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叙事

徐晋如

一

余龀年时，影画戏《三笑》初映于银幕，乡村耳目闭塞，惟田间陇上，学唱《三笑》杂曲者，彼此相和，绝不少觏。乡人有观此影画至七八遍者。然《三笑》一剧，若衡以邵氏《梁祝》，倘抑瞠乎后尘矣。此剧名才子李隽青作，文词清丽可喜，《远山含笑》一曲，尤称神品。饰梁山伯者，女伶凌波是也。此剧后风行港台，凌氏莅台，宋小妹亲召赴阳明山一会，自桃园机场至阳明山，观者如堵。鲁公实先，古文字学教授也，而追星之勤，不肯后人。遂令研究生肩舁以出，一睹芳容，以遂夙愿。盖以声音之道入人者至深欤？闻近年凌氏复出，献声于小巨蛋，台下同歌《访英台》一折，恍若东京梦粱，霓裳同醉矣！

二

甲午初秋，余夤缘西行，登天山，俯昆仑，赛里木湖烟波荡蓝，伊犁古渡落日熔金，均堪入画。莽苍北疆，骋怀无垠，民族间和怡融泄，尤时萦客梦。此行余陪侍成公中英，颇蒙指授。成公少年时，尝习《左公柳》散曲，至老不忘。为我低吟之，曰：“左公柳拂玉门晓，塞上春光好。天山溶雪灌田畴，大漠飞沙旋落照。沙中水草堆，好似仙人岛。过瓜田碧玉丛丛，望马群白浪滔滔。想乘槎张骞，定远班超。汉唐先烈经营早！当年是匈奴右臂，将来是欧亚孔道。经营趁早！经营趁早！莫让碧眼儿射西域盘雕！”词出罗公家伦手，罗公早年从周作人受业，尝膺国立清华大学首任校长，而忠悃缠绵之志，与乃师绝不相类，结拍前知之神，尤见卓荦。

三

王公文元，今世嵚崎磊落士也。中岁尝东渡浮桑，广结彼邦贤俊。自云得日人汉文函，文言十居其九。感激之余，自惭鄙吝，遂发愤为雅言。今其文言著作，行将付梓矣。国粹云亡，非始今日，然野有慭遗，事类不经，余初不之信也。顷接日本国学生早川太基函，始知王公之言非妄。其文祈候之语，则曰：“即辰风摇宋玉之树，菊发靖节之篱，久违光表，倍切葵忱，伏维执事顺时绥安，慰如所祝。”自述身世，则曰：“愚晚生于海岛，隔绝中华，少好上国之美风，长慕圣人之懿训。性好幽独，不好出游，平生唯以诗文、读书、丝竹、挥毫、吃茶为乐事。”言其志，则曰：“自知樗枥之材，难中绳墨，留学之期，亦仅四年耳。甚恐岁月虚度，学业不成，故其亡为戒，无逸是务，极穷探览，无所不至，以建前人未发之功！”昔陈公寅恪诗云：“群趋东邻受国史，神州士夫羞欲死。”今览早川生函，殊有同慨。呜呼！我文明旧邦，炎黄贵胄，可不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