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艺类清诗总集的基本形态

2015-03-17 03:19
关键词:总集诗文书院

夏 勇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与法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所谓课艺类总集,即专收各种与考试有关之作品的总集。就现有资料来看,此类总集渊源于唐代,代表为佚名辑《中书省试咏题诗》。此集今已亡佚,《通志·艺文略》称其“集唐中元以来中书省试诗笔”[1]。省试诗又称省题诗,是唐代尚书省举行考试时使用的诗体。宋、元、明三代,此类总集代有所出,如宋叶景达辑《选编省监新奇万宝诗山》、明佚名辑《晋陵校士录》等,均可为其代表。不过从整体与比较的视角看,宋、元、明的课艺类总集编纂风气仍不够兴盛,文献遗存也相当有限。降至清代,此类总集乃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其数量堪与全国、地方、宗族、唱和、题咏等清代总集中的大类相提并论,完全称得上是清代总集的一大主类,也是清代文学文化史上的一大显著现象。

然而如此丰富的文献遗存,如此显著的文学文化现象,却至今尚未引起学界的充分关注,更未曾有过从宏观视角论述清代课艺类总集的专门文章。笔者着眼于此,面向清代课艺类总集的主体——课艺类清诗总集,亦即包含清人所作课艺诗歌的总集,勾勒其基本面貌,梳理其特征与意义,以期引起更多研究者的注意。兹将其分为试帖、测士、会课、应制四类,依次述之。

一、试帖

试帖诗又称试律,是科举考试采用的一种诗体,大都为五言六韵或八韵的排律。它源于唐代,沿用至北宋熙宁年间而中止。清代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起,又重新规定乡试、会试的首场须增试五言八韵诗一首,“自后童试用五言六韵,生员岁考科考及考试贡生与复试朝考等,均用五言八韵,官韵只限一字,为得某字,取用平声,诗内不许重字,遂为定制”[2]。除科举取士开始测评试帖诗外,“后至于庶常馆课、大考翰詹,皆以是觇其所学”[3]493。从此,士子们钻研八股文的同时,也需要在试帖诗上殚精竭虑了。

正是在这种应试、入仕、升官的实用功利意图的驱使下,该年以后,和试帖诗有关的各类出版物,包括收有清人所作此类诗歌的总集的编刊活动迅速风行全国,成为清诗总集编纂史乃至整个清代文化史上的一道独特风景。乾隆五十一年(1786)前后,法式善等汇辑清初至乾隆五十年(1785)间翰林院文士所作应试五言八韵排律诗,编为《同馆试律汇钞》。编者自述其在编纂过程中,采用了大量总集、别集及未刊稿本,其中“钞从总集者,则《庚辰集》、《试帖诗集》、《凤池集》、《近光集》、《扶轮集》、《二宜集》、《依永集》、《玉堂集》、《鲸铿集》、《二集》、《和声集》、《琳琅集》、《鸣盛集》、《同声集》、《玉琴集》、《凫藻集》、《瓣香集》、《本朝馆阁诗》、《试帖笺注》、《长律同音》、《试帖诗钞》、《试帖精萃》、《花砖新律》、《试律飞声》”[4]。诸如《庚辰集》、《试帖诗集》、《试帖笺注》、《长律同音》、《试帖诗钞》、《试帖精萃》、《花砖新律》、《试律飞声》等,显然属于试帖诗总集的范畴。可见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里,此类清诗总集的编纂风气已然颇为兴盛。

具体就此类总集采收作品的范围而论,以如下四种情况最为突出:一是普选各家试帖诗的综合选本。如马大亨辑《国朝试帖典林》、刘芬辑《国朝试帖》、程嘉训辑《国朝试律擒藻集》、徐璈辑《国朝试律霏玉集》、周寿昌辑《国朝名家试律诗钞》、邓云航辑《试贴三万选》、佚名辑《国朝试帖诗选》等,均为显例。此类综合选本中,最负盛名者应推纪昀辑《庚辰集》。此集刻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前后。编者自述:“余于庚辰(乾隆二十五年,1760)七月闭户养疴,惟以读书课儿辈。时科举方增律诗。既点定《唐试律说》,粗明程序;复即近人选本日取数首,讲授之。阅半岁余,又得诗二三百首。儿辈以作者登科先后排纂成书,适起康熙庚辰(三十九年,1700)至今乾隆庚辰(二十五年,1760)止,因名之曰《庚辰集》。”[5]可知该书系纪昀为教导儿辈写作试帖诗,以应对科举考试而编。这种应试意图,其实也是很多试帖诗总集之所以编纂问世的最大动因。

清人所编试帖诗总集中,很多特地为书名标以“同馆”、“馆阁”、“词馆”等字样,以显示其所收诗作乃是出自翰林院文士之手。这显然是由于当时的社会心理广泛认为“试律自以词馆所作为大观”[3]495的缘故。因为在人们心目中,翰林院文士既为科举考试的胜利者、佼佼者,当然也就是试帖诗高手,所以往往有编者将“同馆”之类名号作为全书的金字招牌,以便招揽到更多意欲研习试帖诗的士子的青睐。诸如法式善等辑《同馆试律汇钞》、《补钞》、《续钞》系列、陈枚等辑《近四科同馆试帖鸣盛集》、费丙章等辑《近科馆阁诗钞》、紫荷花榭主人辑《近科馆阁诗续钞》、经饴山房辑《近科词馆试律新编》、潘曾莹辑《词馆试帖振采集》、谢祖源辑《馆律萃珍》、延清辑《馆律分韵初编》等,均为此类总集的代表。

二是诸家试帖诗之合集。其中尤以试帖诗名家的作品合集,最易赢得书坊与士子的欢迎,也最易获得广泛流布。对于这类总集,梁章钜《试律丛话》提到:“嘉庆初《九家试帖》震耀一时,实为试律不可不开之风气。自是而降,又有《七家试帖》,虽蕴味稍逊,而才气则不多让,且巧力间有突过前修者。又有《后九家诗》,后起之秀层见叠出,其光焰有不可遏抑者。”[3]494所谓《九家试帖》,即王芑孙辑《九家合刻试帖诗课合存》,收入吴锡麒、梁上国、法式善、王芑孙、雷维霈、何元烺、王苏、李如筠、何道生凡九人的试帖诗集。《七家试帖》由张熙宇原辑,“记嘉庆甲子(九年,1804)、乙丑(十年,1805)间为试律者”[3]582,收入王廷绍、路德、杨庚、李惺、刘嗣绾、陈沆、那清安凡七人的试帖诗集。该书问世后甚为流行,形成多个评注版本,如《批点七家诗选笺注》、《七家试帖辑注汇钞》、《七家诗详注》、《刘注七家诗》等,堪称清人试帖诗总集中传播最广者之一。至于《后九家诗》,则出自道光年间人之手,其中的杨庚、陈沆、刘嗣绾、路德、王廷绍五家已见于《七家试帖》,另外四人是郑城、朱阶吉、姚伊宪、丁钰。此外像陈澧等撰《春鸿集》、钱禄泰辑《虞山七家试律钞》、樊增祥辑《二家试帖诗》等,也都属于诸家试帖诗之合集。

其三,清代士人聚会时多有拟作试帖、互为切磋的活动,而聚会期间所作试帖诗也每每有可能被纂为一编。即如前及《九家合刻试帖诗课合存》,实际上就是乾隆六十年(1795)前后,吴锡麒等在北京聚会切磋的产物。据梁章钜介绍,“当时同课实不止九人”[3]571,不过由于该书编者王芑孙于嘉庆元年(1796)“会试报罢出京,而此会遂歇,诗亦遂止于九家”[3]571。这种情形即后面将要介绍的“会课”。

其四,直接拔取各科或具体的某一次考试中的考生答卷,纂为一编。此类总集是个十分庞杂的存在,其中既多像桂迓衡等撰《咸丰壬子会试十四房同门硃卷》这样诗文兼收者,亦不乏像潘曾莹辑《直省三科试帖精选》这样着眼于收录试帖诗者,需要我们从诸如“考卷”、“试卷”、“硃卷”、“墨卷”、“墨选”、“闱墨”之类书名的总集中去耐心爬梳甄别。

二、测士

所谓“测士”,主要包括两类总集:一是地方官员考课当地士子的作品合集;二是书院课艺作品之汇编。它们是试帖诗总集而外,课艺类清诗总集的又一个大宗。

先看地方官员考课当地士子之作品的合集。

我国古代有专职人员负责考课某一地区之士子。早在北宋崇宁二年(1103),即于各路设提举学事司,管理所属州县学校和教育行政,简称提学。金有提举学校官,元有儒学提举司,均属同一性质。明初设儒学提举司,正统元年(1436)始设提调学校官。两京以御史充任,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司副使、佥事充任,称提学道。清初相沿,各省多设督学道,雍正四年(1726)改提督学院,长官称提督某省学政,简称学政,亦称督学使者。清末改设提学使,辛亥革命后废。上述“提学”、“提学道”、“学政”等,即为古代承担文化教育职能的地方官员。这些官员在任期间,需定期巡视所在辖区,以各种方式考课当地士子。即就清代而言,清中叶以后,朝廷简选侍郎、京堂、翰林、科道及部属等官由进士出身者,派往各省担任此职,三年一任,任内须按期到所属各府、县考试生员。考试方式包括院试、岁考、科考等,内容则既有正式科举考试使用的八股文、试帖诗,也有经史、策论及一般诗赋。频繁的考课活动催生出大量应试作品,相关官员也往往会在考试告一段落后,选录应试作品,纂为总集。正如光绪年间湖南学政江标所说:“岁、科两试既毕,例有试牍之刻。”[6]所谓“试牍”,是此类总集的一个常见书名,与之同样常见的书名,还有“校士”、“课士”等。由此可见,清代各省学政采选优秀答卷,汇刻成书的行为,已然堪称一种惯例。

此类清诗总集的较早期代表,可以李振裕辑《群雅集》为例。它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前后李振裕担任江南学政期间,督课当地士子的产物。鲁超《群雅集小序》叙述其编纂背景曰:“吉水李公以日讲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奉特简来江南。始至,檄行月课制艺外,诗一,赋一。未几,循例举试事,爰按苏、松二郡,既皆以经艺试之,而各尽其长矣;迨毕事,聚士之沉博淹雅者扃院,一再试以诗赋古文,诸体既备,群才毕彰,乃拔其尤汇为一集,名曰《群雅》。”[7]全书刻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凡四卷,各卷内部均按文体分类编次,包括赋、颂、记、序、表、论、箴、诗、词等。

清中叶以降,此类总集的数量与日俱增,编纂风气兴盛不已,很多省都形成了各自的学政“测士”总集,并且往往还不止一部。就这些总集所收作者作品的区域范围而言,以面向全省者为主。如阮元辑《山左诗课》与《浙江诗课》、周玉麟辑《浙江校士经史诗录》、徐致祥辑《两浙校士录》(又名《浙江试牍》)、汪廷珍辑《江西试牍立诚编》、赵尚辅辑《湖北试牍》、曹鸿勋辑《湖南试牍》、吴树梅辑《湘雅扶轮集》、李调元辑《粤东观海集》、恽彦彬辑《粤东校士录初集》、钟骏声辑《四川校士录》、黎培敬辑《黔中校士录》等,均属此种情形。此外又有面向省内的某一片区域的学政“测士”总集。例如潘世恩辑《浙江考试雅正集》。根据此集卷首编者识语的记载,可知系时任浙江学政潘世恩于嘉庆十年(1805)主持完浙江省内杭州、宁波、台州、绍兴四府的岁考后,“复阅拔取之文……以是付之梓人”①[清]潘世恩辑《浙江考试雅正集》,遂邑姜毓瑁尚桓钞本,第1a 页。的产物。全书包括文88 篇、赋12 篇、诗70 首。

这种由地方学政主持的考试,是当时社会文化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文学的角度看,又可视为一种别具特色的诗文写作的教学测试活动。它的一端是身为学政的成名进士,另一端则多为处于求学阶段的诸生群体。它将二者间的教学关系,以制度化的形式固定下来,成为当时每个通过正规学校教育与科举考试的途径,进入主流文学文化圈的青年学子都必定有过的人生经历。由于这种考试与教学活动在当时十分普遍,同时也对青年学子着力去磨练、提升自己的写作技艺起到一定的作用,故而完全可以说是清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颇有意味的现象。然而由于资料的限制,该现象目前很少获得研究者关注。一则“诸生他日卓然成家,此种应试之作,或在芟除之数”②[清]阮元辑《山左诗课》自序,乾隆五十八年(1793)刻本,卷首第1a 页。,并不收入集中;至于若干囊括课艺之作的别集,亦存在零散且缺乏整理的弊病,不利于研究的有效进行。所幸清代颇有一些学政在考试告一段落后,采选优秀作品,纂为总集,遂为我们提供了系统而成规模的第一手材料。由于这些总集的存在,我们乃得以窥见当时学政与诸生间的诗文教学测试活动的相对较完整的面貌,对于我们探研该现象来说,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除学政外,清代其他地方长官也屡见有考课相关地区士子的行为,并形成了若干测士总集。例如贾臻辑《东都采风录》。贾臻自道光三十年(1850)夏担任河南省河南府知府后,“慨念文运之兴衰,关士风之隆替,而士人束修自爱,砥砺名行,则又斯民之表帅也,爰出示所属谕,以观风事,近者面试,远者下其题目”①[清]贾臻辑《东都采风录》自序,咸丰元年(1851)周南书院刻本,卷首第1a 页。,对河南府辖下巩、孟津、宜阳、登封、永宁、新安、渑池、嵩诸县的诸生进行考课,翌年刊为《东都采风录》。全书凡上、下两卷,上卷收录四书文、经文,下卷收录赋、论、策、经解、考、赞、铭、颂、连珠、试帖、排律、七言律诗、七言古诗、七言绝句。《蓬山课艺童试录》同样是嘉庆、道光年间人诸镇担任山东登州知府与广东琼州知府期间,主持考课当地士子的产物。全书凡分《初刻》、《二刻》、《三刻》、《四刻》四部分,前三刻所收作者均来自登州府辖下宁海、荣成、文登、莱阳、福山、海阳、栖霞、招远、黄县、蓬莱诸州县,四刻所收作者则来自琼州府辖下琼山、万州、定安、文昌、会同等州县。

接下来看书院课艺总集。此类总集主要收录某一书院之学生的优秀习作,同时也可能含有部分教师所作的诗文。

综观现有清代文献遗存与书目著录,书院课艺总集的大量涌现,是从清中叶以后开始的。尤其进入19世纪后,全国各地广泛出现了书院课艺集的编纂风潮,很多书院还形成了总集系列。譬如:浙江杭州府城的诂经精舍,先后有阮元辑《诂经精舍文集》,罗文俊辑《诂经精舍文续集》,颜宗仪、沈丙莹辑《诂经精舍三集》,俞樾辑《诂经精舍四集》、《五集》、《六集》、《七集》、《八集》等问世;江苏苏州府城的正谊书院,先后有朱珔辑《正谊书院小课》,蒋德馨辑《正谊书院课选》、《正谊书院课选二集》,朱以增辑《正谊书院课选三集》等问世;江苏江宁府城的惜阴书院,先后有孙锵鸣辑《惜阴书院东斋课艺》、薛时雨辑《惜阴书院西斋课艺》等问世;江苏松江府城的云间书院,先后有吴锡麒辑《云间书院古学课艺》、练廷璜辑《云间小课》等问世;广东广州府城的学海堂,先后有阮元辑《学海堂集》、吴兰修辑《学海堂二集》、张维屏辑《学海堂三集》、金锡龄辑《学海堂四集》等问世;云南昆明的经正书院,先后有陈荣昌辑《经正书院课艺初集》、《二集》、《三集》、《四集》等问世。至于涵盖若干家书院的总集,亦不乏其例。如黎培敬辑《黔南三书院课艺初集》与张为栋等撰《广雅书院菊坡精舍课卷》,即分别收录贵州贵阳府城的贵山书院、正习书院、正本书院凡三家书院,以及广东广州府城的广雅书院、菊坡精舍凡两家书院的课艺诗文。

关于书院课艺总集的书名,大都从“诂经精舍”、“学海堂”、“经正书院”之类的称谓,便可明确判断。至于像刘大绅辑《五华诗存》、《五华诗存续》这样的总集,则分别收录云南昆明五华书院众学生的作品;如果我们具备相应的背景知识,便同样不难根据“五华”的名号,测知其性质。例外情况当然也是有的。如周锡恩辑《黄州课士录》,实际上就只是清末湖北黄州经古书院师生的诗文习作合集。光绪十五年(1889),湖广总督张之洞与黄州知府李方豫在黄州府城创办经古书院,聘请翰林院编修、黄州府罗田县人周锡恩回乡担任书院山长。周锡恩到任后,与李方豫共同厘定课士章程,分“考订之学”、“性理之学”、“经济之学”、“词章之学”四科教导学生。光绪十七年(1891),周锡恩选取学生近两年来的优秀习作,并附上自己的一篇范文《团扇赋》,编为《黄州课士录》。全书依次为“考订”与“性理”各一卷、“经济”二卷、“词章”四卷,其中前五卷收录文、赋,后三卷收录诗歌。作者则均来自黄州府辖下诸县,因而书以“黄州”命名,亦属实至名归。此外像谭宗浚辑《蜀秀集》、许印芳辑《滇秀集初编》,作者分别隶籍四川、云南两省,可以视为清末四川、云南诗文总集,但实际上也都带有书院背景,分别和同治十三年(1874)四川总督吴棠、四川学政张之洞创办的成都尊经书院,以及光绪十七年(1891)云贵总督王文韶、云南巡抚谭钧培创办的昆明经正书院等有密切联系。

具体就此类总集所收作品的范围来看,往往囊括若干年内的若干次考课留下的作品。如方其洪等辑《紫阳书院课艺》,即收录江苏苏州府城紫阳书院诸学生自同治八年(1869)至十年(1871)间的课艺诗文;唐毓和等辑《紫阳书院课艺十六编》,收录该书院学生自光绪十三年(1887)至十五年(1889)间的课艺诗文。着眼于收录某一年内若干次考课之作的总集,同样不在少数。如梁鼎芬辑《钟山书院乙未课艺》,便是梁鼎芬出任江苏江宁府城钟山书院山长后,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考课学生所获优秀诗文的合集。前及紫阳书院,更是留下了一批面向某一年的课艺总集,大致有:包桂生辑《紫阳书院课艺续编》,收录同治十二年(1873)该书院学生的课艺诗文;包桂生辑《紫阳书院课艺三编》,收录同治十三年(1874)的课艺诗文;方其洪辑《紫阳书院课艺四编》,收录光绪元年(1875)的课艺诗文;程诒孙辑《紫阳书院课艺五编》,收录光绪二年(1876)的课艺诗文;秦炳斗辑《紫阳书院课艺六编》,收录光绪三年(1877)的课艺诗文;陈灏辑《紫阳书院课艺七编》,收录光绪四年(1878)的课艺诗文;程诒孙辑《紫阳书院课艺八编》,收录光绪五年(1879)的课艺诗文;谈钧辑《紫阳书院课艺九编》,收录光绪六年(1880)的课艺诗文;唐毓和辑《紫阳书院课艺十编》,收录光绪七年(1881)的课艺诗文;方泩辑《紫阳书院课艺十一编》,收录光绪八年(1882)的课艺诗文;唐毓和辑《紫阳书院课艺十二编》,收录光绪九年(1883)的课艺诗文;沙骏声、宗伯五辑《紫阳书院课艺十三编》,收录光绪十年(1884)的课艺诗文;程诒孙辑《紫阳书院课艺十四编》,收录光绪十一年(1885)的课艺诗文;宗伯五辑《紫阳书院课艺十五编》,收录光绪十二年(1886)的课艺诗文;宗伯五辑《紫阳书院课艺十七编》,收录光绪十六年(1890)的课艺诗文。上述江苏苏州紫阳书院的系列课艺集,均由时任山长潘遵祁鉴定,编者则大抵为该书院的监院。

另有少数总集,乃是某一次考课活动的产物。例如郑洤辑《历阳竹枝词》。光绪二十六年(1900)春,安徽和州知州童宝善指派郑洤“摄主书院讲席”,郑洤上任后,“因思作民牧者,固以兴利革弊为亟,然苟风土人情,胸中未曾瞭然,则虽欲兴革,亦无从措手。适值斋课,爰以‘竹枝词’命题,亦欲觇俗尚所向,辨其利弊耳。及呈卷,见无隐不搜,无美不具,既闵其勚,复喜其工,因择尤汇录,付诸聚珍”①[清]郑洤辑《历阳竹枝词》自跋,光绪二十六年(1900)刻本,第12a 页。,遂于是年季夏前后纂成《历阳竹枝词》一书,收入18 位学生所作应试诗作95 首。

要之,测士总集不仅在数量上是整个课艺类清诗总集的大宗,同时由于它们直接植根于清代高度繁荣的地方官员考课士子的活动以及书院文化教育活动,展现了大批地方官员各自的学术理念与文艺思想以及大量书院各自的办学过程与宗旨,凝聚了其教学成果的精华,故而具有相当高的认知意义与借鉴价值。它可以说是课艺类清诗总集中最值得我们注目与发掘的部分。

三、会课

由于应对科举考试的需要,清代的士子很多都结成社团,定期集会,相互切磋,以期有所提高。他们的此类活动留下了为数不少的总集,兹名之为“会课”。具体就活动的形成动因来看,大抵有两种情形:一是士子自发集会;二是带有官方组织的色彩。二者分别可以潘介繁、潘诚贵辑《宣南鸿雪集》与冯誉骢辑《翠屏诗社稿》为例。

《宣南鸿雪集》之问世,缘起于“道光丙午(二十六年,1846)、丁未(二十七年,1847)年间,都中举试帖约课,一时与课者甚众,名作林立”②[清]潘介繁、潘诚贵辑《宣南鸿雪集》潘曾莹识语,同治十年(1871)退补堂刻本,卷首第1a 页。,后遂由两位与课者潘介繁、潘诚贵搜辑编纂而成,初刻于咸丰四年(1854),板毁于兵,后又于同治十年(1871)重刻于武昌。笔者所见重刻本凡上、下两卷,按诗题编排。上卷含《正身履道》、《疎松夹水奏笙簧》等32 题,下卷含《待漏宫门听锁开》、《庤乃钱镈》等37 题。各题题下所含试帖诗自1 首至9 首不等。其中录9 首者仅下卷《枕戈达旦》一题;录1 首者则有上卷《六朝明月惟诗在》、下卷《郑监门流民图》等9 题。综计全书,共收人54 家、诗200 首,上卷收庞兆纶、蒋锡绶等42 人、诗100 首,下卷收吴凤藻、景其浚等29 人、诗100 首。其中,编者之一潘介繁占25 首,居全书之冠;潘祖荫与另一位编者潘诚贵皆22 首,位列次席。三人都是江苏吴县潘氏宗族成员。其他除孙廷璋收诗达18 首之外,均在8 首以下,陆增祥、赵惟峄等24 人更是尽皆只有一首入选。

《翠屏诗社稿》是光绪年间云南东川知府冯誉骢组织东川府城诸生及其他相关人士结成“翠屏诗社”,学习切磋试帖诗写作的产物。冯氏自述:“本府莅治斯土,接连观风,月课此邦,文风已知梗概。诸生于八比之文,虽深浅不一,于法尚不甚谬。至于韵语,则合格者甚少,良由无人提倡风雅之故也。本府一行作吏,笔墨久荒,然日课一诗,虽不能至,心窃向往之。兹拟于文课外,创设‘翠屏诗社’,以五月十五日为始,亦不点名给卷,每月十五会课一次。届期由本府拟诗题数道,粘贴府署大堂,诸生自行钞回,宽以时日,脱稿送阅,同寅诸友及在籍绅士有愿作者,均请入社。俟会萃成帙,择尤付梓,俾广流传。本府亦按课拟作,与诸生互相质证。”③[清]冯誉骢辑《翠屏诗社稿》卷首《诗社牌示》,光绪二十四年(1898)东川府衙刻本,卷首第1a—1b 页。这个“翠屏诗社”的会课活动始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夏,讫于二十三年(1897)冬,参与者至少达64 人以上,后即由主事者冯誉骢“选存各体诗十卷,略加修饰”①[清]冯誉骢辑《翠屏诗社稿》卷首《诗社牌示》,卷首第1b 页。,编成《翠屏诗社稿》,光绪二十四年(1898)付梓。

四、应制

应制诗是君主专制时代臣僚奉帝王之命所作、所和的诗歌,多以赞功业、颂升平、美风俗等为旨归,作者往往“争献谀辞,褒日月而谀天地,唯恐不至”[8]。就其本质与功用而论,乃是宫廷文娱活动的产物与国家政治活动的点缀。

由于清代诸帝大多能诗,且不乏深好此道者,所以宫廷诗风颇盛,从而造就了大量应制诗歌。相应地,专收此类诗歌的总集也是不在少数。其中的较早期代表,可以沈玉亮、吴陈琰辑《凤池集》为例。此集刻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第一至七卷收录各体诗歌,除卷三“七言排律”注明“嗣刻”外,依次为“古体诗(附集经)”、“五言排律”、“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六言绝句”、“七言绝句”。综计共收132 人的应制诗612 首。收诗最多者为高士奇,多达50 首;以下依次为朱彝尊的26 首,杨雍建、高舆的25 首,王崇简的22 首,王士禛的19 首,杜臻的17 首,徐乾学的16 首,等等。诸如高士奇、朱彝尊等,皆为清初宫廷词臣的代表人物。至于第八至十卷,则分别收录“律赋”、“诗余”与“词余”。

其他开宗明义收录清人应制诗的总集,主要还有沈德潜、王居正辑《本朝应制和声集》、邹一桂辑《本朝应制琳琅集》、杭世骏辑《禁林集》、李光理辑《本朝应制排律漱芳集》、朱一飞辑《本朝应制元音》、许大纶辑《国朝应制诗粹》等,大抵皆为综合选本。

关于清人应制诗总集,有两点需加以说明。其一,清代宫廷文娱活动,尤其是有皇帝参与的活动,颇留下一些总集。如康熙六十一年(1722)、乾隆五十年(1785)与嘉庆元年(1796),清廷在康熙帝、乾隆帝的主导下,先后举办过三次规模宏大的“千叟宴”。每次宴会上,君臣均有赓唱叠和、集体赋诗之举,遂留下三种《千叟宴诗》。三者皆带有显著的应制色彩。对于此类总集,不妨也视之为应制诗总集。

其二,应制诗总集与试帖诗总集间存在交叉关系。某些总集从表面上看,是以收录试帖诗为旨归,而究其实际内容,却包含相当强烈的应制因素。如阮学浩、阮学濬辑《本朝馆阁诗》提出:“所载止馆阁诗,为初学攻试帖者式焉。”②[清]阮学浩、阮学濬辑《本朝馆阁诗》凡例第一款,乾隆二十三年(1758)困学书屋刻本,卷首第1b 页。显得该书意在选录翰林院文士们所作试帖诗,以供初学者揣摩研习用。然而细绎原书,可知其主体乃是五七言古诗、律诗与绝句,绝不仅限于试帖诗常用的五排;同时,冠以“恭纪”、“恭和”、“恭赋”、“恭拟”、“扈从”、“迎銮”、“回銮”乃至“应制”一类名号的诗作也是比比皆是,堪称全书的主体。两位编者也明确说道:“右文之典,至我朝而极盛,圣祖仁皇帝延接儒臣,南书房应制之篇,腾辉简册。皇上锡宴词曹,亲临棘院,隆恩异数,叠被声诗。至于旧学耆英,邀蒙殊眷,君歌臣答,再覩中天。凡皆前史之所未闻,生人之所仅见,网罗特富,用以昭示来兹。”③[清]阮学浩、阮学濬辑《本朝馆阁诗》凡例第四款,卷首第2a—2b 页。揭出了该书大量网罗应制诗的事实。至如张九钺辑《五言排律依永集》,虽然号称“五言排律为春秋二闱应试准的,兹集恪遵功令,以八韵为定,其六韵、十二韵,佳什虽夥,概从割爱”[9],貌似是部典型的试帖诗总集,其实全书八卷中,卷一至卷六之首均标注“馆阁应制”字样;只有卷七、卷八之首标注“乡会拟作”,属于试帖诗专卷。因此,就该书的实际情况来看,至少有四分之三的属性是应制诗总集。

五、结语

课艺类清诗总集,尤其是试帖、测士两类的数量十分可观,是清诗总集的一大主类。由于它们所收作品的整体创作水准与文学价值往往相对有限,乃不幸成为不少清代文学研究者忽视甚至鄙弃的对象。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一则此类总集的大量涌现,本身就堪称清代一种颇为引人瞩目的文学文化现象;再者,它们直接扎根于清代社会文化的基层,并且随着时代氛围之转移而不断演化,所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清代社会文化、士人观念的一般特征与变迁轨迹。这对于文学研究者而言,自是不容小觑,而对于历史、思想、教育、社会等学术领域的研究者来说,更是意义重大。从这两方面来看,说课艺类清诗总集是清诗总集的一个非常重要且很有特色的组成部分,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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