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创作轨迹看贾平凹的乡土情结

2015-02-25 00:37魏美娟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27
新丝路(下旬) 2015年8期
关键词:商州秦腔贾平凹

魏美娟(西北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7)

从创作轨迹看贾平凹的乡土情结

魏美娟(西北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7)

贾平凹的乡土小说是对中国现代乡土小说的继承和发展。农民出身以及童年的深刻记忆使他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生他养他的商州大地,投向西部乡村的社会发展生态图,贾平凹坚守平民立场,但又自觉地保持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对占据乡土社会的现代道德文明产生怀疑和批判。

创作轨迹;商山丹水;乡土情结;民生百态

贾平凹具有乡村出生的文化人较为明显的内心情结,那就是对故乡割舍不了的依恋。贾平凹在商州长到19岁后进城读书、工作和生活,虽然在城市生活了40余年,但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是以农村为题材,表现农村的风物人情、人物命运以及社会变迁,这一切基于他的故乡是山区农村。

一.商山丹水寻根源,商州处处眷恋情

贾平凹的故乡商州位于陕西、河南、湖北三省交界处,那里群山环抱,丹江水交错纵横,是一个自然的山水之地。一座商山,一条丹水,使贾平凹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在贾平凹离开去求学之前,他在那里生活19年,就这样商洛文化已经根植在他的心间。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山地笔记》,就是他对商山丹水的眷恋之情。他在1983年发表《商州初录》的文学创作中鲜明的“寻根”特征,被评论界划归为“寻根”文学。其实,贾平凹起初并没有参与这场文学思潮的策划与运作,但其文学创作却无意中暗合着“寻根”文学的理论目标。

“乡恋情结”是文学创作的丰富源泉,乡土小说是贾平凹对故乡深切怀念的真情流露。这种对于故乡的眷恋,对故土的执着,在乡土文学作品中表现得特别强烈。贾平凹的乡土小说是对中国现代乡土小说的继承和发展。农民出身以及童年记忆使他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生他养他的商州大地,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乡亲们的生活和未来。在小说《商州》中,作家塑造了这样一个人:他出身农家,长大后终于在城市中显示他的才能,但长年的城市生活使他感到身心疲惫,当他离开城市重返自然山水的怀抱时,顿觉如“羁鸟恋旧林”,好像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灵魂。在贾平凹的眼里,无论是莽莽秦岭的一条沟,还是无名的山野,都寄托着他复杂的乡情。理性和情感之间的紧张和背离就成了所谓的二元的文本世界。但在贾平凹身上,深厚的农民情怀做作的文人趣味,忧患精神与欲念难抑等等,这些矛盾与对立贯穿了贾平凹从小说到散文的多种文体。

乡土小说最主要、最特殊、最宝贵的价值特点在于“土气”。贾平凹“商州小说”的“土气”体现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他的小说中:有淳朴的民风,有美好的人性……正如作者在《商州初录·棣花》中写的那样:商州山美,水美,人更美。贾平凹就是想通过作品中的“土气”构建自己的美学观,商州的“自然”景观经过贾氏的美学移植成为中国文化的载体。品读《商州》一书,我们会深刻地体会贾平凹寄托在商州自然景观的民族性与文化性。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片土地上的“土气”也孕育着作家,使其流连眷恋。农村不仅有着他生活积累,而且有着更为深切情感体验。我认为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乡土叙事更能反映出他的艺术特色。如果从文化精神角度看,贾平凹的精神归宿依然在商洛山地。他的作品中,在歌颂劳动人民质朴、纯真的同时,对城市的描写中,总是充斥着厌恶的情绪,就像《废都》和《白夜》。城乡态度对比,也使他的乡土情结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总之,商州作为贾平凹生活了19年的故乡,是他接触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第一道门槛,是其生活与创作的源泉所在。商州之于贾平凹,如同湘西之于沈从文,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他们所熟知的,因此闭上眼就能如数家珍似的娓娓道来。于是乎,每当遇到挫折,亦或是文思被阻时,他就会回到故乡来寻求安慰与灵感,对商州的山川河流、婚娶丧嫁、庆生送终、饮食起用、巫蛊文化等做一番详细考察,从而获得丰富而深刻的印象体验。

二.秦人秦地风土情,西部民生百态图

贾平凹的小说总体上展示的是社会和谐、文化和谐、心理和谐的一面。早期的小说,恬适灵动的田园诗,融化在商州山川和民情民俗之中,清澈明净的青春气息,弥漫在人物的形态、心态之中。到了创作《浮躁》和谐被打破了,它是从社会变革的实践层面被打破的。到了《高老庄》这种执着的追寻,开始露出了希望,心灵寻求进入了具体人生实践,让人感觉到一种文化建构的端倪。

陕南作为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叉地带,其文学自然展现出灵秀与质朴并举的特点,而贾平凹的作品更是将此种地域特色展现得淋漓尽致,将诡谲、神秘、灵动、超然、旷达、浪漫的楚辞文化与温厚、典雅、淳朴、达观的中原文化交汇融合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随着创作视野的开阔,贾平凹更多把目光投向三秦大地,投向西部乡村的广阔天地,贾平凹的《秦腔》以全景式的视角,俯瞰当代中国西部农村的现状,再现当下西部农村的生存图景,描绘了性格各异的典型人物,展示了当代农民在社会剧变中精神的复杂多变,是对乡土文学传统模式的突破,不仅对当代文学创作有重大启示,而且直接关乎“三农”建设。从中表现了作家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对乡土倾注的浓烈深厚的情感。因此,用一种挽歌式的情绪描写了一个不可抗拒的历史进程。

40年来,贾平凹一直致力于乡土文学的创作,农裔城籍的身份使他的观点立足于农民又高于农民。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农村的经济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家乡的改变是贾平凹希望看到的,但是同时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乡村形象正在一天天消失,市场经济和城市扩张与曾经的传统文明不断地撞击,精神家园的消失使贾平凹感到担心和焦虑。深邃的思想、敏锐的洞察力使他开始关注乡土文明的未来走向,乡村的发展之路在何方?他努力地在作品中展现曾经的故事,在对传统的反思中寻求理想的净土,在《土门》《高老庄》《高兴》《秦腔》中都能发现他不断找寻的痕迹。这是他乡土情结的又一种升华。

三.乡村社会变革史,二元社会矛盾论

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人们一代代传承着叶落归根的思想,这种乡土情结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乡土文学就成为这种感情的一种表达方式。作为当代高质高产的著名作家,纵观他30多年来的作品,吟唱故乡山水、赞扬农村变革以及对愚昧、丑陋人性的揭露成为他乡土情结的主要文学表达形态,浓郁的乡土气息成为其作品的一大特色,那些蕴涵在文学中的乡土情结使他的作品呈现出独特的魅力,也正是这种精神世界的与众不同,成就了贾平凹如今的辉煌。

陕西有着丰富的本土文化,戏曲艺术,民风、民俗以及地域特色都对贾平凹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形成一种难以割舍的情节,这无论是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秦腔》,还是获得施耐庵文学奖的《古炉》以及《高老庄》等作品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首先,这些作品中所描写的民俗风情都是以秦地文化为依托。《秦腔》描写的是发生在丹凤县的故事,脸谱、戏曲等民间艺术和民俗语言都描写得非常细致、到位,让人体会到浓郁的秦地风情;《古炉》描写的则是陕西铜川古炉,围绕这个烧制瓷器的古镇在“文革”期间的民生百态进行描写,“细节的洪流”再现了秦地人的乡土文化。而贾平凹之所以能够对细节恰如其分地把握住,就在于他对陕西民俗风情的了解,这种对本土文化的了解使他的文章更加充实传神。

他的乡土小说中有两类人物:一是纯粹乡村的农民;二是从乡村走向城市的知识分子,他们与乡村藕断丝连:一方面亲人仍然生活在乡村,需要回乡;另一方面已经完全脱离了土地,并在城市有立足之地,这种身份的变化导致其思想观念的转变,不自觉地倾慕城市,并带有某种特殊的优越感。《秦腔》中的夏风、《高老庄》中的子路在回乡过程中,对村人和家族琐事的冷漠与村人对他们的尊宠形成鲜明对比。他们长期身居城市已很难融入乡土人情,已是厌恶乡村世俗,以知识分子的清高,与家人、族人、村人保有距离感,最终冷漠地离婚、离家而遗弃乡村家园。

贾平凹叙述着乡村守望者家园意识的坚定和热忱。这类人物对乡村、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感,固有的传统伦理观念中对乡土生活充满着坚信和执着,尽管现代化进程对乡村不断侵袭,他们仍能平静地安于乡村生活现状。《秦腔》中夏天智、白雪挚爱着秦腔,夏天义坚守着土地,这背后隐含着农民坚定地守护着乡村家园。白雪宁可失去婚姻也要留在乡村,夏天智则认为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乡村中的家才是人的永恒归宿。夏天义容不得后人荒废土地,以实际行动坚守乡土。《土门》中成义、梅梅、云林爷奋力地挽救乡村家园,为阻止乡村被城市化吞没,想方设法建药房、修村牌楼、拒建新式公寓楼等力图留住乡村中的家。

四.城乡家庭伦理剧,反思沦丧道德观

贾平凹的早期小说中充满着理想的伦理美。纵观贾平凹近年来的作品,其对家庭伦理的书写涵盖各种层面:父子间的矛盾和冲突、婆媳间的友好与冷漠、夫妻间的爱情缺失、兄弟间的手足情深、妯娌问的功利世俗、祖孙间的相互关爱、叔侄间的打斗与和谐、邻里间的友好关怀。文学的良知和责任意识主导着贾平凹从伦理视角来书写农村生活的真实现状,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贴切感受(从农村走向城市,由城市回归乡村)书写着乡村人伦的变化,真实地再现了当下农村的家庭伦理观。

对于商州民俗风情描写,叙述了贾平凹独特的小说家庭伦理剧,例如:《浮躁》中死妻不久的田中正与守寡弟媳结合的“转房婚”,麻子铁匠做上门女婿的“入赘婚”的婚嫁礼俗;《秦腔》里夏天礼死后,无法闭眼时,白雪以银元按死者眼皮使之闭目的丧葬礼俗;还有《商州三录》里提及商州人喜欢包谷糊汤,喜欢喝烧酒、吃锅盔、加辣子、唱秦腔的生活民俗等,都是商州人日常生活习惯的具象

贾平凹早期小说《满月儿》《鸡窝洼的人家》《小月前本》《腊月·正月》《古堡》等小说着重描写乡村的人性美和人情美,农民的勤劳纯朴,充满仁义道德,对丑陋面的书写相对较少,既便是离婚、吵架等也充满着人情味儿。但是,1990年代后,他彻底撕开了人性的纯真面纱,小说中倾向于描写一些丑象和不道德现象,极度地享受着性欲,大胆地偷情,人性的扭曲,内心空虚和变态等等。《秦腔》中引生对白雪癫狂、畸形的爱恋方式,情欲得不到满足的变态自残行为。《高老庄》中对子路与西夏动物性地放纵欲望,王文龙与蔡老黑为掠夺物质资源和经济利益,充满你死我活的仇恨,金钱与权力让人们变得空虚麻木和自私自利,同时也吞噬了人的善与美。

而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人们思想观念的开放,对一些违背传统伦理的不道德行为不再是充满鄙视和否定,而是保持着默认甚至是羡慕的姿态。婚姻忠诚观在农村婚姻中遭到打破。《高老庄》中子路因不满婚姻生活的平淡,因外遇而抛弃农村的结发妻子,但他并没有遭受鄙视,村人反而夸奖和羡慕他的能耐大,视菊娃与西夏为妻妾,再娶高挑年轻的娇妻,发妻还对他忠心耿耿。在时代发展进程中,人们己淡化了婚姻从一而终意识,像子路这样有地位的省城教授不离婚,没有个大的、小的不太正常,乡村社会无意地默认了背叛婚姻的不道德行为。《秦腔》中庆玉与黑娥在清风街明目张胆地偷情,逼迫发妻离婚,又借家族势力强行霸占乡邻的妻子,这本是极不道德的丑事,但却在村中大摆新婚宴邀请村人参加。父亲夏天义无法阻止儿子的丑行,而是持默认的姿态。面对农村社会人伦观念的退化和夫妻伦理的遗失,贾平凹指出其原因是现代婚姻观念中个人私欲膨胀造成的,深切呼唤乡村社会婚姻伦理精神的回归。贾平凹坚守着他一贯的平民立场,但又突出知识分子的先锋意识,审视并批判现代化社会发展进程中农村伦理问题,反思着日渐沦丧的社会道德观,以伦理意识承担着他的文学道德使命。

贾平凹近年来的乡土小说创作仍然立足乡村,以乡村生活为源头,坚持着对文学美感的寻觅,当下乡村社会中金钱主导下的人际交往观、物化观的道德转变把握得相当准确,他从乡村社会生活的积淀中发掘人的道德美,探讨家庭伦理的嬗变,关注现实人伦问题,以知识分子的责任意识承担着文学的道德使命感,对当下农村中存在的道德丑陋现象进行了无情的揭露,这在当前整体浮躁的文学创作背景下显得弥足珍贵。

总之,贾平凹在乡土小说书写乡村社会变革的同时,更为关注人伦观念的转变。他以《土门》《高老庄》《秦腔》为代表的乡土小说书写乡村家园意识、婚姻道德意识、代际伦理问题等家庭伦理问题,展现出中国西部乡村社会近年来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以及时代变迁进程中人们道德意识的转变。他由早期批判乡土传统伦理的愚昧和保守,到中期乡村传统伦理与现代个体伦理的冲突与角逐,再到近年来反思和批判现代伦理中个人私欲主义、金钱物化的功利主义对乡村的污染与侵袭。

[1]王一燕.《说家园乡情谈国族身份——试论贾平凹乡土小说》,贾平凹研究资料2006年版,第372页。

[2]贾平凹,穆涛.《平凹之路—贾平凹精神自传》,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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