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阔英
(咸阳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陕西咸阳712000)
论张良思想的转变
——从复立韩国到维护汉朝一统
龚阔英
(咸阳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陕西咸阳712000)
张良作为秦末汉初的关键人物,其前半生以报仇强秦、复立韩国为己任,后半生以辅佐刘邦一统天下、维护汉朝统治为目标,其思想发生如此转变,当与其复立韩国活动的失败和对局势及刘邦集团的正确洞察有关。总体而言,张良身上凝聚了中国士人智慧与忠信的元素。
张良;复立韩国;维护统一;汉朝
张良作为“汉初三杰”之首,以其卓绝的智慧和过人的胆识,为大汉王朝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张良大加赞叹,不仅专列《留侯世家》以记其事,而且在《太史公自序》中亦称赞其“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1]3312纵观张良一生,如果说其前半生的主要目标是为韩报仇强秦,以图复立韩国的话,那么其后半生的信念便是为帝王师,维护大汉一统。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化,当与张良的个人经历和当时的社会局势有关。基于此,本文不揣谫陋,试对张良思想的变化过程及主要原因进行分析。
最早使张良现身于历史舞台的当为“博浪沙击秦”事件。公元前230年,势力弱小的韩国最先为秦所灭。张良作为韩国贵族,其先五世相韩,“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1]2033虽然秦国灭韩时,张良并未出仕,但世代相韩的荣耀和责任感,以及国破家亡的境遇,必定会使其产生强烈的爱国情感和仇秦欲望。于是,张良置家僮三百人于不顾,“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在秦始皇第三次东巡时,张良与沧海力士“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张良被迫更改姓名,亡匿下邳,开始了十年的流亡生活。相较于荆轲等人的“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的不顾个人生死的任侠行为,张良的刺杀行动则显得更为周密,更有计划性。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了诸多刺客的刺杀活动,不论结果是否成功,这些刺客大多身死。而张良刺杀秦始皇失败后,居然成功逃脱,这不仅因为张良的计划十分缜密,更源于张良的长远目标,即复立韩国。秦用短短的十年时间横扫六国,其后虽推行了一系列强制性的统一举措,但六国的文化各不相同,六国的后裔依然存在,准备伺机而动,秦朝的根基并不稳固。若始皇猝然而死,对秦朝统治不满的各股势力特别是残余的六国贵族必定趁机而起,天下必定大乱,韩国才有复国的希望。
刺秦失败后,张良流亡至下邳,在此遇到了圯上老人,发生了著名的“拾履授书”的故事。圯上老人有意传《太公兵法》于张良,但“忧其度量之不足”,故在张良经过时故意堕其履于桥下而使张良取之。张良因其年老,强压怒火下桥取鞋,老人非但不谢,反而命张良“履我”。张良恭恭敬敬跪地为其穿好鞋后,老人道“孺子可教矣”,说明圯上老人对张良的初步表现是满意的。随后,老人与张良约定五日后凌晨再至桥头相会。在接连两次因迟于老人而遭到斥责后,张良索性半夜到桥头等候,终于打动了老人,将《太公兵法》授与张良。张良惊喜异常,日夜习读,终成千古帝师。对于这段史料的真实性,史家历有怀疑;对于圯上老人黄石公的真实身份,史家也有不同看法。一种认为“黄石者,神人也”,[2]2296这显然有神话张良的意味在里面;一种认为“黄石公者,下邳人也。遭秦乱,自隐姓名,时人莫知者”,[3]66更有今人考证黄石公应该是深受稷下黄老思想影响的亡匿下邳的反秦志士,[4]这应该更符合历史的事实。无论如何,经过这十年的洗礼,张良自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是由血气方刚、锋芒外露的任侠青年变成了隐忍韬晦、深谋远虑的智者;二是日夜研习兵书,体察天下大势,任侠结交反秦亡命之人,为报仇复国作准备。
秦末陈涉吴广起义后,天下大乱,各路人马纷起,张良亦招徕百余名少年欲投奔景驹。路上遇到刘邦,与之相谈甚欢,“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5]2025遂归于刘邦麾下。虽然如此,但张良复立韩国的志向依然没有改变。张良随刘邦前往薛地,见到了势力强大的项梁。此时,项梁刚刚接受范增的建议,立楚怀王孙心为怀王,张良趁机言道:“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公子成,立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此时的项梁虽非天下共主,但俨然起义军领袖,项梁的认可,在一定程度上初步实现了张良复立韩国的目标。于是张良立刻拜别刘邦,“与韩王将千馀人西略韩地,得数城”,可见张良复立韩国的愿望是多么的强烈。只是,韩王成未必如张良所描述的贤明,至少缺乏一定的号召力,因此,每次攻占城池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直到“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韩王成才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虽然复国的目标已初步达成,但嬴秦仍在,张良为韩报仇强秦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因此张良拜别韩王成,追随刘邦西入武关,为其出谋划策,助其成功攻取咸阳、脱身鸿门宴,直至刘邦封汉王入巴蜀,张良才得以回到韩王成身边。有学者认为,张良在遇到刘邦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刘邦,即使是韩国旧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退居第二”,张良东归,也是刘邦基于利害关系而主动让张良东还的,“而良在韩王成帐下,则始终未闻有何谠言佳谋见纪”。[6]其实,这种观点有待商榷。固然,张良东归后,即对项羽道“汉王烧绝栈道,无还心矣”,表明刘邦不构成威胁,又写信告知项羽齐王田荣有谋反之心,使其发兵北击齐,以此为汉军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赢得了时间。但张良说这番话还应有另一个更为主要的目的,即惧怕项羽因其曾助刘邦攻取咸阳等事而迁怒于韩王成,借此来消除项羽对韩王成和自己的怨怒。另外,秦朝灭亡后,项羽大封十八诸侯,公子成沿袭旧封被封为韩王,都阳翟。此时天下局势大有秦统一前诸侯并立之态,而项羽的分封又使得诸侯之间矛盾重重,以张良的睿智,不会看不出此时正是韩国谋求一席之地的大好时机,因此他急欲东归。只是,韩王成终非复国良主,张良的一番辛苦化为泡影。可见,张良此时虽有心沛公,但复韩兴韩的责任感和对韩王的忠诚,还是使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韩王。
真正使张良放弃分封诸侯、复立韩国,转而一心维护刘汉政权的事件是韩王成之死。史载,项羽分封诸侯王后,“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最终被项羽杀于彭城,“张良后间行归汉”。出于对时势的清醒认识,张良归汉后尽力辅佐刘邦,一心致力于兴汉灭楚,助汉夺取天下和维护统一,其中最能体现张良思想变化的当属其劝阻刘邦分封六国。公元前204年,项羽围刘邦于荥阳,形势十分危急,谋士郦食其劝刘邦分封六国后人以御楚:“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刘邦以为善。恰张良至,遂问于张良,张良立刻予以否定,并向刘邦提出八个问题,最终指出“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1]2040刘邦幡然醒悟,大骂郦食其“竖儒,几败而公事!”由此可见,张良的思想相对早期而言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再一味地追求复立故国,而是向辅助汉王一统天下、为帝王师的更高层次转变。此后,张良蹑汉王足虚惠抚韩信,固陵之战让汉王划封地以抚韩、彭,建汉后劝高祖封雍齿以安定群臣,请四皓辅刘盈以阻刘邦易太子,无一不是为了维护汉朝统一。
张良前期积极复立韩国,后期又反对分封六国后裔,其思想发生如此转变,当与其复韩努力的失败和楚汉相争之际的政治局势等因素有关。
第一,韩王成被害,对张良触动颇大,要想为韩王报仇和实现自己为帝王师的抱负,刘邦是最佳的良木。
《汉书》中记载了一段张良对自己一生极为精彩的评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5]2037如其所言,少年时代的张良的确颇具任侠精神,血气方刚,结交广泛。刺秦失败后流亡下邳的经历使其思想上更为成熟,性格上更为稳重,洞察天下大势的眼光更为犀利。除了报仇复国,张良借黄石公之口,道出了自己新的人生目标,即为王者师。虽然张良后遇刘邦,曾有“沛公殆天授”之语,但在强烈的爱国情节驱动下,张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韩王成,朝着复兴韩国的道路迈进。然而,韩王成终究不是刘邦,不理解张良的《太公兵法》;亦不是项羽,不能跨马横刀阵前。相比之下,韩王成更像一个富家翁,不仅在韩地毫无威望和凝聚力,甚至有些愚钝和懦弱。在项梁战死定陶后,他竟因为害怕秦军而只身投奔怀王,被项羽囚禁于股掌之中。这样的韩王,不仅无法承担复国之重,还要张良时时为其生死存亡而担心,更无法实现张良为王者师的抱负。这样的无奈,难免会使张良在韩王成和刘邦之间产生动摇。
真正使张良决定放弃以己之力复韩的事件当为韩王成之死。关于韩王成被害的原因,《史记》并未明确言明,但由项羽不使韩王成就国的原因可推知,其死当与张良有关。《史记·韩信卢绾列传》:“韩王成以不从无功,不遣就国。”而同书《留侯世家》则言:“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项王不遣成之国。”可知,项羽对外宣称不遣韩王成就国是因为他在灭秦的战争中没有军功,是唯一一个无功而封的六国贵族,而实际上,是因为项羽深恨张良助刘邦先取咸阳。另据《史记·秦楚之际月表》,韩王成死后不久,刘邦便率军还定三秦,而张良见到项羽的第一件事也是向其表明汉王无东向之意,可见项羽对刘邦一直是怀有戒心的,只是因田齐之乱无暇西顾而已。对于手握重兵的刘邦,项羽一时间无可奈何,但对于“光杆司令”韩王成,项羽却是可以凭己心意任意杀伐的。因此,在某种程度上,韩王成的死是由张良造成的。张良对此是充满愧疚的,灭项羽为韩王成报仇,便成为张良的又一目标。
总之,韩王成死后,张良复立韩国的理想破灭,项羽作为杀害韩王成的仇人彻底站到了张良的对立面。另择明主以实现自己为帝王师的宏伟抱负,并借其力量灭楚为韩王成报仇,便成为张良时下面临的问题,而知人善任、实力又是唯一能与项羽抗衡的刘邦便成为最佳的良木。
第二,项羽大封诸侯失败的鉴戒,使张良意识到在楚汉战争中分封六国并非明智之举。
钜鹿之战后,项羽威信大增,确立了反秦义军首领的地位,各诸侯只得仰承其鼻息。公元前207年,刘邦入秦都咸阳,子婴投降,秦朝灭亡,反秦大业至此完成。随后,项羽率诸侯入关,逐刘邦,杀子婴,屠咸阳,烧秦宫,自立为西楚霸王,并分封了十八路诸侯。关于项羽分封诸侯,史家大多认为这是一种历史的倒退。[7]220-222随着对秦汉之际历史研究的深入,不断有学者为项羽“平反”,认为秦亡后分裂割据的局面已经在客观上形成,项羽当时还无力进行统一。[8]王健先生更是进一步指出:“在天下大乱的局面下主持分封,属于顺应时局的政治作为,其分封行动经过精心策划,具有强干弱枝、西楚独大的战略意图,没有大错,不失为由分裂走向统一的过渡性策略。”[9]项羽所封的十八路诸侯,既包括亡秦的功臣,又包括秦的降将,还包括六国的后裔和六国的有功将领。同时,项羽并不是简单地将六国贵族分封到已割据的势力范围,而是“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恶地”,不仅对原本疆域就不大的六国之地进行了进一步的分割,而且还借分封六国有功将领达到六国贵族与其将领之间的相互制衡,为最后的统一作准备。然而,项羽等待的时机还没有到来,其分封的弊病便显现出来。六国后裔因不满被迁离故国中心而展开了争夺地盘的战争,有功而未得封的将领亦对项羽深怀怨怼。齐国田荣因不满项羽徙原齐王巿于胶东、立齐将田都为齐王而首先发难,赵国陈馀因项羽逐其故主赵王歇北居代而反,刘邦亦因如约应王关中、却最终被封为汉王而有还定三秦、东向争雄之意。缺乏政治权谋又崇尚武力的项羽只得东伐田齐,西拒刘邦,疲于应付,甚至连彭城都曾丢失。张良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认为实力强大的项羽尚对诸侯难以控制,何况现在处于危难之间的刘邦。
此外,刘邦被困荥阳、郦食其献封六国之策是在汉三年(前204),此时刘邦已还定三秦,在关中站稳脚跟。在东方,韩信已杀陈馀、赵歇,占领赵地,魏地和韩地亦已归汉,七国之地,刘邦已有大半。郦生此计,实有联合齐、燕之意,使受封的六国“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愿为臣妾”。郦食其毕竟小吏出身,虽好读书,但对六国贵族的心态不甚了了。张良却是不同。他出身韩国贵族,深知其对裂土封王的渴望,自己当初尚且为了复国弃刘邦而去,何况这些在楚汉间观望的旧贵族。如果得以封王,他们必定星夜赶往封国谋求自立,那时,不仅难以实现联合六国抗楚的目的,还会使刘邦失去对他们的控制,重蹈项羽的覆辙。而且,相较于项羽的刚愎勇猛,刘邦依靠的是知人善任,而这些谋士、将领之所以愿为刘邦所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裂土封侯、封王拜将。值荥阳危难之际,分封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的六国贵族,不仅无益于刘邦南向称霸,反而有可能激发部众的不满,削弱汉军实力。
第三,刘邦集团的布衣君臣有强烈的立功封侯欲望,分封六国之后可能会与其产生矛盾,不利于刘邦的统一大业。
秦强势扫平六国之后,六国贵族势力受到极大削弱,渐有退出历史舞台之势。与此相对,秦朝在对民众进行残暴统治的同时,其中央集权的统治模式也渐为人们所熟悉。陈涉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梁的“彼可取而代也”、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此也”无不体现了他们对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利的渴望。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陈涉吴广大泽乡起义,拉开了反秦的序幕。陈胜起兵后,发展十分迅速,不久即“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1]1952陈涉称王,李开元先生认为是开了秦汉之际“功德宜为王”的先例,“这种王权不起源于世袭而起源于功德的理念,正是平民王政的法理依据……这种新的理念,由此而逐渐成为一种新的政治传统”。[10]80随后,项羽又大封十八诸侯,这些诸侯中不乏因军功而封王者,这就为那些有志于在秦末战争中建功立业却无高贵身份的平民提供了机会。
再看刘邦的军事集团。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对刘邦集团中重要人物的出身有所关注:“汉初诸臣,惟张良出身最贵,韩相之子也。其次则张苍,秦御史;叔孙通,秦待诏博士。次则萧何,沛主吏掾;曹参,狱掾;任敖,狱吏;周苛,泗水卒史;傅宽,魏骑将;申屠嘉,材官。其馀陈平、王陵、陆贾、郦商、郦食其、夏侯婴等,皆白徒。樊哙则屠狗者,周勃则织薄曲吹箫给丧事者,灌婴则贩缯者,娄敬则挽车者。一时人才皆出其中,致身将相,前此所未有也。”[11]36可见,刘邦的军事集团中,除了张良具有较为显赫的家世外,其余皆为小吏或平民出身。相较于项羽和其他诸侯集团,他们没有高贵的出身,也就没有根深蒂固的故国观念,更没有强烈的复国愿望,他们有的只是跟随刘邦建功立业以求裂土封侯的简单想法。因此,樊哙才会在鸿门宴上直讽项羽“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1]313;韩信也才会劝刘邦道“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1]2612
对于这一点,张良有非常清醒的认识,所以他在“八不可”中才会将最能触动刘邦的“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置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位置,明确告诉刘邦“大王你如果执意要分封六国后人,恢复秦前的割据,这些追随你打天下的日夜望咫尺之地的志士就会寒心,那时何来统一大业”。也正是基于张良对刘邦臣属这种封侯封王心态的清晰认识,他才会在韩信请为齐王时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在固陵被围,韩信、彭越未如约而至时,劝刘邦为二人划定封地,二人果报曰“请今进兵”。可以说,张良不仅精通兵法,更长于观察时局和洞察人心。当然,张良自己身为韩国贵族,若为一时复韩的“私心”而附和郦生之议,不仅会招致刘邦手下有功将领的不满,甚至有可能会招致刘邦的猜忌,于当时的大势、己身和已经被封为韩王的韩信都是不利的。
综上所述,张良一生,先是为韩报仇强秦,积极复立韩国,后是反对分封六国,辅佐刘邦一统,其思想发生如此转变,当与复韩努力的失败和对时局及刘邦集团的深刻认识有关。需要注意的是,张良并非一味地反对分封,而是在促成和维护汉朝统一的前提下,有效地利用分封,将其作为统一的重要手段。因此,他才会主动为韩信、彭越请封,才会劝阻刘邦分封六国,才会在刘邦吕后诛杀异姓诸侯王时保持默然。
袁枚曾评价张良道:“良岂忠于韩哉?郦生劝立六国时,良果为韩正当成人之美,使韩有后矣,发八难以阻之,则韩绝。”[12]1601此说颇失公允。张良阻立六国,是不想假人之手,对韩王成之死颇为愧疚,且张良此时已归于刘邦,自当从刘邦的角度为其考虑、谋划,此为忠也;另外,张良发“八难”,亦是根据当时形势得出的结论,不立韩国是因为春秋战国诸侯割据的时代已经结束,再立韩是不明之举,此为智也。总之,张良先忠于韩,而后尽心于汉,他不仅是智慧的化身,身上更有诸多忠义的元素,值得深入探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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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Zhang Liang’s Ideological Change:from the Restoration of State Han to the Maintenance of the Unification of the Han Dynasties
GONG Kuoying
(Editorial Office,Xianyang Normal University,Xianyang 712000,Shaanxi,China)
Zhang Liang,as the key figure in the late Qin and early Han Dynasty,spent his former half of life revenging for a stronger Qin regime and the restoration of State Han for his ambition.He spent the latter half of his lifetime in assisting Liu Bang to unify the country and maintain the sovereignty of the Han Dynasties.The reasons why his ideas went through so many changes were due to his failure in the restoration activities of State Han and his correct insight into the situation and the group of Liu Bang.Overall,the Chinese scholars’wisdom and faithful elements are embodied in Zhang Liang.
Zhang Liang;the restoration of State Han;the maintenance of unity;the Han Dynasties
K234.1
A
1672-2914(2015)01-0017-05
2014-11-12
咸阳师范学院科研基金项目(11XSYK346)。
龚阔英(1983-),女,河北唐山市人,咸阳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主要研究方向为秦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