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故事二则

□ 李萍萍

李萍萍教授现任《癌症康复》杂志主编，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癌症康复会会长。

珍贵的好消息

陈XX是我的一位患者，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成为了老朋友。她患乳腺癌，总是定期来门诊开中药，但最近有一年了没见她的身影。出了什么状况？人还真不禁念叨，今天她高兴地出现在我的诊室，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李大夫，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生了一个男孩，有七斤多呢！”说着，她打开手机里儿子的照片，看着小宝宝胖乎乎可爱的样子，我情不自禁脱口说道：“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回想起她的经历也确实不容易。不到30岁患了乳腺癌，经受了坏消息的打击，也经历了手术、放疗的不适反应；经受了躯体的痛苦，也经历了紧张、恐惧、担心……但终于走了过来。一晃七八年了，她非常想生个孩子，曾几次问我“我可以要孩子吗？”我知道，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心愿，但她主要的顾虑是年轻乳腺癌生存者妊娠是否引起肿瘤复发，就此我给了她充分的鼓励和解释。女性乳腺癌患者的生育问题，生育对预后的影响，选择生育的时机及围产期可能出现的并发症等在国内外的各种治疗指南中均有详细描述，但专科医生还需要针对患者的个体情况，尽可能正确的评估和建议。为慎重起见，我建议她再听听其他学科特别是产科医生的意见。在充分评估的基础上，经过一段时间的充分准备，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宝宝！我从心里为她高兴，为她祝福。

癌症为什么会给人们带来恐惧？是因为它直接把生命的时间问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能治好吗？”“还有多长时间？”是患者和家属最常问的问题。癌症给一个人、一个家庭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我常常遇到的问题是如何将得肿瘤的坏消息告诉患者或家属。而今天，患者告诉我了一个好消息，这太珍贵了！

重获健康、回归社会和保持生活质量是每一位患者的愿望，帮助患者实现愿望是一件开心的事，这不正是癌症治疗中人性的一面吗？

我的事情我做主

家属替患者做主治疗是临床常见的现象，特别是老年患者。

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拿着病历来给父亲咨询，希望用中药治疗。患者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查体发现胃癌，淋巴结和肝脏转移。看了病理和CT片后，我问这位中年人：“如果有机会用口服化疗药，同时使用中药治疗会考虑吗？”中年人答道：“我们担心吃化疗药老人会知道病情，想让老人吃点中药调理。”哦，原来症结在没有告知老人病情。我问：“老人原来做什么工作啊？”“我爸原来是军人，是某军区的参谋。年龄大，退休了。”“如果告诉老人病情，有什么顾虑吗？”“这是我们头痛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说，也担心加重老人的思想负担。”我们沟通后，中年人同意回去问问老人是否愿意和医生谈谈，了解一下病情，再做治疗决定。

几天后，老人来到诊室。老先生个不高，中等身材，精神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很精干的人。坐下后老人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看来他儿子没有详细告知病情。为了缓和一下老人的情绪，我问道：“老先生，您看上去挺精神的，年轻时在部队一定是精明强干的干部吧。”老人笑了笑：“都过去了，现在是孩子们管我了。”

“您希望了解一下病情，讨论治疗方案吗？”我问。

“是啊，儿子吞吞吐吐，我也犯嘀咕，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您知道得了什么病吗？”我试探地问。

“只说是胃病，要好好吃中药治疗。”

“如果怀疑长了瘤子，您害怕吗？”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啥可怕的。该怎么治，听医生的吧。”他显得很坦然，并没有很害怕焦虑的样子，我的心放下了一半。接着我告诉他患的是胃部肿瘤，建议中药治疗的同时，可考虑口服化疗药及化疗药可能产生的效果和副作用。我说，最后治疗决定请您和子女商量再定。听到这儿，他说：“其实我也猜到不是什么好治的病，看到他们老背着我商量，我就觉着有问题瞒着我。我愿意和医生谈谈，心里也明白。虽说年龄大了，但还想多过几天好日子，看着孙子长大。如果口服化疗药痛苦不大，我可以试试，只要不吐能吃饭就行。”

“您再和儿子商量一下吧。”我担心他们家里意见不合再闹矛盾，进一步嘱咐道。

“儿子老担心我受不了，我还是想听医生的，我的病我做主。”看到老人的想法与儿子不同，且态度明确，我马上和老人的儿子交换了意见。最后我们达成了一致：①在化验指标正常的情况下，试服化疗药。②中药减轻不良反应。③出现明显副作用难以承受时，随时停药。④定期复查血象、肝功等指标。⑤如能服用两个周期，复查后再定下一步治疗方案。

老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儿子也点头表示同意，而我也终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