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哀婉的“心之歌”:木通口一叶小说对女性命运的表现

2015-02-21 03:39石玉芳
长沙大学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

石玉芳

(淮海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一曲哀婉的“心之歌”:木通口一叶小说对女性命运的表现

石玉芳

(淮海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摘要::樋口一叶小说具有鲜明的女性意识,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展示了女性不同的境遇及悲剧命运,凝聚了作家的审美情感与生活体验。她的作品从恋爱、婚姻、自立等方面剖析了明治20年代日本女性的生存困境,揭示了女性悲剧命运的普遍性和深刻性,挖掘了造成旧时代女性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即封建道德的羁绊和资本主义的金钱关系。

关键词:女性意识;女性命运;封建道德;金钱关系

樋口一叶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作家之一,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和文坛上的盛名之间的反差,在她的身上体现得异常明显。无论是幸运还是不幸,有一点显而易见:较之于同时代的其他女作家,一叶对女性的不幸处境和痛苦感受得更为真切,体验得更加深刻。少女时代,她即身为一家之主,为谋生历尽了艰辛。即便在她受到文学之神的眷顾,一跃成为当时文坛的幸运儿时,因囿于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她依然没有能够摆脱身为女性的悲哀和无奈[1]。不幸的一生促使一叶用冷静的目光正视自我,正视现实。

一爱恋之痛楚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真实爱情的途径并不平坦。”樋口一叶绝大多数作品都涉及到恋情,且多是青梅竹马式的恋情。但无论其笔下的恋情多么纯洁美好,最终无一例外地以悲剧告终。是巧合,还是作者有意为之?仔细研读她的作品就不难发现,其作品的创作素材与她自身是密切相关的,人物、环境、故事情节等的设计、构思经常是来自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和自己的经历。一叶曾经历过两段不幸的恋情,这为笔下主人公的爱情命运划定了轨迹。

少女时代,由于父亲病故,家境衰落,她的未婚夫单方面撕毁了婚约。未婚夫的悔婚举动无疑对一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从此,樋口一叶失去了对男性的信任感。在这之后创作的小说中,很多女性主人公的爱情命运轨迹深受此段情感挫折的影响。为了养家糊口,樋口一叶拜半井桃水为师,学习小说写作的技法。半井桃水是东京朝日新闻社的记者,以写通俗小说为生,富有同情心。他对樋口一叶的境遇非常同情,无论是在写作指导上,还是在物质生活上,都竭尽全力,热情帮助。在相处中,樋口一叶深深地爱上了这位英俊潇洒的写作老师。但是,一叶对桃水的爱慕只是一种单恋,始终没有向老师明确表达。她深知,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感情一定会被视为丑闻,必然遭到各方的非议。不止于此,在听到关于桃水不好的传闻之后,樋口一叶为了维护士族之家的声誉,忍受着情感折磨的痛苦,与半井断绝来往,将这份纯真的爱情终生埋藏在心底。这次无果的恋爱又一次强烈地刺激了一叶。

两段不幸的爱情遭遇,让年轻的一叶对爱情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作为女性,哪怕自己内心有一份强烈的爱情,也没有必要表达出来,因为再美好的爱情最终也会走向悲剧。不难理解,正是基于这种爱情态度,樋口一叶在创作中将表现少女悲恋宿命的爱情内容作为了首选题材。她在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几乎都是由于真诚、纯情而陷入恋爱的苦恼之中——有的为义理所束缚,有的碍于情面,有的苦于身份地位之差。

《暗樱》是表现一叶爱情观的代表作。情窦初开的千代虽然满心爱慕着良之助,但却无法向对方倾吐自己的爱恋,一是出于少女的矜持与自尊,二是顾及到双方的门第。良之助可以凭学问出人头地,而千代作为女性不可能靠学问发迹,因此两家的社会地位差距会越来越大。即便千代向良之助吐露了自己的情感,最终也会碍于双方的差距而无法实现爱情的圆满。千代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更加陷入单相思的痛苦,直至在无法言说的悲恋的折磨下离开世间。这部作品被认为是樋口一叶向老师半井桃水的爱的告白,全文洋溢着物语式的浪漫情调,情感细腻独特。与《暗樱》同期的其他初期小说,大多都是着力于描写男女之间因人情冷暖、社会道德、门第观念等原因,虽曾经苦恋,却最终无美好姻缘这样的悲剧故事。一叶笔下的女性要么以死亡结局,要么以离别结局,充分反映了女性在爱恋中的痛苦和不幸,表达了一叶爱而不得的感伤。

一叶初期的作品,还只是着眼于描写没落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少女悲恋。随着生活境遇的不断恶化以及与下层民众的近距离接触,一叶开始将目光锁定在那些被剥夺了恋爱资格的下层女性身上。《青梅竹马》中的美少女美登利——吉原花街名妓的妹妹,活泼可爱,14岁的她悄悄地喜欢上了住持的儿子信如。可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少男少女根本不可能有爱的结果,甚至连恋爱的资格都不会有。信如注定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而美登利也必然要步姐姐的后尘。作为最下层女性的美登利还来不及表达她的爱恋,就被生活推入了痛苦的深渊。《浊流》中菊井楼的阿力深爱着为她做苦力的情人源七,可是在世人眼里,她是祸害别人倾家荡产的“白鬼”,是无情无义的卖笑女。不甘沉沦,希望能像“人”一样活着的阿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着源七。最终,二人只能以情死来结束他们无果的爱情。

樋口一叶执着于描写女性的恋爱之苦,显然是受到了日本传统文学中“物哀”的美学思想的影响,借这些悲恋故事来为自己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恋爱之梦寻求一种精神解脱。但她的“诉诸真情、描写真情”的创作[2],并不仅仅是表达青春女性无常、悲凉的感伤情怀,而是借恋爱故事来诠释女性的悲惨命运,批判封建伦理道德观念、外在社会环境等对人性的压抑。

二婚姻之痛苦

明治20年代的日本依然是个半封建的社会,封建家长制余威尚存,专断独行的夫权也依然存在。在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被置于社会的边缘,无权参加政治、经济、社会等“公领域”的活动。即便是在“私领域”的家庭中,她们同样也没有任何自主权[3]。婚前,她们依附于父兄,往往因家族利益而被迫成为婚姻买卖的交易品;婚后,她们依附于丈夫,处于被轻蔑和被愚弄的附属地位。一叶以敏锐的观察力,在后期作品中对生活在不幸婚姻中的女性投以热切的关注。

《浊流》中的阿初,一方面要照顾因迷恋青楼女子而倾家荡产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另一方面还要日夜劳作维持家计。即便如此,阿初也得不到丈夫的怜爱,时时遭丈夫责骂,被丈夫无情地赶出家门。

《十三夜》中的没落武士之女阿关,虽然内心有喜欢的情郎,但因被富家子弟看中,在父母之命下“幸运”地做了官太太。娘家因此沾光,社会地位相应地得到了提高。可是,阿关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在她生完孩子后,便遭到了丈夫的嫌弃。丈夫不仅经常留宿于花街柳巷,还经常在下人面前用言语侮辱阿关。饱受精神虐待的阿关偷偷回到娘家,向父母表明自己想离婚的愿望。父亲虽然同情女儿的遭遇,但还是极力劝说女儿忍辱屈从,不要放弃获得的“幸福”。为了娘家人的幸福,为了不和年幼的儿子分离,阿关不得不牺牲自己,再次回到夫家,继续过毫无尊严的活死人的日子。

阿关婚姻的不幸,或许是由夫妻双方出身悬殊、精神代沟大而造成的。那么,出身于富贵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是否就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呢?阿町遭丈夫抛弃的故事给出了答案。富家独生女阿町,年轻貌美有文化,能和丈夫讨论时事,其巨大的家资更为入赘的丈夫从政提供了坚实的保障。可是,表面上对妻子百依百从的丈夫暗地里竟在外纳妾生子。未能生育的阿町只能装作不知,但这种精神打击折磨着阿町,使她日渐陷入痛苦与绝望的境地。内心孤独的阿町对寄居自家的书生偶有关照,便被谣传为与其他男人有暖昧关系。而丈夫却不问真相,趁势将委曲求全、饱受精神折磨的阿町赶出家门,独霸其家产。不难理解,即便是经济地位十分优越——远远优越于丈夫的主人公阿町,也未能逃避丈夫将其逐出家门的厄运,何况那些身处社会底层的女子呢?

在樋口一叶的笔下,《浊流》中的阿初、《十三夜》中的阿关、《自焚》中的阿町的悲剧形象跃然纸上,描画出日本明治20年代妇女最真实的影像。她们不仅身负沉重的父夫权枷锁,被剥夺了自由生存的权利,还要承受经济、文化、教育和社会地位等方面的不公平待遇。樋口一叶描写的女性婚姻生活的不幸,充分表达了她对弱势女性的深深同情,深刻批判了造成女性悲惨命运的社会制度和道德观念。

三自立之艰辛

樋口一叶生活在日本资本主义急剧发展的阶段,阶级剧烈分化,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暴发户、高利贷者大量涌现,小商人、小手工业者纷纷破产。年仅16岁的女户主樋口一叶靠自己柔弱的双肩担负起一家的生活重担,经历了生活的磨难,饱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1893年夏,为生计所迫,樋口一叶一家迁居到贫民窟,和贫民一起居住了近一年。这段生活经历,使她深切地体验了挣扎在饥饿线上的贫苦大众的思想情感,引发了她那些挣扎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妇女的关注。樋口一叶以职业作家的敏感和社会责任感,将下层女性的苦难与抗争诉诸于笔端,自觉、勇敢地承担起为改变明治20年代日本女性痛苦生活而呐喊的重任。

“一个有独创性的作家,对于生活总有自己独特的认知和评价,而这种认知与评价又来自作家独特的视角。”[4]樋口一叶在表现女性命运及生活现状时,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她善于从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小事的角度,抒写对造成女性悲剧命运的一切根源的愤慨之情。

《大年夜》是樋口一叶第一次以“金钱”为主题所创作的小说[5]。少女阿峰为了报答舅舅一家的养育之恩,来到待人最为刻薄的地主山村家做女仆。阿峰每天起早贪黑、一刻不闲地为东家忙碌着,还不得不时时忍受东家太太的无情责骂。大年夜,吝啬的太太绝口不提早已应允的要借给阿峰两元钱的事。为了帮助贫病交加已临绝境的舅舅偿还高利贷利息,阿峰趁太太不在家,偷了主人客厅抽屉里的两块钱。

从故事内容来看,两元钱对贫穷的阿峰来说,是舅舅一家能否度过年关的救命钱。而在现实生活中,两元钱的设定与描写也融入了一叶的切身实感,因为一叶也曾不止一次面临着几乎过不去年关的困窘,也曾遭受被人怀疑偷拿“荻之舍”中的两元钱的屈辱。一叶就是这样巧妙地借两元钱的小事来揭示明治时代女性生存所面临的现实困境。

《岔路》也是一部描写底层劳动妇女难以自立的作品。女主人公阿京已过婚龄,每天为别人洗衣、做针线活,夜以继日却仍然食不果腹。最后,屈从于生存、生活的重压,她只能向严酷的现实妥协,嫁与财主为妾。

阿峰和阿京都是勤劳善良的女性,可是她们都不得不面临人生中痛苦的抉择。对于阿峰的“偷窃”和阿京的“妥协”,樋口一叶没有流露出对她们的谴责之意,反倒刻意地描写她们的勤劳、善良与隐忍,着力将她们对家人、对工友充满人情味的“人间暖情”与她们工作、生活环境的“现实严酷”进行鲜明对比,充分表达了她对社会下层女性的无限同情和对金钱社会的极度反感。

概观樋口一叶有关女性问题的小说,可以发现,无论是为恋爱而苦恼的纯情少女,还是生活在不幸婚姻中的少妇,亦或是为生存而历尽艰辛的下层劳动女性,都反映了当时绝大多数女性的共同命运。樋口一叶小说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她揭示了女性悲剧命运的普遍性和深刻性,为受压迫的日本女性唱响了一曲哀婉的“心之歌”。

参考文献:

[1]塩田良平.樋口一葉研究[M].东京:中央公論社,1956.

[2]肖霞.论樋口一叶的浪漫主义文学创作[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

[3]橋本威.樋口一葉作品研究[M].东京:和泉書院,1990.

[4]邹午蓉.独特的视角,深切的忧愤——萧红小说对女性命运的表现[J].江苏社会科学,1994,(4).

[5]林岚.樋口一叶与《大年夜》[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4).

(责任编校:余中华)

A Sorrowful Song: The Performance of Female Fate in Higuchi Ichiyo’s Novel

SHI Yuf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ha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Lianyungang Jiangsu 222005, China)

Abstract:Higuchi Ichiyo created many vivid images of women in her novels, expressed distinctive female consciousness, described the women of different circumstances and tragic fate, and condensed the writer’s aesthetic emotion and life experience. In this paper, based on her novel text, Higuchi Ichiyo analyzed the universality and profundity of Japanese women’s survival plight and tragic fate in Meiji 20s from the aspects of love, marriage, self-reliance etc., and dug out the root cause of female tragic fate in old ages which lied in the durance of feudal ethics and the capitalist relations of money.

Key Words:female consciousness; female fate; feudal ethics; relations of money

作者简介:石玉芳(1971— ),女,江苏赣榆人,淮海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日语语言文学。

收稿日期:2015-08-29

中图分类号:I313.0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81(2015)06-0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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