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推责到合作:中美气候博弈策略研究①
——基于“紧缩趋同”理论视角

2015-02-25 08:11张丽华
学习与探索 2015年4期
关键词:排量气候责任

张丽华,姜 鹏

(1.吉林大学 行政学院,长春 130012;2.哈尔滨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01)

·政治发展研究·

从推责到合作:中美气候博弈策略研究①
——基于“紧缩趋同”理论视角

张丽华1,姜 鹏2

(1.吉林大学 行政学院,长春 130012;2.哈尔滨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01)

在缺乏公共权威的无政府状态下探讨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合作问题,既不可能让所有参与方都成为大赢家,也不可能让每个参与者都是大输家。大国间博弈的结果只能产生一个基于双方利益认知底线的博弈均衡值。面对多边合作进程中存在的“集体行动逻辑”的困境与策略选择,所有博弈方均需要承认的一个基本前提是:每个国家都是精于成本—收益核算的理性自利行为体。因此,最优的解决方案只能是形成一个让“多数参与方都不十分满意,但在最后又能够接受”的最大公约数。“紧缩趋同”理论模型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提出的一条能够弥合中美双方在气候谈判问题上分歧的有效分析框架。通过“以行动对行动”和分阶段取得实质性成果的方式,有利于早日打开中美双方在全球气候多边治理中的僵持局面。

中美关系;全球气候治理;气候谈判;“紧缩趋同”理论

自哥本哈根会议之后,全球气候多边治理谈判的基础与阵营出现了重大变化。在1992年《气候变化框架公约》达成之初,发达国家以不到20%的人口数量,排放了全球70%的温室气体”[1],而在20多年之后的今天,这一情势出现了完全的反转。发达国家在人口比重不变的前提下,其碳排量在全球的比重已经从缔约之初的70%降低到现在的40%左右,并逐渐呈现出未来减排空间越来越小、边际成本越来越高的瓶颈局面。在最初的全球气候治理多边合作问题上,发达国家尚可在自身减排边际成本递增与边际效用递减的背景下,通过对发展中国家的减排援助来实现降低全球碳排放总量的目的。但是,随着产业结构全球转移与发展中国家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广大发展中国家碳排放比重从缔约之初的30%飙升到现在的60%。美国电子工业协会发布的《2013世界能源展望》报告认为,2010—2040年间,国际能源的需求量将出现56%的增幅。这一增幅无疑将给未来全球气候治理前景蒙上一层更大的阴影,即传统的经济赎买与补偿方式并不能有效抑制未来全球气候变暖的整体局面。因此,摆在国际社会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在“一脚已经迈进信息化,而另一脚还在工业化”的新兴发展中大国与后工业化国家间形成有效的全球治理责任共识成为解决当前多边合作困境的重要突破口。紧缩趋同模型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提出的一条能够有效弥合中美分歧的理论框架。

一、“紧缩趋同”理论下的中美气候问题博弈

德班会议之后,国际社会中气候谈判阵营在划分上出现了新格局,新的排列组合决定了原有的博弈基础与策略必须据此进行充分认识与深度调整。首先,许多原来属于“77国+中国”阵营中的拉美、中美及太平洋地区的国家转投欧盟阵营,并强烈批评包括中国在内的“基础四国”不顾全球与人类长远的整体利益而发展“烟囱经济”,认为这种负外部性给其他国家的生存权利带来了威胁。这种舆论转向无疑会给“三年后碳排量将超过OECD成员国总和”[2]的中国带来更大的减排压力与更小的谈判回旋空间。其次,由于页岩气革命所带来的美国本土页岩气和密质油产量的大幅提升[3],加拿大逐渐增加了油砂开采量,日本因大量关闭核电站而导致化石能源使用量增加,因此,以美国为首的“伞形集团”在逃避减排承诺问题上的默契合作将变得更加紧密。由此可见,化解全球气候谈判僵局的关键是中美两大博弈主体之间达成基于认同的妥协与共识。而如何更好地解决中美间围绕着“历史的公平”与“现实的公平”所产生的分歧,则成为本项研究运用紧缩趋同理论所要解决的重点。

1.“紧缩趋同”理论:假定、逻辑与基本假说

紧缩趋同理论是由英国全球公共资源研究所(GCI)为解决发达国家集团与新兴碳排放大国之间在全球气候治理责任承担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协议背景下而最先提出的,其目的是通过政策协调来构建一套共同的减排机制框架,并借此实现两大碳排放集团在全球治理问题上的共同合作。

紧缩趋同理论的核心假定:随着人类技术的进步和解决全球问题能力的提升,未来国际社会中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人均碳排量将日益趋同,并形成全球稳定浓度。如果将这一远期目标作为参考基准,那么就会达成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都能够并愿意接受的近期方案,从而使全球气候谈判摆脱当前的僵局,在各碳排放大国之间早日实现带有约束力的共同减排行动。

该理论的逻辑:理性自利的主权国家的内在道德与国际社会的群体道德之间可能会产生结构性冲突,而这种冲突如果仅仅用国际道德进行批判则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因此,只有在利益层面的互谅互让与切实妥协才是达成国际合作的根本方式。理性自利的主权行为体会在互动中进行成本—收益核算。在无政府状态下,“搭便车”与集体行动逻辑的困境使得全球问题必须依靠大国间的政策协调与合作来解决[4]。如果不能形成一套大国间相互认同与相互监督的有效制度,全球气候治理——作为一种非排他性的公共产品——就会陷入“供给匮乏”的状态。因此,全球气候多边治理的本质在于发达国家与新兴发展中大国在共同行动之中放弃追求绝对优势的最优解,转而寻求一种远期贴现的次优解。

该理论的基本假说:“紧缩趋同”理论是分阶段取得实质性成果的一种多次重复的动态博弈模型。通过“一报还一报”的相互监督,实行近期目标与远期目标兼顾分开的“两步走”方式达成无分歧的全球共同行动。选择远期(如2100年)全球CO2排放的稳定浓度,并根据人均碳排量相等的原则制定近期目标年份(如2050年)全球统一的人均排放目标。各国从当前碳排量水平出发,发达国家逐步降低人均碳排量,发展中国家逐步提高人均碳排量,至目标年实现全球人均碳排放量的“趋同”与“相交”。在完成人均统一的排量目标后,就进入到第二阶段。在这一阶段,各国在“共同责任”与“无差异”的基础上继续实行共同的减排行动,通过进一步的“紧缩”政策与制度安排,在远期年份实现全球稳定CO2浓度的最终目标。

2.中美气候谈判的博弈路径:目标与底线

发展进程中产生的问题仍需要在发展中得到解决,这是以增量消化存量的根本方式。而紧缩趋同正是一种博弈各方在短期内难以达成一致行动方案的背景下,通过有限妥协并用远期贴现来减少即期分歧的理论。当前中美在气候责任谈判问题上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的局面,几乎使得该问题的解决濒临“瘫痪”。全球碳排放量最大的中国坚持认为,欧美国家对减少温室气体具有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由于发展中国家人均累积排放量要远远少于已经完成工业化的发达国家,基于发展权的公平分配,欧美在全球气候变暖问题上应发挥主要作用,并通过带头减排以及为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和技术援助等方式实现全人类的公平正义。而美国则认为,由于发达国家温室气体排放占比已经降低至40%,因此,未来仍从发达国家减排上入手——而没有新兴碳排放大国的共同参与——则难以从整体上扭转全球气候变暖的基本态势。历届美国政府和国会均从本国成本—收益角度对全球气候谈判采取拖延战术并坚持认为:“只有在发展中国家共同参与到带有约束力的减排协议后,美国才会考虑提供资金与技术援助。”[5]欧盟也因全球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而在近两年降低了对发展中国家的援助水平。不过在低碳减排这一问题上,欧盟仍然是全球最热衷也是最具表率作用的一方,但由于欧盟提出的标准过高,因此短期内中美双方都无法对欧盟的提议表现出足够的热情。这种共同的利益有可能成为中美达成不同于欧盟标准的长期减排共识的一个现实基础。

从目标上讲,在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博弈问题上各国目标都不相同。中国的短期目标是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尽可能地享受CDM(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所提供的资金与技术援助。同时,在国际舆论压力逐年增大的情况下尽量将自身的减排义务降至最低;美国的博弈目标是尽量拖延全世界范围征收定额碳税的时间,这样做不仅能为本土页岩气与密质油增产背景下人均碳排量居高不下的现实寻求政治庇护,同时也能为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吸引制造业回流本土提供某种可持续的吸引力。为了达到这一目标,美国的博弈策略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搭中国形象便车”的推卸责任的手段,即通过将中国塑造成全球气候问题谈判陷入僵局的责任者的方式来避免自己暴露在国际舆论的聚光灯下。通过研究中美间博弈可以发现,“气候谈判存在着‘先动劣势’的基本情况,即双方都从自身效用最大化的角度进行思考,通过让对方先履行减排承诺,而尽量使自己成为后行动的一方”[6]。只要美国利用所谓的“共同责任”原则紧盯在发展与减排问题上进退两难的中国,并将自身减排与援助承诺同中国在内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共同行动相挂钩,那么美国既可能将中国推到国际舆论压力的风口浪尖,同时也能在国际道义上获取部分的豁免与谅解。

从中美双方参与博弈的底牌角度讲,中国参与此项博弈的筹码就是利用“人均累积碳排量”和“历史责任”这两个带有矫正正义色彩的公平原则,因为中国人均累积碳排量仍远低于欧美发达国家,并且中国也正处于工业化与信息化交接的进程之中,所以,争取基于人权原则提出的国家平等发展权是短期内中国参与全球气候博弈所能够运用的最大筹码;美国的博弈筹码是利用所谓的“共同责任”原则,即通过强调只有发展中国家一并承担责任、并接受“三可”( 可测量、可报告、可核查)的约束性条件,美国才会履行减排与资金技术援助的承诺。因此,美国当前最大的博弈筹码就是通过强调“共同责任”原则,让新兴发展中大国“迫使”其国会难以同意现行的减排责任。因为美国很明白,如果新兴发展中国家不同意美国的提议,那么美国就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果新兴发展中国家同意了美国严苛的共同减排协定,那么其相对损失要比美国大得多。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发现:从资源的机动性与需求弹性角度讲,气候博弈中美国比中国具有明显的筹码优势。因此,中国需要转换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来避免同美国陷入零和博弈的局面,并通过加强中远期的共同合作来凝聚共识,推动全球气候问题的公平解决。

事实上,中美之间关于全球气候治理责任的划分并非完全没有妥协与相互协调的余地,只是两个精明的主体都在奉行“优势博弈策略”,都想让对方承担更多的责任。在无政府状态下的全球治理问题上,身份平等的主权国家之间根本不可能实现凡尔赛式的、基于暴力威慑一边倒的最优结果。因此,中美双方只有寻求共同接受的让步底线,才可能为中美气候谈判提供一种“既不十分满意,又都能接受”的现实合作出路,而这一底线就是理性博弈主体间依据各方成本—收益所能达到的博弈均衡值。

二、“紧缩趋同”理论与中美博弈的均衡值

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结之初,中国碳排放占全球总量的10%,人均碳排量低于世界平均值一半以上。而20年后的今天,中国碳排量比重约占全球总量的27%,人均排量也超过了世界均值[1]。同时,中国官方预计其碳排量增长峰值大约出现在2030—2040年之间[2]。如果当前中国想继续回到并长期保持每年约8%左右的GDP增速,那么在当前面临的产业结构与能源结构调整的双重压力之下,其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就很难在短期内出现大幅降低。事实上,在现有的能源结构与产业结构下,中国碳排放最大的压力来源于经济增长的需求,即中国不可能以放弃经济增速为代价来实现短期内碳排量曲线的调头。

2012年末,在世界银行公布的全球GDP前4强的国家中,中国GDP每增加1美元约消耗0.8公斤二氧化碳当量,而美国为0.4公斤,德国(欧盟整体更低)与日本都为0.3公斤[7]。国际科学家联盟网站公布的数据则显示:中国年均温室气体排放量为65.34亿吨,美国为58.33亿吨,排名第三的俄罗斯为17.29亿吨[8]。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看到,当前中国人年均碳排量为7.2吨/人,美国人年均碳排量为18.81吨/人。如果以2030年为中美均衡的标准年,并以5吨为2030年的均衡值,那么,在这一远期目标支配下,中国将实现两步走的方式来完成基于“三可”前提下的减排承诺。首先,在2020年前通过产业结构与能源结构转型来部分控制碳排放的增长速率,等到增长速率逐步接近峰值后,再逐渐加大减排力度并实现碳排量的负增长;在中国有限增加其减排责任后,美国需要在17年内逐步削减65%的人均碳排量。这种涉及方案既满足了美国要求中国加强承担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的义务,又使得美国也同样参与到共同的行动之中,从而在某一时间点达成紧缩趋同后的责任均等化。

王灿采用动态CGE模型对2010年中国实施碳税政策的减排情景进行了分析,并得出如下结论:在基准排放水平下CO2减排率为0~40%时,中国GDP损失率在0~3.9%区间,减排所带来的边际社会成本是边际技术成本的2倍[9]。那么中国是否愿意为全球气候治理而承受3.9%的GDP损耗和美国是否在中国加大责任承担力度的基础上兑现自己的减排与援助承诺呢?从理论上讲,只有中美之间通过第一步的紧缩趋同达成了看似“谁也不亏”的条件,才能完全认同双方之间的“共同责任”。而在此基础上,中国在参与全球减排问题上需要比现在至少增加2%的GDP投入。这一数字对于仍有着大量贫困人口的中国来讲是非常痛苦的。但是,从全球气候共同行动的成本角度来看,中国的这一行动将增强以美国为首的“伞形集团”和以“基础四国”为首的“77国集团”共同参与的力度。而这一目标对于面临产业结构与能源结构优化升级的中国具有长远的意义。因此,只有中美两个带有决定意义的“硬骨头”之间达成妥协,全球气候治理才会从程序性谈判上升到实质问题的共同行动。中美两国若想建立起长期的互信与合作,就需要抛开小商人式的思维算计和体育比赛式的零和评价标准,放弃对纯理性“最优解”的追求和对短期相对收益的痴迷,转而关注“次优解”和未来长远的收益。只有这样,双方才能建立起一个从长远角度共同获益的正和博弈互动模式。

三、未来中国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的策略选择

理解中国的气候策略选择首先要明白哪一部门在主导中国的气候政策。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2014年的一份报告《谁在制定中国的外交政策?》认为,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中,发改委充当了主角,外交部只是代表团成员。在谈判中,外交部倾向于做出让步,以免国际社会认为中国耽误了国际协议的达成,但发改委持反对制定固定减排目标的立场。即便国务院总理在场,仍无法在两个部门间形成共识。积极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就像是各国参与南极科考一样,每个国家并非将未来可能的收益作为即期投入的理由,而是将不这样做未来可能的损失作为今天追加投入的理由。因此,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短期内看似是一项与经济投入相悖的“公共慈善”,但从长期角度来看,则对大国取得未来国际议程设置话语权、全球产业分工与能源结构调整以及在国际社会中塑造负责任的国家形象等都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尼古拉斯·斯特恩在其报告中指出:“现在投入1%的减排资金,就能避免将来因气候变化带来的20%的损失”[10]。因此,中国需要认识到,作为一个灾害频发的脆弱国家,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的投入并非完全是出于公益,也是为自己的未来塑造良好发展环境而提前购买的一种“保险”,或提前进行的一种“投资”。

1.短期策略:利用中美间形成的互动默契

在国际关系中,有时看似态度上对立的双方也可能存在着难以言表的默契认知。如果短期内中国仍想维持现有的经济增速而不愿过多地参与全球公共物品供给的责任分担,那么在2020年前中国可以奉行“拖延战术”,继续同美国形成僵持不下的默契,搭发展中国家身份之便车以确保在自身经济发展不受有约束力的减排协议的影响。虽然这种方式长远来讲并不能产生积极效果,但是它符合紧缩趋同理论关于发展中国家短期内可以适当增加自身排量,以确保未来同美国谈判过程中较少地因相对责任差距过大而产生的不平衡感,并在承担更大的治理责任问题上为中国提供更多的资源基础与转轨空间。

第一,在多边机制中尽量拖延谈判进程以避免取得实质性成果。一只脚迈进信息化而另一只脚仍在工业化进程中的“烟囱经济”特点在中国仍然非常明显。从费效比角度讲,传统化石能源储量丰富而新能源的成本过高,因而中国短期内难以大规模采用和普及新能源。此外,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已经逐渐丧失了“人口红利”阶段的成本优势,这使得本已经趋向下行的中国经济面临更大的冲击。由于中国减排的人均基础量非常低,短时段内适当地增加其人均基础排量不仅不会使中国丧失合作中的主动权,反而有助于未来中美之间的共同行动。因此,中国可以利用各种多边谈判轨道来拖延大国一致行动。这可谓中国在近10年内为确保经济平稳发展与政治稳定而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但这对于短期内关注国内制造业的奥巴马政府来讲也不失为一种可以接受的默契。从2014年2月15日中美之间达成的《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可以看出,中美双方在2020年前都在默契地奉行着紧缩趋同理论的思维方式,即“鉴于对于气候变化及其日益恶化的影响已形成强有力的科学共识,以及与之相关的因化石燃料燃烧产生的空气污染问题,中美两国认识到急需采取行动应对上述双重挑战。双方重申将致力于为2015年全球应对这一挑战的成功努力做出重要贡献。

这种短期策略虽然实现了紧缩趋同理论中新兴发展中大国碳排量的有限增加,但其代价是中国将可能面临越来越大的国际舆论压力,甚至面临原来与我们一致的发展中国家内部的压力,由此可能导致中国在未来的气候谈判中盟友逐渐减少,而指责我们的国家将会越来越多,其作为发展中国家代表的形象与地位逐步丧失。而一旦国际社会对此形成共识,那么很有可能影响到中国外向型经济在国际市场的发展。因此,当前中国必须为这种“拖延策略”的实施自我设置一个时间阀值,并将此公开以作为国际社会对中国未来参与减排意愿的一个共识性预期,借此来避免中国在气候谈判问题上陷入孤立的局面。

第二,划分阶段,避免“先动劣势”。在中美责任承担问题上,美国博弈策略是成功的,因为它通过要求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大国的一致参与作为本国参与全球减排的前提条件,这就将“皮球”踢给了中国。而美国明白,中国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可美日等国提出的“共同但没有区别的责任”。所以,美国紧盯中国的做法无异等于短期内为自己参与全球减排设置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前提。虽然在此番博弈中中国可能会存在“先动劣势”,但是,如果将整体减排目标划分为几个阶段从而使双方在近期内实现“趋同紧缩”的话,则可能为进一步解决分歧提供一个可以操作的空间。中美在难以达成重大共识的前提下,可以将整个气候谈判目标进一步划分为几个阶段进行,通过分阶段实施共同的减排行动来使中美碳排量逐渐趋于一致,并在此基础上为进一步的长期减排合作提供基础。

第三,从全球减排成本最小化角度参与全球短期碳汇交易。王灿的动态CGE模型结果显示:“在基准排放水平下CO2削减10%,我国碳排放的边际成本约99元/吨,如果减排率上升到30%左右时,则碳排放的边际成本可能上升到475元/吨。”如果将中国作为碳需求国,而巴西这样拥有大量热带雨林的国家作为碳供给国,那么中国在超过20%减排量的基础上,向其他碳排量富余的国家购买10%的碳额度则比自身深化减排10%更加划算。这种科斯定理在全球减排问题上的混搭运用可能为中国实现全球减排成本最小化提供借鉴与启示。因此,如果在2020年前中国为保持其经济增长而难以实现深度减排,但又必须对全球气候治理做出大国的表率与贡献,那么一个比较可行的方式就是通过向其他国家购买碳额度来尽量完成自己应该承担的国际责任。

2.长期策略:注重实质性减排合作

从根本上讲,中国参与全球气候多边治理还需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和加速能源战略调整。参与国际碳汇交易不过是权宜之计,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购买碳排量,全球富余的碳额度也会因供求变动而成本上升。因此,不论从长远的发展战略还是从未来在国际社会中的道义责任角度来看,中国都需要从内因出发,逐渐成为一个低碳国家。2030年以后,中国需要重新审视自身在全球节能减排中的角色与身份,并在增加义务的问题上努力与美国达成共同责任的减排合作共识。为了实现这一长远目标,中国需要在未来30年重点做好以下三方面工作。

第一,促进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发展产生的问题必须在发展中寻求动态解决,从长期来看,中国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有着必要性与很强的紧迫性。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的根本差异在于资源的机动性,工业社会比农业社会资源的机动性高,信息社会比工业社会资源的机动性更高。资源的机动性不仅直接决定一个国家在全球产业分工中的位置和角色,而且决定一个国家参与全球生产分配的比重。因此,中国未来只有从工业社会阶段上升到后工业社会阶段,才有可能实现国家在全球产业分工中的真正崛起。信息社会定标准,工业社会按照标准进行加工,农业社会为世界提供初级生产资料。低碳经济是中国从工业社会到后工业社会发展演进的必然结果,只有发展低碳产业,中国才能够为产业结构升级提供重要的历史机遇,只有实现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中国才能够在未来的全球竞争中保有核心竞争力。

第二,优化能源结构。煤炭占中国一次能源的消费比重为70%,并提供了80%的社会用电量,其中发电动力煤占中国煤炭消费总量的50%[11]。中国若想在未来实现进一步减排,就必须从能源结构入手,改变现有的“烟囱经济”发展模式,逐渐实现“绿色发展”。风能与太阳能对于解决整个中国能源问题无异于杯水车薪,未来中国能源的出路在于进一步引入安全高效的核能,只有进一步推广核能才能从根本上弥补煤炭能源转型后留下的巨量缺口。而风能与太阳能等新能源虽然更加安全、清洁,但是其成本异常高昂,仅仅能够作为一种能源多样化的概念,不能成为一种大规模替代化石能源的现实选择。随着清洁能源的比重在中国能源结构中的增加,未来中国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就会获得更大的话语权与议程的设置能力。

第三,加强低碳教育,培育低碳生活理念。低碳,不仅是一种发展方式,更是一种生活方式。近几年出现的雾霾使得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认识到,保护生态环境不仅是一种文明,更是一种发展。中国政府需要从公民道德与法制角度培育中国人的低碳生活理念。一方面,应积极宣传和培育公民的低碳观念,在整个社会形成崇尚低碳的生活氛围;另一方面,从法律上鼓励公民、企业、社会团体积极投入到节能减排的行动之中,通过鼓励植树造林、扶持环保企业和依法打击环境污染等综合行动为中国实现长期节能减排保驾护航。

结 论

学者约翰·希克曾说:“全球化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假如我们不统一于共同的生活,我们就会只能发现自己统一于共同的死亡。”[12]从全球减排剩余空间与边际成本角度而言,未来的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十分需要广大新兴发展中大国的积极参与。但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可能由于产业结构与能源结构等原因而在本国即期发展权利与全球环境远期义务的零和抉择之间、在发达国家历史责任与发展中国家现实责任之间、在本国短期经济增长方式与长期经济增长方式之间求取权宜的平衡。中美两国作为这一全球多边博弈的一个缩影与代表,两者如何在历史责任与现实责任之间求取最大公约数,则成为研究未来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前景的一个重要前提。在无政府状态下的国际社会中,每个参与全球气候谈判的主权行为体都是理性自利的,因此,从理论上讲,气候谈判博弈不可能让所有参与方都是大赢家,也不可能让所有参与方都是大输家,只有形成一个“让多数参与方都不满意,但是在最后都能够接受的方案”才是最为现实的解决之道。紧缩趋同模型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所提出的一条能够有效弥合中美双方分歧、降低集体行动困境并促成双方加强共同合作的理论框架。

本文研究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在中美就碳减排问题难以达成有效共识的背景下,通过有条件的相互妥协和政策协调来早日打开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困境的新局面。通过对中美双方参与博弈的目标、筹码、底线与代价的综合分析可以发现“紧缩趋同”理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中美之间关于权利与责任的分歧,进而为实现包括“基础四国”与“伞形集团”在内的全球更大范围减排行动铺平道路。对于参与博弈的中美双方来讲,2020年以前都倾向于采用“拖延战术”与“推责战术”——只不过是手段不同——为本国未来参与全球共同减排争取到宝贵时间。同时,各国通过全球碳汇交易,能够避免减排边际成本增加并实现全球减排成本的最小化。从长期来看,中国需要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和能源结构转型的大局着眼,通过在全社会培育低碳生活方式借以实现国家发展方式与国家参与全球治理责任的根本转变,进而为中美两国在长期的全球气候治理责任分担问题上减少分歧、凝聚共识提供新的思路与经验。

[1] 李俊峰.盼望中国早日成为能够承担更多责任的发达国家[J].节能与环保,2013,(8).

[2] 陈贻健.共同但有区别责任原则的演变及我国的应对[J].法商研究,2013,(4).

[3] 王鸣鸣.奥巴马主义:内涵、缘起与前景[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9).

[4] 张丽华,姜鹏.全球气候多边治理困境及对策分析[J].求是学刊,2013,(6).

[5] MICHAEL A. GENOVESE,TODD L.The Presidential Difference: Leadership Style from FDR to Barack Obama/cFred I. Greenstein[M].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9:57.

[6] 金朱钢,王灿烂.基于博弈模型的中美气候谈判策略模拟[J].对策论坛,2013,(5).

[7] CO2Emissions(Metric Tons Per Capita)[EB/OL].(2012-11-26)[2014-02-15].http://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EN.ATM.CO2E.PC?display=map.

[8] Each Country’s Share of CO2Emissions[EB/OL].(2011-12-18)[2014-02-15].http://www.ucsusa.org/global_warming/science_and_impacts/science/each-countrys-share-of-co2.html.

[9] 温室气体减排成本的估算[EB/OL].(2010-08-25)[2014-02-15].http://www.ditan360.com/Zhiku/Info-56283.html.

[10] STERN L.The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The SternReview[M].Oxford Cit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3.

[11] 火电占比不宜下降过快[EB/OL].(2012-08-27)[2014-02-20].http://www.cec.org.cn/xinwenpingxi/2012-08-27/89767.html.

[12] 郭小聪.守夜人与夜莺:国际关系领域的文化思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02.

[责任编辑:巩村磊]

2014-10-11;

2014-12-29

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国际组织中的博弈研究——以气候大会为例”(2012B02);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联合国框架下应对气候问题的利益博弈和我国的对策研究”(2013ZZ032)

张丽华(1964—),女,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国际政治研究;姜鹏(1985—),男,讲师,博士,从事国际政治研究。

D822

A

1002-462X(2015)04-0055-06

① 本文第二作者姜鹏为通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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