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姗姗
(海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海南海口571158)
20世纪70年代,巴兹尔·伯恩斯坦(Basil Bernstein)的语言编码理论给社会学、语言学、教育学等领域都提供了新的研究问题视角。该理论指出,由于语言编码方式差异,劳工阶层儿童比中产阶级儿童更容易学业不良。在我国现阶段,由于语言环境不同,乡土社会中长大儿童较城市儿童也更容易出现学习障碍甚至学校适应障碍。这就要求教师充分了解不同阶层学生语言编码特点并给予理解和引导,以促进学生适应时代发展。基于这种认识,教师如何在教学中合理使用教学语言来促进教学有效性就成为一个重要课题。
伯恩斯坦用“精密型代码”“封闭型代码”等概念来分析阶级(在我国现阶段表现为阶层,下同)制度通过不同类型言语对儿童在家庭中社会化过程的影响。伯恩斯坦把语言分为精密性语言和局限性语言两种。中产阶级家庭孩子通常使用精密型语言(即精密型语言代码),他们在语言方面受到了比较规范的训练,并在家庭生活中继承了父辈文化资本。而劳工阶层孩子则更多使用局限型语言(即封闭型语言代码),语言有更大局限性和特殊性:语句简短,不具有逻辑性。如一个中产阶级孩子在描述故事时候很明确认识到语言的意义是要把事件告诉给一个对故事背景没有了解的人,而一个劳工阶层孩子并不能认识到语言的这种作用,他理所当然认为听者当然能理解他没有交代的故事背景。这种理论通常被用来解释不同阶级儿童在学业成绩上不同表现的原因。因为学校教师使用符号类型与儿童使用符号类型之间缺少一致性,所以劳工阶级孩子更难在学业上取得成功。这种理论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一些教育不公平问题,因而受到了国内学者广泛认同。但一些学者对此理论也持有反对意见。如程龙衣认为,家庭只是影响儿童语言习得的一个方面。在大众传媒影响广泛的今天,不同家庭背景的儿童在语言方面所受到影响有所趋同。同时,这种理论有过强宿命论色彩,它把社会系统说成了阶层间不能流动的一潭死水,而事实上我国社会阶层流动异常活跃。简而言之,这种强调语言编码差异的理论不适合中国国情。笔者认为,伯恩斯坦语言编码理论只能对不同阶层背景的儿童学业成绩差异进行解释,而不能进行限定。语言编码差异是造成不同阶层儿童学业成绩有所差异的重要原因,但这种差异不是必然存在的,劳工阶层儿童可以适应现实、克服障碍,以达到良好学业成就,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促进阶层合理流动。在现代社会,大众传媒出现、义务教育普及、普通话推广等都使我国乡土社会中原有封闭性语言编码受到了极大冲击。这种冲击使更多人扩大了视野,打破了其原有“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乡土观念,并促进了社会进步和阶层流动。在这种背景下,教育者应该认识到这种变化,并努力促进低阶层儿童更好适应社会进步,不让他们因为所使用语言代码差异而被迫固化于原有阶层中。
工业化以前的中国社会更多是乡土性。那时绝大多数国人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乡村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地上的,一代一代下去,不太有变动。①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出版社2011年2月第3版,第4页。”人们在土里讨生活,然而土地是不能移动的,所以侍候庄稼的农人似乎也扎根于泥土之中,安土重迁。祖辈父辈经历过的事情是孩童即将经历的事情,祖辈父辈经验是孩童学习的重要材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乡土社会就这样一代代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乡土社会是熟人社会,即社会学意义上所说的“面对面社群”。“每个孩子都是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围的人也是从小就看惯的。”②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出版社2011年2月第3版,第7页。在这种社群中,语言本身作用甚至不及“眉目传情”“指石相证”,遑论文字。“对于一个特殊的意义体系而言,许多意义是镶嵌在言语背景中的,可能只有了解同样言语背景历史沿革的人才能理解这些意义。”③张人杰:《国外教育社会学基本文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337页。在这种乡土社会中,儿童自然就会更多使用封闭性语言代码了。
现阶段,中国社会正在逐渐脱离其“乡土性”特点。我国许多城市业已十分发达,早已脱离了农耕社会根基和与之伴随的静态特征。许多农村地区也已在城镇化进程中,小国寡民式生活早已不能维系。对进城务工人员来说,人们一日所见的人甚至比自己曾祖辈的人一生所见还多。这时候封闭型语言代码的作用就更显得捉襟见肘。随着普通话推广和义务教育普及,农村学生在学校中、在学习生活中就要更多克服原有局限性语言习惯,以适应学习需要和社会生活需要。
上文提到社会环境变化表明,当今社会处在一种混变现实之中。这种社会既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传统农耕社会特点,又体现出城镇化、工业化、全球化动态特征。这就要求当代教育工作者既能正视学生已有的、承袭于旧时代(祖辈父辈)特征,又能引导学生产生适应于现代社会品质,从而促进学生认清自我、提升自我以适应未来社会。教师应该根据不同阶层学生语言特点进行教学,以提高教学有效性。而由城乡差距而导致的学生语言方式差异,应该是教师采用教学语言的重要依据。
有学者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阶层区分已不再由政治身份决定,而更多地由经济利益决定。也就是说,农业户口和非农户口差别已经不能直接表明阶层差别,经济水平差别往往可以解释阶层区分的一些问题。农民和非农身份区别、城市和农村区隔弱化一个重要表现是农村城镇化。这种变化映射到教育上,给教育工作者提出了亟待解决的命题,即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教育问题。从当前教材内容来看,全国统一义务教育教材更加倾向于“城市化”教育内容,“乡村化”内容虽然有被兼顾,但从教材内容编排上可以看出,“城市化”内容或多或少地被看成了一种更加主流部分。这种倾向一方面符合城镇化需求,另一方面却可能加重乡村儿童通过升学走进城市的障碍,从而“在为城市输送少量农村优秀人才的同时,也为农村留下了大量无奈、失望、既不热爱农村又无实用技能的学业失败者。城市与乡村的差距也因此而越拉越大。”因此,在乡村地区从教教师应该考虑学生在本地生活现实,在教学中教给学生适用于当地的教学内容,以期教育为当地服务。而在城市中的学校,特别是在一些进城务工子女较多的学校,教师更应该注意到儿童心理特征,不要一味对学业成绩不良学生加以责备,而应一方面帮助学生正视自己在语言方面错误、注重语法规则、提升读写能力,一方面在耐心教导过程中使学生树立信心。
上文已述,使用限制性语言编码学生在学校中较精密语言编码学生可能处于弱势。伯恩斯坦在文中也说:“要求这类儿童(持限制性语言编码的儿童)转而接受以完全不同的角色关系及意义体系为先决条件的,但对必需的背景又毫无切身感受的精密型代码,也许为他们带来了使之手足无措并有潜在危险性的经验。”在我国,大多数中小学教师对当地语言习惯、文化传统、地理特征等都有很好了解。这就为教师采用适合于当地学生语言编码提供了很好条件。教师在讲解时可以更多引入基于当地背景的例子以激发学生认知和情感共鸣。比如在地理课上地形地貌这个知识点上,教师就可以就当地地形特征进行分析。在语文教学中,一些文言、成语解释也可以和当地方言相对应。但这并不意味着对局限语言编码妥协。教师用这种语言编码目的只是加深学生对标准语言的理解。教师应当对标准语言进行强调。①张人杰:《国外教育社会学基本文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344页。与此同时,现代社会中大众传媒飞速发展使得不同阶层儿童所使用语言代码有所趋同,这一点也对打破语言局限十分有利,青少年语言结构很容易受此影响。教育工作者应注意并利用这种变化,帮助工农阶层学生完成从乡土社会到现代社会转型。若对当下流行网络语言使用加以引导,就可以增强青少年同辈认同和时代认同。但任由一些滥俗的、粗鄙的“时代语言”自由发展,也会对原有语言体系产生不利冲击,进而对一代人甚至民族心态产生不利影响。教师应该告知学生如何对电视和网络语言进行选择,引导学生模仿标准、规范发音和表达方式,拒绝粗俗、低级语言。处于成长期学生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同时也有逆反心态,他们对一些反学校文化的语言会产生好奇。教师应该通过说理、研讨等方式让学生认识到一些语言是不好的、不利于个人成长和社会发展的。
理解学生、帮助学生、引导学生是必要的,但这还远远不够。作为教育者,我们最终目的是让学生掌握规范语言,了解和认同进步社会观念并将其内化为自己的价值观。而这样的教学目标却很难达成。从解决方法上来看,首先,教师在课堂提问时应该注意学生语言表达方式,鼓励学生说合乎语法规则、健康、逻辑适恰的句子,并鼓励学生用精准语言表达观点情感。在很多人看来,纠正学生语法、发音等是语文教师的事,而很多语文教师又认为这是家长或低龄教学阶段教师的事情。这种观点极为有害。这会纵容学生养成一种使用局限编码的习惯,学生会认为,只要师生能听懂,就不必注意这些问题。事实上,这会使原本就使用局限语言编码学生在不知不觉中承受语言局限带来的各种不利影响,这种影响远比师生能预计到的更为严重。教育工作者除在课堂上要注意教学策略以外,还必须争取家长和社会支持。借用海德格尔一句话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要改变语言就必须改变语言所根植的价值观土壤。只有受教育者家庭和他所接触社会环境都齐力倡导现代社会进步理念、贬斥落后思想观念,才能从根源上解决受教育者语言局限本身问题。
总之,在这个从“乡土性”走向“现代性”中国社会中,教育很多方面都迎来了机遇和挑战。教育工作者应该合理利用这种社会变迁带来的便利,以促进教学效能最大发挥。从教学语言角度来讲,教师应该在理解学生的同时,根据不同学生特点,合理引导学生使用“同辈语言”,训练学生使用规范语言,以促进教学效率、教学效果和教学效益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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