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

楠雨

冬雨

北风没有止住云的阵痛

一场冬雨的琴声，扰乱了

灯光的乐队与花伞的睡眠

密集的疾飞的鸟影

在红绿灯后聚散

可怜的病人，涌入夜的大门

大家挂了专家的号

羽绒服像一块海绵滴水

我站到窗前，提灯的亡灵

陆续回来并顺着石阶走入密室

空中的旱码头

挤满了摇摇晃晃的船

如果是一场暴风雪该多好

明天的天空会特别的蓝

今夜灯光该怎样熄灭

回忆从哪里开始，是夏天呢

还是钟声里的秋日

今夜的故事

就从今夜开始吧

一本书，一支笔，一张纸

帮我重建昨日的家园

地下河

出于恐惧，还是听命内在的声音

在某个合适的地点，时间或事件之后

你沉入地下，如一个避世的刺猬

开始与世隔绝的生活……

潮湿的洞壁，不断孕育透明的音符

滴入你的琴弦，汇成一支古老的清音

穿过迂回曲折的幽暗，飘然前行

像一个卸尽浮华和欲望的女人……

我，一个从上面而来的探访者

穿着被弄脏衣服，和充满霉味的器械

无限地靠近你，地下河

灯光一闪，你的脸多么迷人

午夜穿过城市

从海边的开发区的冷漠里

挣脱出来，我冲入北风的大军

街道如一条条荒凉的河床

漂浮，青桐珍存的几片回忆

也被吹落到黑暗中

越来越密集的灯光像欢迎的队伍

我欣然接受，这赠送的荣耀

彩虹沿着护城河的两岸

流淌，地灯照射的塔松林

依旧那么如梦如幻

午夜的城市如失守的梦的空壳

装满寄宿者，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像一艘沉没的硕大的货船

等待，在水下仰望蓝天

也在养育一些文字的水生物

遗梦

回首时已是一片风雪

辽阔的黄河入海口

沉入小小的锁眼

深入冬季的雨细细缠绕

那些睡在一起的梦或噩梦

敲打键盘星空的人

是谁，没有回声

怀念谈笑风生的细节

灯就暗了

在晃动的影子中

墙倒下来，我们是生活

打乱的风景

被准确地剪辑，播放

一声叹息

在这个故事里

有你，有我

还有很多奔跑的盲人

中年有限的闲暇

用来静坐或独自散步

你是我的一段插曲

我不过是你的一个过客

想你的时候

那么多人走过

我记忆的深宅大院

或大街小巷

甚至星空的版图

命运的空谷

但你没有消失

想你的时候

世界小得如麦粒

太阳也有了温度

日子不再灰暗

命运也不再苦涩

而道路布满了灯光

想你的时候

心中的冰川消融、崩塌

北风也多情起来

我迈开中年的脚步

穿过一个个黑暗的夜

追寻着你

而你遥不可及

始终像云端的钟声

天际的鸽哨

引导着我

走向金色的圣殿

蓝色的湖泊

这里没有钟声

那些建筑压垮了燕子的心灵

那些灯光走漏太阳的阴郁

那些街道网住了流失的时间和记忆

那些车子好像都是潮虫

那些植物和动物都在镜中

这里没有钟声

没有仰望苍穹和俯瞰水面的钟声

但是，这里的人很准时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

十二月

最后的时间

如一艘无法挽救的巨轮

缓缓下沉，沉入一声叹息

大家都安静而匆忙地

准备自己又一年的葬礼

我从白昼拐进黑夜

沿着那条宽阔的河流行走

深入水域的灯盏在冻结前

上岸，照亮高地上的一个个帐篷

彩虹顺着岸溜冰

河湾里的芦苇被割走了

我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被洗劫

但那些起伏，私语和歌声

还留在意识里

别致的木桥别致地孤立

黎明前的世界

黑丝绸正从高处滑落

缓缓地，悄悄隐退的星辰

如伊朗姑娘的眼神

我像站在东方的琥珀里

张望，怀想，猜测，激动

在这最黑暗的时刻

我感觉到自己异常的透明

似乎从来没有浑浊过

我被幸福拉着前行

穿过塔松神秘的世界

欣赏着那些黑色的线条

抚摸孕育雪花的腹部

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我看见我走在人群

就走在你身边

月光荡漾的一片海啊

一条热泉淌成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