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河》的“重”与“轻”

商元元（西北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7）

长篇小说《大河》的“重”与“轻”

商元元（西北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7）

《大河》这部长篇小说，无疑是一部好的小说，这部小说涉及了沉重的民族历史，叙述时却是一种童话般的轻灵，这部小说写了漂泊者沉重的步履和被黄土掩埋的灵魂的轻，这部小说突破了道德的凝重，刀光剑影征战杀伐被草原的人情味轻轻掩盖。这是一部有别于儒家文化小说的异域文化小说，比起儒家的狭隘，它更显广阔，比起儒家的懦弱，它更显强硬阳刚，比起儒家的恪守，它走的更远。

长篇小说；轻重；研究；思考

一、长篇小说《大河》内容梳理

小说叙述了由于人类捕杀母熊过度，北冰洋上的一头白色公熊逆流而上到了额尔齐斯河源头的阿尔泰寻找伴侣，和阿尔泰的棕熊产崽、生活，最后被杀死。因为白熊的存在，带动了阿尔泰山的神话故事、历史故事、农垦故事、知青故事和学者考证历史的故事。这个神话故事就是流传在西部的“艾里·库尔班”故事。历史故事纷杂，有成吉思汗和哈屯郭勒的故事，回民首领白彦虎（1873-1882年）和回民西迁的“东干人”“陕西村”的故事，草原英雄米尔汗和黑白夫人的故事，托海和黑白夫人的故事，左宗棠治理西北的故事，王震治理新疆的故事等。农垦故事指，女兵和甘肃小伙的爱情故事，湘妹子上天山的故事，女兵和老金的家庭故事。知青故事，指老金和慰琴及她的同学的故事。学者考证历史的故事，是指学者慰琴和学者金海莉考证西部文化的故事。这些故事不是相互独立的故事，而是融合在一起的故事。女兵爱上了小文书，小文书被白熊吃掉，女兵在寻找小文书的过程中，在山洞和托海邂逅，女兵怀孕，到了另一个农垦兵团和老金成为一家人，抚养了托海和女兵的儿子，生下了他俩人的女儿金海莉，老金后来和知情慰琴成为发生了性关系，慰琴后来成为文化专家和老金和女兵的女儿金海莉一起研究西部文化。

二、长篇小说《大河》的“重”与“轻”

1.民族历史的沉重与叙述的轻灵

“水到渠成的一天，慰琴告诉金海莉，你是金人的后代（《大河》第239页）。”“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你们是金兀术的后代，从长白山打到黄河边，灭掉北宋就定居在渭河边了（《大河》第239页）。”这句话勾起了一段民族融合时期的刀光剑影历史，金国灭掉了北宋，蒙古借金宋征战相互消耗之际一统中原，建立了元朝。老金也是金兀术的后代，然而不同的是老金厌恶战争，无论在国民党的军队或后来的共产党的队伍，老金始终作为一名伙夫存在。这段历史的推断，小说有更清楚的叙述，“老金他们这一族从遥远的长白山一路杀过来，灭掉北宋，饮马渭河，沿秦岭与南宋抗衡，直到蒙古人从大漠崛起。最后一支金兵潜伏在箭括岭一带，怀着复国的梦想，从元末到民国，他们踊跃参加每次战争，男丁很少活到天寿。他们的血气太旺了。老人们很早就意识到这种危险。男子成人的时候就悄悄出去，到野地里挖坑，寄魂魄于故土，出来再埋掉，就可以安居乐业了。……民国二十年，老金的亲人都死完了，男人们当兵去了，老人、妇女和孩子叫土匪杀光了，土匪抢劫是要血洗村子的。老金十六岁这年，还没有来得及选好地挖坑呢，就被国军抓了壮丁。老金讨厌战争（《大河》第51、52页）。”

“老金这个人，总让我想到白彦虎（《大河》第239页）。”白彦虎是谁？就是清朝末年率领回民起义的回民首领，后来被左宗棠率领的湘军赶到西北，甚至清政府和当时的俄国交涉要引渡白彦虎等回国。这一段历史，小说中作为断片，时常被提起。“他们太想念陕西老家了，他们就告诉吉尔吉斯人哈萨克人俄罗斯人加尔梅可人：‘我们是陕西人’（《大河》第78页）”“陕西回回的经历又让草原人重温了一次《玛纳斯》、《江格尔》和《阿勒帕米尔》。草原人把最早到达纳伦河谷的陕西回回成为纳伦英雄。后来他们又到达楚河流域，到达伊赛克湖畔。中亚的河谷平原上神奇地长出了菠菜和韭菜（《大河》第79页）。”

王震进新疆时带去的解放军，新疆稳定后，解决这些人的老婆问题成为王震在新疆的棘手的事情。为解决兵团官兵的结婚安家问题，当年曾动员大批湖南女青年参军入疆，她们从此成为兵团人，一辈子没回家乡，留下一曲“八千湘女上天山”的壮歌。小说中的女兵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去的。这也是新中国军史的一部分，也是新中国历史的一部分。

等等这些沉重的充满刀光剑影、充满屠戮杀伐、充满生灵涂炭的历史，被作者以碎片的形式镶嵌的白熊从北冰洋到来直到白熊被老金儿子杀死的童话一样的轻灵的描述中。

2.漂泊者的沉重的步履和黄土掩埋的轻到无法重量的魂魄

小说的男一号老金毫无疑问是一个漂泊者。“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大河》第48页）”，“拿手可是太粗糙了，就像扒下的松树皮《大河》第49页”，“老兵是‘九二五’起义过来的，是陶峙岳手下的兵，陶峙岳和王震合在一起就是军垦战士了。他在军队里混了一辈子，奇迹般活下来，不是老油条是什么。如果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叫老金（《大河》第48页）。”“老金当兵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吃饭，他吃，也让大家吃，他的手艺在战火中日趋成熟。当了解放军，老金嘴上不再嚷嚷当兵吃粮的‘反动’言论，心里还认这个理（《大河》第49页）。”老金是一个老兵，一个老“反动”。“老金简直还是个老猎手，只有经验丰富的猎手才有这种本领（《大河》第51页）。”这些文字把老金写成了一个“老猎手”。老金还有卓越的军事才能，“老金开始显山露水的第一件事儿是瓦解即将叛乱的骑七师（《大河》第52页）。”小说中写到这样一个情景“云杉是垮不了的，他们都有上千年的寿命，它们活到天寿它们就自己倒下去了，站着站着慢慢地倒下去了，一点死亡的征兆都没有，树皮裂成鱼鳞状，树枝平展展地张开，一晃一晃朝地面飞去……（《大河》第53页）”树木的自然生死，被理解为活到天寿。但是老金的祖辈金人却生于长白山，死于征战杀伐。老金在阿尔泰盆地，“老金彻底地实现了他们家族几百年的梦想（《大河》第52页）”。因为民国二十年，老金的亲人都死完了，老金那时才十六岁，还没来得及按照民族传统习惯选择好地方挖坑安息他的魂魄。在阿尔泰盆地，老金给自己挖了坑，寄放了自己的灵魂。老金作为一个金兀术的后人，祖祖辈辈怀着复国大梦，这个沉重梦想，在老金一代宣告终结。老金轻轻放下了祖辈强加给的梦想，“老金讨厌战争（《大河》第52页）”，老金想安居乐业，娶妻生子。这些在都在小说中一一实现，甚至老金还和知青慰琴发生了故事。放下沉重的梦想，原来世界还这样轻松快活。在之后的岁月了，老金和小鸟、雏鹰成朋友，和很多动植物成朋友，最后天寿降临，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老金是一个漂泊者，从长白山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国军的士兵，到军垦士兵，到为人父，放下祖辈马背上杀伐的沉重的梦想，老金成为老猎人，老顽童，老父亲，老金之后的岁月可谓轻松自如，享尽天年。

3.道德的凝重被草原的人情味轻轻掩盖

“草原古老的样子习俗是很有人情味的，成吉思汗一边征服世界一边收留敌人的孩子，送到不儿罕山下母亲的帐篷里，孤居的母亲养了一大群孤儿，成吉思汗的夫人孛儿帖也是先养别人的孩子，再生养自己的孩子，亲自和养子的权利是一样的（《大河》第239页）。”

小说《大河》中的女兵怀了托海的孩子，在小说中，作者这样写托海：“那是可可托海的一个农户，祖先可能是从内地迁来的，有人说他们家来可可托海有六百年……从内地迁徙到遥远的中亚腹地，来的大都是男人，就和当地游牧民族通婚……他们家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骑上大马哼哼着曲子就不想种地了，他的心变野了（《大河》第39页）。……”这个拥有胡汉血统的少年自己取名托海，割腿剜肉制服了烈马火焰驹，十八岁的时候，挑逗牧主的女儿，牧主的女儿成了托海的女人，就是“黑夫人”。“女人对抢劫充满无限的向往，他们就抢劫商队。开始用刀，后来有了枪，沿着漫长的国境线，神出鬼没。女人成了神枪手，使用双枪，天生的女魔王……1916年俄国中亚各民族反俄大起义之前，托海已经成为令中俄两国头痛的悍匪。（《大河》第41-42页）”这里可以看出，作者把托海塑造成了一个悍匪。托海还射杀了“威震中亚大地的英雄米尔汗”，米尔汗的夫人白鹰成了托海的第二房夫人。托海在丝绸之路上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居然是支援祖国边疆的追求自由爱情的湘妹子女兵怀了身孕。在这一点上，小说突破了道德的底线，女兵怀了土匪的种，而土匪和女兵的儿子，居然是身为解放军的老金给抚养长大，也一点也突破了道德防线。

为了掩盖女兵怀孕的事实，善良的当地牧民说那是和白熊怀的孕，因为草原上本来就流传着熊孩子“艾里·库尔班”的故事。作家将故事放在小说的前面，也叫作自序，“……艾里·库尔班是人与熊的之子，母亲做姑娘时与外婆去森林砍柴禾，半路母亲解手，被熊劫持到大山深处。熊把女人关在山洞中，过起了夫妻生活，生下了艾里·库尔班……”

小说中多处写到了突破道德底线和防线的故事，这些沉重的故事，被《艾里·库尔班》这则苍白的童话轻轻遮掩。

三、关于长篇小说《大河》的思考

阎晶明在《我愿小说气势如虹》评论集中的《市场背景下的长篇小说》中有这样一段关于红柯的文字：至今仍然用笔而不是用键盘写作的红柯，在2003年的一次访谈中表示：“我固执的认为，小说不应该靠影视走红。”“因为小说与影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好的小说是不可能拍成电视的。”《大河》这部长篇小说，无疑是一部好的小说，这部小说涉及了沉重的民族历史，叙述时却是一种童话般的轻灵，这部小说写了漂泊者的沉重的步履和黄土掩埋的轻到无法重量的魂魄，这部小说突破了道德的凝重，刀光剑影征战杀伐被草原的人情味轻轻掩盖。这是一部有别于儒家文化小说的异域文化小说，比起儒家的狭隘，它更显广阔，比起儒家的懦弱，它更显强硬阳刚，比起儒家的恪守，它走的更远。

[1]《大河》.红柯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年7月第一次印刷.

[2]《我愿小说气势如虹》.阎晶明著.作家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

[3]《文学下午茶》.文艺报社主编.青岛出版社.2013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