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林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王建常生平事迹及思想考
马志林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王建常堪称关中大儒,但其生平思想等方面,鲜为学者所称述。其五岁失母,十年后即失其父,而立之年惨遭“甲申之变”,嗣后蒙丧妻丧女之痛,晚年又值连年饥馑,可谓悲苦一生。王建常虽自“甲申”之后挂冠杜门,发愤于关闽濂洛之书,实则其交游甚广。其学述而不作,以阐发理学为主,又以继承儒家道统自期,于异端之学攻之尤勤。
王建常;生平;事迹;思想
王建常(1615—1701),字仲复,号复斋,人称渭野先生,陕西朝邑(今陕西大荔县)人。王建常生当明清之际,而立之年惨遭“甲申之变”,社稷易姓,从此隐居不出,著述以终老。他一生著述甚富,现存著作尚有八种之多,除《律吕图说》《小学句读记》在乾隆朝纂修《四库全书》时分别被著录和存目外,其他著作存而不彰。其生平事迹亦不为世人所详知。然钩稽现存文献可知,王建常在清初颇有影响,堪称关中大儒。笔者借纂辑整理《王建常全集》之机,对其生平事迹略作梳理,对其学术思想概为评介。
王建常其先为太原君子乡人,大约自唐宋时徙居关中朝邑阳昌村。其祖之可考者为其初祖王进,后几传而至其“二祖”,即东门翁王升与西门翁王泰。王升配耿氏,生王纯、王鹏、王佐。王鹏则为王建常之高祖父,配赵氏,有三子。长为王宗道,道生登喜,喜生守高,高生建储,至明英宗时绝。次则为其曾祖父王廷璋(1488—1575),字国现,以孙王之寀赠中大夫、太仆寺卿,配上官氏(淑人),生两子,长则王建常祖父王登洲,次则王登瀛。王登洲(1532—1588)字应选,别号文川,初补邑,赠广生,童试县郡及第,以其子王之寀累赠中大夫、太仆寺卿,著《过庭问答录》,配赵氏、张氏(宜人)、赵氏(淑人,封太孺人),有子六人。一则王之宾,为张宜人出,早卒。其余皆为赵淑人所生,一则王之寀,①王之寀,据《世传》载,生于明嘉靖癸亥年(1563),卒于明天启丁卯年(1627),字心一,明万历辛卯举人,辛丑进士。知真定府无极、保定府清苑、河间府庆云,历官南刑部主事、大理寺左评、河南刑部主事,因“梃击”案削籍。后复起用,官中大夫、太仆寺卿、刑部右侍郎、通议大夫等,因与魏忠贤党争被反噬,追夺诬赃两万八千两,下狱死,《明史》有传。次则王之寮(字心协,耆宾,配李氏,生二子),次则王之官(把总),次则为其父王之宠,次则为王之寯(大同卫经历)。
乃父王之宠,生于万历甲戌年(1574),卒于崇祯辛未年(1631),享年五十有八。其人魁梧绝人,少时家贫,负担以养其亲。及其长,敦厚好义而又治家有方,家赀日富。又勤俭持家,乐善好施,求助者不绝于门庭。及其兄王之寀因事追夺诬赃二万八千两时,仗义疏财,既而家道中落,转而举债以为活。其于诸子之教育用力尤勤,尝资助其兄之寮之子王建星与王建常同学于外。王之宠配赵氏、杨氏、刘氏。有三子:长子、次子皆为赵氏出;后次即王建常,为杨氏所生,于从兄弟十五人中排行第十。
就其家世而言,《复斋余稿·世传》称:“吾家本寒族,世为庶人。事大父赠君公始以儒术有声,若河发星海然;司寇则昆仑而东浩浩大矣;耆宾、先镇抚以下,则支流洋溢者也。”可知,其家世以祖父辈开始发达,至于伯父王之寀而盛极,实为光宗耀祖者。乃父在时,其家亦富甲一方,至侪辈而下,虽不及祖上光耀,亦多业儒者,实为绵绵支流也。
王建常生而不幸,五岁即失其母,十年后又失其父。据《先君镇抚公行状》载,其生母杨氏,先于其父十二年而卒,享年二十有四。已知其父生于万历甲戌年可推知其生母杨氏生于万历乙未年(1595),卒于万历己未年(1619),则王建常当生于万历乙卯年(1615),乃父卒时,其恰为十七岁,这就印证了其“首不胜冠而怙恃两失”[1]的人生悲剧。其于《复斋录》卷四称“某方三十时,丁国变”,又于卷六临终时的《自撰墓志铭》称“及壮,丁国变,挂冠杜门……孜孜五十六年”。另据康乃心《王文贞先生遗事》载“仲复先生先(王山史)一年捐馆”,据相关文献可知,王山史卒于康熙壬午年(1702),[2]221则王建常当卒于康熙辛巳年(1701),享年八十有六。
应该说,王建常早年是志于功名的。《清史列传》载其“年二十,为诸生”,[3]5031其《自撰墓志铭》又称自己“少治举子业”。可惜,方此之时,有明一代气息奄奄,国运倾覆,王氏旋遭“甲申之变”。此后王建常挂冠杜门,所治举子业亦为之中断。其在《复斋余稿·祭荆人孟氏文》中说:“十有七年而适予,越日而舅氏没,周岁而兄弟折,甫及三十而邦国殄瘁。”又称自此以后“予乃幡然挂冠,力耕南亩。荆人即不恤人言,偕我诛草,偕我取禾,爨以食我,织以衣我。予闵汝勤矣劳矣,时慰尓少休矣。而汝切念儿女嗷嗷,生业寒薄,甘食粝以饲哺,忍痛疾以补缀,至于颜色焦枯,眼目昏涩。行则俯偻,卧则呻吟。”可见,挂冠之后夫妻同甘共苦,一往情深,而其妻则积劳成疾,及“儿才有室,而荆人辄入幽杳”(《祭荆人孟氏文》),遂遭中年丧妻之悲。不止如此,先此一年其长女夭折。其友关逊伯在唁文中亦言及此事:“去年有女闭幽宫,今岁有妻复折簪。哀哉仲子情何似,手抚诸儿悲莫已。而况一女未痊安,此时哭母还血齿。”(《复斋余稿·关逊伯唁》)其悲可知,其哀可感。自甲申挂冠后,其妻克勤家事,任劳任怨,但王氏又称“此等事,皆自女婢叛前,日未曾亲者,去后方才如是”。(《祭荆人孟氏文》)可知,其家虽自经历其伯父王之寀之事变后趋于中落,但尚属殷实。而甲申之变,则是其人生遭际不幸的开始。
王建常不仅于早年父母双失,而立之年再逢家国之变,后又遭妻女离世。这些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家园,更何况是一个家世蒙荷当朝恩惠,家园为满人铁骑所践踏,又渐沦为异族所统治的封建文人。真是情何以堪!然而,其悲不止如此。今观其《复斋余稿》,所收每多祭文,其祭者有先逝之父辈,有早逝之兄弟,有不能偕老之妻子,有过存甚密之友人。其文痛切之语溢于言外,“呜呼哀哉”“呜呼痛哉”“心灰槁矣”之句散乎其间。这又不能不说是贯穿其一生的悲情。又据《复斋录》卷四载,其“至年近八十,又值连岁饥馑”,卷六亦言“今关辅岁饥,死亡者几万人矣”,则其晚年又遭饥馑。
王建常在著述中屡言自甲申之变后杜门挂冠,谢绝事故。王钺在《大学直解序》中亦言:“岁在甲申,丁沧桑大变,痛念苍湘梧水之惨,敝蹝衣冠,独守清门。”《朝邑县乡土志》亦曰其自隐去之后“造次必于礼,教授生徒,足不入城市……学使许孙荃造庐,持金币为寿,辞不受,赠以诗不答,题其门曰‘真隐’”。虽说是杜门挂冠,实则他并不谢绝事故;虽号“真隐”,但其交游不少。
作为一名隐者,王建常并不拒绝与为官者的交往。其交往最深者则数张右讷、张柟叔侄等。张右讷,名表,字右讷,别号果庵,己丑会试第七,成进士,选授内翰林国史院庶吉士,迁秘书编修,秩授文林郎。王建常称其为“出处不同,而心同学同之友”。张补梁(临)邛州时,王氏遂作《送张太史右讷倅临邛州序》,勉励其“庶邛富邛,且教邛”。在《复斋余稿·赠公张先生巩行状》中亦言:“予虽已变名遁迹,而编修遇我固如初,不以夷险贵贱致异。”又于《复斋余稿·祭右讷张太史文》中说:“予之见知公也,于今四十年矣。”可见其交之深。张柟,字让伯,张右讷侄,顺治乙未进士,知巴县,陞户部主事。《复斋录》卷六曰:“张让伯柟,登第后诣吾门固请受业,其志要一去赶上横渠,著《质言》若干卷,刊于巴中,不幸四十三岁而没。”可知,其与王氏有师生之宜。王氏于《复斋余稿·再寄张让伯书》中说二人别时曾以静重、忠信、慎密、谦虚为当官四要,授以张让伯,又以“凡吏此土者,必使顽梗都化,方为尽善”等语勉其为官。二者问答之书信,于《复斋余稿》多有收录。张祖武,拔贡,张右讷子,可谓王建常之忘年交。张祖武在《复斋余稿跋》中说:“与先生游者,柏林、逊伯、先太史计部,溘化乌有,而山史复南游未归,其不为先生遐弃,而岁时相存者,独予不肖耳。四月清和佳日,先生犊车过我,授《复斋余稿》,属以校订。”可知,张祖武为《复斋余稿》较早之读者与校订者。王建常不仅与张右讷及其子侄辈有交,据《复斋余稿·赠公张先生巩行状》所载,其父辈亦与张氏家族有交,王张之交可谓世交。
王建常与父子皆有所交者,又有雷于霖、雷简臣父子。雷于霖,字午天,号柏林,崇祯举人,著有《孝经神授篇》《西铭续生篇》《太极图说》《柏林集》等。《朝邑乡土志》称:“顺治丙戌土人纵暴入城,知县宋大儒逃去,于霖因以兵法部勒堡人拥官入城,城中响应,遂灭贼。”王在《复斋余稿·祭雷午天》中称其为“忘年我友,与韩孟同”。雷柏林在《复斋集序》中说王建常曾将所作诗文示他,称“予与先生,生同时,居同里”,又曾在书信中讨论将王氏所著付于剞劂之事,但王曾在《复斋余稿·复雷先生书》中说“至于付拙稿于剞劂氏,窃恐文不载道,徒贻灾木之讥耳,休休。”然雷氏终究“简其文三十篇,诗二十首而行之”,则为《复斋余稿》之初集。雷简臣得子时,王氏作《贺简臣举子序》以祝。
王建常的隐去,自是激于大义,其于《复斋录》卷三指出:“国亡与亡,忠臣不事二君;从一而终,烈女不更二夫。此古之大义,炳炳如日月。”因此其交游也有义士,如郭穉仲。郭穉仲,名肯获,自号肃庵,崇祯举人,明运既终,隐居不出。其弟肯堂弃诸生与兄一起归隐。闯王入关中,强征不就,终兄弟全节,时称“二难”。王建常在《复斋余稿·肃庵郭先生传》中说:“予与先生同里巷,自少以举子业就正,既挂冠乃相与论圣学源流,妄意必从持敬入。先生即日自号肃庵,遂取《小学》《读书录》、濂洛关闽诸子书,相与讲明而实践之,期续孔孟之传于既绝,以待后之学者,惟日孜孜不休废。”又于《复斋录》卷六曰:“郭穉仲同某隐居为学,锐然以圣贤自期,惜乎志未竟也。”郭氏年四十七而卒,在《复斋余稿·祭郭穉仲文》中,王氏对友人的去世哀毁有加:“呜呼,穉仲!堂堂去矣,万事扫矣。道之衰矣,知我少矣。伏柩一恸,心灰槁矣。”
王建常与族内兄弟最相亲者为王建星。建星,字拱北,号冷君,庠生,著有《二史集》,为其伯父耆宾公王之寮仲子,排行为七。《复斋余稿·续传》称其人“爱书,闲散不宜俗,读古经传言数十百家。喜谈山水,北自昆仑而东至于渤海,勾连鸭绿医巫闾,南自岷山而东至于五岭九嶷三江,其干支源流,历历分明如指掌”。《复斋余稿·祭从兄文学冷君公文》称其人“言山言水,说古说今,以及天地混辟,阴阳鬼神之变”,或遇良辰时共赏美景,同品清茗,相为唱和。因此,王建星去世后,王建常痛苦不已,称每每念及,如醉如痴,故铭其墓石,一祭再祭。这种情感不能不说与二人儿时同学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在《复斋余稿·从兄冷君先生墓志铭》中说:“吾与连业共方中,乐其爱而友者惟先生。”除建星外,兄弟中感情尤笃者要数十一弟。其在《复斋余稿·祭从弟增广生十一文》中说:“惟尔与我,恩则昆弟,义则师生。”可知,其情感不仅不同于其他兄弟,也不同于建星,真是别有一番情感。
王建常谈笑有鸿儒,王弘撰为其一。王弘撰(1622—1702),字文修,一字无异,号太华山史,又署鹿马山人,晚号山翁,又曰丽农老人、天山丈人,名其所居曰砥斋,又曰待庵,陕西华阴人。康熙戊午年(1678),与富平李因笃等同被征召,终辞不就。潜心经史,于《易》用力尤勤,著有《周易图说述》《周易筮述》《正学偶见述》《山志》等。康乃心《王贞文先生遗事》(以下简称《遗事》,见康乃心《王山史先生年谱》)称其风姿秀挺,聪颖过人,器量宏深而志不在温饱;为人公平仁恕,与物无争,乡人咸称其义,有争讼则听其断,莫不心服。又其人敦尚友义,与王建常“为同心之友,每先生书往,仲复必揖而启之。仲复书来,先生亦然”。(《遗事》)王建常于《复斋录》卷二称:“王山史,温恭君子也,生来不曾一冷语冰人。”其又喜欢宾客,“所居在华下孔途,四方名士日至其门,谈经较艺,津津不倦”,(《遗事》)著名学者顾炎武曾寓居其家。据王建常《复斋余稿·寄王山史无异书》等可知,王建常正是通过王弘撰的绍介而交游益广,而在与顾炎武的交往中,王弘撰则起到了桥梁的作用。
康熙十七年(1678)昆山顾炎武至华下,王弘撰相议兴建朱子祠堂。[4]483顾炎武在与王建常的书信中论及此事,于《复斋余稿·复顾宁人书》曰:“中间言及朱夫子建祠一事,按礼惟设木主为宜,必欲狥俗泥塑,则林下冠服之说,确不可易。盖其制深衣、幅巾、方履,载在《家礼》。”云云。康熙十八年(1679)顾炎武至华阴,暂住于王弘撰所构新斋,作《过朝邑处士王建常》诗一首①诗曰:“黄鹄山川意,相随万里翔。谁能三十载,龟壳但支床。”,此诗收入《顾亭林诗集》卷五。康熙十九年(1680)“四月,王弘撰有父之侧室张氏卒,先生有免服之议,朝邑王建常辨之”,(《顾炎武年谱》)此事亦见于《亭林文集》卷四《与王仲复书》,可与《复斋余稿·复顾宁人书》相印证。顾炎武尝见《律吕图说》而叹曰“吴中未有”。并将《下学指南》一册,《日知录》一部,寄于王建常,称“中有舛漏,祈赐驳正”。顾逝后,王建常作《诔吴郡征士顾宁人》以悼之。二人可谓学者之交。
除以上,王建常还与同州人党湛(字子澄)、朝邑人李楷(字叔则,号河滨联芳子,天启举人)、渭南人张为献(字帝臣)等,均有书信往来。足见王建常虽曰“真隐”,但交游甚广;虽曰“杜门挂冠”,但并不“谢绝事故”,实是居家之硕儒。
王建常堪称关中大儒,“与李二曲同时,或以为其纯正在二曲之上”。(贺瑞麟《复斋录序》)其一生著述宏富,但作品流布范围相对有限,这很大程度上与其隐居有关,也与其不喜将著作付梓有关。《复斋余稿跋》称其所著“《太极图集解》《格致录》《小学读注记》《大学集说》《四礼辑略》《经书要义》等,皆稿藏箧笥”。又称其学“要以阐发正学,述而不作”。所谓“阐发正学”,则其学以关闽濂洛之学为主;“述而不作”,则其著述以读书笔记为主多。王建常在《复斋余稿序》中则说:“然当读书论世之际,不无偶尔发明,随笔记之,间亦有感于衷,迫于酬应不容自已者,积久成袠,固不敢谓之有本,悉以载夫道也。”如此以来,其偶然之作,又为“道人之文,非文人之文也”。(《复斋余稿·雷柏林复》)之所以成就其道人之文者非它,盖与其读濂洛关闽之书,发愤为圣贤之学,“于俗儒记诵词章之学,弃若敝帚”(《复斋余稿跋》)的治学理念有关系。顾炎武在给王建常的书信中说:“深服先生潜心理学,根本六经。”一语道尽了王氏孜孜以学的根本所在。
王建常主张为学必先立志,认为自古圣贤皆以心地为本,为学者必先在心上做工夫。在心上做工夫,必要主敬从一,因为敬“是圣学地骨子”。做到敬便要存养、便要省察。这实际上继承了理学家诚心正意的为学思想。而在为学的路径上,他讲求循序渐进,视《小学》为门径。关于治学方法,其在《复斋余稿·答张让伯》中说:“居敬以存心,穷理以致知。内外并进,本末互资。”又说:“闻之朱子有言‘学者工夫,惟在居敬穷理二事’乃为学正路,循此而行,万无乖错者也。”同时,王氏主张为学不在多言,力行而已。如其在《复斋录》卷四称“今常亦年至三十,才遁迹为学”,又称“至年近八十”云云,于卷五末记曰“时行年七十有九”,于卷六称“人不可一日不学,不学则老便衰,便是自弃”。又《朝邑乡土志》载“其诸书皆手书,细字端楷,一笔不苟”,可谓是力行之至。
在学理上,王建常以继承自尧舜而孔子,孔子而孟子,孟子而二程,二程而朱子,朱子而薛敬轩、胡敬斋等绵延相传的道统自期,称“某所为心焉向往者,端在兹矣”。(《复斋录》卷四)因此他也继承了诸儒对异端的批评。认为:“尊孔氏者黜百家,不黜百家,必不能尊孔氏也。如今尊朱氏,而却信从儒佛者流,讵得谓能尊朱氏者乎?”(《复斋录》卷六)因此,当对异端当鸣鼓而伐之。所谓异端,除了孔孟时代的杨墨,主要还是与儒并驾的老庄和释氏。其在《复斋录》卷三中说:“若佛氏之害,乃自东汉明帝时流入中国,程子谓其言比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为尤甚。朱子谓杨墨只是硬恁地做,为我兼爱,做得来也浅;佛氏最有精微动人处,从他说,愈深欲害人。”于卷五指出,老氏之学“多流于术数,其后兵家亦祖其说”,其“诈术之流祸无穷”,而“庄生侮圣人”,“释子侮天地”,皆“无忌惮甚矣”!关于仙道佛老诸如长生轮回等易惑人处,其辩曰:“观秦皇汉武,则求仙之效可见;观梁武宋道君,则事老之效可见。”尤其指出佛氏脱离生死、超然长存于世之不足信:“释迦却八十二岁而没,生死彼且不能脱离,况众人乎?”虽然在内心修养的方法上,理学与佛教之间的难以理清界限,就此王氏在《复斋录》卷三辩曰:“存心穷理,交资互发,正吾儒与佛氏所以不同处。佛氏只把捉得心在这里空荡荡底便了,吾儒存心正要他去思索道理。所以吾儒常实,为有用;异端常虚,为无用。”
陆九渊、王阳明亦为王建常鼓励“凡为吾徒者”同致其力而攻伐的对象。于《复斋录》卷六曰:“余看象山,已堕入禅中。”其关于“静坐,先得此心”之说,乃是“异端释氏语”。而对发明陆氏“心学”的王阳明,其则攻之尤甚。他指出王阳明所谓“无善无恶者,心之体”之论“劈头便差了,所以处处皆病”。又指出王阳明“以为善去恶为格物,是他起脚处,便不是了”。又说:“阳明致良知之说,蠧坏学术,蛊惑人心,抵今百余年,其害浸浸未已。”并屡屡指责王阳明“恁地牵强”“入室操戈”“每自矛盾”,甚至斥其为“妖怪人”。
就天人关系而言,王氏以为“天人一理由”“人得天地之气以生”。此气又分阴阳,而鬼神之别亦在生死阴阳之间:“人生魂凝魄聚,来而伸也,故为神;死则魂升魄降,往而屈也,故为鬼。若只以生言之,则魂为神,阳也,魄为鬼,阴也;只以死言之,则以魂之升者为神,魄之降者为鬼。”(《复斋录》卷四)因此,在他看来,生死非神秘不可捉摸,“人死气散,理之常”。但现实中可能有各种神秘的现象,如偶见有人能言生前之事,或以为人死而托生,王氏以为那只是“其气也,或郁结而成妖孽”,但终将散去,必无托生之理。他又进一步指出,“子孙与祖宗,只是一个气”,“人与天地万物,亦只是一个气”。因此,子孙之祭祀祖先必能感格得先人之气来歆,人之祭祀天地山川又必能感格得天神地祇来歆。然而,神不歆非类,非其鬼而祭之是为谄,人臣而僭越其所当祀“便没意思了”。因此,王氏必然接受了“天人合一”的思想,认为“圣人一天地”,人能“上格天,下感人”。日月之行,天象之变,无不警醒在位之君子深自修省。这就契合了《春秋》灾异之说。所以,他以为“一天人,通义命,这才是学”。(《复斋录》卷二)
综上所述,王建常堪为关中大儒,详究其著,我们不难理清其世系、生平、思想等。这恰恰可以很好地弥补相关文献记载之不足,尤其关于乃伯王之寀生平的记载,亦能补史料之阙。通过研究其交游情况,可进一步探究当时关中之学术活动;通过研究其学术思想,我们同样可以进一步探讨绵延深厚之关学。但管窥一二,难见全豹,关于王建常,我们尚需进一步研究。
[1]王建常.复斋余稿[M].四勿斋石印本,1924.
[2]赵俪生.顾亭林与王山史[M].济南:齐鲁书社,1986.
[3]王钟翰.清史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7
[4]周可真.顾炎武年谱[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1998.
Wang Jianchang’s Life Story and Thought Reflection
MA Zhilin
(School of Literature,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Shaanxi,China)
Wang Jianchang can be styled as the great Confucian in central Shaanxi area.However,many of his life thoughts are seldom mentioned by scholars.At five years of age,his mother passed away.And ten years afterward,his father passed away,too.At the age of thirty years old,he suffered from“Jiashen Change”.After that,he suffered from the pain of death of his wife and daughter.In his old age,he suffered from the famine for several consecutive years.Therefore,his life has been a miserable one.Although he resigned from his post and refused to meet any visitor after the year of“Jiashen”,he made friends extensively.He made statements of and comments on the predecessors’works but did not write his own books with his main task being elucidating neo-Confucianism.He made the inheritance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as his goal,only to be frequently attacked by heretics.
Wang Jianchang;life story;deeds;thought
I207
A
1672-2914(2015)01-0108-05
2014-11-03
陕西省“十二五”古籍整理重大项目——《陕西古代文献集成》子课题(SG13001·集077)。
马志林(1982-),男,青海民和县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