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丹丹,韩秋红
(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长春,130024)
作为公开说明自己是后马克思主义者的第一人,从拉克劳和墨菲的角度来说,后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要丢弃马克思主义,而是对马克思主义中与实际不符的理论进行解构,但同时他们也认为自己为“重建一个特定类型的解放计划”做出了真正的努力,所以说他们的理论是解构与建构的统一。
首先,拉克劳与墨菲对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进行了解构。虽然在《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一书中也有对唯物史观的解构,但在此书中分布的相对零散,其对唯物史观的解构主要表现在《对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一书中。拉克劳在《对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的第一部分的“错位与对抗”的开篇是引用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一个十分经典的表述,即“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1]32-33这句话表述了马克思的一个重要理论,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这正是拉克劳与墨菲认为的他们所反对的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正如在《对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一书中所写的,“拉克劳系统分析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关系,在此基础上提出社会发展并不必然具有客观规律,马克思所说的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不存在,社会是偶然性的产物,因此“社会的建构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2]5由此可见,拉克劳与墨菲对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是有其必然规律的唯物史观的反对,他们认为马克思所说的这种客观规律根本不存在,对事物的发展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也就是说生产力对生产关系的决定性作用和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性作用都是不存在的。应该说,拉克劳和墨菲对唯物史观的一些解释还是关注到了根本性问题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已经松动到断裂的程度,如此由于经济基础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阶级的政治主张也不被他们所认同。所以他们认为阶级作为革命主体,并不是一定就会由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而产生,从而推倒了整个唯物史观的基础构造。
其次,拉克劳与墨菲对马克思主义阶级政治学进行了解构。马克思也曾说,阶级关系最终会减少到两类即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阶级斗争最后将围绕着两个单一的和统一的主体开展。而无产阶级对在资本主义经济领域发生的压迫和剥削的反抗最终都会以某种政治斗争的形式爆发出来,所以马克思才会说,“一切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4]281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的社会并没有成为像马克思所设想的那样形成了整体的阶级,反而是越来越多样化了,正如拉克劳与墨菲所说“一个世纪之后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则越来越不是一个阶级的社会了,因为马克思的‘阶级’观的基础,即群体身份的统一性再也不存在了。我们这个时代还存在着剥削、对抗、斗争但斗争包括工人斗争却越来越不再是阶级斗争了”。[5]164-165也就是说随着社会的发展,阶级并未实现统一,反而越来越分化,而且数量越来越少,同时也不断出现各种新阶层、新集团,使斗争的形式越来越多样化。而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各种高科技不断涌现,工人阶级的福利越来越好,他们不再是仅仅作为被剥削者过着贫穷低贱的日子,他们开始享受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源,所以他们对于社会主义革命的热情也日渐低迷了。因此在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战略中,工人阶级慢慢被边缘化了,他们再也不处于斗争的中间地位。所以“拉克劳与墨菲才会说: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政治学存在两个严重问题:一个是把政治斗争看成阶级斗争,斗争的主体是单一的工人阶级;另一个是否定了斗争形式的多样性,把斗争的多元性还原为阶级斗争”。[6]正因为马克思的阶级政治学中存在着这两个问题,致使马克思主义在复杂的新社会运动中无能为力,因此在社会发展中马克思主义阶级政治学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拉克劳与墨菲认为要对其进行解构。首先,拉克劳与墨菲对工人阶级的中心地位进行了解构,他们认为多元的政治主体不应该被一个固定的身份即工人阶级所代替,因为社会是一个具有多元差异的社会,主体的身份并不是不变的,在不同的场合下会有不同的身份,所以要以身份的认同代替阶级概念,不能简单的用阶级来进行划分。其次,拉克劳与墨菲还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还原论,即以为政治社会是由阶级的物质利益关系决定的。他们认为经济与政治是分离的,资本家的阶级剥削并不会必然导致政治上的对抗,特别是在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的情况下。所以他们认为要对马克思的阶级政治学进行解构。
最后,拉克劳与墨菲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质主义进行了解构。这是因为在拉克劳和墨菲看来“马克思主义仍然是本质主义的,经济是本质主义的最后堡垒”。[3]83在他们看来本质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问题所在。而所谓的本质主义是指:社会是一个有自身规律的封闭系统,它是围绕着某个中心建构起来的。拉克劳与墨菲认为经济是本质主义的最后堡垒,也就是说在马克思主义理论里经济是处于中心地位的,决定着社会中的其他一切事物。因此我们反对本质主义就要对马克思主义的经济范畴进行解构。拉克劳与墨菲对马克思主义的经济范畴做出了自身的解释,在他们看来经济若要具有决定地位,应该要能够达到三个条件:第一,经济应该具有一个排除外部不确定因素的内生与内部的运动规律;第二,经济决定社会的统一性、均质性,社会的一切都要由经济去决定;第三,经济的决定作用发挥于社会的全局,以经济利益为基础,能够解释所有其他社会层面代表的存在。从他们对马克思的经济范畴的理解,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本质主义的坚持。他们整个对经济范畴的解构可以归结为两点:一是经济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他们认为经济并不能决定政治,政治与经济并不必然有关,政治是独立的,是自身建设。二是政治主体的身份是多元的、变化的,而不是唯一的。所以拉克劳与墨菲认为经济的中心地位正在被不断地削弱,经济本身就是一种社会话语形式,与其他的话语形式共同处于一个更大的社会话语系统内,并不必然具有对其他话语形式的本体论决定意义。拉克劳与墨菲认为政治的地位越来越高,因为政治主体的身份不是单一化的,而是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话语条件下会有不同的身份,越来越强调不同场合的认同作用,强调政治的身份认同。
首先,拉克劳与墨菲所要建构的是一种话语理论。拉克劳与墨菲若是想要推倒马克思主义这座“岌岌可危”的传统大厦,当然,其最为紧迫、也最为关键的任务,是在推倒之后创造性地重建一座新的大厦,而这座大厦的根基就是“话语理论”。话语理论是拉克劳与墨菲建构其他理论的基础,如果没有多样的话语和不同的话语场景,那么他们所说的多元也就是一种空理论。也就是说话语自身便是多元的,它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正如他们在《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所说“在这一讨论的环境中,我们把任何建立要素之间关系的实践称之为连结,哪些要素的同一性被规定为连接实践的结果。来自连结实践的结构化总体,我们称之为话语”。[3]114拉克劳、墨菲认为话语系统不是封闭的,只有通过与对方话语之间的交流和联系,才具有一定的意义。他们也认为话语与社会处于共生的状态,不是社会决定话语而是话语决定社会,话语之外的事物并不会对社会产生结构性的影响,从而抹去了话语与非话语的区别,认为话语之外别无一物。因此拉克劳与墨菲说道“我们的分析拒绝话语和非话语实践之间的差别”。[3]116同时他们认为所有事物都是要素,他们在话语中的连接和破碎。在拉克劳和墨菲来看,社会自身本来就不是一个单一的和中心化的社会,而是一个拥有多样性的话语场合。因此他们认为接受社会的多元性和社会的非决定性是两个基本点,以此为基础,可以建立一种新的政治想象。拉克劳和莫菲强调社会现实是由话语建构的,他们认为单一的基本对抗或者历史变化的基础是不存在的。他们始终相信:马克思主义理论最大的错误是,他们认为社会可以被看作是“缝合”,或与规律是相一致的,统一的由一个单一的原理控制。是以拉克劳与莫菲提出了彻底不同的理论,他们认为社会是一个开放系统的历史,社会身份是不固定的,它们是经过话语结合的进程建构起来的。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话语理论的建构原则,才形成了后马克思主义的非决定论的建构原则——领导权接合实践。所以接下来让我们来谈谈其领导权理论。
其次,拉克劳与墨菲所建构的是领导权理论。重新建构领导权理论是拉克劳和墨菲作为他们建构激进多元民主社会的核心计划被提出来的。对于他们来说,领导权概念是在话语理论的基础上形成的,它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质主义具有消解作用,所以对领导权理论进行批判性重构,可以为建立民主政治提供有效的帮助。领导权概念产生于历史必然性断裂之处,因此拉克劳与墨菲在《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中才会写到“领导权概念出现于其中的语境会有断层(在地质学意义上)、有不得不被弥补的裂缝和必须被克服的偶然性,‘领导权’不会是对同一性的宏伟阐释,而是对危机的反应”。[3]3也就是说领导权概念的出现是为了应对日渐扩大的裂缝,拉克劳与墨菲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在面对现代社会的高速化和多样化发展、面对社会越来越复杂的斗争时,已经不能够完全解决社会中的问题了,导致裂缝不断加大。所以,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状况能够弥补裂缝的就是领导权理论。领导权理论从起先就扮演了补充和偶然功用的角色,并且领导权是与普遍性相联系的,在一定意义上,拉克劳、墨菲所说的“领导权”就是一种在民主形式上的主导权。虽然拉克劳、墨菲领导权理论是基于葛兰西的领导权理论的发展,但两者是不同的。在葛兰西那里,“领导权主体同一性的根本核心是在它进行连接的领域之外构成的:领导权的逻辑并没有显露它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所有解构作用”。[3]96也就是说对于拉克劳、墨菲来说,偶然性的领导权理论并没有被葛兰西贯彻到底,当他坚持认为意识形态领导权的连接是围绕着基本阶级进行时,他就仍旧是本质主义的阶级还原论的,所以葛兰西最终还是按照两大“自然”主体,也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二元斗争的方式来思考政治的。拉克劳与莫菲以为领导权与阶级之间没有相关性,他们强调的领导权是一种非阶级的、非本质论的、非决定论的、非还原论的,其领导权是从阶级政治剥离,加入由偶然性的逻辑所构造的接合,是在激进的多元民主政治过程中,偶然地建立起来的,是与阶级利益和阶级统治不相关的。所以拉克劳与墨菲排除葛兰西的阶级因素拯救出领导权,使之成为理解社会建构之逻辑的出发点。
最后,拉克劳与墨菲所要建构的是多元激进民主理论。创建符合激进多元民主社会的原则是拉克劳、墨菲建构领导权理论的目的。拉克劳与墨菲以为“激进”含义是与“多元”相关联的,即主体认可多元原则,否定统一原则,那就是激进的:反向也是如此,只要是激进,就要认可多元主义。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主体概念不能回到肯定的和统一的原则,只要接受这一点,多元主义就被视为一个激进的概念。统一体的多元性在其自身发现自己的原则的有效性,只有在这一范围内,多元主义才是激进的。”[3]76后马克思主义的激进多元民主的规划必须以一种新的主体理论为基础,这种理论将排斥一切本质主义,以是激进民主理论是以话语理论为基础,对民主的一种激进的建构,是在激进的和多元的民主方向上强化和扩大民主。激进民主意味着民主是不会彻底达成的,所以墨菲才会说民主将始终是“将来到”的民主。因此民主政治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政治想象,正如永远不能缝合的社会一样,民主只能通过持续地努力,通过不断地话语对抗去寻求政治认同。拉克劳与墨菲提高了政治地位,以及运用话语的不同,建立起一种既不能完整整合又能够构成某种普遍性的领导权理论,继而将社会主义的出路前程寄托在了“激进多元民主”的政治建构中。激进民主不是作为社会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与此相反,社会主义是作为民主的一个部分。因此“继麦克弗森首倡之后,当代激进民主的理论的任务是,‘找回’自由主义的民主传统中最进步的要素和社会主义传统中最具有民主性的要素,并将他们整合为适应当代政治状况的熔合物”。[7]15
在解构与建构的双重维度上,拉克劳与墨菲不是“修正”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而是“重新规划”一种不同于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拉克劳与墨菲的这种理论构想即包含着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富有热情的放弃”,(齐泽科语),同时也包含着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被掩盖的富有精神的创造性延续。通过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唯物史观、阶级政治以及本质主义的解构,建构自己的政治理论,即在话语理论的基础上,建构了其领导权理论,在领导权理论的基础上结合新时代背景建立一个符合社会发展的激进民主多元的社会。拉克劳与墨菲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行的是批判性重建的方法,以使马克思主义在现代社会重新散发活力。所以他们的理论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因此在拉克劳与墨菲看来,其理论正是在批判的基础上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继承与发展,是解构与建构的统一。
但是,对于拉克劳与墨菲的后马克思主义我们应该要有清楚的认识,对其进行学习和了解,是为更好地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服务的,虽然他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解构与建构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的马克思中国化是有借鉴意义的,但是我们也不能被其思想所迷惑,而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已经过时了,马克思主义理论面对当今时代的发展已经无能为力了。正如在审视现代性时应看到“现代性不是那种直线前进、不可重复的时间意义。现代性以谋求与传统、过去的传承、断裂为自己的逻辑起点,并具有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的历史文化意义”。[8]我们在借鉴的同时,一定不能忘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虽然社会是不断发展的,但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是不断变化与发展的,所以我们不必把自己局限于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个别结论,而犯了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的错误。应从现时代出发,肯定拉克劳和墨菲对一些问题所进行的分析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进步是提供了一些比较好的借鉴的,但是我们同时也要看到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些批判却是不切实际的,我们不能简单的就将其理论糅合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我们要结合中国实际,对拉克劳与墨菲的理论进行批判分析。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拉克劳.我们时代革命的新反思[M].孔明安,刘振怡,译.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3]拉克劳,墨菲.领导权与社会主义的策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M].尹树广,鉴传今,译.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81.
[5]Laclau,E..New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of Our Time[M].Verso.1990:164-165.
[6]付文忠.后马克思主义的三个命题解读——拉克劳与墨菲“超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路径剖析[J].西北师大学报,2007(01).
[7]安娜·玛丽·史密斯:拉克劳与墨菲[M].付琼,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8]韩秋红,史巍.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的双重维度[J].江苏社会科学,20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