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明演好《马寅初》

文/鲍世远

魏启明演好《马寅初》

文/鲍世远

魏启明塑造的陈毅形象

我曾经和上海人艺知名演员魏启明同住愚园路，我住路东，他居路西。每当我散步的时候，常与他相逢、交谈、问候。

“近来忙吗？”我问。

“忙，忙好啊！闲着多没劲。”他爽朗地回答。

他忙什么？忙排戏，拍电视剧，创研新角色，有空写点学艺心得，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他演《陈毅市长》，从舞台到银幕，这个戏在上海人民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可他在电视剧《马寅初》中所塑造的马寅初形象，我觉得并不比陈毅市长逊色。从某种程度上讲，要演好马寅初这个特定人物，难度不小，相当吃功夫。但是，他演成功了，演活了，真不容易。好多观众看这部电视剧时感动得啜泣落泪，这是一部撼人心魂的优秀作品。

是的，这是一部难度很大、很难驾驭的人物传记片。马寅初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最优秀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人们最崇仰、最怀念的学者之一。他热爱祖国，关注民生，贴近人民，每当人们因挤不上公交车而怨言连声的时候；每当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为住房、就业、子女上学等发愁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马寅初”这位不是封闭在书斋里的学者。

电视剧《马寅初》生动地塑造了一位为坚持真理决不向任何强权和压力低头屈服的现代学者形象。魏启明塑造的马寅初艺术形象给我们的思想启示和精神收获，远不止于关于人口问题的感叹，它所蕴含的历史文化内涵和思想意义，显得更丰富和深刻。

这部电视剧的艺术价值、主要成就，是对马寅初性格的准确把握和真实描绘。马寅初这位世纪老人的人生经历内容何等丰富，但是，电视剧的主创人员宁愿舍弃许多生动的人生精彩篇章，集中鲜明地表现马寅初性格最本质的特征，以简洁的艺术手法，在一个八集电视剧的篇幅中，表现他一生中两场重大的斗争。我觉得，这是明智的做法，力戒那些拖沓冗长、内容平淡的通病。比那些不接地气，不传送正能量的电视剧，实在是高明得多。两场重大斗争：一是四十年代他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所作的英勇斗争；另一是五十年代他在新中国遭遇极“左”势力的攻击而进行的大无畏的论辩。

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时刻，马寅初在重庆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公开发表演说，痛斥蒋家王朝四大家族大发国难财的罪行，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残酷迫害，他被囚禁在集中营里，但他毫不畏惧，每次挺身走上讲台前写好遗嘱，为了民族的命运，不惜个人的生命。

新中国成立后，年届古稀的马寅初不辞劳苦地工作，他担任北京大学校长，还多次下乡，深入农村调查，了解实际情况，1957年发表《新人口论》，提出“人口爆炸”的警告，呼吁“节制生育”。他的这些理论被认为是马尔萨斯反动人口论的翻版，受到批判，“以学术名义搞右派进攻”。但他坚信真理，拒绝检讨，并在巨大政治压力下发表《重申我的请求》，严词驳斥批判者们的谬论。于是，他被撤销一切职务，被赶出北大。他宁肯放弃一切身外荣华，不肯违背自己确认的真理。当他的好朋友邵力子、黄炎培等劝他“检讨过关”时，他回答“我只能检讨错误，不能检讨正确”，并且高声唱起母亲教他唱过的一首儿歌：“上有天，下有地，山是山，水是水，真人说真话，良心不可欺！”

这就是马寅初特有的品格、骨气和精神！

当人们看到这些动人的场景，怎能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相信，魏启明在拍摄这部电视剧之前，一定阅读过马寅初的重要著作，研究过有关的历史资料，访问过有关的人员，以增强他对马寅初人格品性的了解。他在马寅初这个特定人物塑造上，紧紧地扣住主要的艺术特点，就是充分运用一个个富有表现力而又意味深长的细节，细致而多侧面地刻画人物的个性，展示他的丰富的内心世界。马寅初是一个情感丰富、性格开朗的人，当他欢快时，拉着年轻学生比赛爬山；当他的办公室里贴满了批判他的大字报时，他大笑三声，回击这些粗暴无理的攻击；当他最信任的女学生刘佳茵被打成右派，来向他告别时，他无言地脱下夫人刚刚给他缝制的背心给佳茵披上。这许多细节，使马寅初的形象既丰满又亲切感人。

魏启明在人物塑造上的另一个特点，是把马寅初的性格刻画和时代环境的描写紧紧结合起来，从特定的历史氛围中展现他的个性。同时，揭示当时的现实，严峻的历史真实性，许多人物在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可悲的命运，使这部作品具有强烈的历史批判性和思想深度，引起观众深深的历史反思。

显然，魏启明是充满激情地进入人物塑造的。从内心体验到形体动作，以及每个细节的表现，他都在尽力将一个真实的马寅初还原给人民群众。马寅初每次演讲之所以能激动人心，首先是演讲内容具有的思想震撼力，其次，魏启明作为一个成熟的话剧演员，充分展示了他深厚的台词功力和艺术素养，使观众为之信服，为之感动，为之感奋。

魏启明，江苏南京人，早年毕业于上海民立中学，后来考入圣约翰大学中国文学系学习。1946年停学后从事戏剧活动，不久进入上海市立实验戏剧学校，师从熊佛西、杨村彬等著名戏剧家。毕业后他参军，1949年在苏南军区文工团任演员。两年多后，他调到华东军区文工团（即后来的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从事话剧的编、导、演工作。1978年调入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曾经担任一团团长，一级演员。1988年离休后，他依然积极热情地参与话剧、影视剧的表演艺术活动。

我最欣赏他在表演艺术上，坚守朴素、“无拘无束”的表演，把追求人物心理以及与人物心理、性格相符的形体动作的“真实”放在第一位，反对“拎着角色演戏”。他提出，要“从自身内部心灵深处，搜寻角色的心理特质”，“把剧中人物还原为活生生的人”等艺术观点。他从艺五十多年创造了近九十个艺术形象，一生在艺术上勤奋努力，不懈追求。我想，电视剧《马寅初》获得好评，绝不是偶然的。

魏启明同志离开我们已经有14个年头了。如今，每当我走在愚园路上，仿佛他正迎面走来，说：“忙，忙好啊！闲着多没劲。”

一位人们喜爱的艺术家，人们会永远怀念他。

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塑造的艺术形象，总会给广大观众以精神滋养和正能量。

一部好的电视剧，常常让观众在思想境界方面得到提升，而且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