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见义勇为者之死

2015-02-28 05:11秦道廉
剑南文学 2015年23期
关键词:服务员

■秦道廉

一个见义勇为者之死

■秦道廉

老曾像往常一样,把玉竹街的卫生清扫工作总是留到最后时间来做,因为这里离家近一点。

老曾没有其它拿得出手的技术,下岗的第二年就干上了这份工作,他心里还是很知足的。当然,还得感谢街道办的林书记,是她给他争取到这个工作的。

干了快四年了,他的身体还能应付下去。看来今天能收个早工,顺便回家搞一下个人卫生,洗个澡什么的。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巷口外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喊: “抓抢匪!” “抓抢匪!”

听到这声音老曾浑身一激灵,脸上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抢匪!”他意识里瞬间就现出电影里那些杀人越货的血腥场面,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又一阵喊声传了过来,而且很嘈杂。他不由得抬起头朝巷口望过去。不看则罢,一看真把老曾吓了一大跳。只见右侧那堵三米高的围墙上立着一个衣襟破烂的、很年轻的娃。那娃神色慌张,身子发抖,眼里满是惊惧。看样子他是想从围墙上跳下来却又有些害怕,在那里犹豫不决的。老曾还发现这娃右手抓着一个红颜色的包,尽管天色有些暗看不清楚包的新旧,但一个红彤彤的包在娃手里拿着就显得有些突兀和离奇。

莫非这娃就是抢匪?

这念头在老曾的脑子里很快闪了一下。可看过去这娃身体瘦弱、单薄,模样儿还透着一股子秀气。他真是个抢匪吗?

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和 “抓抢匪”的喊声愈来愈近,突然间墙头上那娃双眼一闭,“啊”地一声尖叫就从高墙上跳了下来。

老曾吃了一惊, “唰”的一下把身子直了起来,顺手就抄起丢在地上的扫把冲过去。从高墙跳下来的娃此刻瘫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嘴里发出一阵 “哎哟” “哎哟”的呻吟。难道他跌伤了不成?老曾想过去把他扶起来,可想到 “抢匪”两个字他又放慢了脚步,只把手里的扫把攥得更紧了。在距那娃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时那娃翻身爬起,“咚”的一声双膝就跪了下去,带着哭腔结结巴巴说道, “老爷、爷,我、我是、第一次啊,饶、饶了我嘛……”

那娃边说边把压在身子下面象团火样的皮包甩了出来,一只手还使劲地揉着屁股。

这娃硬还是个抢人的。老曾此刻心头又气又恨,抓住他的手骂一声: “遭天煞的!啥事情不做,你要去当这棒老二!”

人群很快围了上来,一个小伙子冲上来就要伸手打人,老曾忙着把他的手给挡住了。

“莫打,莫打,就算是犯了罪,警察也会处理的。”老曾说。

一位年轻的妇女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她满脸绯红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朝那娃踢了一脚,吼道: “我给儿子交学费的钱你也要抢啊!”然后从地上捡起挎包对着老曾连声说 “谢谢”!

警笛声声、警灯闪烁,110的摩托车、警车一并赶了过来。警察先是将一副锃亮的手铐铐住那娃,便问是抢了谁的包?那位喘着气的妇女上前应答着。

警察又问是谁抓的抢匪?大家指着老曾说: “是他,是这个大爷!”

警察握住老曾的手,说: “谢谢老同志!麻烦你随我们到队上去做个记录。”

老曾后退道: “我才不空哦,这地扫不干净是要扣钱的!再说,我也没有去抓他……”

警察说: “大爷谦虚了。你这是见义勇为呀!是要好好表扬的,政府是有文件的……”

听到表扬两个字,老曾一张老脸顿时红了起来,那早已经淡白如水的荣誉感被警察这番话竟一下子从记忆深处给带了出来……那些年,他在乡下当过知识青年的先进代表,所以才很快被招工进了城。更早一点的1966年,也就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那年,他还代表班上45名同学在11月26日的天安门接受过最高领袖毛主席对他们的检阅哩……

这时街道办的林书记挤了进来,她笑着说道: “老曾啊,你这见义勇为的行为为我们街道争光了!这是件大好事啊!快跟张警官他们去。给咱街道争了光这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林书记这一番话,他老曾还争辩什么?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车,跟着那娃、那妇女一起到了巡警队。

据女的讲:她是一家电脑公司出纳员,刚往银行存了12万元营业款,另取了几千元的现金。骑着自行车正在上坡时这娃从后面突然窜了出来,一把抢走挎包就跑了。

警察问起老曾时,老曾照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他补充了一句。 “我当时抄起了扫把,他真要咋个,我还是可以打他一下嘛。”

张警官接着说道: “你这行为就是见义勇为嘛!”

老曾在离开巡警队时,顺便问起送他出来的张警官, “这娃是从乡下来的?”

“他说他是射平县青岗乡六大队的。射平,晓得不?离我们这有近100公里的路。他现在城南的红梅罐头厂打工。”

“啊?射平。”听到这两个字老曾怔住了,三十多年前他就在那里当的知青啊!

老曾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张警官,那……这娃进去怕要关上好几天?”

“关几天?如果年龄到了定个抢劫罪,少说也是三、五年。”

“啊?就这样子要关三、五年,咋这么重哟!”老曾说话时脖子上的血管一下胀得有拇指粗。

“法律上就是这么规定的。”张警官话不多,但很专业。

整个晚上,老曾躺在床上脑袋里一直就想这么两件事:一是射平县的青岗乡六大队,他曾在那里过了近两年的好时光;再有就是这娃进去给关上好几年,人出来是学好还是变坏?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可闭上眼睛他又做起梦来了,梦到那个犯抢劫罪的娃,一张脸咋那么熟悉哟……梦里头居然又钻出来一个大眼睛、长辫子的姑娘,哦……梦里头的他那时还很年轻,……青岗乡的六大队!梦醒了的老曾终于想起了,那里曾经有一个姑娘,他和她之间还发生了一点什么……

可是后来呢?后来的事,老曾有点糊涂了。因为他是知青模范,他十分体面地回了城,当了工人,然而上班,再后来结婚……随后就下岗了,人也老了。如果不遇到这个犯了抢劫罪的娃儿,青岗六大队这个词也许再也不会浮现在老曾的脑海里。而这个娃儿的那张脸,让他这时清晰地记起了一个叫范雪的农村姑娘。就在他离开农村前的夜里,老曾闻到了范雪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麦香……

和往常一样,老曾清晨6点钟就扛起扫把出门了。可到9点钟时候他又来到了巡警队,他想见一见张警官。

巡警队的一位年轻警察问他有啥事?张警官今天去收审所了,要等一阵子才来。小警察说。

老曾不能因为等张警官而耽误自己的工作,嘴里就说, “我只想问一下昨天晚上逮到的那个娃叫啥名字。”

小警察知道他就是昨晚上那个见义勇为的清洁工,就叫他等一下。不一会儿小警察拿过来一个记录本,翻开后说道: “那小子叫范小强,嗯,父母在外地打工,五年前双双死于车祸,”小警察叹息了一声, “也造孽,他一直跟着婆婆过日子,这些天婆婆病了,住在市医院里,药费没有了……”

老曾双眼直直地看着小警察手里的记录本。

小警察抬起头对老曾说, “这娃儿说是想抢点钱给他婆交药费,”小警察摇摇头,继续照着本子说, “他婆婆叫范雪,模范的范,下雪的雪,嗯?从小这娃就不晓得他爷爷在哪里。他曾听人说,他老子是个知青的后代,是私生子,所以,他和父亲一样活得很自卑。唉,这人啦不能自卑,一自卑心理就不正常,就容易出问题。这不,年纪轻轻的娃就犯事了……”

等警察再次抬起头时,对面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小警察忙着跑出大门,冲着老曾远去的背影喊道, “大爷莫急,我们给你申报见义勇为的材料马上给报上去。”

老曾第二天比平日提前一个多小时就起床了,被惊醒的老婆睡眼惺忪地嚷了一句:“这么早跑去做贼啊!”

老曾走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凉飕飕的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了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过来一张枯了的梧桐叶,绕着老曾的脚踝打了一个转又轻飘飘地飞走了。老曾此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天转寒了,冬天来了。

老曾走进市医院时,他悄悄用手又捏了一下揣在怀里的一万多块钱。昨晚上他把那笔私下存了很久很久的钱悄悄拿了出来,他决定暂时不给老婆说。他心里明白这点钱并不能补偿什么,但他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这点钱本来准备将来儿子结婚时给儿子的,现在也只好让它派上新的用场了。

走在住院部的大楼,老曾的一颗心不知咋的 “砰砰”直跳。当年那个长辫子姑娘的模样突然就从脑子里钻了出来,不但清晰,而且就好像站在了他的面前,甚至又闻到了她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麦香。

老曾步子蹒跚走到护士办公室,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满脸堆着微笑,向护士小姐打听情况。哦,记到,还不能叫小姐,要叫小妹!老曾暗暗提醒自己。

“小妹,请问有个叫范雪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面对一位走过来的护士老曾迎上前问了一句。为这话老曾在路上想了好久。他有些担心万一护士问他是范雪的什么人,自己又该咋个说哩。嗯,就说是老乡。可老曾觉得又要不得,就说是他哥。哥这个词真好,当年范雪就一直叫他 “曾哥”。在那个充满麦香味的夜晚,他把范雪紧紧抱在怀里时,范雪不就在他耳边轻声叫曾哥吗?多了一个哥,那意义就是不一样了。

老曾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感到浑身轻松。

但老曾显然失望了,护士摇了下头就走了。他接连又跑了几个科室,从一楼找到三楼都没有打听到有叫范雪的病人。他有些失落,只好慢腾腾地往四楼爬去,因为有个护士小妹告诉他住院部还有一层楼。当他气喘吁吁爬上四楼楼口时,抬头就看见刻有 “肿瘤科”三个字的金属牌子。

刚好又过来一个护士小妹,他忙不迭地迎过去打听起情况。

护士小妹把他上下看了一眼,漫不经意地说道: “是有个叫范雪的老太婆住在五号病室,可昨天晚上他们那里来人把老太婆接走了。”

老曾脑袋突然像犯了迷糊似的,觉得范雪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呀,咋变成了老太婆……

护士小妹话音刚落他又自言自语念了句: “可我是来给她送钱的啊!”

护士小妹转过身时说了一句: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老太婆的病没法治了,人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听到这话老曾脑袋 “轰”的一声,天啦!他差点叫出声来。

二话没说,老曾转身就往车站跑去。

他要乘最近的一趟班车去射平县。当年,这100公里的路程要耗去整整四个小时,而到了县城还要坐将近2个小时的区乡班车才能够到达青岗镇。

当年,老曾下乡时,不,那时他还叫小曾,生产队给他安排的房子就紧挨着范家的那几间瓦房。从镇上中学毕业回家务农两年、还不到17岁的范雪,常常跑到他住的房子来玩。也许两人都是中学生,总有好多话能说到一起。范雪脑后常拖着一个油黑的大辫子,很像样板戏 《红灯记》里的李铁梅,那双黑油油的眸子闪着柔和、明亮的光泽。在老曾看来,范雪那对眼睛纯粹就是夏夜里闪烁不已的星星,带给他心里一种特有的温馨和安宁。当范雪给他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禁不住就胡思乱想起来。夜晚躺在床上,一想起范雪那洁白的肌肤、纯真的表情,他身子就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知道他已经爱上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甚至他的生活也离不开这个妹妹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子,此刻正是溅颗火星子都要燃起一场大火的季节,两个人很自然就走到了一块……

赶到车站时,去往射平县的一趟班车正要开走,当他落座不久车子就开动了。老曾发现车上旅客不多,就稀稀落落的十来个人,一个人占了一个座位,让一辆 “凯斯鲍尔”的大客车显得空荡荡的。可能是刚吃过午饭的原因,那些旅客上车后大多打起了瞌睡。

老曾这时候却没有一丝儿的睡意,虽然要去的地方是一段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程,但路途的终点现在对他而言却是未知的。他心里既有些许的不安,却又充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当他把有些发烫的面庞触到那冰凉的车窗时,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顷刻间连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转眼间他离开那地方都快四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回去过,是他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吗?不是!那个晚上他曾告诉范雪,三年后,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的。为什么是三年哩,因为那是招工组招工时明确宣布了的:工人在三年学工期间不能谈恋爱,更不能结婚的。可不满一年,范雪结婚的消息就从乡下传来了。老曾不相信,赶紧写信去问,可信就像泥牛入海没有消息。为此老曾在家整整沉默了一个星期。

母亲开导他说: “家里已经向范家支付了一笔数目不菲的赔偿金,现在她也结婚了,你和范家的所有关系从此了断了,你也不再亏欠他们什么了。”

老曾没有去和母亲争辩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他和范雪曾经的一切不仅用金钱无法了结,而且他这一生一世从此就亏欠着范雪。可在当时的环境下他是没有任何力量来改变这一切,有的只是一种无助与无奈。时间在慢慢过去,他也希望范雪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可谁知道命运竟是如此残酷,范雪不仅没有得到幸福,如今连自己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老曾只盼望车子能开快一点,能早一点看到她。

这时穿一身灰色工作装的年轻女服务员开始向大家喊话,她说车子就要出城了,一路上还要上些旅客,请大家注意安全。言外之意就是大家不要光顾了睡觉,还要注意随身携带的行李、包裹。听她这一说,刚才都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的人这时都像动物园里受到惊扰的鸵鸟,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向着车上的旅客互相觑一眼,好象身边有了小偷似的都变得紧张起来。老曾本来就没睡意,经服务员这一说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他虽然没带什么行李,可他身上带着1万多元的现金啊,如果有个啥情况,那他今天风尘仆仆地跑去青岗镇还有意义吗?所以还是小心为好。心里想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就伸到了左胸前,把里衣的包很小心地捏了一下,末了还用眼睛向四周瞟了一眼。

出城后的汽车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柏油路面平整、宽坦,坐在软席座椅上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震动,耳边传来的是车轮与柏油路面摩擦时发出的 “沙沙”声。老曾不清楚现在的车速是多少公里,但从现在的路况和车速看到射平县肯定要不了4个小时。趁服务员过来拾掇过道上旅客背包的当儿,他问到射平县大概要多少时间。服务员抬起头把他盯了一眼, “你是第一次去射平吗?”

老曾脑瓜子还没反应过来,性急的旅客就在一旁发话了。 “到射平现在最慢也只要2个半小时。”

汽车飞驰,不一会儿就来到柏谷镇,这是汽车出城后路过的第一个集镇。公路边上有几个人向车子挥手,驾驶员一个急刹把车子停了下来。车门刚打开就上来五个人,除了一个提旅行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背布包的老年人,另外三个是空着手的小伙子。有包的旅客在车子的前边找好了座位,而三个小伙子却东瞅西瞧一阵径直往车尾走来。老曾抬头把三个小伙子瞟了一眼,走在前面两个皮肤稍白些、年龄看起来也小一些,他俩都穿着灰色的防寒服,上车后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着。落在后面的那个年龄大一些,面庞黝黑且唇上已长满浓密的髭须,他穿一件藏兰色的西服,上车后嘴里叼着烟卷。服务员招呼他车上不能吸烟,他很不耐烦地盯了服务员一眼,不情愿地从嘴里拔出烟卷后朝窗外丢去。

“你们三个到哪?”服务员把前面两个旅客的票卖了后就朝车后走了过来。

“前面。”穿西服的小伙子眼睛看着窗外答了一句。

“你们哪个买票?”服务员又问了起来。

“等一下买。”还是那个穿西服的小伙子声音。

“等多久?”服务员不依不饶。

“你想等多久就是多久。”小伙子的嗓音有些高,口气显得蛮横。

坐在第四排的老曾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心想是不是服务员干涉了西装小伙子抽烟的事情,他此刻有意要和服务员过不去。

车上的人不久又进入了各自的梦乡,老曾右边那排座位上的中年汉子还打起了呼噜。了无趣味的他只好把眼睛投向窗外,不断闪过的是一块块空荡荡的水田,还有长在田坎边瘦骨嶙峋、落光了叶片的桑树。这样的景象很有几分迷离、凄清,让人看了心里不太好受。他想还有一段路程,不如也闭目养一养神。心里这样想眼皮子不由自住就粘在了一起,毕竟他也感觉到了极度的疲倦,也希望趁此得到一阵小憩。可老曾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休息方式,想睡觉心里又觉得不踏实,人在车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处在半睡半醒之中。

无意中他睁开眼睛向右边座位斜视过去,看到的情景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那个穿灰色防寒服的小子正撩开右排那个打呼噜的中年汉子一件灯心绒外衣,从他里衣口袋轻轻地往外掏钱,一张、两张……全是五十元面值的钞票,绿茵茵的。那小子掏出钱就递给另一个穿灰色防寒服的同伙,而穿西装、面庞黝黑的小伙子则站在过道中间虎视眈眈地把四周的人看着,当他看见老曾的目光时居然还扮了一个怪相。

老曾只好不情愿地把头扭了过去。可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却突然加快了跳动,甚至听见了心脏搏击时发出的 “咚” “咚” “咚”声音,一股滚烫的血液象喷泉样直冲脑门,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连呼吸顿时也紧张起来。

天啦!原来这是一伙小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干着这不要脸的勾当,难怪穿西服的那家伙面对服务员的问话支支吾吾。老曾想到那个打呼噜的老兄睡得这样沉、这样死,这样下去不被这伙盗贼偷光才怪!假如他也一下子睡了过去,那包里的钱岂不也……老曾想到这里身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该怎么办?马上去制止他们的偷窃,可面对三个小偷他似乎缺少一点勇气;装做没看见,就象车上其他人如死了样地沉默着,可路途还有那么长,谁敢保证他等会儿不会睡过去?谁又敢保证那伙盗贼不对他下手……

老曾这时虽然脸扭在一边,可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成一团。常言道, “眼不见心不烦”,你眼睛啥也没看到也就算了,偏偏他把这一切都看见了,而且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看见了心里自然就烦,免不了就要东想西想。此刻的老曾坐在软席座位上如同坐在针毡上一样难受。这时他听见一个很轻微的声音,是打呼噜的那位老兄醒了吗?老曾的头不由自主又偏了过去。原来是那个掏钱包的家伙嘴里发出了一阵很轻微的 “啊”声,只见他颇有些得意地拿着刚从别人衣袋里掏出的、两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给穿西服的那家伙看。穿过那两个家伙身子间的缝隙,老曾眼睛很清楚地瞥见了那鲜红颜色的百元钞票,还有钞票上毛主席的头像。

突然间,那鲜红的钞票在老曾面前变成了一串红色的火苗,他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一头受到红色刺激而格外好斗的西班牙公牛,“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那几个盗贼大声吼到, “你们究竟要偷多少才满足!”

老曾此时双目圆睁,身子倾斜,声音虽然有些走调,但模样却显得盛气凛人。那几个行劫的家伙竟然一下子怔住了。

这时全车的人都站了起来,只听见汽车“吱”的一声也很快刹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向毫无防范的老曾脸上飞过来,他身子虽然闪了一下,但还是被人砍翻在车厢里。那鲜红的血液像一股红色的喷泉从他颈肩处朝着汽车的顶棚射去,又变成细密的雨滴样从顶棚处慢慢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老曾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随着喷泉样的血液被抛向了天空,一切变得恍惚起来,他只记得今天的日子好象也是11月的26日……。

不知是谁在尖声地喊叫: “杀人了!”

……

也就在这个时候,街道办的林书记拿着一张最新的报纸笑眯眯地走进老曾的家里,对老曾的老婆说: “曾大爷在哪里?快看,我们街道办上报纸了,是你家老曾见义勇为制服了劫匪。看嘛,上面是这样写的,玉竹社区的清洁工曾义平……玉竹社区就是我们这里啊……”

老曾的老婆看了一眼报纸,漫不经心地说道: “晓得这个死鬼今天跑到哪去了哟,一早就跑了,现在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咦,硬还是他的名字!这个死鬼,硬还上了报纸哩!”

秦道廉,遂宁人氏,寄身绵州已三十余载,属老三届知青,已退休。平日好读书,闲时也在电脑上鼓捣几行字,但终无大成,偶有文字作报纸副刊一角补白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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