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立
唐初权力话语与《艺文类聚》的编撰
○韩建立
《艺文类聚》的编撰与唐初权力话语有诸多关联。编撰《艺文类聚》,是唐高祖罗致人才,牢牢控制权力话语,并对前朝官员进行柔性统治的策略。编撰《艺文类聚》,表面是话语争夺,实质上是权力的争夺。与兴学校、复科举相配合,编撰类书蕴涵教化功能。编撰《艺文类聚》,是为了弘扬儒学,重新确立儒家经学中心主义话语权力。同时从中也折射出当时历史的一个侧面:唐高祖不是传统史著所说的庸才,而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
唐代 权力话语 李渊 类书 《艺文类聚》
本文拟将《艺文类聚》置于唐初权力话语之下,对其编撰情况做多方面的考察。
唐武德七年(624年)九月,欧阳询上书高祖李渊,奏报《艺文类聚》编撰完成。[1]这是中国学术史上值得关注的重大事件。据《旧唐书·赵弘智传》记载,同修者十数人。至今可知姓名的有六人:欧阳询、令狐德棻、陈叔达、裴矩、赵弘智、袁朗。《艺文类聚》始撰于武德五年(622年),[2]历时近三年遂成。唐朝初年,由于隋末战乱,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生产凋敝,民不堪命。据《通典》称,隋炀帝大业二年,户数为八百九十万七千五百三十六,人口四千六百零一万九千九百五十六,而到了唐贞观年间,户数不满三百万,骤减三分之二。[3]《贞观政要》记载,“今自伊、洛之东,暨乎海、岱”,这些原本富庶之地,却“萑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4]这是贞观六年(632年)的情形,武德年间的状况可想而知。战乱初平,百废待兴,唐高祖李渊聚集朝中精英人物,编撰《艺文类聚》这样一部百万字的大型类书,绝非仅仅是为了满足一般士人的平时阅读。
李渊本是有着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但是,由于受到两《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的歪曲与丑化,其形象被大大贬低。如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对李渊的评价是“昏庸无能”,“并无创业的才干,连做个守成的中等君主也是不成的”。[5]傅璇琮认为:“唐高祖李渊是一个平庸之主,军事上主要依靠其子李世民,政治上没有什么作为,文化上除了编撰《艺文类聚》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可提。”[6]拨开历史迷雾,综合有关史料分析,李渊原本不是庸碌之辈,在唐开国之初,政治、经济均有开创性的实绩;大型类书《艺文类聚》的编撰也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与当时特定的政治、文化密切相连,受一定权力话语的支配。
隋大业十三年(617年)七月,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从太原率甲士三万起兵,十一月,攻克长安,已达二十万之众。次年五月受禅,改元武德,唐朝建立。李渊在短时间内横扫千军,势如破竹,与他能够广纳人才密不可分。早在准备起兵时,李渊便“怀济世之略”“经纶天下之心”,广交各方人士,“接待人伦,不限贵贱”;且笃重情义,“一面相遇,十数年不忘”。同时,“命皇太子于河东潜结英俊,秦王于晋阳密招豪友。太子及王,俱禀圣略,倾财赈施,卑身下士,逮乎鬻缯博徒,监门厮养,一技可称,一艺可取,与之抗礼,未尝云倦,故得士庶之心,无不至者。”[7]太原起兵的要员,多是李渊各方网罗的人才。在攻克隋都长安和后来的统一战争中,只要有可能,对在实际活动中能发挥作用的文官武将,以及皇家隶人,都尽力收罗。在武德年间的统治集团中,既有前朝的显贵,也有起义军的将领,还有作战英勇、脱颖而出的下层人士等;才俊云集,各尽其力,各显其能。
编撰类书,并非仅是收集与编排资料,更需要“慧眼”与“卓识”。参与编撰《艺文类聚》的人员,就已知姓名的六位,均兼擅文史,为朝廷的“一时之选”。这六位编撰者均在前朝担任过官职,他们在编撰《艺文类聚》时所担任的官职、品级与当时的年龄分别为:欧阳询,给事中,正五品上,六十五岁;令狐德棻,秘书丞,从五品上,三十九岁;陈叔达,侍中,正三品,约四十八岁;裴矩,太子詹事,正三品,约七十四岁;赵弘智,詹事府主簿,从七品上,转太子舍人,正六品上,五十岁;袁朗,齐王文学,从六品上,应在六十岁以上。其中三位为前朝遗老,三位正值壮年。
如何避免前朝遗老在新朝中“水土不服”,如何充分调动和发挥前朝大臣的积极作用,是李渊必须解决和处理好的问题。邀请这些人来编撰类书,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的文史之才,让他们感受到新朝廷的重用。因此,李渊诏令编撰《艺文类聚》,不仅是一项文化建设任务,还是帝王的统治策略,是其加强柔性统治的重要组成部分。《艺文类聚》编撰完成之后,六位主要编撰者依然为新朝发挥着“余热”:欧阳询在贞观初,官至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县男。令狐德棻负责《周书》及参与《晋书》等史书的编写,累迁礼部侍郎、太常卿、崇贤馆学士等职。陈叔达担任礼部尚书等职。裴矩官至民部尚书。赵弘智累迁黄门侍郎、国子祭酒等职。袁朗任祠部郎中、给事中等职。正是李渊的柔性统治,使六位主要编撰人员成为唐王朝的中坚力量。
对典籍的不断编辑与阐释,可以起到强化王权的作用。《艺文类聚》这部大型官修类书,汇集了各种典籍中的精华,其本身也是帝王实行有效统治的思想源泉。这部具有官方文化色彩的类书,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帝王对文化传承的一种垄断——有利于统治的思想与言论被保留下来,反之,则被剔除。例如,为了配合唐初追求俳缦、骈偶,堆砌雕琢的文风,选文也多于此相合,而一些具有社会意义、历史意义的作品,如范缜为反对玄学、提倡唯物观而作的《神灭论》等,反弃置不选。[8]这种由官方垄断,渗透着官方意识的编撰活动所产生的文本,是经过刻意挑选与遮蔽的,以极其标准的意识形态话语方式呈现出来,权力话语的倾向性十分明显,最大限度释放了话语内在的权力。
李渊通过编撰《艺文类聚》的举措,笼络了社会精英,使其俯首帖耳地听从自己的摆布,避免了这些前朝官员产生离心离德的叛逆之举,牢牢控制了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在唐初政权尚不稳固之时,通过编撰类书,控制了拥有话语权力的士人,有效避免了各种社会思潮的“旁逸斜出”,起到维护稳定、巩固新生政权的作用。同时,编撰类书及其它图书,也是战乱初平之后,文化精英能够安身立命、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还可以从中找到上升的机会;几位主要编撰人员在完成《艺文类聚》之后均得到升迁,即为明证。
在编撰《艺文类聚》这一看似平常的学术活动中,因为有了皇帝的参与,其中便潜隐着权力运作。话语的拥有,意味着对权力的掌控。编撰类书,表面上看是话语的争夺,实质上是权力的争夺——唐初的太子之争。
李渊称帝之前,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尚能同心协力。天下平定以后,在争夺和反争夺太子地位的斗争中,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的矛盾渐渐明朗化,双方竞相发展势力,逐渐形成以李建成为首的太子集团和以李世民为首的秦王集团,标志着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在李建成与李世民明争暗斗的时候,李元吉站在了李建成一边。
对唐高祖李渊来说,处理皇子们的储位之争,是件棘手的事情,所以在太子废立问题上踌躇不定。武德元年(618年)六月,长子李建成被立为皇太子,但是,在此前后,李渊有三次欲立次子李世民为太子。前两次是:“上(高祖)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上谓世民曰:‘若事成,则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世民拜且辞。及为唐王,将佐亦请以世民为世子,上将立之,世民固辞而止。”[9]李渊进封唐王,是在617年,可见这前两次欲立李世民为太子,均在建唐之前。第三次是在武德七年(624年)。庆州都督杨文干举兵反叛,李渊命李世民率军前往平叛,说:“(杨)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10]一些学者认为这些叙述不可信,因为《资治通鉴》是根据被篡改的唐代的《实录》编写的。但是在没有发现其它史料之前,也没有理由否定《资治通鉴》的记载。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李渊有过立李世民为太子的想法,其决心也是不坚定的,否则,就不会出现后来的玄武门之变。在《资治通鉴》中还有李渊无意立李世民为太子的记载:“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上顾之不乐。诸妃嫔因密共谮世民曰:‘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而秦王每独涕泣,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不为秦王所容,无孑遗矣!’因相与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上为之怆然。由是无易太子意,待世民浸疏,而建成、元吉日亲矣。”[11]高祖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前后态度不一,李世民在即位之后也有所披露:“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12]李世民的“我不为兄弟所容”的说法,并不一定符合历史实际,但高祖废立之心未定之说,却有史料可以证明。
其实,历代皇帝在废立太子问题上犹豫不决,屡见不鲜。不过,李渊在太子废立问题上的矛盾心理,以及忽左忽右的做法,客观上也促使双方的明争暗斗逐步明朗化。《艺文类聚》的编撰班子是在高祖有意授权给太子李建成时组建的。在现在已知的六位编撰人员中,从《新唐书·袁朗传》的记载看,属于太子集团的有三人:领修人欧阳询,以及裴矩、袁朗;再加上任太子舍人的赵弘智,一共是四人。很显然,从这个编撰班子的组成人员看,明显是效力于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并且是为日后太子李建成当朝储备人才的。虽然随着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李元吉被杀,这一切准备也就付诸东流。但是,这种利用编撰类书来网罗人才、组织自己政治班子的做法,还是显而易见的,是李渊在皇子之争中所持倾向性的昭显。
编撰人员的选用,彰显着两大权力集团权势的分布态势。编撰团队的一边倒,是在利益纠葛尖锐对立的状况下,李渊借以推扬、壮大李世民集团,打击太子集团的刻意安排。
与兴办学校和恢复科举相配合,编撰类书《艺文类聚》同样蕴涵着教化百姓的功能。
据《旧唐书·儒学》和《资治通鉴》记载,李渊即位后,立刻采取兴学举措,恢复国子学、太学、郡县学等,招收学生。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学内容,主要是讲授儒家经书:“凡教授之经,以《周易》《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毛诗》《春秋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各为一经;《孝经》《论语》《老子》,学者兼习之。”[13]据《旧唐书·礼仪制》记载,高祖李渊还驾幸国子监,亲自观看行释奠礼,让有学问的道士、僧人与博士互相辩论、问对,表明朝廷对学校教育的重视。
为了改变唐初官员缺乏、选官混乱的情况,李渊在武德四年(621年)四月下诏,参照隋代成法开科取士,明确规定“诸州学士及白丁”“为乡曲所称者”,经过县、州两级考试,合格者于每年十月再到朝廷应试,[14]解决了生徒和乡贡的来源问题。武德五年(622年)三月,李渊再次颁布诏书,明确了国家设科公开招考,士人可以“自进”“自举”的报考办法,[15]宣告以考试为中心选拔官员的科举制度正式得到恢复。李渊在位时间不长,却重开科举,并形成以后每年开科的惯例,实为英明之举。
关于唐朝初年科举考试的科目,《封氏闻见记》载:“国初,明经取通两经,先帖文,乃按章疏试墨策十道;秀才试方略策三道;进士试时务策五道。”[16]
兴办学校,重开科举,与《艺文类聚》的编撰,可谓相辅相成。
从《艺文类聚》的编撰体例上看,它纠正了以往类书偏重类事的缺点,创立了“事居其前,文列于后”的独特体例,就是为了适应科举和学校教育的需要。“事”可以供选材、取事之用,是作文资料库;“文”可供阅读、揣摩,是范文选本;“事”与“文”两者有机结合,寻检起来十分方便,说明《艺文类聚》是为科举考试和学校教育编写的参考书。王昌龄《诗格》云:“凡作诗之人,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名为随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兴若不来,即须看随身卷子,以发兴也。”[17]从中可以看出唐代诗人对类书的依赖,他们大都随身携带类书,以备查用。作诗时,若无灵感,就把类书拿出来翻检,帮助构思。
从《艺文类聚》“事”的选录上看,学校教育以儒家经书为主,参加科举考试,应举者要熟读并背诵儒家经典,与之相应,《艺文类聚》“事”的部分,辑录了大量儒家典籍。
从《艺文类聚》的选文上看,唐初文风沿袭南朝余续,正如《新唐书·文艺列传·杜甫传赞》所言:“唐兴,诗人承陈、隋风流,浮靡相矜。”[18]文士作文时所追慕的对象,是南朝那些重事典与对偶的绮丽文章。科举取士,特别是进士科,时务策优劣的标准主要看文章辞藻是否华丽。用典繁密、字雕句琢、文辞华美的,就容易被录取。与之相应,《艺文类聚》辑录的作品尤以南朝为最多,约2470篇,相当于《艺文类聚》全部选文的二分之一稍多,而其中又以南朝梁的作品被辑录的最多。南朝文学素以华丽绮靡著称,《艺文类聚》这样的选录标准,是与唐初文学发展的实际相适应的。
编撰类书,既是目的,又是手段。说它是手段,是说类书与学校、科举一样,承载着教化的功能。在传统的阅读方式下,由于阅读对象——类书文本的限制,加之当时典籍的匮乏,人们的阅读视野受到很大限制。阅读《艺文类聚》这样的类书,是人们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通过编撰类书,作为文化精英的编者,垄断、控制了文化的传承。从类书的文本看,辑录的材料具有选择性,因此,人们的阅读范围是被事先规定的,也是比较狭窄的。传统意义上的阅读活动,是被动的、可控制的,是有固定程式的文化传承行为,是一种定向的操作程序。在固定的、被动的文本框架内的阅读,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比较参照,没有对立思辨,只能在文本所划定的范围内驰骋想象,这样就会不知不觉受到文本的影响,只能就范——以官方的社会意识形态为统一规范,只能临摹——对前代经典的亦步亦趋地接受。这样,类书的教化功能,通过编撰和阅读的双边活动,共同完成了。
编撰《艺文类聚》是奉诏进行的,是具有官方色彩的文化活动。《艺文类聚》的编撰因此要体现官方意识,显现权力对话语的必然控制,即要重新回归自汉武帝以来所确立的儒家经学中心主义话语权力。
“自隋氏道消,海内版荡,彝伦攸斁,戎马生郊,先代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19]隋末唐初,战乱之后,儒学衰微,急需重新振兴。儒学具有“笃父子,正君臣,尚忠节,重仁义,贵廉让,贱贪鄙,开政化之源,凿生民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20]的重要作用。
在武力征讨天下取得胜利后,人们认识到文治的必要:“武为救世之砭剂,文其膏粱欤!乱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损而进砭剂,其伤多矣!然则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盗,圣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创业,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若乃举天下一之于仁义,莫若儒。”[21]这就是说,在用武力取得政权之后,必须用儒家思想来加以治理,才是“百世不易之道”。
作为开国君主,唐高祖亲临国子学释奠,倡导文教,崇尚儒宗,明确表示他“敦本息末”的意思就是尊崇儒学,以儒家思想治理国家。经过隋朝末年的战乱,唐初统治者深刻认识到儒学对于维护国家社会秩序的重要意义,积极致力于儒学的复兴。《艺文类聚》虽为类书,但它不是机械地照抄、照录有关资料,而是在材料取舍、体例设置等方面,均能体现出编者一定的思想倾向。在崇儒这样的大背景下编撰的《艺文类聚》,自然是以弘扬儒学为要义的。
《艺文类聚》以弘扬儒学为要义,首先表现为全书对儒家典籍的大量辑录。它辑录的儒家经典,几乎遍布所有子目。《隋书·经籍志》是唐初编撰的一部国家书目,分经史子集四部排列,著录的都是当时存世的著作,与《艺文类聚》的编者所见书籍应该大体相同。《隋书·经籍志》著录的儒家典籍,主要集中在经部和子部儒家类。其经部包括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论语、图纬、小学等十类,主要是六经及解经著作;对于六经,《艺文类聚》多有收录,如收录《易》54条、《尚书》70条、《诗》194条等。《隋书·经籍志》子部共著录儒家著作39部(同一书的不同笺疏本未重复计算,亡书未计),《艺文类聚》辑录其中的22部,占整个儒家著作的56%;辑录的总条目为315条。
《艺文类聚》以弘扬儒学为要义,其次表现在具体类目对材料的选取上偏重儒家典籍。以《艺文类聚》“天部”子目“天”为例,其“事”的部分共辑录25部著作的片段。分别是:五经及其它儒家著作12部:《周易》《尚书》《礼记》《论语》《春秋繁露》《尔雅》《春秋元命苞》《太玄》《礼统》《广雅》《说苑》《白虎通》。道家著作4部:《老子》《庄子》《文子》《列子》。杂家著作1部:《吕氏春秋》。法家著作1部:《申子》。医学著作1部:《黄帝素问》。天文学著作2部:《浑天仪》《灵宪》。史学著作2部:《三五历纪》《蜀志》。类书1部:《皇览记》。(笔者按,应作《皇览·冢墓记》,为《皇览》中的一个子目或一篇。)楚辞著作1部:《楚辞·天问》。“文”的部分辑录的诗有晋傅玄《两仪诗》《天行篇》《歌》,赋体有晋成公绥《天地赋》,赞体有晋郭璞《释天地图赞》,表体有宋颜延之《请立浑天仪表》。《艺文类聚》“天部”子目“天”下收录的著作相当广泛,但以儒家著作为主,其次是道家著作。
历代帝王重视儒学,不是对其内容感兴趣,也不是真正关心其学术论争。他们重视儒学,实际上是将其看作整个国家思想文化建设的一部分。唐高祖李渊也是如此。通过类书的编撰,使编撰者成为自觉维护正统思想的中坚力量,构建统治阶层的人才梯队,以便实现长治久安之梦。
经过隋末战争,社会的权力布署暂时处于无中心的混乱局面。权力中心的真空以及权力秩序的瘫痪,同时意味着社会对话语权力的失控。唐朝建立之初,即开始编撰大型类书《艺文类聚》,是新兴政权针对话语权力散落民间的弥散状态,所采取的话语权力回收策略,显示了权力对话语的控制。儒学之所以成为传统文化中的权力话语,在于儒家话语本身就是王权的产物,与王权有着内在的同谋关系。
编撰《艺文类聚》,自然有普及教育、增加社会人群文化知识的目的,但是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推行王政,进行教化,是权力话语在《艺文类聚》编撰中的反映。《艺文类聚》编撰于改朝换代的唐朝初年,其政治目的就是巩固统治,标榜文治,以博得偃武右文的美誉;以其内容材料、分类体系、类目设置,来宣扬高祖的正统意识,表明高祖登上皇位是符合天意的,继承的是正宗的儒学衣钵。
通过以上考察,也折射出当时历史的一个侧面。李渊在建立唐朝前后,不仅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措施,而且兴办学校,尊崇儒学,设置文馆,延揽学者,恢复和发展科举,搜求、整理前代书籍,编撰大型类书;这些诸多举措足以说明,李渊是一个比较英明的开国君主。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艺文类聚》编撰研究”[项目编号:12YJA870007]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王溥:《唐会要·修撰》,中华书局,1955年版,第651页。
[2]刘昫:《旧唐书·令狐德棻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596页。
[3]杜佑:《通典》,《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0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73页。
[4]吴兢撰,裴汝诚等译注:《贞观政要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59页。
[5]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三编第一册),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92页。
[6]傅璇琮:《唐初三十年的文学流程》,文学遗产,1998年,第5期,第35页。
[7]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4-5页。
[8]欧阳询:《艺文类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9-10页。
[9][10][11][12]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5957页,第5987页,第5959页,第6117页。
[13]李林甫等:《唐六典》,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558页。
[14]王定保撰,姜汉椿校注:《唐摭言校注》,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293页。
[15][唐]李渊著,韩理洲辑校编年:《唐高祖文集辑校编年》,三秦出版社,2002年版,第214-215页。
[16]封演撰,赵贞信校注:《封氏闻见记校注》,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5页。
[17]王昌龄:《诗格》,《全唐五代诗格汇考》,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64页。
[18]欧阳修,宋祁:《新唐书·文艺列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738页。
[19]刘昫:《旧唐书·儒学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939-4940页。
[20]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儒林传序》,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705页。
[21]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儒林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637页。
(韩建立 吉林长春 吉林大学文学院 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