括打工者自己的文学创作,也包括一些文人作家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作品。……所谓打工文学主要是指由下层打工者自己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其创作范围主要在南中国沿海开放城市”。

[1]鄢文江.在《江门文艺》打工的日子[EB/OL].[2011-03-03]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d4c1600100p8f2.htm.

[2]孟繁华.媒体与文学的时尚化——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的演讲[M]//孟繁华.文化批评与知识左翼.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24.

[3]黄发有.90年代以来的文学期刊改制[EB/OL].[2007-12-2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4]吴真,亦佳.《江门文艺》遭遇盗版[N/OL].南方日报,[2003-05-06].http://ent.sina.com.cn/m/2003-05-06/1031148350.html.

[5]卓世明.谢继贤:从普通工人成为著名作家[J/OL].中国侨都,2011(2):49[2011-07-19]http://www.chinaoverseas.org/show.asp?id=5760.

[6]戴维·斯沃茨.文化与权力:布尔迪厄的社会学[M].陶东风,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151.

[7]尹昌龙.《大鹏湾》的文学生产[M]//杨宏海.打工文学备忘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269.

[8]编者按.太阳雨,打工人心中的雨·弹赞录[J].江门文艺,2003(总第292):61.

[9]罗德远.打工诗歌理应在当代诗坛占有一席之地——谈“打工诗歌”诞生和发展历程[N].工人日报,2008-01-15.

[10]作者不详.读者评刊[J].江门文艺,2009(11):65.

[11]张清华.个体的命运与时代的眼泪——由“底层生存写作”谈我们时代的写作伦理[M] //张清华.文学的减法.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223-224.

[12]编者按.开栏语[J].江门文艺,1999(7下):36.

[13]张意.文化与符号权力——布尔迪厄的文化社会学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123.

[14]贺芒.《佛山文艺》与打工文学生产[J].文艺争鸣,2009(11):114.

[15]霍米·K.芭芭.文化中介[M]//斯图亚特·霍尔,保罗·杜盖伊.文化身份问题研究.庞璃,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01):73.

[16]何言宏.精神的证词[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246.

[责任编辑 李夕菲]

2014-12-12

本文为江门市哲学社会科学项目“大众文化时代的左翼文学传统和‘底层写作’”(批准号:JM2013C38),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人民文学’视阈和文学制度的建构”(批准号:GD13XZW14)和广东省教育厅科研项目“‘人民文学’视阈与新中国文学制度构想”(批准号:2013WYM_0086)之阶段性成果。

郁 勤(1979-),四川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和中外文化传播研究。

I206.7

A

1009-1513(2015)02-005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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