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艺术
——从形式主义角度解读《玻璃山》

2015-03-01 06:49王诗颖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巴塞尔陌生化形式主义

王诗颖

感知艺术
——从形式主义角度解读《玻璃山》

王诗颖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唐纳德·巴塞尔姆是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短篇小说形式散乱、内容晦涩,对于读者和评论家来说颇为费解。从俄国形式主义学派创始人维克多·鲍里索维奇·什克洛夫斯基所提出的“陌生化”理论解读巴塞尔姆的短篇小说《玻璃山》,能拓宽读者的审美视野并感知小说中的艺术美感。

巴塞尔姆;《玻璃山》;形式主义;“陌生化”

一、引言

在美国两百多年的历史进程中,美国文学一直伴随着美国历史的发展。纵观美国的历史,每一次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势必会给文学创作造成深远的影响。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冷战核竞赛、越南战争等一系列动荡不安的史实对美国人的生活状态产生了重大影响。人们不再像传统文学中描述的那般积极向上,怀揣着“美国梦”。取而代之的是民众对现世深感迷惘,对科技深感恐惧。正如阿兰·布林克利在《美国历史》一书中所述:“美国在战后岁月里变得强大、繁荣,但这一时期反而让人忧心忡忡,对未来深感迷茫。”[1]战后作者纷纷摒弃传统写作手法和技巧,用荒谬至极的笔调、杂乱无章的叙事来体现他们对现实生活的逃避,而这其实就是作家对这一时期的社会现实所做出的综合反应。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的短篇小说《玻璃山》正是在此背景下创作的。

唐纳德·巴塞尔姆是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家、超现实主义作家以及战后最具创新精神的作家。他一生写了大量的短篇小说,其小说自问世就以文体冷峻、非线性叙事、内容荒诞、形式离散而著称,其中《玻璃山》就是一篇代表作。他曾被美国文学刊物称为“当今被模仿最多、最有影响的文体学家之一”。[2]短篇小说《玻璃山》由一百个段落组成,且每段标有序号,其中大部分段落只有一句话。小说问世以来引起了国内外批评家的广泛关注和层出不穷的文本解析,当代学者主要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解读小说,而从形式主义的角度研究小说尚有广阔空间。因此,本文试图从俄国形式主义学派创始人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所提出的陌生化角度解读巴塞尔姆的短篇小说《玻璃山》,旨在拓宽读者的审美视野并感知小说中的艺术美感。

二、“陌生化”理论

“陌生化”最早出现在文学中尤其是诗歌语言中,这一文学理论是由俄国文艺评论家、形式主义学派的创始人维克多·鲍里索维奇·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技巧的艺术》一书中所提出。“陌生化”理论是20世纪20年代俄国形式主义一个核心问题,该理论也是西方“陌生化”诗学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以及诗学成熟的标志。

所谓“陌生化”,就是将人们十分熟悉的事物改造为陌生的事物,而这也是艺术的本质所在,其功能就是使人们对已然感觉习以为常的事物重新体验到陌生感。什克洛夫斯基把艺术定为“陌生化”,他认为“陌生化的实质在于不断更新我们对人生、事物和世界的陈旧感觉,把人们从狭隘的日常关系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不再采用自动化、机械化的方式,而是采用创造性的独特方式,使人们对熟视无睹的事物也能有新的发现,从而感受到对象事物的异乎寻常及非同一般。换句话说,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反常化’手法,使形式变得复杂,它增加了感知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美感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新的方式”。[3]

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小说家以各式各样方式展现了“陌生化”理论。例如,列夫·托尔斯泰在利用这一艺术技巧在小说中表达“鞭打”时,并未直接使用早已被人们习惯的话语,他这样描述着:“脱掉那些违反法律的人的衣服,把他们狠狠地踢到地上,抽打屁股”。使用这种暴力的鞭打方式,其目的就在于使鞭打的羞辱感变得不再习以为常,从而打破了人们对于鞭打产生的麻木感,表达的本质还是鞭打,但与众不同的是重新找回了令人激动的艺术感。此外,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之一的《变形记》,卡夫卡使用极度夸张以至怪诞离奇的表现手法,用心理描写的方法刻画格里高尔这个人物。格里高尔由人变甲虫后叙述故事是极其荒诞的,正因为此而产生了陌生化的艺术效果,从而让读者感知艺术。

本文所分析的巴塞尔姆创作的《玻璃山》就是一篇将“陌生化”理论运用得淋漓尽致的作品。短篇小说《玻璃山》创作形式独特、内容荒诞滑稽、叙事技巧颠覆传统。在唐纳德·巴塞尔姆的笔下,艺术感受性和日常僵化的表达习惯格格不入,他的独树一帜成功打破了读者和评论家僵化的审美体验,产生了陌生化的艺术效果。

三、解读《玻璃山》中的“陌生化”

《玻璃山》取自巴塞尔姆的短篇故事集《城市生活》,是戏仿了家喻户晓的波兰童话故事《玻璃山上的公主》而得出的产物。本文结合陌生化的理论,试从主题、形式和内容三方面分别论证小说中体现的“陌生化”艺术技巧,从而更深刻地体会作品的主旨意义和艺术美感。

1.主题陌生化

《玻璃山上的公主》叙述了一个人们早已熟知的童话故事:很久以前,在一座玻璃山顶上,有一座纯金的城堡,里面住着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公主。玻璃山光滑如冰,数以万计的骑士策马上山,跃跃欲试,却徒劳无功,纷纷摔死山脚。在七年大限的最后一日,一个单纯善良、机智勇敢的男学生出现了,他无所畏惧地徒步登向山顶。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利用老鹰带他飞向山顶,最终成了美丽公主的丈夫和整个王国的主人。

巴塞尔姆笔下的《玻璃山》将原先坐落在王国中的玻璃山搬到了纽约最热闹繁华的地方——第十三号街与第八大道的交叉口。主人公努力攀爬至山巅为的是寻找“一个中了魔法的美丽象征”。山下依然堆满着无数因攀爬玻璃山失败而葬身山脚下的尸体。初来乍到的主人公凭借着两把厕所刷子缓慢却勇敢地往玻璃山上爬。山脚下的旁观者不断咒骂、嘲笑着他,猜测他肯定也逃脱不了摔下来的命运。尽管如此,主人公依然坚持往上爬,最终他也成功地登上了山巅。当他用手一摸那中了魔法的美丽象征,它便成了一个美丽的公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将美丽的公主头朝下往山脚下观望的行人中扔去。

巴塞尔姆的《玻璃山》模仿了波兰童话故事中的某些情节和人物,例如玻璃山、老鹰和公主,但却是对童话故事情节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造。从主题上看,《玻璃山上的公主》中男主人公历经艰难险阻登上山顶,于是和美丽绝伦的公主生活在一起并得到了王国。这是大部分童话中相似的情节和结构,这些故事里都有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姑娘或公主,由于种种原因,历经一番磨难,终于遇到了王子或机智勇敢的主人公,然后他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似乎这种完美结局是所有传统童话中的一套固有模式,但读者对源远流长的传统童话感到无趣,需要体验陌生的事物所带来的新感受。

再反观现代背景创作下的《玻璃山》,男主人公在一群冷嘲热讽的观众的见证下,也爬上了玻璃山的峰顶,可是当主人公努力追寻的美丽象征轻轻碰触变成公主时,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毫不犹豫地把公主抛向山下。至此,读者感到万般诧异和不解。用形式主义学派创始人什克洛夫斯基的话来说,“艺术总是独立于生活,在他的颜色里永远不会反映出飘扬在城堡上那面旗帜的颜色”。[3]作家不再模仿波兰童话故事的完美结局,因为山上中了魔法的美丽象征变成公主的事实已然陷入俗套,最后主人公选择把公主抛下山崖这种陌生化情节的改造打破了僵化的模式,所产生的艺术美感不言而喻。

2.形式陌生化

巴塞尔姆的《玻璃山》全文是由阿拉伯数字1到100将所有独立的句子串联起来的,离散、无中心的形式上打破了传统故事的整体一致性。这种叙述秩序混乱的作品在文学史上实属罕见。《玻璃山》从形式就给读者视觉上造成冲击,使人疑惑不解,甚至质问“难道这也是小说吗”?

“(1)我在设法攀上玻璃山。

(2)玻璃山耸立在第十三号街与第八大道的交汇处。

(3)我已经爬到了山脚的斜坡上。

……

(98)我将美丽的公主倒着身子,朝山下的熟人扔去。

(99)让他们去处理她,尽可放心。

(100)鹰似乎不是真实的,一点也不,一刻都不。”[4]

毋庸置疑,《玻璃山》每一段编上了序号的这种新颖独特、陌生的形式,很容易吸引读者的关注。从表面上看,小说用松散的片段拼贴再现了波兰童话的原型。事实上巴塞尔姆完全颠覆了传统小说的写作技巧,他运用了创新的叙事技巧——从第1句到100句堆砌的陌生化的叙述形式将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体裁形式运用得淋漓尽致。对于读者和研究者而言,《玻璃山》不仅是小说,更是超越了一般的小说。陌生化、零散的呈现形式耐人寻味。显然,这种拼凑零散句子的艺术效果恰恰是小说家意图传达的:现实世界本身就是荒诞混乱、虚伪残酷的。

归根结底,这种独树一帜、编上序号的短篇小说创作技巧不仅代表了为叙事象征解咒的徒劳,而且也是对巴塞尔姆采用这种形式创作故事的美学动机的考问:“而人们在他这部经典之作中感受到的,是类似《玻璃山》中刻画的为美学解咒的努力以使它成为既不离奇又相当别致的某个玩意儿。”[5]因此,《玻璃山》自创作以来对其研究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就是小说本身“陌生化”的呈现形式所引起的发人深思的艺术效果。

3.内容陌生化

《玻璃山》除了主题、情节和形式上陌生化,其内容也能使读者产生陌生化的感觉,避免读者陷入审美疲劳。小说中体现陌生化理论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在脚上绑上了登山钉,双手各抓一块管工橡皮粘。”[2]在小说的第七段,主人公“我”在攀登玻璃山时只带了两种工具:登山钉和橡皮粘。众所周知,为保证登山的安全性,必须携带各式各样的装备,例如有安全带、登山绳、岩石钉、上升器、下降器、大小铁锁、岩石锤、小冰镐、冰爪、头盔等等。小说中的玻璃山是一座几乎无人能攀爬成功的山,巴塞尔姆却只言片语地讲述了主人公的登山工具,并未直接描述主人公的装备多么简陋不堪,意在传达主人公所携带的落后装备与现代社会显得格格不入。这种陌生化的手段赋予文章更多可读性和想象空间,同时又体现了世界是荒诞的主题。

“人行道上狗屎成堆,色彩鲜丽:黄褐、深棕、火黄、浓黄、翠绿、象牙墨、茜草红,各色俱全。”[2]这是小说中极为有特色的一句,因为小说家此时犹如一位天才艺术家在想运用哪种颜色绘制他的作品。而事实上巴塞尔姆并未直接表达城市的肮脏,而是运用陌生化的艺术手法,表达了城市脏的不堪入目。经过揣度这种荒诞的、陌生化的呈现形式,不难发现作者已对丑陋的现实世界深感无力。

同样,在小说的第65段,“我的熟人们在倒下的爵士中穿来穿去,搜寻戒指、钱包、怀表、馈赠女士的纪念品。”[2]小说反复强调“我的熟人们”,读这些行人对于摔死的骑士不存在任何同情心,而是搜索值钱的东西,可见他们却是极度冷漠无情、贪得无厌的,通过搜寻戒指、钱包的陌生化表达了人们的贪婪和世俗。这些陌生化的表达看上去荒谬至极,却是现实的真实写照,是虚伪表面遮掩下的丑陋灵魂。

四、结语

艺术从来都是对外在现实的深思,巴塞尔姆的《玻璃山》亦是如此。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是不确定的,没有真善美,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批评家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指出:“战后的小说发现自己身处衰弱的符号帝国之中,肩负沉重的负担,面临词汇的危机,似乎标志着严肃的文学现实主义的实际终结。人们注意到‘可读的’传统让位给‘可写的’传统,但小说仍然具有自己的权利:加强和拓宽我们实际生活的意义,对社会和历史进行干预。”[6]后现代主义小说《玻璃山》的形式主义解读则是丰富读者的认知,拓宽了读者的审美视野,从而感知艺术。

《玻璃山》反情节以及反体裁的创作颠覆了传统文化的整体性、中心性、必然性和明晰性,与之对立的是文章完美呈现的碎片性、边缘性、随机性和模糊性。唐纳德·巴塞尔姆正是运用这种陌生化的理论向世界诉求新的文学思潮和满足人们新的审美需求。

[1]Alan Brinkley,American History:A Survey (Volume II:Since 1865), Boston:McGram-Hill College,1999,963.

[2]程锡麟.唐纳德·巴塞尔姆其人[J].外国文学,2001,(3).

[3]Victor Shklovsky.“Artas Technique”.Julie Rivkin and Michael Ryan, 2004,15-20.

[4]唐纳德·巴塞尔姆.玻璃山[J].金学勤译,外国文学,2001(3):9-11.

[5]Wayne B. Stengel,“The Art Stories.”Short Story Criticism, Vol. 55, ed.Lynn M. Zott, Detroit, Gale Group,2003,58-59.

[6]埃默里·埃里奥特.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M].朱通伯等译,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1141.

Art Appreciation:A Study of The Glass Mountai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rmalism

WANG Shi-ying
(Xingy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Xingyi,Guizhou 562400,China)

Donald Barthelme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novelists of American post modernism.In his fictions,readers and critics always find them difficult to understand because of the fragmentary form,and obscure content.In this essay,it endeavors to analyze Barthelme’s The Glass Mountain with the application of defamiliarization theory,which was put forward by Russian formalists Viktor Shklovsky.By so doing,it aims to provide a new approach for the readers to appreciate the story and its sense of beauty.

Barthelme;The Glass Mountain;Formalism; Defaimiliarization

1009—0673(2015)04—0057—04

I109.5

A

2015—07—05

王诗颖(1989— ),女,江西人,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教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彭雁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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