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何以具有首要地位——马克思实践哲学的超越性本质

2015-03-02 08:01
关键词:康德本体马克思

赵 莹

(江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镇江212013 )

哲学作为世界观的学说不断地寻求对世界更好的理解以对人类生存给出更加合理的价值、目的和意义的解释系统。哲学问天问地都是定位人自己,寻求对人的现实关怀和终极关怀。随着历史车轮的不断前行,人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对于人类生存的价值意义也在不断地升华。

古希腊人认为现实世界是虚幻、易逝以及不完满的,他们试图对变化万千的世界求“是”,即寻求世界唯一、永恒、不变的“真”,于是本体便作为世界的“真”而存在于经验世界之外。在经验世界之外的本体因其超验而成了抽象的本体,使得古希腊人所寻求的世界之所“是”变为他们“认为世界之所是”,即能思维和能存在是同一的,至此,古希腊本体论即为抽象本体论,而且在这一本体论哲学中思维具有首要地位。本体因为“真”从而能够规范和说明现象,被规范和说明了的现象使得本体具有了“善”的目的,所以本体因“真”而“善”,价值、意义以“真”为前提。

古希腊以思维为首要地位的抽象本体论产生的哲学依据是跳出现实世界,站在云端,用知性思维去构建出一个绝对完满的本体。但是,人就在现实世界之中,随着现实世界一起发展,跳出现实世界,以理性逻辑构造出来的本体只能是抽象的、空洞的与现实无关的想象的世界而非世界的想象,这样的本体无法关照人的现实生活。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随后的人们并未放弃对以思维为第一性的古希腊抽象本体的追寻,而是力图从认识论的角度证明其存在。近代唯理论以知性思维构建本体以证明抽象本体的存在,但却遇到无法克服的理论困境:第一,其通过理性逻辑构建抽象本体,使得具有第一性的本体的存在依赖于理性逻辑的规定。第二,其为了证明抽象本体的存在而对抽象本体做出诸多的规定,但是,作为第一性的本体是无限的,全面的,而每一个规定都是有限的,片面的,因此,每一个规定都是对本体的否定。第三,其试图用增加规定的数量来克服这一弊端,而无数规定的结果只能使得本体成为模糊的空洞的抽象的无。至此,唯理论不但没能够证明抽象本体的第一性,而且在其基础上的“真”“善”也受到质疑,这一尴尬境地深深地动摇了思维的首要地位。

唯理论的困境使得近代哲学家们不得不从新的角度寻求对于本体、对于世界、对于人生存的价值目的意义的理解,因此,以客观物质对象为首要地位的经验论由此产生。其代表人物洛克认为:“我们的全部知识都是建立在经验上面的,知识归根到底都是来源于经验的。”[1]410自然界在经验论者眼中被认为是一个只具有广延性和几何性、与人无关的机械的“自在”世界。知识来源于经验即感觉,而感觉则以自在世界中的物质资料为对象,人在实验、观察的基础上通过演绎、推理等方法寻找物质资料的本质和规律,而后得出物质资料的价值、意义和审美等等。简而言之,经验论哲学以物质对象为首要地位,先对物质资料求“真”,价值意义建立在事物的“真”之上。

意识到抽象本体缺乏具体内容及坚实的立足点的经验主义似乎回到了现实生活当中,但是,其哲学基础亦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困境:第一,经验主义虽然强调知识来源于经验,但其对经验的把握只能靠直观感受,因而具有首要地位的不是物质世界而是感觉。“唯物论认为物质的本身是真实的客观的东西,但物质本身已经是一个抽象的东西,物质之为物质是无法知觉的”[2]115。因此,他们无法确认其经验能否真实地反映物自体,由此走向了不可知论。第二,经验主义以知觉把握现象,但是知觉是一个个转瞬即逝的个别,经验主义只有将表象抽象化以后才能找到普遍性和永久性,而这样的普遍性则是与现实无关的抽象的普遍性。第三,将物质资料作为首要地位,通过知性反思才得到真善美的做法,就如同说,如果不知道水的化学成分,水就变得毫无价值和意义。

康德哲学在理解世界时依旧以思维本体为首要地位,但其思维本体不再是以认识论为基础的旧的思维本体,而是以人类学为基础的新的思维本体。康德将世界划分为“求真”的知识领域和“求善”的道德领域。康德认为传统本体论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因为他们试图用思维直观物自体,而未考察思维自身的认识能力。因此,康德先对人的理性能力进行了考察,他认为人的理性中存在着先天的认知形式。人们的认识分为内容和形式两部分,来源于经验的内容经过理性的先天形式加工后成为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识。康德以知识的可能性完成了“求真”的任务。抽象本体因为超验而不可认识,所以只存在于人的道德领域,康德以人的先天的道德根据为本体,认为人应该从理性中发现和寻求先天的道德根据并以此制定出道德法则,这样的道德法则可以规定和实现道德行为,因而具有“善”的意义。在康德看来,“善”不再因“真”而“善”,而是两者分别并列地存在于科学领域和道德领域,并且实践理性高于理论理性,“善”高于“真”,即具有“善”意义的先天道德根据具有首要地位。

康德哲学关注的对象因为由物自体转向了人,因而对传统本体论实现了诸多的超越。第一,近代哲学的前提是思维与存在的二分,思维与存在二分则要求思维借助诸多的工具、手段以通达存在,以至思维和存在的关系外化、异化。对此,康德将传统本体外在的对象转化为人内在的先天道德根据,即让人寻找内在服务于人的“真”与“善”。第二,唯理论在理解世界时认为思维具有首要地位,理性由原本通达本体的工具和手段转变为衡量包括人类生存的目的价值意义的一切的依据和标准,使得原本魅化的世界在理性的标杆下逐渐单向化和程式化。经验论则以外部物质对象为本体,通过获得关于对象的知识以界定物质对象的价值意义,使得作为“善”成立的前提即知识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人的自由及尊严被置于真理之下。对此,康德认为人不仅是手段,而且也是目的,其将本体逐出科学领域而安置在道德领域,将知识局限在了科学的领域。康德认为知识不是因为为人类带来利益而成为善的,具有“善”是人类先天的道德律,实践理性永远高于理论理性。

虽然康德哲学在解释世界时因为突出人的能动性而比传统哲学更加合理,但是其亦与传统哲学存在着共同的问题,即追求具有确定性的存在者(即“是”而非“如何是”)。古希腊哲学从开始便探求世界是什么,近代哲学虽然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但其前提却是存在者的存在。康德将纯粹认识理性和价值理性二分,在科学领域寻求什么“是”“真”,在道德领域寻求什么“是”“善”。其共同追问的是活动过程以外的静态的“是”,将“是”作为第一性,却忘记了比“是”更重要的是“如何是”。正如海德格尔所言:“任何存在论,如果它未首先充分地澄清存在的意义并把澄清存在的意义理解为自己的基本任务,那么无论它具备多么丰富多么紧凑的范畴体系,归根到底他仍然是盲目的,并背离了它最本己的意图。”[3]15食物是因为在人的生活中发生着食物的价值和意义,因为其以“食物”的方式存在,其才是食物。因而,不能看到某物先直接认定其为食物,再对其进行化学成分及本质的研究,最后依据关于该物的知识决定其价值意义。对象的本质是在对象成为对象以后的一种对象化的反思认识,而对象首先是在活动中才成为对象。

正是因为传统本体论哲学和康德哲学所追求的是人的活动以外的静态的“是”,所以其必然带来“是”与“应当”即真理和价值二分的世界观。以认识论本体为首要地位的传统哲学认为因为“是”才“应当”,即因为“真”才有价值及意义,其将真理与价值二分并将真理置于价值之上。康德亦将“是”与“应当”二分,其认为科学领域受制于自然界,因而在科学领域只能求对象的“是”,而道德领域因为是本体世界,因而受自由规律支配,所以在此领域研究的是“应当”的规律。对此,黑格尔曾批评说:“惯于运用理智的人特别喜欢把理念和现实分开,他们把理智的抽象作用所产生的梦想当成真实可靠,以命令式的‘应当’自夸,这个世界好像在静候他们的睿智,以便向他们学习什么是应当的,但又是这个世界所未达到的。”[2]43

黑格尔在理解世界时以思维自身的活动为首要地位对康德及传统的本体论哲学进行弥合及超越。第一,黑格尔由康德的“是”走向了“如何是”。康德哲学在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二分的基础上以知性思维寻求世界之所“是”,以知性思维寻求的世界之所“是”只能是抽象的,即走向了不可知论。而黑格尔通过概念辩证法以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实现自身为自己的绝对,这一运动过程使得“是”成为“如何是”。第二,黑格尔由康德的二元论走向了一元论。康德为了证明知识的可能性而对理性进行考察并将人的思维二分为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将世界二分为“真”的领域和“善”的领域。黑格尔对此进行批判,认为康德站在理性之外考察理性,无异于在没有下水之前想要学会游泳。黑格尔认为理性自身就在运动。理性考察自身的过程就是全体,就是真理,也就是认识论和逻辑学的一致。因此,黑格尔以概念的发展的过程实现了“真”与“善”的同一。第三,康德将第一性的本体推到了彼岸,而黑格尔则在活生生的生活当中通过活动即概念的“如何是”确立了本体,黑格尔不仅把“是”变成了“如何是”,而且将远在彼岸的“是”回归于经验生活。

黑格尔哲学虽然以思维弥合了其之前的传统哲学的主客体二分,但依然存在诸多的问题。首先,黑格尔所讲的活动仍停留在精神的范围,其所说的现实是理念的现实而非看得见摸得着的感性的现实。其次,黑格尔哲学仍然存在现象与本质的二分,概念如何成为概念,概念内在的矛盾从何而来等问题仍然被悬置了。事实上,在人的生存当中,概念成为概念是因为人的行为,概念的内在矛盾也是因为人的行为,黑格尔抓住了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的结果,而忘记了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的过程。也正因为注意到了这一过程,马克思以实践活动完成了对传统哲学的转化和超越。

马克思认为传统唯物主义在主客二分的基础上将自然界理解为与人活动无关的物自体世界,试图通过感性直观证明思维和存在的统一性,由此走向了不可知论;而唯心主义则坚持从思维自身出发证明思维和存在的统一性以最终证明思维的真理性,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将思维和存在的统一性推到了现实世界的彼岸。其理论困境皆是因为没有看到实践的本体论意义。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提纲》中提到:“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4]156在马克思看来真正具有本体意义的是实践活动,实践活动是人的类本质,是人的本质力量,是社会生活的基础以及历史的发源地,“凡是由理论导致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解决”[4]158。至此,马克思以实践为根据,从根本上超越了传统的本体论,以感性活动本身使“是”转变成了“如何是”。

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将世界界限为有人在的世界。马克思认为传统唯物主义之所以走向不可知论是因为其将感性世界单纯地理解为自在世界,没有看到感性世界是通过人的活动而成为感性世界的,亦没有看到人通过感性活动在感性世界中确立自身的主体性。马克思说:“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是无。”[5]169人真正所生活的环境是以人类实践活动为基础的感性世界,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批判费尔巴哈:“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绝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6]10因此马克思的感性世界没有离开人,人所观察和认识到的物质对象不是自在状态下的物质对象本身,而是观察者通过观察工具与观察对象发生作用所产生的现象,而观察工具与观察方式都有人的主观因素参与。人所处的世界都是人的劳动产物,都带有人的意志,没有对象化的物,也没有对象化的人,人和物都随着实践的发展而发展,人如何活动,人就成为何种人,物也就成为何种物。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以人拥有世界、拥有自身为前提,在马克思的实践活动中蕴藏着世界的秘密,也蕴藏着人自身的秘密,因此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既非一般经济学所说的物质生产劳动,也非黑格尔所说的“抽象的精神劳动”。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以往的劳动批判道:“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关系就是一个异己的对象关系……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7]41在马克思看来,传统的劳动是异己的、外化的、逐利的劳动,人只能在劳动以外使用吃、喝、玩、乐等动物性机能时才获得快乐,而当人使用人的机能进行劳动时,人的肉体就会遭到摧残、精神遭到折磨。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正是马克斯·舍勒所说的意向性行为,这种意向性行为“没有任何外在的限制而完全出于意识自身,因而是一种无限定的、自由的指向:它因其无限定而无强制,因其自由而能敞开”[8]。马克思认为这种实践活动就是人的类本质,人的类特性,人通过这样的实践活动确证人自身的存在并创造属于人的感性世界。自然界只有在人的类本质这种活动中才能真实地向人类展现自己,因此异化劳动剥夺了人类的生产对象,以致使人类失去了类生活,造成人与自然界、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异化劳动正是以物质材料为首要地位的近代哲学的产物,它曾经促使了工业的发展以及人类的进步,但是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其带来了诸多的问题,因此,马克思从人的活动、人的行为出发,给世界、给人类生存的目的、价值、意义带来了新的解释系统。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一种非对象化活动,在这种非对象化的活动中,依然以物质资料为前提,但是,其不再具有首要地位,具有首要地位的是价值意义。在马克思的实践活动中没有主体、客体以及主客关系的先行预设,主体与客体在实践活动之前无关,与人无关的东西对人来说是无。主体、客体以及二者关系是在并且只有在意向性活动中才会产生,人与物在实践活动中通过相互显现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从而使人成为人,使物成为物,人如何切近物,物就以何种方式展现自己,人就成为何种人,物就成为何种物。水杯不是因为其结构、质料等物理属性才成为水杯,而是因为它在人的活动中发挥着水杯的价值和意义才成为水杯;并且水杯并不是一直都是水杯,当其在人的活动中用来插花时就是花瓶,其在人的活动中用来浇水时就是水壶。马克思说对象化就意味着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因为它让原本具有丰富性的对象片面化、静止化。在非对象化的行为中,没有对事物的任何遮蔽与凸显,事物以其绝对本真的状态展示自己,人在行为中以多面的方式切近物,物就以多面的价值和意义展现自己。在这种非对象性的活动中物质材料不再重要,因为人们所关心的是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即物在活动中所发生的价值和意义,先有物在活动中发挥着如此这般的意义,物才成为该物,才为人们所认识。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自由自洽的,因为其全部目的就在于价值意义的发生。马克思将“是”以“如何是”的方式置于实践之中,以其发展性及开放性使实践由片面走向全面。实践活动将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的生活要素纳入自身中,其目的不是占有物质资料等实践对象,而是以一个生产的需要引发另一个生产的需要,以此满足人们对温饱、情感、审美等生命各个层次的价值需求,使得生命活动能够正常展开。打篮球所关注的并非是篮球本身或是进球数,而是打篮球时的感受,是活动本身内在的价值意义。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一种意向性活动,这种意向性活动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外在条件的束缚和强制,也没有任何的外在目的,所以才自由敞开,显现其意义价值。换言之,自由自洽的实践活动目的不是外在的物质资料,而是活动本身的意义价值。马克思说:“工人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外部世界、感性世界,他就越是在两个方面失去生活资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成为属于他的劳动对象,不成为他的劳动的生活资料;第二,这个外部世界越来越不给他提供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4]116以外部物质资料本身为目的的活动,只会使人受到外在目的的牵制,从而失去自由。马克思的实践活动因为无外在目的性所以才能使得物成为物,人成为人,人与物之间因为无碍而最终自由。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内在地蕴含善的,并且这种善就是生命活动中价值意义的圆满与完整。纵向而言,从原始社会的活动到现代社会的活动都是实践活动的自我运动与发展,是马克思实践活动中的一个方面。横向而言,马克思的实践活动能够满足人们的生存、审美、情感等各个层次的生命需求,使人的生命得以圆满。原始社会的实践活动由于实践本身获得的物质资料稀少而满足不了人类生存所需的基本物质资料,满足不了人对物质资料的基本需求,所以导致人将生命的全部向度转向物质层面并无法超越,从而生命失去审美、情感体验。但是人类社会能够从原始社会步入奴隶社会已然表明非对象化的生产足够人类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并且也表明人类生存的最终目的不是对物质资料的占有,而是获得生存、审美、情感等生命的各个层次的所有价值意义的体验,而这就是完整,就是圆满,就是善。这样一种圆满是实践活动中所生发的意义和价值的丰富性,与物质资料以及物质功利毫无关系,因而不是物质资料占有首要地位,而是价值意义在人的生活中占有首要地位。

马克思的实践活动是一种非对象化、无外在目的、内在蕴含善的活动,因而在这种实践活动中占首要地位的不是抽象本体或物质资料而是价值意义。

传统的世界观无法正确解释世界,因而给人类的现实生活带来困境。以物质资料为第一性的世界观使得人们认为价值依附于物质材料的存在而存在。康德指出:“只要我们使一个人格、一个意愿行为、一个行动等等的好或伦常的坏依赖于它们与一个被设定为现实的现存善业(或弊端)世界的关系,那么我们也就使意愿的好坏一并依赖于这个善业世界的特殊而偶然的此在,同时也就依赖于对它的经验认识……对这个善业世界的毁灭将会取消伦常价值观念本身。”[9]47换而言之,如果将价值依附于物质对象,那么结果是随着物质对象的增加这个世界的总价值便会增加,随着物质对象的毁灭部分价值就会毁灭。因为物质对象的多样性、易变性和易逝性,人们无法对价值进行归纳总结甚至无法做出伦常判断,因此价值就会成为虚无的了。同样,如果将价值看作是物质对象对人需求的满足,那么,对同一事物,每个人因为需求的不一样而导致价值相对主义。对于通过对对象本质性的认识来决定对象是否有价值的做法,黑格尔说这种做法无异于“在没有知道事物的化学的、植物学的或动物学的性质以前,我们就不能饮食,而且要等到我们完成了解剖学和生理学的研究之后,才能进行消化”[2]39。物质资料占有首要地位的世界观使得人们不断强调对物质的占有,然而这种占有使得对象和人双向异化,对象失去其原本应有的价值意义,人沉溺于物质资料中无法自拔,因而为物质资料所捆绑而失去自由。然而,物质资料的价值并不能替代人类生命的所有价值需求,价值是一个由低到高的体系,生命价值高于物质价值,没有生命价值,物质价值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以价值意义为首要地位的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虽然有物质材料的出现,但其作为价值、意义的载体已然不再具有首要地位,价值、意义才是人们所关注和把握的重点。以价值意义为第一性来理解世界对生活逻各斯的诠释。马克思实践活动中存在着生活逻各斯,即先天的、客观的价值秩序、价值体系。正如舍勒所说:“存在着真正的和真实的价值质性,它们展示出一个具有特殊关系和联系的特有对象区域,并且作为价值质性就已经可以例如是更高的和更低的。但是,若果如此,那么在它们之间也就存在着一个秩序和一个等级秩序,它完全独立于一个其中显现出来的善业世界的此在,并且完全独立于在历史中这个善业世界的运动与变化,而且对它们的经验来说是‘先天的’。”[9]45即在马克思的实践活动中所发生的不是一个价值,而是一个价值体系。这样的价值体系本身就具有更高或更低的差别,先天的价值质性的秩序,这个价值秩序具有朝向性,由低级价值朝向高级价值,高级价值引导着人们的行为,以行为所生发出的价值朝向来评判人们道德与否。人们通过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来满足物质资料的需求并超越对物质资料的需求,获得情感需求和审美需求的满足,达至生命意义价值的各个向度、各个层次的完整、完善。在马克思的实践活动中的这一价值秩序宣示人类生命活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生命活动正常展开,这种生命活动的展开与某一对象、某种物体无关,而是生命的价值意义的体验。

[1] 张志伟. 西方哲学史[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

[2] [德]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3] [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4] 候惠勤.正确人生观世界观的磨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 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6] 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选读[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 黄裕生.质料何以是先验的[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2,(4):124-134.

[9] [德]马克斯·舍勒.伦理学中的形式主义与质料的价值伦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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