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向度

2015-02-25 11:38潘宇鹏
学术交流 2015年11期
关键词: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

历史唯物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向度

潘宇鹏

(西南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摘要]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不仅要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更要探究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现实运作方式,这就必须诉诸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超越了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思辨的研究方式,以“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论原则为遵循,以“物质生产” 作为研究的起点,深入到人类复杂的社会生活之中,实现了对人的存在的具体把握。

[关键词]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物质生产

[中图分类号]B03;F0-0[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1-1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马克思主义观的复合性结构研究”(15BZX018);吉林省社会科学

[作者简介]赵志勇(1976-),男,吉林四平人,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博士,从事社会哲学研究。

在关于马克思哲学众多的学术争论中,最大的分歧莫过于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经济学的关系问题。这一争论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涉及到对马克思学说理论性质的定位问题:马克思的理论是经济学还是哲学?二者是否具有实质的同一性?对此问题,人们一直以来是以“基础—应用”模式来予以解决的,即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政治经济学的基础和前提,政治经济学则是运用经济学材料展示历史唯物主义逻辑的“应用逻辑”。这种解读模式的问题在于,它不仅遮蔽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理论的真实意义,而且造成了二者实际上的外在化。不同于这种理解问题的思路,认为,马克思全部学说的实质与核心,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即唯物史观,历史唯物主义的构建不仅要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更要深入到现代社会生活之中,探究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现实运作规律,而这只有通过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才有可能实现。因此,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经济学从根本上说是一体的:历史唯物主义构成了政治经济学的建构原则,政治经济学则构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质性内容;正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以及作为其意识形态的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分析,历史唯物主义才得以深化并最终确立。

一、从抽象到具体: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

对于自己理论的使命,马克思曾经做出这样的概括:揭露并消解人在各种“神圣形象”和“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实现这一任务的前提是“锻造一种革命的世界观”,超越以往理论抽象思辨的研究方式,建构科学的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以此来透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真实地说明人类自由解放的现实进程。

关于科学的政治经济学方法,马克思通过对经验主义研究方法和黑格尔思辨辩证法的批判进行了阐述。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因此它在思维中表现为综合的过程,表现为结果,而不是表现为起点,虽然它是现实的起点,因而也是直观和表象的起点。在第一条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在第二条道路上,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1]25所谓的“第一条道路”指的是经验主义的研究方法,是经济学在其初创时期经常使用的方法。它通过对“混沌表象”的分析,从中抽象出关于整体的各种简单规定,进而将这些孤立的规定联结起来构建经济学体系。马克思认为,经验主义研究方法有两个明显的缺点:首先,把“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容易陷入主观主义的错误,无论是“抽象”所遵循的依据,还是抽象要素的设定,都是由抽象者自己来决定,因而无法达到对表象的完全理解;其次,这种研究方法以概念范畴的形式揭示“具体总体”各方面的规定性,只能达到对于事物的性质、特征的外在罗列,规定之间的必然联系尚未得到揭示,范畴自身的历史性也无法得以呈现,因而会导致经济学体系历史主义维度的缺失,不是科学的经济学所应采用的研究方式。

由“完整的表象”跃迁至“抽象的规定”,只是达到了整体的各种片面规定性,还无法显现出整体的具体性和生动性。因此还必须上升至“第二条道路”,即在思维行程中再现“具体”,才能揭示“抽象规定”的总体性联系,这就是马克思所认同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政治经济学方法。在马克思看来,经济范畴作为人类对象化的历史形式,其构造显示着特定社会经济结构的内部组织。科学的政治经济学体系不能以事实性的历史演进或形式逻辑推演的方式来说明范畴之间的关系,而必须从一些简单的经济范畴出发,通过对它们的“分析和辩证的系统化”,“在经济范畴的辩证展开中把社会存在精神地再现出来。”[2]141马克思认为经济范畴的展开必须既遵循一定的逻辑秩序,同时又对应着一定的历史顺序,这样才能成为具体的、历史的范畴,政治经济学理论才具有了历史的维度,这种研究方法显然受到黑格尔辩证法的深刻影响。黑格尔以概念作为主观与客观双向生成的中介环节,以概念的生成和外化去说明思维与存在的统一。这种“概念辩证法”的真实意义在于把劳动确定为人的本质,把现实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3]101,把劳动看作是人的自我确认的本质,从而说明了人以及人的世界通过劳动的生成过程。但是黑格尔对这一过程的阐释是以客观唯心主义的方式实现的,而非建立在人类实践对现实的探究基础上。在他看来,思想和概念是决定性的本原,现实世界则是观念世界的产物,现实的人受观念、概念的支配——“正在理解着的思维是现实的人,而被理解了的世界本身才是现实的世界,范畴的运动表现为现实的生产行为,而世界是这种生产行为的结果。”[1]25黑格尔哲学的全部秘密在于,它颠倒了“现实”与“观念”的关系,将“自我意识”主体化和实体化为超越表象的独立主体,社会实在则表现为这种独立主体自我运动的结果,因而是以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方式表达了人的现实历史发展过程。实质上,社会实在并不是经济范畴及其辩证有机体的产物和表现,而只是在其中得以固定化。思维只是一种功能,而不是实体;思维只能再现表象,而不能独立和超越表象。因此黑格尔思辨辩证法的错误就在于,把具体在思维中的“再现过程”等同于“具体本身的产生过程。”[1]25

在批判经验主义方法论和黑格尔思辨辩证法的基础上,马克思阐释了建构科学的政治经济学体系所必须遵循的一般原则。首先是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马克思通过分析简单范畴与具体范畴的关系对此原则进行了说明。简单范畴虽然在时间上可以出现在具体范畴之前,但是它表现的只是一定社会“个别的侧面”,它的充分发展只能建立在一个复杂的社会形式基础上,因而其真实含义必须以具体范畴为前提才能获得理解。也就是说,具体范畴在逻辑上先于简单范畴。科学政治经济学体系的建构,既不能根据经济范畴在历史上起作用的先后次序来排列,也不能根据“它们在‘观念上’的顺序”[1]32来排列,而必须以其在特定社会中的逻辑关系来确定。把握了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们就能通过分析具体范畴来说明简单范畴,通过考察“复杂的社会形式”来透视“简单的社会形式”,从而实现对人类历史过程的总体性揭示。当然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并不排斥历史的偶然性。这种偶然性体现在一些较高形态的范畴(具体范畴)所对应的高级经济形式可能出现在低级的社会形式中,但是这种高级的经济形式却始终只能保持萌芽状态,而无法在低级的社会形式中发挥支配作用。作为一种更高级的、包含更多规定的范畴,具体范畴对于其他范畴支配地位的确立,必须以更发达的社会形式为前提。可见,历史的偶然性仍然要从属于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

第二个原则是历史唯物主义原则。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以思辨的方式进行研究,将经济范畴看作独立性的主体,认为现实的世界是经济范畴自我中和、自我异化的产物,从而陷入了黑格尔式的“幻觉”。马克思则从唯物史观的立场出发,强调必须从“感性的历史活动”而非“想象的理念”出发去描述现实,达到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最一般概括。这种“概括”的意义仅仅是方便人们整理历史资料,但其本身并不具有独立性,并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公式”,因而“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4]526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并以此为根据来说明社会历史的发展,而是始终立足于社会生活来说明范畴、概念的生成。从这种立场来看,经济范畴只是社会实在的“副本”,只是“生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表现”,政治经济学的意义则是以经济范畴体系的形式精神地“再现”实际生活过程。只有在人类现实生活过程的基础上,才能合理地说明经济范畴的实质及其逻辑关系。因此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必须以经济事实为根据,从经济现象中抽象出结论,而不能以主观观念、概念为根据去剪裁经济事实。

第三个原则是必须从人类实践活动的历史性展开来说明经济范畴的发展。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的建构,是通过对黑格尔哲学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双重批判实现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二者具有内在的一致性:黑格尔把人抽象为“无人身的理性”,以逻辑思辨的方式把人的现实发展进程描绘成“无人身的理性”的自我运动过程;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理论出发点,它为自身设定的唯一任务就是以经济范畴的运动来说明这一系统的运行规律。因而黑格尔哲学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都将“范畴”独立化为超验的实体,以范畴和范畴的关系来说明现实的经济生活过程以及人和人的现实关系。马克思指出,这种抽象的理论方式表征着最现实的人类存在状况,即“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成了“范畴”和“资本”的表现和工具。通过形而上学和政治经济学的双重批判,马克思在范畴的关系中揭示出了“人和人”的现实关系,以人类实践活动及其历史发展来说明范畴的本质与运动,以人类实践活动的发展水平来说明经济学的发展水平。在马克思看来,经济范畴并不是自我运动、自我发展的,它的意义的呈现是社会历史的产物。即使那些最为抽象的范畴,也是随着经济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和更为高级的社会生产关系的出现,其内在的规定性才能被确定并充分显现出来。

二、物质生产: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出发点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目的,是要从经济范畴的逻辑关系中揭示人的现实关系和现实存在状况,实现对于历史运动逻辑的透视,从而说明人类自由解放的现实历程。要完成这一任务,就必须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思辨的研究方式,确定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合理起点,并以此深入人类复杂的社会生活之中,具体地把握人的存在。

在经济学研究起点问题上,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从“孤立的个体”出发,“用编造神话的办法”对现代经济关系的起源进行说明。它的全部秘密在于,从资本主义具体的经济表象中抽象出“一般的关系”即经济范畴,并将其理解为独立于前者的自主、真实的存在,人类现实的经济生活则不过是经济范畴自我区别、自我否定过程的具体展现。显然,这种研究方式与黑格尔哲学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它们都颠倒了“范畴”与“现实”的关系,将“范畴”实体化、主体化,把现实的关系消融于“范畴”中,用范畴的逻辑运动说明现实的关系,因而带有“神秘和思辨的色彩。”[4]524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范畴是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作为本体论的前提,因而“资产阶级关系”就被当做“社会一般的颠扑不破的自然规律偷偷地塞了进来”[1]11,成了一种超历史的自然关系。

在马克思看来,这种政治经济学谈论的是“想象主体”的“想象活动”,因而不过是以“虚构”的方式“来对一种他不知道历史来源的经济关系的起源作历史哲学的说明”[1]6。科学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出发点不能是偶然、任意的,从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看来,全部人类历史的首要前提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而“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4]519既然人类的社会历史性生存是通过物质生产来确定的,就必须从“现实的前提”出发去说明人类的全部社会生活,这个“现实的前提”就是处于特定生产力条件下的、置身于特定生产关系中的,并以此来实现自身发展的人。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实质,就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4]525-526这样从“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及其物质生活条件出发去说明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构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马克思将这一原则内化于经济学研究,指出“个人的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当然是出发点”[1]5,从而为政治经济学确立了合理的起点——物质生产。

对于“物质生产”范畴,必须从“个体性”和“社会性”两个方面来进行说明,这样才能把握这一范畴的真实内涵。众所周知,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根本错误,是以“孤立个体”为出发点来说明现实的生产关系,它只看到了物质生产范畴的个体性维度,而忽略了社会性的维度。这种认识缺陷有双重根源,一方面是社会契约论的影响,另一方面则在于对市民社会的片面化理解。以卢梭为代表的社会契约论者有一个共同的设定,即一种由“独立的主体”构成的自然状态,并以这种设定为支点去建构全部理论。马克思认为,社会契约论实际上不过是对历史的“缺乏想象力的虚构”,因为越往前追溯历史,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束缚于各种自然的社会形式中,比如家庭、氏族、公社、行会等等。社会契约论者所设想的自然状态在人类历史上并不存在,而它所设定的独立个人也并不是“历史的起点”,而恰恰是历史发展的结果——既是封建社会解体的产物,也是市民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产物[1]5。这种市民社会中的个人,并不是独立地和孤立地进行生产,反而是置身于“迄今为止最发达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生产。事实上,社会契约论者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所说的“独立性”仅仅是指个体所从属的一切社会联系对于他来说都是“达到他私人目的的手段”[1]6,因而所谓“独立的个人”只是一种假象,更加全面和普遍的社会联系才是真实客观的存在。即使是孤立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个体实际上也并没有完全的孤立化,因为他已经内在地具有了社会力量。

对“物质生产”范畴的理解还必须诉诸于历史性维度。这就是说,具体现实的物质生产不仅要由个人来承担,不仅要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而且总是在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生产。物质生产的历史性决定了对特定物质生产形式的研究必须从“生产一般”和“生产特殊”的双重角度进行。所谓“生产一般”是指从不同历史时代的生产中抽象出来的生产的“共同标志”和“共同规定”,它关涉的是一切生产能够发生所必须具备的必要条件;“生产特殊”则指特定历史阶段和特定生产部门的生产能够现实地发生所需的特殊条件,它是一定生产得以现实化的充分条件。任何现实的生产都是生产一般和生产特殊的统一,这种统一构成了特定生产形式的具体规定。要把握一个特定历史时代的生产总体,当然必须将生产一般的种种规定抽象出来,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只有把握住了一定历史阶段的生产特殊,才能把握这种生产形式的本质。因此了解生产特殊以及由这些特殊构成的生产的总体更为重要。在此问题上,国民经济学家的根本错误在于:首先,没有看到物质生产的历史性,没有把物质生产置于现实的生产关系中来理解,将资本主义的生产特殊理解为人类社会的生产一般。在他们看来,生产工具、积累的劳动构成了生产的一般条件,资本是生产工具、积累的劳动,因此资本是一种一般的、永存的自然关系。这实际上就抛开了“使‘生产工具’、‘积累的劳动’成为资本的那个特殊”[1]9,把资产阶级生产关系这种“生产特殊”看作是“生产一般”,其目的是证明现存生产关系的永恒性与和谐性。这种观点没有看到生产关系的历史性变革,从而也就无法合理地把握资本主义生产的总体。其次,国民经济学家对“生产的一般条件”——无论是“进行生产所必不可缺少的条件”,还是促进生产的条件——的论述,都只是以抽象反思的方式进行的,同样遮蔽了这些条件的历史性,因而无法真正说明各个具体、现实的生产阶段,从而也就无法真正理解资本主义生产阶段。这种分析的真正目的,仍然是要把资本主义生产要素“混合或融化在一般人类规律之中”,将资产阶级生产关系确定为永恒的自然关系。

三、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关系分析

国民经济学对物质生产范畴的抽象化理解还体现在,从经济表象出发,将“生产总体”分解为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并套用黑格尔式的三段论对其关系进行说明:生产制造产品;按照社会规律分配产品;通过交换对产品进行再分配;在消费中产品成为满足个人需要的对象。[1]12-13在这种分析中,生产是一般,分配和交换是特殊,消费是个别,一般、特殊和个别共同构成了全体。显然这样建立起来的联系只能是形式的、肤浅的,各个范畴只是知性地联结在一起,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内在联系并没有得到真正辩证的说明。

国民经济学的上述观点受到了两方面的批评。第一种批评认为,国民经济学割裂了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关系,从而使这些要素失去了统一性。马克思认为,这种指责实际上并未超越国民经济学家的水平,因为它所要求的“联系”同样只是对概念作主观、辩证的平衡,从而将概念体系的有机联系看成是偶然的、通过纯粹反思建立的联系[1]12,而不是以现实中形成的概念来“解释现实的关系”。第二种批评认为,国民经济学家过于重视生产,而忽略了经济活动的其他环节,特别是分配环节,认为分配是“与生产并列的独立自主的领域”。[1]12马克思认为,这种批评没有看到生产所处的基础地位及其对于经济生活其他环节的最终决定作用,它尚未达到国民经济学家的水平,因而是最庸俗不过的指责。马克思全部理论的根本旨趣是以物质生产活动的历史性展开为根据,去说明人类全部社会生活的局限性、进步性及未来的可能性,探索将人从异化的存在境遇中解放出来,实现“以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为前提的“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现实道路。对于物质生产的强调,就是在强调生产者的主体地位,强调无产阶级和人民历史创造者的地位。“哲学家‘以何为本’,首先取决于哲学家‘以谁为主’。‘本体’问题是同‘主体’问题密不可分的”。[5]13一旦抛弃了物质生产的基础地位,无产阶级和人民的主体地位也将随之丧失。

确定了生产在全部经济生活中的基础地位后,马克思进而以此为根据揭示了现代经济运行中生产过程的内在结构,阐述了生产决定分配、交换和消费这一历史唯物主义观点。首先在生产与消费的关系问题上,国民经济学家强调二者的同一性,认为它们是一个东西。生产和消费之间的同一性表现在三方面:第一,在生产过程中出现了主体和客体两种消费,即主体能力与生产资料的支出和消耗,生产直接就是消费行为,消费者在消费的过程中生产了自己的身体和能力,“消费直接也是生产,”[1]14因此二者具有直接的同一性。第二,生产和消费互为手段、互为中介、相互依存,生产为消费创造对象即消费材料,消费则为生产创造目的即需要,“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没有消费就没有生产”[1]17。第三,生产和消费都是以自身为中介来创造对方,都是把自己当做对方创造出来:一方面,产品通过消费才成为产品,从而生产才最终完成,因而消费创造生产;另一方面,生产创造了消费对象、消费方式以及消费主体,因而生产创造了消费。通过上述逻辑分析,国民经济学家就以黑格尔思辨哲学的方式把生产和消费等同起来。对此马克思指出,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确存在同一关系,但这种解释的根本缺陷是忽略了生产在整个生产中的主体地位和支配作用。无论生产与消费如何“同一”,它们都是总体过程的两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生产起支配作用,使整个过程得以重新进行;消费作为需要则仅仅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1]18,生产方式决定消费方式。

生产过程一旦完成,产品就具有了相对于生产者的独立性、外在性,因而个体不是直接得到产品,而是以“分配”为中介获得消费品。从这种表象出发,国民经济学家高度重视分配问题,把分配说成现代经济学的“本题”,认为分配处于生产之外并决定生产。从直接的经济运行过程看,产品的分配是独立于生产之外的领域,表现为一种决定个体在生产中地位的社会规律,因此这种观点具有合理性;就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来看,新的分配方式的确立必然引发生产方式的变革。因此分配先于生产并决定生产。而在马克思看来,分配是作为生产的内在要素存在的,在方式、结构、对象、形式等方面都依赖于生产,它的独立性只是一种假象。首先,产品的分配并非是任意的,而是以“生产工具的分配”以及“社会成员在生产之间的分配”为前提的,一旦将后者确定下来,产品的分配也就随之确定了。作为生产的条件,生产工具的分配以及劳动者在生产中的分配构成了生产的实质要素,考察生产时如果把包含在其中的这种分配撇开,生产就成了一个空洞、抽象的概念。其次,新的分配方式对生产方式的变革作用总是取决于既有生产方式的状况,因此新的分配方式既表现为前提(对于新的生产方式来说),又表现为结果(对于以往生产方式来说)。深层次地看,马克思的上述分析并不只是为了阐述生产和分配的关系,更有着极强的现实针对性,是要说明产品分配中工人和资本家之间差异的根源。生产总是具有“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特定性质的生产造成了特定性质的分配,无论是从对象方面还是从形式方面来看,分配都是生产的产物[1]19。对资本家来说,他之所以能够以利润的方式取得超过其投入资本量的劳动成果,“是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为前提的”。在生产过程中,资本家投入的货币作为“资本”来发挥作用,这种特定的生产关系以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关系为核心内容,这样才形成对资本家有利的分配方式;与此相对应,由于个人以雇佣劳动的形式参与生产,因而“参与产品分配的方式”就表现为工资。可见要真正把握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分配关系,就必须了解由资本和雇佣劳动构成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对于交换与生产的关系,马克思的观点是“既然交换只是生产和由生产决定的分配一方同消费一方之间的中介要素,而消费本身又表现为生产的一个要素,交换显然也就作为生产的要素包含在生产之内。”[1]22作为生产、分配与消费的中介,交换的一切构成要素或是直接包含在生产之中,或是由生产决定。生产对交换的决定作用表现在:生产中人的活动、能力的交换直接地从属于生产、构成生产;以获得消费产品为目的进行的交换也是一种生产行为;以制造供直接消费的成品为目的的产品交换包含在生产之中;即使是直接为了消费而独立于生产的交换其深度、广度和方式仍是由生产的发展和结构决定的。

通过对生产与分配、交换、消费关系的分析,马克思达到了对于“生产总体”的具体把握,打开了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理论视野,为研究“生产一般”以及历史上各种特殊经济形式,尤其是“资产阶级经济形式”确立了基本原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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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孙正聿.思想中的时代[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余明全曹妍〕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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