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忆儿时看“牛娘”

2015-02-20 05:15吴燕妮
西江月 2015年8期
关键词:花旦小生戏班

吴燕妮

散文百草

犹忆儿时看“牛娘”

吴燕妮

“牛娘戏”表演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传统的戏曲,叫“牛娘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牛娘戏非常盛行。在我们村子,每年都要上演几十场。逢年过节或农闲的时候,人们最爱看的就是牛娘戏了。还没开场,围着戏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凳子,最前面摆的是矮凳,接着是椅子、长凳。演出开始,凳子后面还站着一大圈人,大人的肩膀上还骑着小娃娃。好的戏班,往往能把外村人也吸引过来。

我儿时对牛娘戏的热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每当村里要演戏,我总是三口两口吃完晚饭,早早就把凳子搬到操场上,“霸占”最前面中间的座位,为的是看得更真切、更过瘾——因为,我要好好地欣赏父亲演的戏!

那时候的父亲风华正茂,是我心目中最神圣的牛娘戏主角。于我而言,父亲虽是演牛娘戏的业余爱好者,但颇具专业水平。他长得周正,唱腔圆润,演技又好,十里八村,哪个不识牛娘戏里扮相英俊潇洒的父亲呢?儿时的我,也因为有一个会演牛娘戏的父亲而深感自豪,也从不错过父亲主演的每一场戏。

有一次看牛娘戏,因为太困了,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家人把我抱回家去睡,一觉醒来,却看到演员们已经在卸妆(那时候,演员们都是在我家里化妆、卸妆)。我“哗”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要你们重新表演给我看!”大家哄然大笑,演员们逗我:“阿妹儿别哭,等明晚再演给你看。”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明晚再演,也不是演同一场戏了。那时候,有谁会明白一个几岁的女孩,在内心深处对牛娘戏竟会如此狂热。

时至今日,我也弄不清楚,当年为何会如此迷恋土得掉渣的岑溪牛娘戏。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对我的影响甚大,加之与生俱来的表演欲望,儿时的我常常组织小伙伴们一起“演戏”。我模仿花旦的唱腔,一字一句反复吟唱;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或哭或笑,或喜或悲,或嗔或怒;还一遍遍练习花旦的优雅动作,水袖飘飘,极尽妩媚;一次次模仿女主角那团扇遮脸、顾盼生辉的眼波流转。我想象我就是那个受小生爱慕的小姐,流连于后花园与心目中的小生邂逅;而那个小生,就是由父亲演绎的年轻才俊。我喜欢父亲扮演的英俊书生,他寒窗苦读,历尽艰辛得以高中状元,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的他,终于牵着花轿来迎娶“我”这个花旦——才貌双全的小姐……

可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小,没有人明白我的心思,也无人知晓我的梦想。我真羡慕那演花旦的女子,她最后都会成为父亲的“娘子”,娇美、快乐而幸福。很长一段时期,父亲有一个固定的演花旦的搭档。外乡人的她,每次搭班演戏都住在我家里,父亲要我们几姐妹叫她阿姑,可记忆中我一次也没有叫过——是她抢了我“新娘”的位置!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大到可以和父亲一起登台同演。我依在父亲的怀抱,说:“爸爸,我也要演花旦,做你的小姐和娘子。”父亲哈哈大笑:“傻妹子,等你可以演花旦,爸爸都老了,变成老生了。”我说:“那你就不要老啊!”父亲摸着我的头,说:“人都是会老的,爸爸不可能一辈子演小生呀。”我固执地说:“不,你不会老的,我就要你演相公,我演你的娘子。”父亲只好笑道:“好,爸爸不老,爸爸等你长大,长大了演我的‘小姐’。”

揣着美好的梦想,时光便在牛娘戏“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中悄悄地流逝。

再后来,我终于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开始要到异乡求学。而父亲的戏班,也因各种原因解散了,只是在春节的时候,临时拼凑起几个人“贺年”。我不喜欢贺年的简单,我喜欢牛娘戏的意味深长,但父亲的戏班已不复存在。我最终明白,父亲等不了我的“长大”,他的戏班也等不了我。父亲真的老了,他再也唱不出洪亮高亢的声调,浓重的油彩抹不平岁月深深的留痕。父亲洗尽铅华,将戏服高悬。而我的梦想,也最终在岁月的沙滩上搁了浅,落了空。每当路过家乡被冷落许久的大操场,心里便充满惆怅——昔日热热闹闹看牛娘戏的人哪里去了?舞台上挥舞着水袖咿咿呀呀唱得荡气回肠的演员们如今何在?我儿时的梦想几时能圆?

父亲不再演戏后,我也很少看牛娘戏了。不期而遇的,也总觉得少了些许韵味。多年以后,当我偶然在岑溪市人民广场的舞台上再次看到牛娘戏,却发现它不再是以前那个韵味。唱腔变了,唱法变了,节奏也变了,看不到伴奏的锣、鼓、钹,只有电子配乐,传统的服饰亦不再。有人说,这是新编的牛娘戏。我一片惘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慢慢涌上心头。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记忆中的牛娘戏了!我的双眸渐渐迷离。恍惚中,儿时的牛娘戏如潮水般一一退去,我不禁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责任编辑:傅燕兰

猜你喜欢
花旦小生戏班
花旦
花旦
花旦
花旦
京剧行当——小生
内蒙古中西部地区移民音乐的民间存在形式研究
现代文化视野下二人台艺术的多元传承模式
海半仙与秋小月
老区民间木偶戏班现状调查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