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小说的异化世界

2015-03-17 03:36汪凡凡
关键词:科拉莫里森白人

汪凡凡

(信阳师范学院国际教育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托尼·莫里森小说的异化世界

汪凡凡

(信阳师范学院国际教育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种族、阶级与性别等压迫性的社会结构导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畸变以及黑人自我的异化,人与他人关系的异化又表现为母子之间、两性之间及社区民众之间关系的扭曲与变异,自我之爱、他人之爱及超越之爱是消弭人性异化,构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及人与人和谐,实现黑人民族复兴的三把利器。

自然;社会;自我;异化

“文学中的异化是指在高度物化的世界里人的孤独感与被遗弃感、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疏远与隔绝以及人在社会上的孤立无依、失去归宿。”[1]19莫里森指出,异化是这个世纪的定义,并认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与对立源于人类中心主义、父权制二元等级观念,以及种族、阶级和性别等支配性、压迫性的社会政治结构;人与自我的异化则源于黑人与本民族“文化母体”的剥离以及黑人心灵的“拜物化”。莫里森的作品中蕴涵着生态智慧,她把这种生态情怀延伸到种族、阶级和性别等领域,探讨了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扭曲、异化及其根源,并指出了救赎的途径,体现出高度的政治和道德责任感。

一、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

在人类中心主义的驱使下,人类不断地征服、掠夺与改造自然。在《柏油孩子》中,富商瓦利连隐居在伊甸园般的骑士岛,表面上热爱自然,但为了更加舒适的生活而随意改变地貌及河流走向,消灭野生动物等。这是以白人男性为代表的人类在现代文明掩饰下对自然的变相施暴。黑人与自然息息相关,自然是黑人快乐和希望的源泉,林间狩猎、田间耕种等活动使黑人与自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园艺更是对黑人女性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她们依靠园艺维持生计,获得精神滋养;她们在园林里祈祷、聚会,传承着黑人民族传统文化。不仅如此,荒野、密林等还是黑奴因不堪忍受奴役而逃亡时的藏身之所。白人将自然与黑人统一视为荒蛮的“他者”,并加以驯化和利用,以强化白人对自然和黑奴的占有,从而将奴隶制合法化,剥夺黑人成为美国合法公民的可能性,建立起以白人为主导的社会体系,导致黑人和自然的天然关联受到损害。自然作为构成生态环境的本质属性被过度政治化。“白人霸权主义使黑人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失去了自主性,成为劳作在土地上的奴隶。”[2]395黑人对自然充满了依恋之情,却又时常感到深深的恐惧。自然的本质属性中充满了危险因素,比如恶劣的天气、凶猛的野兽、湍急的河流等常给黑人带来危险,有时甚至会吞噬他们的生命。荒野、密林虽是黑奴逃亡时的藏身之处,但更是黑人遭受欺辱之所。黑奴一旦被抓,或被残酷地鞭打,或被挂在树上绞死,或被推到河里淹死。自然成为白人压迫黑人的工具,沦为上演血腥暴力的舞台;自然沦为白人奴隶主实施及隐藏暴力的天然场所。“荒野不仅为奴隶提供藏身之所,黑人文化的保护也得益于自然,但自然也隐藏了施加于黑人妇女的暴力。”[3]108黑人女性则随时都可能被奴隶主拖到林中恣意强暴及杀害。在《宠儿》中,由于被奴隶主鞭笞,赛丝的后背留下了一个树形的疤痕。赛丝回忆起“甜蜜之家”中梧桐树的美丽叶子时,便会联想到树上悬挂着的黑奴尸体及奴隶主用枝条鞭

打她的孩子的情形。奴隶制使黑人对自然充满了爱恨交加的矛盾情感。对自然美的向往和回忆使赛丝感到羞耻和自责,对自然美的热爱之情与她在自然中感受到的暴力与痛苦并存。基于白人主导的社会意识形态而建立的奴隶制给赛丝带来永久的恐惧与阴影的同时,也割裂了她与自然的关联。南方种植园本是黑奴的家园,但黑奴却对那片土地充满了仇恨。生活在庄园的男子汉们沦为“人种中的渣滓、没有角的公牛、阉割的辕马、没有牙的看门狗”[4]307。贝比开辟了一块“林间空地”,使黑人们聚集于此祈祷、歌唱、欢呼等,在自然中获取力量,抵制白人种族主义迫害及黑人内部的性别与阶级压迫,通过自我身份的寻求来重构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二、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

美国著名社会生态学家默里·布克钦指出,几乎所有的当代生态问题,都有深层次的社会根源,即人类不合理的社会生活模式及不平等的社会结构。这种社会结构的理论依据是欧洲哲学中的二元等级对立思想。于是,人类对自然、男性对女性、白人对黑人、自我对他者、强者对弱者等的统治等都具有合理性。在莫里森的小说中,黑人处在与其生存环境的尖锐对立中,处于断裂的“人——环境”关系中,失去了自我和身份,变得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被现代社会政治结构中的各种等级制如性别、种族、阶级、物种歧视等压迫性的社会结构所吞噬。莫里森在《所罗门之歌》中剖析了这种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并展现了这一压迫性社会结构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疏离及对抗性关系,揭示了个体与不合理的社会体制与秩序的冲突以及黑、白文化的断裂。白人的种族歧视导致黑人心灵的迷失和种族身份的模糊、扭曲乃至错乱,导致他们产生严重的精神生态危机,也催生了以吉他为代表的激进分子以及“七日”这种激进组织。“七日”成员采取针锋相对的方式处理白人与黑人的矛盾,认为两者的矛盾不可调和,以白人戕害黑人的同样手段来杀戮白人,并认定自己杀的“不是人,而是白人”[5]182。吉他坚持黑人民族文化本位,并逐步发展成为极端的、盲目的种族主义,将黑人种族主义压迫又转嫁给了白人,与白人价值观具有同构性,并最终使吉他丧失了人性,甚至把枪对准了好友奶娃。奶娃初到南方时,雇佣了大量的黑奴干活,并对当地黑人的态度十分傲慢,干着和白人一样欺压黑人的勾当,造成与黑人同胞的冲突不断。奶娃与南方黑人的冲突其实是受现代工业文明的浸染、等级观念内化于心的“白化”黑人与固守黑人传统文化的南方黑人的对抗。在白人文化占统治地位的美国社会,如果黑人民族一味地盲从,摒弃黑人文化传统,最终将会迷失、垮掉并消亡。黑人民族既要抵制白人文化霸权主义,又要警惕自身的民族狭隘主义,还要正视历史,从本民族文化中汲取养分,并坚持多元文化和谐发展。

三、人与自我关系的异化

在莫里森的小说中,黑人不仅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时时感到茫然无措、无所归依。更为严重的是,黑人与自我的关系也呈现出一种对立、分离的趋势,诸如精神分裂、心灵扭曲、心理变态乃至行为乖张等。

(一)女性的异化

在莫里森的小说中,佩科拉与秀拉的异化代表了女性自我异化的两种类型:一种是由于社会与他人的压制而导致的个体自我意识的毁灭,另一种则是由于叛逆不羁、自我意识的过分膨胀而导致的精神异化。

白人主流文化控制了黑人的思想意识,其文化侵略和同化致使黑人对本民族文化失去信心,黑人传统价值观遭到瓦解,造成黑人民族的分裂、黑人心灵的迷失和种族身份的模糊、扭曲乃至错乱,陷入严重的精神生态危机。在《最蓝的眼睛》中,黑人小女孩佩科拉因黑皮肤而被同学奚落,母亲波琳喜欢白人家的孩子而对她置之不理,父亲乔利则强奸了她。佩科拉将所有不幸的生活遭遇归咎于自己的黑色身体,她自我否定和厌恶,背弃自我身份,自觉皈依白人文化,渴望拥有一双童星秀兰·邓波儿式的蓝眼睛,幻想着永不属于自己的颜色,终致精神分裂。佩科拉的悲剧是黑人心灵异化的缩影,对“蓝眼睛”的疯狂追求表现了处于主流文化边缘的黑人因白人强势文化的冲击怀疑并摒弃黑人文化传统,盲目崇拜白人文化的心理历程,并在黑白两种价值观的冲突与认同中迷失、否定和毁灭自我。

莫里森从另一角度继续深入挖掘女性自我异化的问题。童年的秀拉以自残的方式反抗白人同学的欺辱,极力排斥他人对其自我意识的影响。成年后的秀拉宁愿选择自我毁灭也不容许他人干涉其女性主体身份,但这种自我意识的极端膨胀也影响了秀拉人格的健全发展。由于种族主义与性别主义的压制,女性发展自我、独立存在的空间极为狭小。秀拉拒绝通过男性审美标准来获得认同,过着一种有悖于女性传统模式的生活。她不结婚,随意与男人上床,反抗男性霸权主义,拒绝扮演男权社会所赋予的角色,一生无悔地寻找、发掘自我。秀拉的悲剧在于她虽避免了他人对其自我意识的影响,却走向了自

我封闭和自我异化,将保护女性的主体身份视为生存的唯一目的,试图从极端的身体体验中找寻自我。秀拉抵抗白人主流社会及强大的父权制对女性的异化的方式本质上也是异化的,以异化抵抗异化,最终不可避免地同样走向异化。

(二)男性的异化

《秀拉》中李子的男性“婴儿化”倾向与《所罗门之歌》中麦肯的心灵“拜物化”集中反映了男性异化的两种类型。

种族主义严重挫伤了黑人男性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使其陷入种族文化身份认同的困惑中,引发了身份危机;加上白人主流社会对男女的重新分工,间接地消解了男性的家庭中心地位,本应承担家庭责任的男性却无一例外地成为家庭的负担,从而产生性别身份危机,丧失男性应有的责任感与自我意识。《秀拉》中的李子是夏娃唯一的儿子,是生活在母亲怀抱中的寄生儿。经历战争的创伤,李子变得精神恍惚,沉溺于毒品,并幻想爬回夏娃的子宫里去。李子渴望回归母体的心态显示出黑人男性自我“胎化”的倾向。面对生存困境,黑人男性不反抗、不承担责任,却选择了逃避,在堕落中迷失了自我。李子已经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夏娃不愿看到李子的沉沦,但又无力拯救他,于是选择了烧死他,让他像男子汉一样地死去。

《所罗门之歌》中的麦肯是莫里森笔下具有心灵“物化”特征的典型代表。他一生都在不断地积敛财富和谋取权力。麦肯痛恨白人任意践踏黑人,但并未意识到只有黑人民族的强大才能抵御白人的欺辱,而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归咎于个人权势和财富的缺失。他认为只要不择手段地获取名利就可以免受欺辱。从此,麦肯背离了黑人传统文化,以白人价值观作为行为准则,从一个勤劳善良的黑人青年转变为唯利是图的投机商人。麦肯的主体性逐渐丧失,“物”成为其精神世界的主宰,走向心灵的“拜物化”,并在对物质财富与身份地位的追求和占有中获取自身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麦肯对黑人同胞乃至家人都冷酷无情,丧失人性。当黑人贝恩斯太太乞求他准许延迟交付房租时,他不肯延迟并将他们赶走。他甚至为了一袋金子与妹妹派拉特反目成仇。为了钱财,他与自己不爱的露丝结婚,并对露丝百般折磨,还残酷地控制两个女儿的生活,企图引导奶娃成为像他一样嗜钱如命的人。在黑白文化的交锋中,麦肯舍弃自我,追随白人文化与价值观,却不可能成功地进入白人世界,也无法回归黑人群体,只能孤独地游离于黑、白两界。

四、人与他人关系的异化

(一)母子关系的异化

莫里森在其作品中成功地塑造了两类反常的、扭曲的黑人母亲形象,伟大的母爱在莫里森笔下被颠覆了。白人文化的浸染和黑人文化的失落使一些黑人开始排斥并背离黑人传统文化,迎合白人文化和审美观,或人格分裂或“白”化自我,跌入虚无缥缈的白色深渊。母亲波琳宁愿到白人家当仆人也不愿照顾自己的家,她溺爱主人家的孩子,认为自己和孩子是肮脏而丑陋的,并把对黑人种族身份的憎恶投射到女儿佩科拉身上。佩科拉不小心将滚烫的馅饼盘子打翻,波琳遂将女儿一拳打翻在地,却将白人孩子搂在自己怀中。哪怕在女儿被父亲强奸而精神濒临崩溃之时,她依然置若罔闻。波琳在无形中将“白即是美”的理念传递给了佩科拉,无人引导的佩科拉在母亲的眼光中迷失了自我,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波琳的情感世界变得贫乏,其责任、道德及亲情可悲地缺席,母爱的扭曲与缺失是黑人女性精神遭受“污染”的根本表征。母亲人格的变异、心灵的扭曲催生了佩科拉对蓝眼睛的渴求,成为导致她精神分裂的决定性因素。杰萝丹属于黑人社区的中产者。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抛弃了人类最纯真的感情。她喜欢养猫,对她来说,猫比儿子重要。无论是对女儿异常冷漠的波琳,还是爱猫甚于爱儿子的杰萝丹,都认为与黑人身体有关的一切都是肮脏而丑陋的。

另一类心灵扭曲的母亲,出于强烈的母爱而毁灭了自己的孩子。《宠儿》是一部探照美国黑人精神世界的小说。在黑暗的蓄奴制度下,黑人被视为牲畜,失去了做人的正当权利,只能通过扭曲的方式来表达感情。赛丝的杀婴行为本质上是母爱扭曲、畸变的表现。赛丝因不甘忍受白人的奴役、侮辱而出逃,在抵抗奴隶主追捕的过程中,为避免孩子重蹈被奴役的命运,亲手割断了襁褓中女儿的喉管。毫无疑问,黑奴赛丝爱自己的孩子,但她对女儿占有式的母爱扭曲了她作为母亲的责任感。这是极端的、毁灭性的母爱。在《秀拉》中,为了拯救已失去做人尊严的李子,母亲夏娃烧死了他,“火像夏娃的爱一样矛盾,既是毁灭又是净化”[6]93。夏娃希望儿子凤凰涅磐,获得重生,这是扭曲的母爱在命运面前抗争的悲剧。莫里森塑造了众多心灵扭曲的母亲形象,反映了黑人女性在种族、性别、文化等多重压迫下的精神生态危机。

(二)两性关系的异化

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莫里森小说中的爱情及婚姻在性别、种族、文化等各种因素的作用

下呈现出失衡状态。莫氏作品中失衡的两性关系可分为三种类型:以男权为中心的两性关系、扭曲的两性关系以及冲突对立的两性关系。在爱和责任缺失的世界里,黑人两性互相折磨,互相伤害,陷入失衡的困境无法自拔。

黑人男性利用父权制赋予的权利将黑人女性视为低等的存在,并将诸多的侮辱和伤害施加于黑人女性,直接造成了两性关系的失衡。在《所罗门之歌》中,麦肯和露丝的关系正是典型的黑人传统两性关系模式。麦肯一生追逐财富并掌控他人的命运,家庭中的女性首先成为其男权主义的牺牲品。为了钱财,他与自己不爱的露丝结婚,并对露丝百般折磨。露丝顺从地接受了社会所赋予的“客体”地位,毫无反抗地生活在丈夫的暴力下。

莫里森以独特的女性视角描写了黑人两性间的畸形关系:人格分裂的黑人男性强暴女儿,犯下乱伦的罪行;心灵异化的黑人女性痛恨丈夫,伤害孩子。在《最蓝的眼睛》中,屈辱的生活、混乱的价值取向使乔利失去道德底线,使他的爱扭曲变形,将找回自我的努力变态地发泄到了比自己更羸弱的女儿佩科拉身上,将女儿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女儿年幼的脸上写满了苦难,而这一切都源于这位无能的父亲,“他的拥抱、奸污是他唯一能给予她的”[7]27。乔利父女的乱伦行为是对人类伦理文明的公然挑战。乔利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表达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父亲对于无力帮助女儿摆脱痛苦的歉意和对女儿的复杂的爱。乔利的妻子波琳是种族歧视下心灵迷失的黑人女性代表。由于波琳被严重白化,她非但不能给予乔利关爱、理解和温暖,反而处处鄙视、嫌弃甚至仇恨乔利。夫妻二人总是在怨恨、打斗和伤害中度日。对于黑人父母与孩子之间、夫妻之间存在的诸多的暴力与伤害,莫里森认为:“我们有很多的愤怒、暴力,但还有很多爱,两件事情正在运转。”[8]40失去正常宣泄途径的黑人两性之爱与暴力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正是种族歧视的恶果。面对历史与现实的压力,黑人不可避免地将自己受到的伤害施加于他人,两性关系扭曲的实质是种族主义在黑人群体中的变形实现。

在《柏油孩子》中,莫里森描述了一种新型男女关系:两性地位平等,不存在性别压迫,双方人格健全,行为正常,但两性关系仍没有达到平衡状态。黑人文化的极端守望者森与“白化”非裔吉丁坠入爱河,但不同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使两人冲突不断,并试图改变与征服彼此,两性关系失衡在所难免。于是,吉丁悄悄地离开了森,去追寻自己的生活,森开始了寻找吉丁之旅。当森与吉丁暂时抛弃自己的文化立场时,他们才能和平相处。两人之间的吸引源于两种文化的吸引,双方都无法放弃自己的文化立场,选择对方的文化,两人的分离也源于他们对各自文化的捍卫。两性最终没有实现平衡与和谐,正是因为两种价值观的冲突造成了黑人民族自身的分裂。莫里森通过黑人两性的分道扬镳揭示出多元文化背景下黑人所面临的文化困境,全盘接受白人文化或者固守黑人民族文化传统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

莫里森认为,只有两性力量的平衡才能产生完整的人。背负“双重压迫”的黑人女性与具有“双重意识”的黑人男性之间丧失了平等对话的可能性,造成两性关系失衡,暴力冲突事件时有发生。莫里森深切地感受到黑人内部传统两性关系模式亟需改变,她号召黑人女性在反对种族歧视的同时,必须反对黑人内部的性别压迫。单靠黑人女性的努力是不够的,黑人两性必须共同努力,破除二元对立的传统两性观,构建和谐的两性关系。

(三)社区的分裂异变

在莫里森笔下,黑人社区内部已分裂异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疏离、紧张对立。当黑人的自我和价值无法获得社会认同,他们便开始通过在自己身上塑造白人的某些特征或者在他人身上发现自己的相对优越性来寻求心理慰藉。这种借助假想或他者而建立的优越感直接导致了黑人人格的扭曲和责任感的丧失,导致了黑人社区的分裂异变。“肤色较浅的黑人具有更多的优越感,更容易被主流文化所接纳,肤色较深的将会被族群所歧视和排斥。”[9]47杰拉尔丁是浅肤色黑人,她时刻警惕着不与下层黑人交往。在她眼里,佩科拉这样的黑人小女孩是肮脏、丑陋的,甚至她的儿子也经常戏弄佩科拉。有着光荣的混血血统的社区牧师丘奇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但当绝望的佩科拉向他求助时,却被他无情地愚弄、欺骗和利用。在佩科拉被生父强奸后,黑人社区的民众感到恶心、有趣甚至兴奋,但却没有人对苦难同胞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我们将所有的污垢都倒在了她身上,她默默忍受着;我们所有的美丽都源于她,她带给了大家。”[7]159人们在佩科拉的“丑陋”和不幸中发现了自己的相对“美丽”和幸运。一个弱势群体利用本群体中更为羸弱者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性,以此来慰藉自己的苦难生活,其扭曲异变程度可想而知。在《秀拉》中,秀拉特立独行,不和黑人社区的其他人来往,把社区所有的男性都当作敌人。而黑人社区对秀拉的行为采取了纵容的态度,“让恶随意蔓延,并不设法改变、消除或是防止其再度发生”[10]89。这反映出社区养育及教育性

力量的萎缩,甚至成为一种伤害力量,妨碍了秀拉自我身份的积极建构和身心的健康成长。社区的纵容是“在精神层次上对秀拉的一种被动消除,抹杀了秀拉建构自我身份的意义”[11]288。社区的人们无法理解秀拉的种种叛逆行为,放纵她、厌恶她、孤立她,疾病缠身的秀拉最终在孤独中死去。社区既纵容秀拉,实际上也在操纵和利用她,以一种病态的方式督促社区黑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女人和男人们更加珍爱他们的丈夫和妻子,母亲承担起责任,维护自己的家庭”[9]117。面对种族压迫与底层生活的困境,黑人社区民众无意抗争,在相互争斗中沉沦堕落,黑人内部的分裂与人际关系的疏离极大地阻碍了黑人民族的独立与发展。黑人社区“作为家庭内部共享空间应有的养育性力量已被消解”[11]274,黑人个体无法与社区建立和谐的关系,更无法从社区获得救助。黑人个体不能离开社区,要与社区、与他人建立联系,要传承黑人社区文明、黑人精神及保持黑人性。否则,个体就会丧失根基,迷失于白人主流文化中,给个人、社区甚至整个民族带来灾难。佩科拉与秀拉的自我异化均与其生活的社区的分裂异变有很大关系。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扭曲,是因爱的缺失,因此解决种族和性别问题要从爱入手。”[9]211对于黑人,除了热爱自己的身体和民族之外,还要关爱他人。在莫里森的作品中,对他人之爱不仅指黑人两性彼此热爱,也包含黑人社区成员的互爱互助。两性的平等互爱是消解父权制,打破两性二元对立壁垒,引领两性走出失衡困境的有效途径。黑人社区是黑人赖以生存的大家庭,是黑人构建自我、寻求发展的肥沃土壤,对黑人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黑人两性只有珍爱对方,才能走出失衡的困境;要将个人的价值标准与社区的价值标准统一起来,借助黑人社区的强大力量互帮互助,摆脱历史和现实的桎梏,从而获得心灵与肉体的双重自由。

通过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关系的探索,莫里森重新审视和反思了人类文化及人类的生存状态,揭示了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异化的现状及危机症候之根源,探寻建立健康、和谐的生态社会的可行途径。黑人两性除了自爱和互爱,还应该追求超越之爱。这种爱不仅包括两性情爱中要超越自私的我,还包括在种族方面超越狭隘的黑人民族主义,更包括在文化冲突中冲破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的藩篱,接纳优秀的异质文化,实现多元文化的融合、共存与共荣。

[1]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2]Krumholz,Linda.The Ghost of Slavery:Historical Recovery in Toni Morrison’s Beloved African American Review[M]. PA: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92.

[3]Bloom,Harold.Toni Morrison’s Beloved Broomall[M]. PA:Chelsea House Publishers,2004.

[4]托妮·莫里森.宠儿[M].潘岳,雷格,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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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8]Danille Taylor.Conversation with Toni Morrison[M]. 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ossissippi,1994.

[9]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尼·莫里森的小说创作[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0]托妮·莫里森.秀拉[M].胡允桓,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11]唐红梅.种族、性别与身份认同: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托尼·莫里森小说创作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王菊芹)

On Alienated World in Tony Morrison’s Novel

WANG Fanfa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Xinyang 464000,China)

Distorted relations of man and nature,man and society as well as alienation of the black’s soul world are caused by oppressive social structure in race,class and gender,etc.Alienation of?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 is characterized by?twisted relations of mother and child,the sexes and local community.By love for oneself,love for others and love for all human beings,alienation of human nature can be eliminated,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man and society,man and others can be constructed,and revival of black people can be realized.

nature;society;self;alienation

I106.4

A

1008—4444(2015)05—0110—05

2014-12-03

2014年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生态批评视阈下的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研究”(2014BWX011)的阶段性成果

汪凡凡(1979—),女,河南信阳人,信阳师范学院国际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文学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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