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似锦 辛旭东
(兰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凝视的力量
——《虎妈猫爸》的拉康式解读
赵似锦 辛旭东
(兰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虎妈猫爸》自2015年5月3日开播以来,收视率节节攀升,截至5月24日,创下单集最高收视的佳绩,刷新东方卫视今年收视新高。本文旨在以《虎妈猫爸》为分析对象,重新审视受众的视觉现象,用拉康的凝视理论解读受众在“看”和“被看”中与角色和观点之间的认同或否定关系,并以此为基础分析受众如何被凝视影响。
“看”;“被看”;凝视;影响;《虎妈猫爸》
现如今,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来自各方的压力越来越大,内心焦虑和不堪重负的压抑心情已经不再是少数人的囹圄。人们在接踵而来的欲望中穿梭,得到片刻的满足和宽慰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启新一轮的追逐模式,人们在“不能停”的口号下疲惫地一路前行,到底为谁而奔波,为什么而忙碌,被谁牵引,又被什么束缚,人们需要去思考这些问题,以便找到创造美好生活的动力和自身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影视作品为人们释放压力提供了一个出口,生活中被压抑的快感借由屏幕的角色得到唤醒,某种欲望被满足后,受众从中得到宽慰。荧幕恰似一面镜子,受众接受影视作品的过程就是将自身的期待和欲望与作品完成视域融合的过程。受众在虚拟的角色身上看到他人的生活,同时也看到了自己。
凝视这一概念源自法国现代心理学家雅克·拉康。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拉康就已经在讨论视觉性,讨论观看行为对于自我的构成功能,并先后引入“镜像阶段”和“想象界”的模式来对此做理论化的阐述。拉康的凝视并非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讲的观看,它的指向不是观看的内容和方式,而是观看背后的运作机制,与此同时,在本义的基础上扩展出两个内涵,即“看”和“被看”。“主体一方面把想象的他者的凝视投射到自我之上,从而造成自我完满性的幻觉效果,另一方面还通过认同他者的目光把这一凝视内化为自我的理想。”[1]拉康称之为“凝视的效果”。他认为,在并不存在的实在界中,有一个扮演绝对角色的小对体a,它是主体的欲望之源,也是驱使主体去看的根本,这样一来,原本简明易懂的“看”与“被看”就变成了一种复杂难辨的心理和行为。
拉康镜像理论的核心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欺关系。6~18个月的幼儿尚无法有效控制自己破碎的身体,在镜中,他看到自己统一的影像,即产生一种完形的格式塔图景。这个完形的本质其实是一种想象性的认同关系。幼儿长大之后,当个人可以有效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候,又将如何在自身和自身以外的视像之间建立对应关系呢?自身以外的视像指的就是镜子,但这里的镜子并不再是婴孩面前真实的镜子,它可以是任何想象。例如,他人的目光、语言、行为等等,这些来自他人的反应可能真实存在也可能只在个体的想象中发生,总之,人就是不断透过他人的形象来建立起认同关系,从而达到自我的完整性,即个体现实的形塑离不开镜中的他者和自我的想象。
《虎妈猫爸》虽然饱受争议,但一路领先的收视率不得不说它确实拥有一批数量不小的受众。一部好的电视剧不仅仅是带给观众简单的视觉享受和娱乐,更重要的是观众能对剧中传达的观点产生共鸣抑或批判。总而言之,剧中的故事和现实生活通过电视荧幕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剧中的不同角色就像是多面镜子,观众在观看他们的同时无形中与其建立了一种想象的联系,并因而映射出自己的角色定位,表面上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但其实是在透过这面镜子来看自己的生活。
剧中女主角毕胜男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职场女性,对自己要求严格,坚信“没有做不好的事,只要做不好事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至此,她满足于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并认可看到的当下的自己是最好的自我完形。齐泽克认为,自我的视像形式始终抗拒着难以捉摸的存在过程及欲望的变异,原因在于欲望的出现威胁了自我的整体性。一旦新的欲望出现,自恋的幻想和视觉呈现的完满形象就会被打破,平衡不再存在,个体就会重新通过他者来建构自我,从而使自己看起来是令人满意的。
女儿罗茜茜就是毕胜男新的欲望主体,当她得知幼升小的竞争很残酷,自己女儿与同龄孩童相差甚远时,往日安稳和谐的家庭气氛便开始变质。为什么不能让孩子像从前那样快乐成长呢?为什么看到别的家长在为孩子入重点小学而奔忙的时候,毕胜男就无法再安于做她的职场女强人呢?为什么要受周围人的影响?是什么原因让一个5年没有陪伴孩子成长的妈妈虎性大发?
拉康早期的镜像论里说道:唯有透过对(他者的)凝视之认同,主体才能确认其形象与存在,即只有通过镜像和他者,个人才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主体,只有把自己塑造成令人满意的样子,才能实现自我理想型,否则主体地位将会缺失。
在表面看来,毕胜男种种近似疯狂的行为也是逼不得已,她折磨女儿获得的快感最终都落在“为女儿好”的逻辑上,一切关于孩子教育的担心和顾虑在她看来都是应对残酷现实最好的准备。她害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害怕她一步错过重点小学就一路错过优胜的机会,一气呵成的逻辑链条构成了她成为虎妈最坚实的理由。深层次探究,毕胜男所追求的正是别人追求的,大家共同追求的,就是一种普遍认同。
如果说建构自我理想型要使自己是令人满意的,那么就是要自己符合这种普遍认同。事实上,他者的凝视完全是个体自己的想象,这种在想象中诞生的凝视却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牵引主体,这种力量就来自于普遍认同的强大召唤。而他者的凝视,本质上就是一种普遍认同的秩序,这种秩序一面来自律法的约束,一面来自社会惯习的框定,只有在约束和框定中行走才能保证主体的安全性。毕胜男之所以受周围人影响转瞬变成虎妈,根本上是秩序作为个人想象的权威在他者的凝视下作用的结果。
透视法是绘画中常用的技巧,绘画者借由透视点的象征性建构,把事物依照远近比例以及彼此的关系画出来,让观者可以看见所有的景象,甚至可以看见消失在远处的景物。此消失于无限的点虽然界定了再现的一致性,也相对地蕴含了整个视觉领域的极限,用拉康理论的术语,它就是“消失的媒介”。[2]事实上也正因为它是消失点,才使得观看者有自己想象的空间,而不仅仅拘泥于感官所见。这种想象的内容和威慑力都远远超过可感可知的一切,这也是想象的凝视之所以变得全能而拥有强大召唤力的原因,因为它使凝视成为一种看不见的无所不在。
毕胜男想在新的欲望之中重新寻求自我认同,就必须想象普遍认同的教育观点拥有着召唤的权威性,否则,依赖破裂,召唤失效,她也就偏离了秩序的框定,丧失了主体地位。换言之,只有相信成绩是最重要的,是未来成功的关键要素,她压抑女儿快乐成长,对女儿种种严格的要求才是有意义的。
如果说拉康所谓的“看”指的是主体的看,那他所谓的“凝视”则指既在主体之内又在主体之外的某个东西的凝视,是在他者那里失落的原质之“物”即“对象a”的凝视,是不可能之物的凝视。如果说“看”代表着眼睛的功能,那么“凝视”就是使看变得可能(我看/我被看)和不可能(看而不见/见而不看)的原因与机制,是主体的观看行为内有的一种内爆式视觉机器,“眼睛与凝视的分裂”就存在于可能的看与不可能的看的辩证反转中。[1]这里可能的看就是“想象的凝视”,不可能的看就是实在界“小对体a的凝视”。
想象的凝视是一个无法具体化的东西,它是一个虚拟的象征核心,主体的行为就是对这种核心做出的回应,一旦回应完成,主体意识就被成功召唤,象征秩序也就得到了稳固。然而,一旦被建构的主体认识到召唤他的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他者,而是欠缺的他者时,想象的缝合效果便不再起作用,主体认识到自己之前所“信仰”的不过只是自己的想象,便因此陷入恐慌。
毕胜男强加给女儿很多学习任务,用近乎疯狂的手段剥夺了孩子的天性,争第一成为新的目标,这样做的驱动力是一种争强好胜的攀比心理,而之所以攀比又是他者的凝视在起作用,只有在镜像和想象的凝视中才能找到自己的主体地位和存在价值。换言之,毕胜男只有这样做,她才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同样,对于还没有成熟自主能力的女儿来说,毕胜男言行就像是婴孩阶段在面对镜子时看到的点头、微笑等符征,母亲的言行是女儿完成视像认同、建构自我理想型不可或缺的要素。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是令人满意的,女儿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顺从,最后又到主动接受和执行,这一系列的变化表面上是在满足母亲的欲望,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建构的必然选择。如果女儿自始至终都是一种抗拒姿态,母亲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那么女儿在“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这样”等问题上就会陷入恐慌,没有自我认同,主体建构就会失败。
虽然自我完形形象的本质在于僵固性,但缝合效果的裂解以及新欲望的产生使得这种僵固性必然会被打破。毕胜男以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当国外的教育理念突然闯入后,她开始反思,并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她之前以为这样做,女儿的成绩就会提高,她就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事实上,女儿不认可,家人不接受,这使她作为一个母亲的主体地位在他者的凝视中并没有得到确立。在接触新的教育理念之后,她更加怀疑自己,在此,之前的教育理念和普遍认同即想象的权威性就受到了威胁,缝合效果就此裂解,她必须通过比较两种教育模式以及自身的实践考察来确认到底应该听从哪一种召唤,从而弥补匮乏,再次建构主体完形。这个过程其实就是“想象的凝视”和“发现凝视匮乏”这两者交替出场的过程。如果说“看”的主体是他者,“被看”的主体是自我,那么被看的以生成的机制在于个体认同他者的凝视,并把这一凝视内化为自我的理想。当主体发现他者凝视的匮乏,必须用想象支撑着其达到完成性的欲望时,主体才得以逃脱理性他者的建构,从“被看”变成“看”,从“被动”变成“主动”,从“事物在看我”变成“我看到我在看”。
婚姻亮起了红灯让毕胜男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剧中她说她想换一种活法,因为她不快乐、不幸福,她想摆脱他人凝视力量附加在身上的重担,重新寻找可以让她快乐和幸福的生活方式,寻找的东西就是新的欲望,这种变化的理论支撑就是上文所说的“被动”到“主动”。
女儿患上儿童抑郁症,毕胜男彻底醒悟。她重新设定了自己在女儿身上的欲望,从原来的“要求她永争第一”到后面的“只要她健康、快乐”,这种欲望的转变其实就是对于匮乏凝视的新一轮填补。剧中仍然有很多家长依旧扮演着老虎的角色,崇尚比拼的教育原则,但是毕胜男不再去理会,她已经看到这种凝视其实是一种空洞,是一种匮乏,她已经切身感知缝合效果裂解之后,主体遭遇现实的伤痛。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女儿,都在这一次转变中重新设定了欲望,并因为新的欲望被满足,而完成了完整性的自我建构,至此,在下一个欲望出现以及当下凝视的匮乏被发现之前,象征秩序再一次得到稳固。
拉康曾说,“借助凝视,我得以进入光亮之中;从凝视里,我接受它的效应。因此凝视便是这样的工具:借助它,光线被具体化了;我也被摄入像之中。”[3]受众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会无意识地在角色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并在对角色的认同与否定的反复转换中不断地观看另一个自己,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在“看”角色的同时,自己也在“被看”。“看”与“被看”过程中是一种视觉交流,这也是凝视理论的核心所在。
不同的受众会在《虎妈猫爸》的角色中找到不同的身份认同,受众的心理和认识也会随着剧情的发展不断变化,对剧中人物的评价其实也就是对自己的重新审视。毕胜男在寻找幸福和满足的道路上一波三折,从“为别人活”到“为自己而活”,从“满足别人的欲望”到“自己欲望着自己的欲望”,这种转变如果得到受众的认同,那么就说明受众在其个人生活中已然受到凝视力量的影响。
对于影视剧或者电视节目而言,带给观众娱乐是其指向之一,而“被看”引发的联想和思考才是受众在观看过后最大的收益,即受众通过“看”来思考自身作为“被看”的主体有哪些不完整性,是否已经发现之前认定的权威凝视有着匮乏的本质,是否需要重新调整欲望而使破碎的主体再次重建以至暂时完整。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是受众在完善自己过程中最大的收获。
因此,受众在观看节目的过程中,应该将“看”与“被看”紧密结合在一起,而不应该只是一种被动的“看”,要深刻意识到,“看”的不只是别人,还有隐存的自己,这样才能在凝视的力量中不断发现问题、完善自己。
[1] 李琼.他者的凝视——拉康的凝视理论[J].文艺研究,2010(4):34,37.
[2] 黄冠华.观看不见:凝视的概念[J].新闻学研究,1995(87):143.
[3] 雅克·拉康.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M].艾伦·谢里丹,译.霍加斯出版社和心理研究所,1977:106.
[4] 王璐.影视作品中的凝视[J].影视与传媒,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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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83(2015)20-004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