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燕
(安徽城市管理职业学院 国际商务系,合肥 230011)
20世纪60年代晚期,雅克·德里达提出了解构主义理论。作为理论的代表人物及开创者,德里达挑战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思想传统,打破了现有的单元化的秩序。高日观著文指出:“解构主义是西方后现代哲学思潮的重要组成部分,脱胎于结构主义,它认为后者仍未摆脱传统的形而上学,因而有必要对后者进行扬弃。”[1]解构主义颠覆了结构主义僵化的认识,重视各部件作为个体而存在,批判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承认对立项之间有差异,但并无等级秩序。其主旨是消解二元对立,指出二元对立中任何一方都不是孤立存在而是互相影响、紧密相联的,主张一种多元主义。谷峰认为:“解构分析的主要方法是去看一个文本中的二元对立(比如说,男性与女性、同性恋与异性恋),并且呈现出这两个对立的面向事实上是流动与不可能完全分离的,而非两个严格划分开来的类别。”[2]解构主义在文学批评理论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用解构主义视角来阅读文本,可以更好地提高我们用批判的眼光来理解事物的能力,更好地理解在某种文化或世界观中种种冲突的体现。
玛丽·奥斯汀是一位深受超验主义代表人物梭罗影响的作家,《少雨的土地》中的14篇短篇作品奠定了她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这十四幅速写记录了她对这片土地及其居民的观察,从不同的侧面向读者展示了沙漠小镇这个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前工业化世界的魅力。从1891年开始,奥斯汀一直在研究Mojave Desert的印第安人的生活。她拥有丰富的想像力,敢于打破常规,在早期就勇于对美国神话传统进行改造和进行新的阐释,一些批评家认为她是先知式的人物。奥斯汀把自己在西部的旅程经历以及生活在沙漠小镇多年的所见所闻融入了《少雨的土地》的写作里,使得这部作品改变了人们对沙漠的认识。干燥少雨、空旷贫瘠的沙漠并非以往留给人们的印象,而是一种有生命、有活力的迷人风景,既像新英格兰的瓦尔登湖畔,又犹如加利福尼亚的优胜美地。在这部作品里,自然这不可忽视的力量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此外奥斯汀还淋漓尽致地描述了整个西部不同种族人群与环境融合的多种方式。作品中的风景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非凡的妇女,她们的身份不是依靠与男性的关系来被定义,相反地,是依靠彼此的关系以及与土地的关系来被定义。
近年来,国内外对这部作品的研究焦点主要是集中于女权主义、环境伦理、社会批判、对印第安文化的颂扬,很少有人从解构主义理论角度来阐释此部作品。本文拟通过对文本的细读,试图从作品中发现丰富的二元对立模式;主要从男性和女性、自然和人类、白人和印第安人、文明与野蛮四个方面来分析作品中的解构主义倾向,进一步向读者展示颠覆这些二元对立项后所得出的文本的新意义。
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传统思维方式中,女性被分离,与男性对立,处于不被尊重的地位。西方传统观念把男人与女人分别定位为主体和客体,男性享有所有权威,具有支配性特权,女性是依附于男性的,是男性的补充物,处于被压抑、被支配、服从的处境和地位。玛丽·奥斯汀对这种传统的性别角色持批评态度,倡导女性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在文本中,她塑造了一位反传统的女性形象——编篮子的女人,一个独立的女性艺术家,解构了传统的男尊女卑的不平等关系,破除了男性对女性身体的偏见和歧视,并且扭转了被歪曲的女性形象。
在《编篮子的人》中,赛雅韦说道,“男人必须有女人,可一个女人有孩子就好了。”[3]由此可见,奥斯汀把赛雅韦描述成为一个独立且不依赖于男人的传统女性,颠覆了男性建构的女性形象,打破了男女二元对立的结构以及消除了对女性的性别歧视和偏见。在部落的垂死斗争中,赛雅韦失去了丈夫,但是她没有再嫁,而是竭尽全力来保护好自己和照顾好年幼的儿子。赛雅韦学会了为人母的足够技巧,在战乱期带着儿子挖取百合花根和水哈来填饱肚子,“没有男人,一个女人的生活要比最初预想的容易得多。”[3]“女性、自然、艺术三者之间似乎有着天然的同一性。”[4]人类的原始思维持有一种观点即女性与自然、艺术更为亲近。赛雅韦善于利用大自然,从中获得生活原材料。她采用小溪边的柳条来编织篮子,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编成罗网来抓捕鹌鹑。动手做活之前,她会兴奋地跳舞来抒发自己的喜悦,有时在编篮子的同时还喜欢哼着曲子,把自己的灵魂都融入了进去。赛雅韦编篮子是出于热爱,卖篮子是为了挣钱来维持生计。“每一个印第安女人都是艺术家——观看,感觉,创造,但从不对她的工艺进行例行思考。”[3]她心灵手巧,会编织很多东西,比如水瓶、摇篮、厨房用具、运输工具等,还会制作艳丽的平底碗,并且用山鹌鹑的羽毛和彩色树皮来装饰它。她所制作的碗是技术精密的奇迹,里面和外观没有任何瑕疵,最为微妙的感染力是碗上展开的华丽图案,这是她的艺术作品。赛雅韦很独立地带着自己的儿子生活,丝毫没有因为丈夫的不在而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反而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信心,用那双巧手和智慧养育了她的儿子——一个男人!
小说中以“编篮子的人”为代表的女性形象颠覆了当时社会所认同的女性依附于男性的真理,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热爱自然、独立自强、勇于奉献和自我奋斗的新女性形象,认识到了她独立、奋斗的精神品质。
在西方的个人主义价值观里,人是凌驾于自然之上的,自然仅仅被看作为经济源泉,被人类征服、占有、利用,两者处于对立的状态,人类只知道向自然索取,却忽略其价值。父权思想是导致人类对自然的歧视和压迫的根源,在父权制世界观里,自然受到贬低,处于被奴役、被征服的地位。由于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对自然的大肆开发和破坏,使得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且出现了危机的现象,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处于紧张的状态,进而不断疏离。但是,作为一个富有生态女权主义意识的自然作家,奥斯汀的作品里却呈现出超越二元对立思维、主客观不分的本原性和谐生态观,她还指出了不同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指出任何生命以及任何行为都是相互依赖和相互影响的,人与自然不可能作为孤立的个体而存在。
奥斯汀笔下的“吉姆维尔”小镇是一个柔和的田园,有着宁静连绵的山峦,充满雾气的山谷,发白的绿色灌木,色彩斑斓的云彩。这个小镇的名字带着点泥土味,这片土地的粗糙有助于人们培养起与超自然的个人关系,没有干扰能切断这种交流,“这里,你让完全被接受了的本能获得休息,它把激情和死亡作为犒赏。我设想我们所有的捶打和喧闹到最后都会带有吉姆维尔的特征。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装饰不同。”[3]奥斯汀还追寻了“寻矿人”的生活。一个孤独的寻找金矿的人,他不懂得什么是恶劣的天气,在所有的地方都同样快乐,身上保留着一种天气防护外壳,他们能经受住炎热和风暴的兴奋,与漫长的灰尘弥漫的风做搏斗。凭借执着的搜寻,“寻矿人”偶尔发现了一个可观的矿脉,因为想让自己置身于伦敦显赫的中产阶级中间,便去英格兰过中产阶级的生活了,他以为这次旅行会满足自己的需要,可以过上文雅体面的生活。两年后的一个黄昏,他又重新回到矿山,带着咖啡壶和煎锅坐在洼地的火边。奥斯汀推测可能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他有多么依赖野兽和树木来获得那必不可少的家和友爱的感觉,在它们习惯的地方遇见它们,发现它们……”[3]由此可见,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多么地依恋和离不开它,团结感应运而生,对立关系消失,人们与土地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深厚的感情,形成了相互包容、和谐共处的关系。在《我邻居的田地》里,被人类滥用并驱逐的野生植物重新占据这片土地,这里可以观察到野果的成熟,每个枝头都闪耀着柔和的火花,红顶雀在天空中发出令人愉快的翅膀碰撞的声响,柳条纤细而清新,湖水绿如翡翠,野杏树的玫瑰红染遍田野,醉蝶花形成柔软的花网,红色和金色的甲虫眼花缭乱地在田野里爬着,长耳大野兔像小鹿一样跳跃着……这些美景组成了一幅幅诗情画意的画卷。奥斯汀赞扬道这是一片宁静的田野,景色迷人且有魅力。“我突然想到,那些日子里,尽管这片田野变化很大,它也几乎不能更幸福了。是,它肯定不能更幸福了。”[3]由此可见,在这片田地里,自然受到人们的尊重和爱戴,住在这里的人与大自然相处得非常和谐、融洽,他们已与大自然溶为一体,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安抚,品味着美好的安宁。奥斯汀在这里明显地批判了父权制的二元思维模式,消解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的二元对立关系。
在西方主流文化下,白人优越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而存在,白人对其他民族有着仇惧感和民族偏见,黑人、印第安人遭到种族、性别的双重压迫,种族歧视、种族通婚也一直是美国历史和文学的一个主题。在美国历史上,前者的文化对后者也做出了独特的贡献,印第安人与白人之间有着一定的文化交往,印第安人文化的形成方式也极大地引起了奥斯汀的兴趣,她关注印第安人和土著美国人的生活,认为这些人是自己社区与土地之间的调停者。虽然印第安人的文化不被白人认同,但是奥斯汀却能打破偏见,通过细微的观察来发现印第安人特有的文化,理解赛雅韦的艺术创造,强调印第安人的艺术及其价值。
在沙漠小镇,印第安人非常顺应这片土地的生产方式,他们有能力且不受干预地从生活原材料中获得营养,这种行为与能力仿佛不可思议地浸透了岁月。他们能够充分地利用大自然的给予,学会如何把丝兰的花朵拧下来,在烘烤后便成了一道美味佳肴;从古老的黏土的水床那里把土挖出来,做成煮饭的锅;从植物的茎秆上剥下纤维,做成捕获小猎物的罗网;用姜味草和多汁的美洲三白草制成了退热药。他们从来不像植物学家与诗人一样,只关心植物的外观及其关联,而是关心植物的用途。奥斯汀认为“和一个印第安人生活足够长的时间,他或者野生动物就会向你展示这些在边疆生长的种种植物的用途。”[3]印第安人懂得医术,会自己治疗麻疹、肺炎和天花,从大地下陷成山谷而产生的灰柱中学会使用烟雾发信号,用自己的双手搭建起茅屋,筑起营地,让寸草不生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翠绿,并使明亮的金色成为田野上流行的色调。
作品对印第安人的细节描写否定了种族中心主义,肯定了其文化的重要性,呼吁破除种族偏见,建立平等友好的关系。奥斯汀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全新的白人/印第安人的视角,表明了印第安人只有坚守自己的文化传统,才能有一个完整的自我,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健康的生活空间。
关于这两者的定义,目前来说没有谁能够给出很明确的界定。文明是一种社会进步,而野蛮是原始蒙昧的。很多人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对立的关系,其实在一定情况下他们的角色是可以互换的,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绝对的文明,也没有绝对的野蛮。文明是脱胎于野蛮的,并不是所有的文明都是积极向上的,有时高度文明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野蛮。在文明社会里,有一些人用他们文明的双手犯下了野蛮的恶行,例如贩卖人口、发动血腥的战争、肆意抢劫掠夺,人们在摩天大楼里享用文明的同时却也因为盗窃、暴力而遭受着恐怖的侵袭。在很多人眼里少雨的这片土地可能被认为是原始的、野蛮的,可在奥斯汀的眼里却是壮美文明的。这里空气干燥气候恶劣,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也没有高楼大厦、现代化设备和交通工具,甚至这里也许会被贴上野蛮的标记。可是,这片辽阔的褐色土地也存在着一种慈爱,如彩虹的山峦、温柔的雾霭、灿烂的阳光、多彩的群山、平静的草地、自由的空间,鹌鹑文雅地饮水,火山口长着给人安慰的灌木和杂草,许多种子可充当食物,浆果也可食用,豆子与蜂蜜、水混在一起发酵可以酿成柔和且令人陶醉的饮料……在读者眼中的不毛之地尽显一片柔和宁静的景象。奥斯汀认为这片土地是文明的,因为这里的人们不用担心被入侵和杀戮,没有惨绝人寰的炮弹,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环境污染、生态恶化,所有万物都处于和谐的状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协调融洽,动植物都处于一种生态平衡的模式中。印第安人很安宁自由地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被歧视和驱逐,也能够让本民族的文化得以继续发扬。可是在所谓的文明社会里,印第安人却遭到欧洲人驱赶和灭绝,难道这不是文明外衣下的野蛮吗?由此可见,尽管这是一片未被开发的土地,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文明祥和的。
可以看出,玛丽·奥斯汀通过对其作品中的二元对立的传统哲学解构,指出了父权制文化的荒诞性,表达了善待、尊重自然和女性,培养人化自然意识,抵制白人主流意识形态,最终实现所有文化、男性和女性、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望。用解构主义这一崭新的视角来解读《少雨的土地》有着积极的意义,有助于更全面、更深刻地挖掘文本中的主题内涵,让读者对其有新的理解,为深层次地研究这部作品提供了可能性。此外,也有助于让读者明白只有抛弃父权制下的二元对立、种族主义、人类中心主义这些长期以来固有的观念,所有文化才能和谐共处,人类才能可持续地发展下去。
[1]高日观.浅析解构主义在当代建筑中的运用[J].文艺生活,2014,(1):202-202.
[2]谷 峰.从解构主义的角度分析《雪夜林边小驻》[J].英语广场.2014,(3):14-15.
[3]马永波.少雨的土地[M].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9.
[4]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90.
[5]刘瑜君.《手机》的解构主义解读[J].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4,(3):8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