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传播学的宏观学术视野*

2015-02-20 14:11林克勤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5年12期
关键词:传播学研究

■ 林克勤

认知传播学的宏观学术视野*

■ 林克勤

认知传播学的学术取向是在体认传播观的指引下,着重研究人类社会传播活动中信息与意义的产生、加工和认知改造,心智与传播现象的关系,以及传播活动与人类认知行为密不可分的联系。它可以作为一种研究范式,也可视作一个学派或一种思潮。它交叉采用并融合了思辨研究方法、实证研究方法、文化研究方法和跨学科研究方法。它不是传播学的分支学科,而是代表传播学界近年来兴起的一个学派或一种思潮,可以视作传播学研究的认知转向。

认知传播学;体认传播观;认知加工;认知转向

一、前言

客观主义新闻传播学的基本观点将传播看成是定量的信息传递,并将其描述为信息从一端到另一端的输送。拉斯韦尔则简单地用模型来阐释这种观点的内涵,即谁,通过什么渠道,对谁传播了什么,产生了什么效果?①这种观点聚焦于传播媒介对客观事实的真实再现,认为媒介的任务是要精确地再现消息来源,完整地传输信息,以便让人们能够完全准确、无遗漏地接收信息,让人们充分了解传播者的意图,产生相应的传播效果。香农设想这一过程是一个透明的、无扭曲的传播过程,在其中,信息完好地承载着传播者的意图,且全盘传输到接受者那里,期间不产生任何的干扰扭曲。②这种对客观事实、客观环境追求真实再现的传播观念是传播学发展至今的主流观点。为方便起见,我们将其称之为透明的传播观。

这种透明的传播观在人类进入后大众传播时代以后,遇到了诸多问题和挑战。比如在传播过程中信息为什么会缺失,接受者对信息的理解为什么会与传播者的意图产生偏差,谣言为什么会出现,等等。这些挑战的产生都归因于一个突出的问题——对人脑认知加工的忽视。这些表象和问题都在不断地质疑和追问着这种传统、经典的透明传播观。

20世纪80年代以后以体验认知为基础的第二代认知科学的产生,对人文社科的各研究领域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也促使这种透明传播观的嬗变起到了重大作用。体验认知是在体验哲学的基础之上提出的,在体验哲学的首创者雷可夫和约翰逊看来,体验哲学所指涉的“体验”具有较广含义,可包括个体或团体的各种实际的或潜在的经历、具有遗传结构的个体与物理、社会环境的互动,因而体验哲学的核心观点是:人类的范畴、概念、推理和心智是基于身体经验形成的,人类创造的概念和意义主要是人类在对客观世界进行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的基础上形成的。③其中,互动体验指概念和意义要受约于客观世界和身体结构,这是人类思维以及表达思维的语言具有共性的基础;认知加工指人类的认知加工方式,可以解释语言表达和理解存在差异的原因。也就是说,概念和意义的形成既与对客观事物的体验有关,还取决于人类对客观世界如何进行主观性的理解。④从这个逻辑点出发,基于客观再现的传播透明化观念已经受到传播过程中诸多因素的质疑和挑战,而转向包容了透明传播观的体验认知传播观则可以解释传播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我们认为,体认传播观中的体验即是基于客观再现的透明传播,认知即指人脑对信息的认知加工,从体验认知的视角出发可以为传播学研究打开一扇新窗。本论文将在体认传播观的指引下对认知传播学的相关学理进行探索。

二、作为一种研究范式、学派和思潮的认知传播学

传播学发展至今已有八十多年的历史,引进中国也有将近四十年的历史了,但传播学究竟研究什么,还一直是学界争论不息的问题。罗杰斯把传播学的滥觞归源于19世纪学术界的三个欧洲大师——达尔文、弗洛伊德和马克思。他认为传播学1900年以后在美国的崛起相当程度上受到进化论、精神分析理论和马克思主义这些欧洲理论的影响。再以后,法兰克福学派、芝加哥学派和帕洛阿尔托学派对传播在社会中的位置提供了更加统一的观点,使传播学逐渐从社会学领域中分离出来。传播学史上的四大奠基人拉斯韦尔、拉扎斯菲尔德、霍夫兰和勒温为传播学在美国的发展奠定了基本的方向:经验的、量化的和以效果为中心的。在他们之后,传播学的继任者和集大成者是韦尔伯·施拉姆,正是由于施拉姆,传播本身成为一个研究领域。当然,韦纳的控制论、香农的信息论和麦克卢汉的技术决定论也极大地影响着传播学的发展方向。⑤

如果据此论述判断传播学已形成了统一、规范的理论体系和学科框架,未免过于简单。目前国内学界对传播研究(communication studies)和传播学(communicology)这两种学理表述一直都有争论,因为“传播学”的学科界限不明晰、学科理论不独立、专业术语非原创、研究方法多学科化,专家们一直存在着严重分歧。胡正荣在他的《传播学总论》中说:“传播学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它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宽泛。似乎给人一种错觉,即传播学可以研究一切问题。这种研究对象的不确定乃至泛化使得传播学研究至今都难有一个明确的研究范围和一套核心概念。这使得传播学至今也没有建立起一个核心的理论框架。”⑥李特约翰和凯伦·福斯在《人类传播理论(第九版)》中则提出与人类传播方方面面有关的一系列理论、范式和假说,即在纵向的维度上传播学讨论传播者、信息、访谈、关系、群体、组织、媒介和文化社会八大主题;在横向的维度上,则以符号学、现象学、控制论、社会心理学、社会文化、批判和修辞学的理论精华指导其研究。⑦问题是,这样的划分虽然横跨了社会科学的各个领域,而且借用了多学科的研究范式,但依然难以说清楚传播学学科构建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从学科本质属性上把传播学与其他社会科学区分开的依据依然不足,这就要求我们从其他视角探讨传播学和传播研究的新进路。

诞生于20世纪50年代后、以揭示人脑工作机制为核心释义的认知科学的出现,尤其是最近三十年第二代认知科学的发展为传播学的学理建构提供了新的方法论意义。众所周知,传播学中的核心概念——信息和意义,都离不开人脑的作用。因此,如果从单一理论框架上无法把传播学与其他社会科学学科区分开来,我们或许可以从研究范式的整体转向来重新审视传播学的研究对象、学科框架和理论依据。我们提出“认知传播学”这一概念,不是追随目前的认知科学热而胡乱拼凑的交叉学科概念,也不把它定位于传播学的分支或二级学科、三级学科,我们更愿意把它定位于近年来后现代人文思潮影响下兴起的一个传播学派或思潮。它也不是单一的理论,而是代表一种研究范式,包括理论、观点、方法、模型、思路等等,其聚焦点在于:在体认传播观的指引下,着重研究人类社会传播活动中信息与意义的产生、加工和认知改造,心智与传播现象、要素的关系,以及传播活动与人类认知行为密不可分的联系。

三、认知传播学产生的条件与依据

1.内部因素

传播学发展至今,形成了一个主要的学术思路,即研究已有经验的、定量的传播现象而且主要着重于对传播效果的研究。这个学术视野是从传播学的奠基人所启动的学术方向中自然而然发展出来的,也从社会学、社会心理学和政治学领域的早期传播研究中分离出来。这些研究领域,以及后来的传播学都定位于社会科学对自然科学的定量方法的模仿,其动机是渴望获得科学的尊敬。⑧定量的研究风格主要在美国形成和发展,美国是目前实证学派的大本营。而批判学派的学者所受的训练主要是哲学方面的,所以他们不强调经验的资料搜集工作,而是强调传播应成为解放人性的工具,从效果研究中摆脱出来。文化研究则结合了社会学、文学理论、媒体研究与文化人类学来研究工业社会中的文化现象,文化研究者时常关注某个现象如何与意识形态、种族、社会阶级或性别等议题产生关联。⑨而在中国今天的新闻传播领域,虽然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理论和方法论,但基本是重复性的和依赖性的。重复性即旧瓶装新酒,重复前人的劳动成果,很少有自己独立的观点和见解。依赖性,即过分依赖美国传播学的研究成果,搞照抄照搬。⑩据此,一些学者已经提出理论新闻学的范式转向主张,如刘建明强调理论新闻学的逻辑思维和理论演绎过程,重视理论新闻学的科学抽象,反对实用主义的学术取向,力求建立理论新闻学的概念体系,实现理论新闻学的述语建构。郝雨则明确提出新闻学哲学化的研究取向,把新闻媒介作为人与世界关系的一种特殊媒介和关联来加以认识。这些论述为目前传播学的研究转向提供了思路。韦尔伯·施拉姆认为,在不远的将来,传播学可能会消失,作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被吸收到行为科学的一个重要统一体中,这些行为科学最低限度包括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和经济学,它们的研究中心是人类行为。这完全有可能成为学科发展的现实。

因此,基于学科自身的发展规律,认知传播学的出现既是偶然,又属必然。它符合了研究人类行为这个人文学科发展的大趋势,而人类行为中最重要的就是人的认知行为。认知传播学把传播问题、现象置于传播与人类认知行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之中,把对信息的加工和认知改造作为其核心学术视域,力求对目前的传播学研究提出创新型路径,也可以视为传播学研究的认知转向。

2.外部因素

认知科学对相关人文社科领域的影响。认知科学是20世纪世界科学标志性的新兴研究门类,它是探究人脑或心智工作机制的前沿性尖端学科。一般认为,人工智能、认知心理学和心理语言学是认知科学的核心学科,神经科学、人类学和哲学是认知科学的外围学科。

认知科学的发展带来了跨学科研究方法,出现了一些新兴的交叉学科,如认知心理学、认知语言学、认知神经语言学、认知诗学、认知社会学等等。传播学者也在积极介入认知研究的领域,如Deborah Eicher-Catt和 Isaac E.Catt编著的Communicology:The New Science of Embodied Discourse;Ted Nannicelli和PaulTaberham编著的CognitiveMediaTheory;M.Wyglinski,Maziar Nekovee和Y.Thomas Hou编著的Cognitive Radio Communications and Networks;Bruno G.Bara著的Cognitive Pragmatics:The Mental Processes of Communication;David Grace和Honggang Zhang编著的Cognitive Communications:Distribute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Regulatory Policy&Economics,Implementation;W.James Potter编著的Theory of Media Literacy,等等。国内学者也在积极介入“认知传播学”这一领域的研究。2010年12月中国人民大学举办了“传播学与认知科学”研讨会,汇集了新闻学、传播学、广告学、营销学、神经经济学和心理学界的专家学者,共同围绕传播学与认知科学的交流融合作了广泛而深入的学术探讨。四川外国语大学利用其学科优势,云集了语言学、文学、翻译、社会学、传播学、神经学等领域的相关学者,形成了认知学术团队,对认知语言学、认知神经语言学、认知翻译学、认知诗学、认知传播学、认知社会学等领域展开深入研究。2012年4月,四川外国语大学召开了“中国认知传播学会成立暨全国首届认知传播研究高峰论坛”,汇集了国内外各领域的学者,第一次向学界宣示认知传播领域的研究已经成体系地开展。国内也翻译出版了罗伯特·F·波特和保罗·D·博尔斯著的《传播与认知科学:媒介心理生理学测量的理论与方法》。国内学者李彪出版了《传播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工具、方法与应用》;国内学者蔡骐发表了《论媒介认知能力的建构与发展》的学术文章。著名学者周鸿铎、欧阳宏生、邵培仁也都在关注“认知传播”研究的学理构建和相关问题。这说明,传播学与认知科学的交叉研究正在展开。

四、认知传播学的研究对象

如前所述,我们把认知传播学定义为一种研究范式,定义为近年来传播学界新出现的学派或思潮,那么它的研究对象势必与传统传播学关注的视角有所不同。传统传播学一般把其研究对象定义为社会信息系统,认为传播学是研究社会信息系统及其运行规律的学科。(11)但社会信息系统是社会的基本系统,横跨现代社会的各个领域,这样定义显得过于复杂和包罗万象,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研究切入点。因此,认知科学与传播学结合,产生了新的体验认知传播观,催生出新的研究切入点,即认知传播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类传播中的信息和意义的加工与认知改造,心智与传播现象、要素的关系,以及传播活动与人的认知行为密不可分的联系。

1.有关信息的加工与传播

关于信息加工的一般原理,Newell和Simon认为,人脑和人工智能的信息加工系统都是操纵符号的。符号是模式,如语言、标记、记号等。在信息加工系统中,符号的功能是代表、标志或指明外部世界的事物。他们认为,信息加工系统都是由感受器、效应器、记忆和加工器组成的。感受器接收外界信息,效应器做出反应。信息加工系统以符号结构来标志其输入和输出。记忆可以贮存和提取符号结构。加工器包含三个因素:(1)一组基本信息过程,如符号的制作和销毁,符号结构的改变、贮存和辨别,比较符号等等;(2)短时记忆,它保持基本过程中输入和输出的符号结构;(3)解说器,对基本信息结构和短时记忆进行整合,决定基本信息过程的系列。(12)

当然学界对Newell和Simon有关符号系统的学说依然存在着争论,但这个学说比较集中地体现出信息加工观点的特色。我们认为,在传播学的视阈下,信息加工观点主要体现了透明传播的特色,即研究传播行为的内部机制,研究人类意识的内部心理活动;信息在人内传播的过程可理解为信息的获得、贮存、加工和使用的过程;从传播效果的研究上,也可以审视信息加工后传播的影响率和成功率。当然,由于人的加工能力有限,人不能处理所有信息,必须采取一定的策略、方案,以进行价值判断。因此,查尔斯·伯格所提出的规划理论就有了指导性意义,它可以解释个人是如何规划他们的传播行为的。认知性规划为人们根据特定的目标来构建和利用信息提供了必要的指导。(13)

2.有关意义的认知、改造与传播

传播者构建和使用信息有不同层面的目标,可以表达情感和引申含义,可以实现某种意图、目标、规划,可以引发回应,可以形成认同和差异,但我们构建信息、加工信息并不仅仅是为了传递信息本身,而是在传播事实判断的基础上去构建和传播价值判断,即在不同的传播层面上去掌控各种意义。正如路易—让·卡尔维指出的那样,“社会华丽的外衣、社会新闻、照片、广告、服饰系统都是符号,他的目光使读者注意到了意义的问题……他向我们表明,我们生活在一个意义的世界中。”(14)

奥斯古德认为,意义是内在的,它反映的是某个人对外界刺激独一无二的体验。当然,相当多的意义并非通过对外界刺激直接体验而习得,而是通过一个符号与另一个符号之间的联系而习得。这一符号联系的过程就是人们把与刺激物的亲身体验抽象化的过程。(15)伽达墨尔的阐释学则强调从文本的审慎和认真的研究中去解读意义,他认为阐释是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阐释就没有人类。这也为客观主义新闻传播学只呈现事实的悖论向阐释主义新闻传播学过渡提供了理论视角。

国内学者译介的西方媒介认知的理论也阐明了这一问题,即人们不仅要对传播中的事件进行判断,看其符不符合事实;要对其原因、结果进行推论,看其逻辑是否成立;更要辨别作者的意图和观点,以及对其产生的政治、经济、历史语境进行认识;还要对信息进行价值观的分析与判断,看看是站在何种立场,代表了何种导向、体现了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其核心是对于对、错的认定及对信息的公正性和客观性的判断,并可以进一步上升为对信息所隐含的世界观的透视。(16)实际上,这种对信息的分析和评判过程,就是人们对信息所包含的意义进行探求的过程。

3.对传播过程中与人类认知行为密切相关的诸要素的分析研究

(1)传者与受者、环境、媒介的关系

认知传播学把主体间性引入了传者、受者、环境、媒介的关系之中,认为在传播活动中既有传者与客观环境的互动,又有传者与受者(人人都是传播者,人人又都是接受者)的互动,也有传者与媒介的互动,客观世界与媒介的互动,媒介与媒介之间的互动……总之,我们认为主体间性的引入有助于理解传播活动中人的认知行为的多重互动关系。

(2)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并重

在传播活动中,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一部分是通过自己的直接体验获得,大部分是通过人际交往和传播媒介等间接体验获得的。媒介作为人与世界的特殊关联物给人们提供了认识世界和建构世界的重要途径。新闻传播通过人工提取有新闻价值的信息进一步转化为编码和符号,包括声音、语言、文字、图画、手势、姿势、表情等范畴,通过特定媒介以及最先进的传播技术,及时提供给人们最能够接近完整性社会及自然宇宙存在的“世界图景”。(17)在认识世界、了解事实的基础上,人们便得以从先验世界中找寻信息背后的意义,完成对事实或世界价值的判断,从而建构各个层面上的意义。

(3)知识传播与传播中的游戏

认知是对知识的习得与运用,认知传播学当然要关注知识在后现代社会中的传播原则与路径。在利奥塔和福柯等人的视域中,知识总是和金钱、权力联结在一起,知识在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中,遵循一种什么样的游戏规则,通过哪些路径进行传播,是目前传播学领域中值得关注的问题。

传播是人类体验的中心。站在后现代哲学的立场,如果以语言游戏论的观点把传播视作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游戏,那么参与性就是第一位的。传播行为既要实现传播的目的、意图,又强调“活动”,重在参与和对话,而传播活动存在多主体、多媒介、多情景的互动。游戏必须遵循规则,没有规则游戏就进行不下去,同时游戏就失去了参与的意义。而这个游戏规则是在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呈现出来的,即媒体使用者一边进行传播活动,一边了解游戏规则,并使其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习惯。当然传播作为一种游戏,是日常的人际活动,是人的基本生活形式。这正如格雷戈里·贝特森所指出的那样“人类不能不传播。人的每一种行为都是一种传播,人们不可能不去传播。”(18)人们正是通过传播游戏进行着他们的价值判断。

以上只是列举了传播过程中与人类认知行为密切相关的几个要素,还有很多问题和现象,如传播者的身份认知、宣传中的说服、谣言的形成机制、传播的互动认知、媒介议程与公众认知等等,都与人类认知行为密不可分,限于篇幅,不再一一列举,我们将另文阐述。

五、认知传播学的研究方法

1.思辨的研究方法

即分析——综合的传统学术思路,既从认知的角度对人类传播的诸多现象、问题进行具体分析,对信息加工、意义生成、多主体互动、传播效果等传播中的诸多要素进行分析、阐释,又高度概括研究对象的特点,讲综合、讲整体大于部分之和,总结出具有指导意义的规律和法则。这也即是体认传播观关注的认知改造。

不少国内学者都强调这种思辨研究方法的可能性和合理性。纪忠慧在《理论新闻学的范式转变》一文中就具体阐述了刘建明教授的新闻传播学研究取向。刘建明教授强调理论新闻学的逻辑思维和理论演绎过程,重视理论新闻学研究的科学抽象,反对功利化的实用主义研究取向。他指出“没有抽象思维,新闻学就停留在直观、初级的水平上,其理论只能是经验的粗浅概括。”(19)据此,他提出在思辨的基础上确立新闻学的概念体系,建构成熟的理论新闻学述语模式。

郝雨也在《建设中国化传播学体系的几个根本性问题》和《“世界图景”——新闻学哲学化研究的一个核心概念》两篇文章中提出了在更为抽象的理论层次上,从描述性研究和现象分析,进一步走向本质和概括性研究,从实践性操作性研究走向学理化科学化研究。(20)

2.个案分析与实证研究方法

个案分析与实证研究需要大量的事实数据、调查考证,其逻辑实证性很强,要求以具体详实的材料来构成说服力,这也是对应了体认传播观中的直接体验和间接体验。如拉斯韦尔对宣传信息的内容分析,他用表格排列诸如“战争”“国家”“宣传”和“帝国主义”的出现率,分析各国的报纸。他监督日常的编码活动,帮助建立编码范畴,解释内容分析的发现,并将结果提供给各种政府机构,以图影响决策。他在实证研究中确立的5w传播模式影响了传播学对于宣传效果的重视,为传播学的发展做出了基础性的贡献。(22)

在当今大数据时代,采用实验、观察(包括自我观察)和计算机模拟等方法来采集、分析传播活动与人类认知行为的关系,已经受到学术研究机构的普遍重视。中国人民大学建立了传播与认知科学实验室,配备相关设备,用反应时(RT)、生物学特征识别(BIO)、脑电位(EEC)、事件相关电位(ERP)、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技术(PET)、脑磁图(MEC)、功能性磁共振(MRI)和眼动追踪(EMT)等认知科学的研究工具对传播现象进行多视角阐释,为受众研究、广告效果、营销传播、政治行为、健康传播等交叉领域研究打开了新的研究之窗。

3.文化研究方法

文化研究方法侧重从民族文化、哲学、社会的角度观照和审视认知视角下的传播行为和现象。它强调文化环境对传播主体、传播客体、传播过程、传播效果的影响。一般认为,“文化研究”源于20世纪60、70年代的英国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所的研究方向和学术成果,它结合了社会学、文学理论、媒体研究与文化人类学来研究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中的文化现象,关注某个社会文化现象是如何与意识形态、种族、社会阶级或性别等议题产生关联。由于传播本质上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所以认知传播的相关研究也可以用到文化研究的方法。

如美籍华裔学者丁允珠(Stella Ting-Toomey)用这种研究方法探索了“身份”如何在跨文化语境中与他人的互动中协商产生的问题。她的理论聚焦于文化和种族身份,尤其是在同一文化群体中和不同文化群体之间进行的传播中出现的“协商”过程。她指出身份是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下进行的传播当中构建起来的。而要实现功能性的双重文化主义,成为一个文化变革者,则必须具备跨文化能力,即身份认知、觉察力和协商技巧。(23)

4.跨学科的研究方法

人类进行跨学科的研究已有较长历史,但真正“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这个概念的出现是在20世纪90年代。从此,跨学科研究快速推进,特别是人文与社会学科成为跨学科的活跃领域,它们甚至大规模向自然学科和技术学科进行反向渗透。跨学科研究根据视角的不同一般可分为理论借鉴、问题拉动、方法交叉、视角交融、选题多样等几个大的层次。

认知传播学本身就是跨学科的产物,其核心学科是传播学、认知心理学、认知语言学,其外延学科有后现代哲学、社会学、文化学、计算机科学和神经语言学等。罗伯特·克里格认为,“传播……不是一种能用先前的学科——如心理学、社会学、文化学和经济学可以解释清楚的、从属性的现象;相反,传播本身就是一个构成社会活动的重要过程,它可以被用来解释上述所有学科中存在的问题。”(24)从起源、风格和研究方法上看,传播学都具有交叉学科的属性。传播学由于它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整合了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因此克里格进一步描述了用以研究传播学的七种传统的学术立场,即修辞学、符号学、现象学、控制论、社会心理学、社会文化、批判理论。(25)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研究方法之间的关系经常是交叉的,互相渗透的,而且这种研究方法也不从属于同一层面或同一范畴。将它们放在一个静止的平台上分别列举,只是为了分析的方便和阐述的需要。

六、结语

传播学的发展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形成了不同的历史进程,美国的传播研究从一开始就采用量化分析的方法,其客观主义传播学的宗旨十分鲜明,那就是保持客观性。虽然学界和业界对此从来都存在着争论,但不可否认,在相当长的时间和范围内,定量分析是传播研究的标准方法。而欧洲的传播研究则更多地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主要采用批判的或文化研究的方法。当然,这两种不同的学术取向也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双向渗透和交叉融合的。克里格认为,传播作为人类日常体验的中心,是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具有多样性的特征,传播理论也会具备多样性的特征。因此,传播学科就远不会被一种理论或理论体系统一起来,始终会有多种多样的学术研究路径摆在传播学者面前。除非找到一种“超模式”和“超话语”,即对不同理论流派之间的相似和差异的共同理解,从而在各种理论流派之间建立起联系,理解这个领域内多学科、多视角的研究方法的价值所在。(26)

本文所阐述的认知传播学是后现代哲学视域下的传播学研究进路,它不是传播学的分支学科,而是定位于目前传播学界近年来兴起的一个学派或思潮,可以视作传播学研究的认知转向。它也不是单一的理论,而是代表一种研究范式、一种超学科的研究视角。我们认为,认知传播学的提出,是在体验认知传播观的指导下,聚焦于人类社会传播过程中信息与意义的产生、加工和认知改造,心智与传播现象、各要素的内在关系等等,其核心是要揭示传播与人类认知行为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我们提出这一新的学术取向,力图为传播学研究的状态增添活力,找到可以争论的重要话题,为进一步构建后大众传播时代的学术领域,形成传播学的“超模式”和“超话语”提供新的立场和视角,促进传播学领域理论和学科的整合。

注释:

① [英]丹尼尔·麦奎尔:《特新大众传播理论》,陈芸芸、刘慧雯译,韦伯出版社2011年版,第22页。

② 范国豪:《Gianni Vattimo的后现代传播理论》,台湾政治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

③ Shannon&Weaver.The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64.

④ 王寅:《认知语言学的“体验性概念化”对翻译主客观的解释力——一项基于古诗〈枫桥夜泊〉40篇英语译文的研究》,《外语教学研究》,2008年第3期。

⑤⑧(22)[美]E.M.罗杰斯:《传播学史——一种传记式的方法》,殷晓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96-198、433页。

⑥ 胡正荣:《传播学总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7版,第23页。

⑦(13)(23)(25)斯蒂芬·李特约翰、凯伦·福斯:《人类传播理论(第九版)》,史安斌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9、6-8、9、105-106页。

⑨ 赵勇:《文化研究的历史考察及其反思》,《中国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

⑩ 邵培仁:《传播学导论》,浙江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3-64页。

(11)郭庆光:《传播学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8页。

(12)王甦、汪安圣:《认知心理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3页。

(14)[法]路易-让·卡尔维:《结构与符号——罗兰·巴特传》,车槿山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67页。

(15)Osgood,Charles.Semantic Differential Technique in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Cultures,Chicago:Aldine,1969.

(16)蔡骐:《论媒介认知能力的建构与发展》,《国际新闻界》,2001年第5期。

(17)(21)郝雨:《“世界图景”——新闻学哲学化研究的一个核心概念》,《当代传播》,2005年第2期。

(18)刘蒙之:《人类不能不传播——格雷戈里·贝特森及其学术思想》,《理论界》,2009年第9期。

(19)刘建明:《现代新闻理论》,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8页。

(20)郝雨:《建设中国化传播学体系的几个根本性问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5期。

(21)郝雨:《“世界图景”——新闻学哲学化研究的一个核心概念》,《当代传播》,2005年第2期。

(14)(26)Robert·Graig.Communication Theory as a Field,Communication Theory,1999(9):123.

(作者系四川外国语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张国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策略与路径创新思考”(项目编号:13BH043)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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