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开堂
峡口访古
文/王开堂
从甘肃山丹城东的立交桥走过去,远远看到一段长城在焉支山下的荒原上蜿蜒起伏。循着长城的去向一直走到尽头,便到了峡谷口,简称峡口。这里坐落着一个村子,因地而名“峡口村”,是一座沿袭了400多年的古城,即峡口古城。进入村子里,感觉处处散发着深厚的人文气息,呈现着历史的行进步履。
这座古城傍依焉支山而建,初看上去沧桑凝重,让人即刻想到古战场、古驿道金戈铁马、扬尘蔽日的情景。听老军乡梁积辉介绍说,有关此城最早的历史记载是在汉代,当时称泽索谷。刘昭帝(刘弗陵)始元二年(前85),为防御匈奴入侵,置日勒都尉,屯兵设防,移民屯田。明清时期扩大防卫,属山丹卫管辖。明万历元年(1573),巡扶都御使廖逢节率兵重修加固峡口古城,增设防御设施,内为土夯,外为砖包,辅以石条为基,固若金汤,又称“生铁城”。明万历二年(1574),都司赵良臣在石碑上题名“峡口古城堡”。历史上的峡口城肩负着官吏接待、军粮供给、通邮通商等职能,政治、军事、文化地位十分重要。在历史长河中,峡口古城作为丝绸之路的一个驿站,承载了东来西往的文明传递,也见证了兴衰荣枯的历史更替。
从城郭的残迹看,峡口古城由内城和外城组成,两城都有瓮城。靠山的东门已经坍塌不存,西门却保存完整,正中开门,为砖砌。墙体由黄土夯筑而成。在门洞两边,残存的城墙像是大小不等的麦垛相连。在垮塌的地方,可以看见土层中嵌有碗口大小的石头。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石头上的金属颗粒散发着不可逼视的光泽。考古专家根据对遗址的考察和历史典籍记载,复原了古城的原貌:古城总面积约19万平方米,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纵贯全城,与东、西两门相连,成为全城的中轴线,将城内的民居、衙府、寺庙、店铺、营房一分为二,井然有序。而古城城垣高厚,内为夯土墙体,外为青砖包裹,城上雉堞、裙墙完备,城下壕沟环绕,加上瓮城、关城相配套,气势十分壮观。城门洞全以砖砌,又以生铁灌缝,坚不可摧。东门直通石峡峡口,西门与西城相连,北边紧依长城,周围烽燧密布,构成严密的防御体系。
由西门而入,城中宽阔的大道两边是毗连的土坯房,为典型的河西民居。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门楼,人们叫“过街楼”,始建于明代,重建于民国(1914),雄踞古城中央,为砖石土木结构。二层横梁悬挂“威镇乾坤”牌匾,为清代秀才高鼎所书,古朴沧桑,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在东门的边缘,一座座由石头、青砖砌成的院墙内,早已是人去屋空,那一段段青色的石头墙,越发显得古老。
沿着中轴线的大道向东直行,出了已坍塌的东门之后,就延伸到群山之中了。
这座山,当地人称作“帽葫芦山”。往山中有便道行驶,峡口古城正是位于石峡呈“八”字形的西北端出口,可见“峡口”之名颇为贴切。起初,越野车还能颠簸着沿河道行驶,但几分钟后就没有了路,只能步行。不一会儿,一座已经完全干涸的蓄水坝映入眼帘,再往前,就像是进入了一家石料厂,大小均一、如海碗的黝黑色片石涌满河床。梁积辉说,这就是曾经的甘凉古道。看着眼前一片沉寂的山谷,怎么也无法跟当年东进西出、车水马龙的交通要道联系起来。
附近的山梁之上有一道汉长城的残墙,峡谷中段,有一座烽火台仍然在“守护”着峡口古城。烽火台下的一处危岩平整如铜镜,在梁积辉指点下,我们看到镂刻在石壁上的四个大字:锁控金川。这副摩崖题刻高约3米,宽2米,从落款上可以知道它是在明朝嘉靖三十一年(1552)由奉旨西巡的刑部给事(郞中)陈棐所题。由此攀爬到半山腰俯瞰峡谷,陈棐所题写石刻的地方恰恰是峡谷最险要之处。离“锁控金川”题刻约200米的地方有两处对称的营垒遗迹,当地人称为“营盘台子”,据说是峡口古城的东大门前哨,在明清时期还有驻军防守。曾有人在营盘的废墟上捡到过汉代的灰陶片、明清的青花瓷片。遥想那些头枕寒月、身披朔风的士卒们,在深远的岁月里,他们的甲胄应该会给这黑魆魆的峡谷增添几分明亮。来来往往的商旅、使者,也许只要望见这片营盘、那些士卒,心中便充满了希望与慰籍。
峡谷中有一口古井,称作“红军井”。据说,1936年,红军西路军战胜马匪驻守峡口时,将此井清淘复修,井水奇迹般地涌溢,甘甜爽口,清冽晶莹,不仅满足了居民用水,而且保障了树木、菜畦灌溉,当地人以为此乃天意,故将此井敬称为“红军井”。而其来历要追溯到明朝洪武年间,当时筑城时,建筑者大胆设计,从焉支山北麓瓷窖口埋设陶瓷道至峡口,引雪水入城,免除了军民运汲之艰辛。至今,在峡口古城西门外关城内还能看到一由卵石砌边、胶泥垫底的蓄水设施。而在光绪年间,峡口都营司曹紫佩见到石峡内山麓有经尺小湖,率军民凿之,筑渠引水入城,同样解除了军民的饮水之困。可以想见,从古代到今天,水资源始终是支撑人们生存和发展的首要条件。
在古时,峡口古城的居民除驻军外,大都为历代随军家眷,他们不事生产,全为军户,由官府按月供给粮饷。家眷们的主要职业就是在城内街道两旁开设商铺、饭馆、客栈,为过往行人提供食宿。据史料记载,峡口曾有硝坊、马号、辗庄、茶铺、药店、酒坊等十大老字号店铺,茶马古道,应有尽有,街市繁华,商贾云集。有顺口溜说:“千年古峡口,粮草不用愁,有酒又有肉,姑娘不外流。”这样的顺口溜反映了当时这里繁荣富足的景象。梁积辉说,小小的峡口村仅108户人家,就有40多种复杂的姓氏,有姓脱的、姓帖的,姓冉的、姓戴的,据说大都是古代服役兵士的后裔。这种现象的确十分独特,峡口如此,高台的正义峡、民乐的南古等地也是这样,都是古时屯军的地方。
古峡口传奇故事众多,有“石燕高飞”、“石峡停云”、“日勒翻影”的民间传说,也有《狄青的传说》、《杨满仓征西》、《王进宝鞭扫大草滩》等河西宝卷,其中“石燕高飞”和《狄青的传说》广为流传。
石燕子是一种与三叶虫共生的古生物化石,埋藏于祁连山脉,当地人挖煤时发现形似燕子的石头,遂起名叫“石燕子”,也叫“催生鸟”。据韩国专家考证,石燕子距今已有3.2亿年的历史。传说,霍去病大战匈奴于焉支山下,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从天空飞来一群石燕子,遮天蔽日,打乱了匈奴部署,汉军乘势追击,打败了匈奴左贤王,收复了焉支山,后来,石燕子就成了胜利、吉祥的象征。又传,狄青修复长城,积疾身殺,部属找来能工巧匠用石头雕制出一口千年不朽的石棺。狄青身穿闭水宝珠汗衫,葬于石峡口的山洞中,将石峡口的潺潺流水堵塞,河水猝然干涸,连年干旱,于是,便有了“谁能打开狄青的坟,富裕峡口数辈人”的千年祈盼。
梁积辉还说,在峡口古城南5公里处羊鹿、长沟、柳沟等深山一带的悬崖石壁上,还有岩画石刻,最早应该是由匈奴、羌族等游牧民族刻画上去的。岩画雕凿多以动物图案和狩猎场面为内容,其中有展翅欲飞的雄鹰、温顺的绵羊、膘肥体壮的牛马、夹着尾巴的狼和蛇、鹿、骆驼以及狩猎图案等。因道路崎崛,未能前往,留下一份遗憾。
千百年来,威震河西的峡口古城作为“锁控金川”的甘凉咽喉,点燃过无数烽烟滚滚的战火,迎送过无数来去匆匆的商旅。历代使者、商贾、文人墨客,肩负各自的历史使命,或远涉千山万水下西域,或历尽艰难险阻上京城,无不饱尝峡口关隘的艰辛。在悲壮凄苦、荒凉心酸的征程中,留下了他们发自肺腑的真情表白。唐代诗人陈子昂在《度峡口山赠乔补阙知之王二无竞》写道:
峡口大漠南,
横绝界中国。
丛石何纷纠,
赤山复翕赩。
远望多众容,
逼之无异色。
崔崒乍孤断,
逶迤屡回直。
信开胡马冲,
亦距汉塞边。
岂依山河险,
将顺修明德。
物壮诚有衰,
势雄良易极。
逦迤忽而尽,
泱漭平不息。
之子黄金躯,
如何此荒城。
云台盛多士,
待君丹墀侧。
这首诗,将峡口的险要地势、艰险环境和历史地位描写得淋漓尽致。
峡口古城曾经的辉煌远去了,而千年时光积淀的文化已经渗透于这方水土。如今,山丹县正着力开发“长城——峡口历史文化景区”,计划恢复峡口古城原貌,建设时空隧道、“一协四署十二营”(即峡口城协、储备署、千总署、把总署、守备署、募兵营、攻坚营、虎贲营、重骑营、伙房营、仓禀营、乐坊营、先锋营、重步营、神机营、大马营)、边塞物质和军事博物馆、汉明长城遗址展示馆、书法石刻长廊等。在进入峡口的路上,可看到两边星罗棋布的奇石,上面是风格迥异的书法石刻。梁积辉说,这是几年来精心打造的“中国西部长城文化书法石刻长廊”,一共陈列了628方石刻,大都是中国当代书法名家的墨迹。其中,刻在一座高达丈余的巨石上的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张海题写的“甘凉古道”四个大字,苍劲古朴,如在千年古道上奏响了历史的洪钟。这些醒目的石刻所传递的文化气息让古老的城池、苍黄的天地顿时生辉。如果按照规划把峡口与长城景区连为一体,这片厚重的土地必然绽放出奇异的人文历史之花。
访寻峡口古城,重温千古人文。身临石峡关隘,感怀沧桑巨变。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像峡口一样由盛而衰的古城池比比皆是,也正是这些斑斑遗迹见证着历史的步履,显示着丝路文化的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