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巍,刘书良
(天津科技大学,天津,300222)
本体论视角:译随人意译有所为
高巍,刘书良
(天津科技大学,天津,300222)
拟从翻译本体论的视角,结合散文英译,浅谈对于“译随人意”,“译有所为”[1]的几点反思:(一)翻译的界定:不同主体间的最佳关联;(二)翻译的效度:创造性叛逆;(三)翻译的信度:各主体、影响因子间的对比与调和;(四)翻译的运作:三个维度,四个步骤。
本体论;翻译本体论;散文翻译;译随人意、译有所为;反思
20世纪以来,随着跨学科学者的介入,翻译理论研究盛况空前,流派纷呈。尤其是70年代的“文化转向”,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视野,使得翻译研究更加多元。然而,当我们为开放的视界而倍感庆幸时,也应该警惕自由主义思潮的泛滥所导致的严重偏离翻译本体的危险。散文作为最具“开放”性的文学样式,拥有“形散神聚,意境深邃,语言凝练、富于文采”的总体特点。这就赋予翻译极大的可操作性,但是否意味着“译随人意”和毫无囿限的“译有所为”就值得深思和进一步探讨了。
本体论源于古希腊,肇始于德国。17世纪,德国经院学者Gocldnius(1547-1628)首次使用Ontology一词。它是对自然存在和现实构成的哲学诠释,也可以笼统地将之视为存在学。本体论着眼于对“什么是存在”的穷极追问,究其本质而言,它是“是论”而非“是者”。它不同于认识论的自下而上,而是由思辨到经验这么一个过程。本体论认为:存在本身属于思辨范畴,有别于经验。因为,经验所代表的不是“存在”而是“在者”。换言之,哲学上的本体论所关注的是抽象层次上对事物本身的研究,并以逻辑推理为其主要表述形式。
翻译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实践活动之一,有其自身的特点和存在方式。唐代贾公彦把翻译视为“换易语言使相解也”;张培基将其定义为“用一种语言将另一种语言所表达的全部思想和内容准确而完整地表达出来的语言活动”;美翻译理论家奈达认为:“所谓翻译,就是从语义到文本在译语中用贴切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再现原语的信息。”以上虽述不尽相同,但都注重对“信”这一诉求的表达。可是,真正做到“信”,实属不易。诚如严又陵所言:“译事三难信达雅。”朱光潜在其《论翻译》一文中提到“信”原则时,也认为“‘信’字最不容易办到”。类似表述不一而足。
本体论以其对译者主体性和翻译关系的关注为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翻译本体论是对“‘翻译之所以是翻译’的内在理由的研究,而这样的研究也应该包括对翻译‘是其所能是’和‘是其所当是’的解析……它所把握的是翻译作为活动而存在”[2]。从其不同流变形式“翻译概念的本体论、翻译原则的本体论和翻译实践的本体论”[3]来看,翻译本体论对翻译的“信”的理解不同于传统意义上对“信”的规约,更加注重人的主体的个体性和创造性。正如蔡新乐教授所言“翻译应该首先是与被认为同人的问题是一致的”[4]147。作为人的一种实践活动,翻译是“在运作之中表现了人与他人共存、共处以及交流的状态”,因此,翻译并不排斥个性;但“涉及主体间的相互沟通、理解和认识”[4]148。换言之,翻译作为人的实践(主观见之客观的活动)活动,既非机械的复制,亦非另起炉灶的重创、毫无节制的改写;而是一种创造性的貌离神合。
散文,作为一种较“开放”的文学体裁,与小说、诗歌、戏剧一起构成了中国四大文学样式。晋木华《海赋》:“若乃云锦散文於沙汭之际,绫罗被光於螺蚌之节。”乃取其文采焕发之意;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是言其犹行文。散文的这些显著的特征和多变的表达方式,对于散文翻译来讲,既极具可操作性,同时又富于挑战性:一方面增加了散文翻译的难度;另一方面,它本身也暗蕴着对译者个体能动性和创造性的召唤以及对“翻译群落”[5]7的关照。
下面就散文英译,以翻译本体论为观照,浅谈对“译随人意”,“译有所为”误区的几点看法。
(一)“百家争鸣”的思想盛筵抑或不同主体间的最佳关联
传统译论和近现代译论虽然都强调“信”,但他们的着力点迥异。翻译艺术论建立在经验基础上,力求上升至理论层次,这种理论是不稳定的、非普适性的,有时甚至是随感的;翻译科学论借助语言学的研究成果,通过对各语言现象的对比和分析,旨在找寻一种可行的翻译之道。质而言之,就是翻译工具论。此二者,为求所谓的“信”,不是陷入直译和意译的漩涡,就是难以确定出“信”的理想实现途径,最终饱受争议。因为,无论是科学论还是艺术论,他们都没能从逻辑思辨的角度去剖析和论证。二者所探讨之对象并非就是“存在”抑或“是”本身。如下面节选自贾平凹的《月迹》英译中的一例:
原文:……中秋的夜里,我们在院子里盼着月亮,好久却不见出来,便坐回中堂里,放了竹窗帘儿闷着、缠奶奶讲故事。
译文:“...On Mid-autumn night,we sit in the courtyard,expecting the moon to come up but,after a long while of waiting,it isn’t.We move back to the middle room of the house and,drawing the bamboo curtain down,plead with Grandma to tell stories.”[6]85
从叙事学的角度上来讲,做到故事内容的基本传达,对大多数译者并不困难。但在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中堂”一词处理上,就要颇费一番功夫了。如果直接借用英语世界的一般说法“living room”来诠释,对目标读者而言,确是能消解异质文化所带来的陌生感和理解障碍;但未免过于草率,势必会导致原语文化元素的失落。相较之下,译文对这一文化负载词采用“描述”的阐释手法就显得十分的慎重了。并且译者与作者是有过接触的。“the middle room of the house”一说,可见其考究。因为从“信”这个角度上来讲,除却语言方面的因素,东西方在建筑风格等方面确实存在着诸多差异的。所以,翻译时随意迎合目标读者而牺牲原作原貌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
足见文学作品虽然给译者预留了很大的阐释空间,但同时也暗示了翻译的底线和极限。从本体论角度上来看,翻译本身既不全是科学,也不全是艺术;是一种人的社会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活动。正是这种实践在翻译各主体、因素间建立起了有机的关联。
(二)亦步亦趋、过犹不及还是创造性叛逆
有学者认为:意无本义,译随人意。诚然,如索绪尔所言“语言中的意思只是一个差异的问题”,语言符号具有任意性,但是否意味着“译随人意”呢?这就涉及到翻译的“效度”问题。所谓“效度”,是指在本体论的关照下,译者通过翻译这一实践活动能否真正地在各主体和因素之间建立了有机的关联;能否保证这种关联是行之有效并被不同语言文化所接受抑或说对不同语言文化具有强大包容性。简言之,是对“什么是有效翻译”的界定。那么,效度的实现途径是什么呢?是为求所谓之“信”而亦步亦趋还是译随人意的过犹不及?还是其他?请看《月迹》中对月亮是什么的追问和回答:
原文:
我们坐在沙滩上,掬着沙儿,瞧那光辉,我说:
“你们说,月亮是个什么呢?”
“月亮是我所要的。”弟弟说。
“月亮是个好。”妹妹说。
译文:“We sit on the sandy beach and,scooping up the fine sand with our hands and intrigued by the silvery reflections of the moon,I ask:
‘Can you tell me what the moon is?’
‘The moon is the thing I ask for.’My brother says.
‘The moon is something good.’My sister says.”[6]86-87
其实,同一月亮,东西方的理解不尽相同。中国自古有望月怀远,望月思乡,借月遣怀,寄月言志等。在西方神话里,月亮往往被定义成高贵的象征。如罗马月神露娜,希腊月神塞勒涅斯,也有说它是光和神性的映射。可以说一个月亮,多重意象。这就要求译者翻译时架起联通异质文化沟通的桥梁,找到既具包容性又不乏认可度的契合点。具体来说,要充分发挥译者的能动性,结合原文语境,必要时与作者商榷,同时照顾到目标语读者的反应,综合各方面因素创新思维,哪怕出现形式上的叛逆,也要力求实现能平衡各因素主体的这么一个链接或平台。也就是徐钧教授所言的“译作要实现与原作具有本质上的关系:即同源关系”[7]。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刘、高两位教授的译文“The moon is something good”,做到了把原文中作者想要表达的孩子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追求与西方有关“月”唯美的联想巧妙的结合,称得上是有效的翻译。
概言之,译虽无定式,但译有奥义;译虽有所为,但不可胡为。只有能还原原作所摹之“存在”,又能包容、平衡差异的翻译,才是有效翻译。其间,多少离不开译者的创造性叛逆。
(三)孤高自赏的选择抑或各主体、影响因子间的对比与调和
对于译者而言,作品选择、材料的组织、翻译策略的采用难免会受前理解和审美情趣的影响。但如果译作不能被读者所认可或接受的话,它的社会功能和价值就无从实现了。这就涉及到了翻译的“信度”问题。所谓翻译的信度,这里是指译作能否在不同语言文化背景里得到读者的认可和广泛的传播。简言之,译作的价值实现问题。解构主义学派本亚明在其《译者的任务》中提到:“原作的生命正是在不断更新中获得,在开花结果中得以延播(the life of the original attains in them to its ever-renewed latest and most abundant flowering);译者的任务就是在自己的语言中将纯语言从另外一种语言的魔咒中释放出来,是通过再创造将囚禁于一部作品中的语言解放出来(It is the task of the translator to release in his own language that pure language which is under the spell of another to liberate the language imprisoned in a work in his recreation of that work.)”[8]。翻译可以说是原作生命的延续,译文成为原文永恒的来世(afterlife),译者的任务是延续原作的生命。然而原作的生命延续,译作的价值实现都离不开译者的选择和适应。正如胡庚申教授所言“适应中有选择,即适应性选择;选择中有适应,选择性适应。这种选择性适应和适应性选择的具体特征:一是“适应”——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二是“选择”——译者以生态环境的“身份”实施对译文的选择”[5]8。
其实,但凡名世译作和为读者所津津乐道的译文无一不是各主体、因素之间的对比和调和,而非译者一意孤行、孤高自赏的冲动选择。
(四)三个维度,四个步骤
关于翻译的运作,学界也多有龃龉。然而不管立场、表述如何不同,有一点是不应该被忽视的:翻译运作也应该是多维的。要想实现有效、有价值的翻译,我们既不能忽视语言的内在规律性(科学性),又要考虑翻译的功能和价值(表现为艺术性和创造性、实用性)。
胡庚申教授曾将翻译的方法归纳为“三维”转换,即“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5]8。乔治·斯坦纳把翻译运作视作“信任(trust)”“侵入(aggression)”“吸收(incorporation)”和“补偿(compensation)”[9]。这意味着,翻译并非“译随人意”发挥,亦非肤廓的“译有所为”;它有自己的阐释论域和囿限,包含了从信息选择、接收到理解、表达,再到最后的权衡性的补偿的整个过程。所以译者应该坚持“有所为”和“有所不为”,就是要善于把握阐释的“度”。再如:
原文:后来就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的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刺一样:他斜视着你,他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嘴角而后往下流着。
译文:“Later,whenever I happened to walk past him,he would even have his eyes directed sideways,which made me feel like being pricked all over on thorns.When he looked askance at me,superciliousness gushed from his eyes down the bridge of his nose and then off the corners of his mouth.”[10]
这里节选的是张培基译的著名女作家萧红《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中的一节。萧红出生在一个旧官僚地主家庭,她的幼年时光是在祖父的慈爱、和善和父亲的冷漠、不近人情中度过的。了解这些对把握原作的风格和感情基调、选择措辞、译出韵味,掌控好“侵入”的度大有裨益。比如,“眼睛转了弯”,“高傲的眼光”以隐喻的手法把父亲那种自大高傲、对我不屑的神情表达的淋漓尽致。“身上生了针刺一样”,生动地再现作者那种被至亲漠视的疼痛和伤感。翻译时,译者就要善于把握住这些微妙的东西,才能有效地传达原作的内容、风格和韵味。译文“have his eyes directed sideways”,“made me feel like being pricked all over on thorns”和“superciliousness gushed from his eyes”的处理,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用“make”连接两个不同的行为主体,一动一感,一外在,一内心,组织得非常贴切,“directed sideways”和“being pricked all over on thorns”也颇具匠心。“superciliousness gushed from his eyes”眼中涌出的傲慢动感十足,可谓张弛有度。补偿的平衡实现了语言维、交际维和文化维的有效转换。
说到底,这种“侵入”是谨慎的、有权衡的。实现了原文的“脱胎换骨”。这一切都离不开译者的创造性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
从翻译主体论的视角来看,翻译既非“译随人意”亦非毫无囿限的“译有所为”。要实现有效的、有价值的译作,翻译容许阐释的介入,离不开对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以及四步骤运作的关照。同时,译者作为阐释的重要主体亦有其底线和极限。总之,意无本义,译非随意;译有所为,权衡而为。
[1]诺德.译有所为——功能翻译理论阐释[M].张美芳,王克非,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2]邓翠英.翻译本体论对翻译之“信”的意义[J].华章,2010:49.
[3]周秀兰.翻译的本体论及其流变[J].时代文学,2011:125
[4]蔡新乐.翻译的本体论研究[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5]胡庚申.生态翻译学的研究焦点与理论视角[J].中国翻译,2011(2).
[6]刘士聪,高巍.关于《月迹》的语气[J].中国翻译,2008 (5).
[7]许钧.译道寻踪[M].郑州:文心出版社,2005.
[8]Walter Benjamin.The Task of the Translator[G]// LawrenceVenuti(ed.)TheTranslationStudies Reader.London:Routledge,2000.
[9]Steiner,Gorge.After the Babble: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5.
[10]张培基.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汉英对照[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5.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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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巍(1957-),女,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及文学阅读读者反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