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亮 亮, 武 春 友
(1.大连理工大学 管理与经济学部,辽宁 大连116024;2.辽宁师范大学 城市与环境学院,辽宁 大连116029)
近年来,绿色发展逐渐成为世界各国解决资源环境多重挑战、应对气候变化和金融危机的共识方案,联合国和世界主要国家纷纷推出以绿色和创新为重要表征的发展转型举措。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发布了旨在发挥政府政策优势并实现绿色发展机遇的《绿色经济报告》[1];德国、法国、英国、美国等先后实施以环境友好型政策为主体的“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并将其作为经济转型的突破口和推进可持续发展的新思路。
作为绿色转型的重要主体,能源产业通过提供国内市场和投资资金,推动一个国家的工业发展,从而使发展中国家更容易实现从欠发达向工业化的“起飞”[2]。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快速发展,中国正面临严峻的能源压力,一方面随着经济发展的迫切要求,能源需求越来越大,能源供给压力日益加大;另一方面,能源消费对环境的影响日益显现,环境污染日益严峻,对建立环境友好型社会提出严峻挑战。同时,自2012年开始,中国经济增速逐渐放缓,中国政府明确提出要以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为中心,能源产业传统的粗放发展方式无法支撑“质量”与“速度”、“绿色”与“发展”的有机统一。因此,能源转型已成为中国突破资源瓶颈、促进绿色发展的重要命题,且迫在眉睫。
我国能源资源总储量估计为4万亿t标准煤,但人均占有量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12年,我国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的储产比和人均占有量分别为世界平均水平的21.6%和4.8%、51.9%和7.7%、28.4%和61.9%(见表1)。如图1所示,我国在快速的经济增长刺激下,能源需求快速增长,但能源产量增长相对缓慢,能源供需缺口不断加大。
表1 我国化石能源探明储量与世界平均水平比较
图1 我国能源产消趋势
我国能源生产、消费结构以煤炭为主。近十年来煤炭占能源生产比重均在80%以上,占能源消费比重也均在70%以上,我国的基本国情决定了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难以改变。因煤炭生产和消费带来的对生态环境和大气环境的影响也较大,煤炭对我国环境污染“贡献”了70%的氮氧化物、60%的烟尘、90%的二氧化硫和80%的二氧化碳[3],矿区地表沉陷、煤田自燃火灾、矸石山自燃等引发的植被破坏、地下水位下降、大气和水体污染等现象也比较严重,原煤洗选率仅为30%,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
虽然我国能源技术已有很大进步,某些领域甚至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但总体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差距依然较大。我国每万美元GDP煤炭消耗量为6.52t,是美国的8.7倍,日本的15倍,带来的污染更为严重。2009年我国每亿美元GDP所消耗的能源为29.189百万吨标准油,是美国的2.85倍、日本的4.72倍、德国的4.36倍、法国的4.83倍、是英国的4.8倍[4]。
能源市场建设等配套改革滞后,政府宏观调控与监管体系尚需完备。如2012年12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深化电煤市场化改革的指导意见》,提出以取消重点电煤合同、实施电煤价格并轨的电煤市场化改革核心,并确立了改革的主要任务和方向,煤炭价格将全面实现市场化。但经过一年多的实践证明,煤炭市场化改革仍然面临重重阻碍,河南、山东和湖南等地相继出台“煤电互保”政策,山西出台“煤炭20条”,均是通过政府行为干预电煤市场以达到维护自身利益的目的,煤炭市场化进展缓慢。同时,我国能源法律法规还不能适应能源发展与改革的需要,重要能源政策法规或没出台或修订进展缓慢[5]。
自联合国规划署(UNEP)在2008年提出“绿色新政”之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和地区便积极尝试能源转型,其中,欧美日等国家和地区最具代表性。以德国为例,德国的能源转型已取得了显著成效,可再生能源占终端能源消费比重超过12%,温室气体排放量比1990年下降了25%[6],这主要得益于德国在以下两个方面做出的努力:一是逐步确立可再生能源的主导地位,大力发展风电和光伏发电,逐步替代核能和传统化石能源;二是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积极推动交通、建筑和工业领域节能革新,不断提高能源效率,通过大力发展电动汽车、燃料电池汽车、天然气和生物气汽车推动交通领域的能源转型,通过大幅降低热能消耗推动建筑节能,通过促进环保产业的发展推动工业领域节能。
美国曾在尼克松和福特政府时期为应对能源危机提出能源独立目标,目前奥巴马政府再次提出能源独立的能源战略,并取得了显著成效。美国的能源转型主要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一是大力开发页岩气等非常规油气来降低石油对外依存度;二是削减石油进口,加强本土石油供给能力;三是重视节能减排和提高能源效率,具体手段包括提高燃油标准推进汽车节能,提高建筑和家用电器的能源效率,构建智能电网体系鼓励民众进行节能和限制企业温室气体的排放;四是重点发展清洁替代能源,促进生物燃料的可持续发展,发展电动车辆以及鼓励清洁能源技术的发展[7]。
日本的能源转型主要体现在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和不断提高节能水平。日本坚持太阳能开发,早在20世纪90年代在太阳能电池的生产、使用、产品质量、寿命及发电效率方面就已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并在2011年建成两个“万千万级的太阳能发电站”并投入运营[8]。日本产业界在节能领域取得了显著的成功,通过研发超燃烧系统技术、超时空能源利用技术等战略性节能技术及在社会层面开展节能能源、保护环境的国民教育等手段成为了世界节能典范。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归纳和总结上述国家和地区的能源转型实践经验,可为我国能源转型提供重要参考。上述国家和地区能源转型实践对我国能源发展的启示归结如下:
欧盟在发展低碳经济的背景下通过制定具体且严格的温室气体减排和可再生能源发展目标,大力推广各种低碳能源技术的应用,积极倡导低碳化的能源转型[9]。近期欧盟正在制定《环境和能源资助纲要》的能源新战略,并将欧盟范围内能源的“互联互通”作为新纲要的重点目标。美国则早在1973年为应对石油危机而提出了到1980年实现美国能源独立的“能源独立计划”。在此背景下,美国在20世纪后期将太阳能、风能和水能等绿色能源作为重点发展对象,并在1992年制定了到2010年再生能源供应比1988年增加75%的长期量化目标[10]。鉴于本土资源极度匮乏,日本自石油危机起便开始积极制定并实施能源战略。早在1974年便提出了“新能源开发计划”,并制定《新能源推广大纲》(1994)在国家层面上推广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此外,日本还分别制定了石油储备、替代政策和节约能源政策等国家战略助推能源转型步伐。
表2 欧盟、美国和日本主要能源转型战略
2010年,欧委会成立了具有决策力的能源协调机构——欧盟能源总局(Directorate-General for Energy),各成员国纷纷成立与之相应、联系的能源机构[11]。统一、具有相同职能的能源专职部门使得各类能源转型战略规划得以有效执行,保证了既定目标的达成。美国方面则早在1989年在能源部之外,专门成立了国家能源战略起草委员会(NESDC),用以制定国家能源战略。日本为提高能源管理效率,除国家能源主管部门——经济产业省外,还下设了新能源、产业技术综合开发机构(NEDO)和节能中心(ECCJ)等能源管理机构,这一能源管理体制有效的保证了能源战略的有效实施与管理[12]。
欧盟及各成员国制定颁布的能源战略规划中,均将提高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占能源消费比重作为主要目标。到2020年,欧盟及德国、丹麦、瑞典、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家计划可再生能源要占能源消费总量的20%、18%、30%、49%、22.4%和17%。欧盟提出建设“节能欧洲”,到2020年能源效率要比1990年提高20%[9]。奥巴马政府提出:到2025年新能源发电量要达到总量的25%。美国在2005年的《能源政策法案》中提倡石油等传统能源的绿色生产,并要提高能源效率,增加利用可再生能源等。日本则在其出台的《新能源产业化远景构想》中提出在2030年前把太阳能、风能等产业培育成支柱产业,新能源占能源消费比重达到20%。
1998年,欧盟制定并支持相关新能源技术的研究与推广计划。近些年来,加快发展风能、太阳能、生物能、智能电网、核能、二氧化碳捕捉与储存、下一代核能、再生能源加热与冷却等技术,保证了欧盟能源技术的竞争力和全球领导力[10]。美国主要从改进传统能源利用的技术和研发可再生能源技术两方面来保持其能源技术先进性,并已攻占了可再生能源与非常规能源开发与利用的技术堡垒,如可再生能源发电技术、智能电网技术、电动车电池技术、新一代核反应堆技术和页岩气水平井及压裂技术等[13]。尤其是在页岩气开发领域,相关技术的创新改进进一步巩固了美国的能源独立地位。日本的节能和新能源技术已居于世界领先地位,如清洁能源领域,洁净煤工艺和高端能源装备技术,太阳能电池研发及燃料电池技术等。
绿色消费文化是指培养公众的环境意识,降低居民生活方式对能源、资源和环境的压力[14]。在绿色消费方面,欧盟的方向是强制和激励性能源绿色消费,强制体现在出台法律法规约束能源消费行为,激励体现在对节能的补贴与奖励。美国则是鼓励性的能源绿色消费,如对住户的太阳能使用补贴、风能能源设备补贴、建筑节能补贴等政策,其《能源独立和安全法》则是美国鼓励能源绿色消费的一个里程碑式法案[7]。日本始终提倡和支持能源绿色消费,并出台了多项能源消费补贴政策,得到了企业和民众的积极响应,如汽车贴补政策,绿色住宅生态返点制度等,体现了日本精细的能源绿色消费观。
能源产业转型是大势所趋,但各方对能源产业转型的界定和理解还存在诸多不同[15]。从能源供给安全的角度分析,更多强调能源来源的多元化,而从气候变化和环境安全的视角出发,更多强调的是节能减排,意味着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从目前国际能源发展现状来看,能源转型主要是指脱离煤炭和油气等已被长期广泛使用、不可再生且温室气体排放较多的传统化石能源体系。能源资源的高效、综合利用以及节能等(如分布式能源、智能电网等)被视为能源产业转型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此外,能源产业绿色转型实际上是针对长期以来能源产业粗放增长、“黑色增长”而提出,综上,能源绿色转型可以表述为:以绿色发展理念为引导,以能源安全为基础,现有能源发展方式由传统高消耗、高污染和高排放向能源结构清洁化,能源使用高效化,能源技术低碳化转型,从而达到资源环境消耗最小、社会经济效益最大化的过程。能源产业绿色转型不仅仅关注能源的转型替代,而是在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的前提下,从清洁、高效、绿色等能源利用本质出发,促进能源产业由粗放到集约、黑色到绿色的转变,支撑能源产业绿色发展。
基于能源绿色转型的概念和内涵,本文构建了“能源绿色转型的三维分析框架”(见图2)用以对我国能源产业绿色转型进行详细分析。对能源的全生命周期过程实施绿色转型是加快能源清洁化和高效化的根本途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获取与冲突是能源产业转型的行为动力机制;能源产业绿色转型的本质和关键则在于能力系统的建设,各种能力的集成与效能发挥是能源产业实现绿色转型的重要举措。下面以煤炭产业为例,详细阐述能源产业绿色转型内容。
图2 能源绿色转型的三维分析框架
作为一种天然的、不可再生资源,煤炭是“黑”还是“绿”在于人们如何生产和利用,从煤炭的全生命周期角度让其变绿,关键在于煤炭产业链条的各个环节,从煤炭的开采、选洗、储运、生产、利用和回收,每一个环节都有巨大的绿色转型潜力:煤炭开采过程中可提高回采率和减少生态破坏、提高煤层气的开发和利用,开采之后可进行高效分选、深度净化提高煤炭洗选率,同时减少煤炭的无效运输,燃烧和转化过程中可提高利用效率,并进行碳捕捉与碳封存,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等。因此,为推进煤炭资源的清洁和高效化,从源头上可提高煤炭的回采率,并对煤炭进行洗选和深加工,减少浪费,减少无效运输,节约能源,从利用环节上,推进先进能源利用技术的研发与应用,如碳中和、碳封存等技术,提高能效。
能源绿色发展的主要利益相关者包括企业、政府和消费者。各利益相关者的权利、利益需求和利益实现方式构成了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并存在各种矛盾和冲突。因此,必须兼顾上述主要利益相关者的利益需求,能源产业才有可能走上绿色转型之路。
(1)企业。各能源企业是能源产业生产和供应的主体,也是环境问题的主要责任者,是能源产业绿色转型最重要的载体之一。能源企业关注的是利益,在能源产业绿色转型背景下,要求能源企业在利益与责任之间寻找平衡点,即在满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履行社会责任。能源企业在环境问题的压力下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可再生能源上,基于我国煤炭等传统能源的消费现状,还应该通过积极调整发展战略,引进或自主研发节能增效技术,提高能源管理、利用效率,并积极延长产业链条,发展高端和高附加值产业,从而支持能源产业实现绿色转型。
(2)政府。在我国,政府既是能源产业管理者,同时也是能源产业受益者。在管理者角度,国家及各级地方政府主要职责在于拟定并组织能源行业规划、产业政策和标准,促进能源效率提高,积极发展新能源等,对我国能源产业绿色转型具有最直接的话语权。在受益者角度,利益体现在区域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发展等方面,同时,也具有干预市场的权利和能力。在我国特有的国情下,政府上述两种身份要求政府应该引导、管理和监督能源产业的转型方向,如扩大可再生能源规模,推进建筑节能改造,打造新交通体系,引导公众参与转型,监管能源企业,加强区域合作等方面。
(3)消费者。能源消费者是能源的终端用户,其利益诉求主要集中在能源供给、价格和环境污染方面。能源产业绿色转型要求能源消费者从自身角度节能降耗,提高能源效率,并同时对能源使用过程中产生的环境问题进行自我处理。但由于在实施能源转型过程中能源成本上升造成的消费者承担的超出部分,则需要消费者给予尽可能多的体谅与支持。
能力作为软性实力的体现,是决定能源获取、配置、循环利用、扩充环境容量、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的关键要素与动力来源。因此,能源产业绿色转型的关键在于能力系统的建设,归结起来,能源产业绿色转型的能力系统主要包括认知能力、政府管理与政策能力、技术创新能力和战略合作能力。
(1)认知能力。目前对能源产业转型的认知能力不足体现在:忽视资源环境指标,各级政府以GDP论功绩的现象长期存在,以资源大量消耗和巨大的环境代价换来经济的高速增长;追求眼前利益,不顾及或很少顾及可持续发展,这点在煤炭开采中尤为明显,特别是一些中小煤炭企业,只挑资源条件好的进行开采,浪费严重,且对环境破坏严重,可持续发展前景堪忧;社会公众参与度低,不利于社会化监督,一方面相关责任主体的营销宣传力度不够,加上公民素质差异,社会公众不能及时参与到能源产业转型中,能源绿色消费文化有待进一步形成。为此,应采取加强绿色政绩考核,提高资源环境指标在地方政绩考核中的比重;强化各类型能源企业的主体责任感,正视能源产业绿色转型的现实意义;积极培育能源绿色消费文化等措施。
(2)政府管理与政策能力。由于国家煤炭工业部撤销,相关职能部门并入多个部门,国家发改委、能源局等众多部委局都设有煤炭管理职能部门,职能的分散导致缺少明确的国家战略,能源产业转型方向不明,导致煤炭产业缺乏一个统一的领导机构和核心,一方面,将严重影响政府管理效率,另一方面,也导致相关政策出台极其缓慢。行业管理混乱也容易造成项目重复建设问题,如国内大批煤化工项目的集中上马,导致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严重。同时,相关能源政策和决策对能源产业转型的支持力度不足,虽然国家出台了能源发展十二五规划及相关子规划,但具体细则仍鲜有出台,或者政府过度干扰市场,如光伏产业从“过热”到“退潮”现象。因此,可借鉴国外能源转型实践经验,设立能源统一管理部门,积极制定和完善能源发展政策,促进能源效率的提升。此外,以市场为基础手段配置能源资源。完善主要由市场决定的价格机制,加快构建统一开放、竞争有序、能源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且平等交换的现代能源市场体系,利用价格倒逼机制促进能源消费结构优化,提高能源资源配置效率。
(3)技术创新能力。虽然我国能源技术创新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如煤炭开发利用技术、燃煤发电技术、大型水电开发技术和装备研制能力等,但整体上仍然存在着资源投入不足,且缺少有效的公共平台,技术创新水平远远落后于国外发达国家等问题。为此,应继续加大技术创新力度,积极研发能源清洁技术,能源储存与运输技术、碳中和技术、碳捕捉与封存技术等,为能源产业实现绿色转型提供技术支撑保障。
(4)战略合作能力。当前,全球能源消费中心正向亚洲转移,只有加强区域合作,实现优势互补,才能在保证国家能源安全的前提下实施能源转型。在国际层面上,我国已在世界各地或以合作或以收购等方式保障国家能源安全,但受到各地政局动荡等影响,如利比亚和苏丹等国家,战略合作伙伴的选择成为体现战略合作能力的标志之一。此外,及时的信息获取和反馈能力有助于制定相应的能源政策和对策,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对于煤炭和石油这两类重要的能源资源,应前瞻性的构建关键性的资源网络,以提供稳定的能源供应和消费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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