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毅华 郭 锐
(1 成都师范学院美术系 成都 610000)(2 河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河南 新乡 453002)
陶艺家白明定义现代陶艺是“艺术家以陶泥或瓷泥为主要创作媒材,扬弃传统陶瓷的实用功能,摆脱单纯的物以致用性质,表现当代人的思维个性、情感、心理意识和审美观念的艺术形式”。以形而上之精神观之,现代陶艺抛弃了传统的导向,朝向更为纯粹与抽象的方向发展,强调人的激情和思维观念的表达;以形而下之技法审视,现代陶艺在造型上抛弃常规,常常通过随意的刮、擦、挤、压等方式,以具有陌生化意义的手段,把规整的形体变形塑造成或粗犷,或凌乱的视觉表面,从而造成偶发的图像效果,促成陶瓷表面的陌生化,迎来全新的陶瓷艺术之表现。“艺术异化而破坏惯常的符号体系,强制我们留意语言本身的物质历程,因此更新我们的知觉,我们不再视语言为当然”。现代陶艺正是在此意义上具有了陶瓷符号陌生化的过程,它以一种异质的视觉形象吸引我们关注陶艺语言的物质本体,正是这种特质促成了现代陶艺的发展。
从毕加索涉足陶瓷艺术开始,陶瓷就不再是单纯的手工艺,而成了一种独具材料特质的现代艺术形式,恰如油画、国画,既有自身的语言特征也互文于现代艺术的语境之中。从包豪斯设计学院成立以来,视觉艺术的领域就得以拓展,传统的手工艺开始了艺术与技术相结合的探索。后来包豪斯的中坚人物辗转去了美国,进而影响了美国的现代设计艺术的同时也促成了陶瓷艺术的现代革新。美国人将1954年彼得·沃克思受聘洛杉矶县立美术学院并启动“奥蒂斯革命”,作为现代陶艺的开端。美国的现代陶艺将传统规整严谨的制陶方式抛弃而采用率性而为的手法,通过一系列全新的造型形式促成陶瓷艺术从触觉艺术到视觉艺术延伸。所谓触觉的陶瓷艺术,是指一种传统的范式,重在从陶瓷的坚实清晰的轮廓给人以醒目和安全之感;视觉的陶瓷,不再被事物的真实面目束缚,加入刮、擦、堆、叠等造型方式赋予了陶艺更多的外在肌理形式,从而淡化了陶瓷本身的连续的造型轮廓。全然地呈现陶瓷本体的视觉外表,给人们更多的生理和心理感受。
在东方,日本的现代陶艺成果显著。在吸取中国的陶瓷技术之后, 日本善于结合自身的民族文化特点,在审美意识和生活方式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陶瓷艺术风格,延续触觉艺术与当代日常生活的融合。不管是日用器皿还是纯艺术作品,日本的现代陶艺都蕴含着民族特征,陶瓷设计即是陶瓷艺术,融现代审美、禅宗文化、人文温情于一体,将陶瓷发展成具有显学意义的艺术。生活之于艺术,艺术之于生活在这里得到了水乳交融。
中国的现代陶艺与中国水墨颇为相似,都具有深沉厚重的传统,都因于西方现代艺术的影响而发生变革。艺评家皮道坚将陶艺的此种情况与中国传统水墨发展相提并论,他认为在世界当代艺术的语境中,陶艺与水墨艺术语言都面临着在东西文化的对话中如何完成现代的转型与嬗变的问题。传统水墨,经由抽象到观念的转变,已经走出了一大步;现代陶艺的变革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扬弃传统观念、呈现土与火的偶发效果以及表达陶艺家情感等方面,中国的现代陶艺获得了更大的超越,已经将传统的触觉陶瓷艺术发展成为现代意义的视觉陶瓷艺术。现代陶艺契合了当代艺术,既有纯抽象的形式也有纯具象的表达。陶瓷本身的材质肌理效果也充满隐喻,暗含着现代人的情感与观念。 所以在当下的艺术语境中,现代陶艺与当代艺术的关系体现在媒材的共性与语境的互文性之中。当代艺术词汇中观念的倾诉,人与社会、人与环境的关系的思考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的自由表达都通过现代陶艺的形式自然流露出来。
四川陶瓷艺术内容丰富,无论其釉色还是造型都是现代陶艺用之不尽的艺术语汇。从浑厚古朴的会理绿釉、生动形象的说唱俑到烧制技法独特的荥经砂器,尽显陶瓷语汇的丰富内涵。尽管随着社会的变迁,四川陶瓷日益衰败,但现代陶艺却以另一种面貌传承与发展着四川陶瓷文化。2002年四川省美协陶艺家专业委员会成立,开启四川现代陶艺发展之旅。通过一系列陶艺展览的举办,涌现出一批陶艺家,其中既有职业陶艺家、又有高校教师以及民间陶瓷艺人,为四川的现代陶艺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画廊,商家开始关注四川陶艺,构建了艺术与商业合作的平台。在成都的洛带古镇,也成立了四川第一家当代陶瓷艺术博物馆。至此,四川的现代陶艺已经与传统的陶瓷艺术发生了分离,具有了与当代艺术互文与融合的特征。
成都洛带古镇坐落在成都近郊,是保存最为完整的客家文化旅游特色古镇,具有“天下客家第一镇”的美誉。她以当代艺术与民间艺术为特色,集客家文化为一体诠释着洛带镇的旅游文化理念。通过各种画廊、艺术家工作室、艺术展示空间、艺术书店、艺术酒吧、客家美食街等活跃着古镇的文化氛围,呈现了一个特殊的艺术与商业的组合。政府的支持与商家的入驻,使得洛带古镇的历史与现状、客家文化与本土文化、民间技艺与当代艺术等以一种并行不悖的模式契合到了一起。在洛带古镇,既有“巢”艺术画廊推广油画艺术,也有新西南陶瓷艺术设计公司发展现代陶艺,呈现出艺术产业化的雏形。成都泥邦陶瓷博物馆建成,举办系列当代陶艺展览与开展陶艺文化交流,为古镇的艺术形态又注入一股新的活力。洛带镇的客家文化是古镇的旅游名片,而类型各异的当代艺术充分增添了古镇的艺术魅力。生活和艺术的和模范式以一种现代艺术与传统文化对话的形式在洛带镇得以展开。身处其间的现代陶艺,既要寻求自身的发展,也要适合于洛带镇的整个场域文化,这样才能带来自身文化的良性发展。
形式主义的研究历来关注艺术本体,但也不否定处于历史环境中人的主观性。现代艺术的初衷就是欲将艺术从圣堂拉下来,当杜尚将那著名的小便池陈设在展览大厅的时候,艺术的神圣性就被悬置了。再经历德国艺术家非约瑟夫·波伊斯的名言“人人都是艺术家”,彻底撕开了艺术与大众的界限。当现代陶艺超越传统的实用性质,快速转向现代艺术的同时,也会面临很多问题,容器作品是否是陶艺?艺术家的即兴之作是否是陶艺?油画或者版画的跨界是否是现代陶艺?最具有大众文化基础的陶瓷艺术应该如何才能完全成为纯艺术作品?
现代陶艺强调视觉艺术,通过陶艺家的主观创作,尽情地进行情感的宣泄与观念的表达。以擦、刮、挤、压等造型方式赋予了陶艺更多的外在肌理形式,从而淡化了陶器的外形轮廓,全然呈现陶瓷本体的视觉外表。此间的意义在于现代陶艺的研究应该关注陶艺本体的形式语言研究。从精神层面来说现代陶艺是一种观念情感的表达,从形式上来看强调的是作品整体的图像意义,而不是局部的线条、釉色及工艺。陶瓷艺术在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审美心理结构,它对最单纯的形式、结构、釉色、火候都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定性。这种规定性不仅指示着人们感知形式的方式,也指示着人们的生存方式和思维方式。所以,在当代的艺术语境中,最难的是把握陶艺本体。以人文学科的视野来谈论陶艺,实际上是以他者的价值标准作为参照。现代陶艺需要本学科的价值判断以及构架本学科的理论框架。同时更需要形成一种创作的开放与包容的态度,在传统工艺与现代艺术的平衡中寻找陶瓷本体语言才是现代陶艺发展的有效途径。
从魏晋南北朝开始直到明末清初,成都的制陶业都一直是川西平原手工业的支柱产业,产品非常丰富。元初至明末,陶瓷作坊就已达1 000余家。随着社会的变革,传统手工艺逐渐衰落。大量农村人口进入城市打工而不愿意学习制陶,使得陶瓷技艺传承困难,另外现代人们生活方式发生改变,部分土陶产品失去了原有的市场,使得大量艺术陶瓷厂举步维艰,面临需要转型的迫切态势。而另一方面,国内的现代陶艺呈多元化发展趋势,艺术产业逐渐与旅游产业相融合,例如北京的798艺术区,以艺术之名带动商业的发展,容各类艺术形态于一体,商业效果显著。鉴于此,在洛带古镇成熟的客家旅游文化背景之下陶瓷艺术与现代设计、现代艺术融合也会充满了无限可能。
在洛带镇文化产业模式中,有艺术粮仓类型的当代艺术基地,汇集当代年轻油画家,旨在发掘更多的新生代画家;也有成都泥邦陶瓷博物馆,旨在通过陶艺文化展览与交流推动现代陶艺的发展。洛带镇客家文化视域下的现代陶艺集旅游、产品生产、产品销售于一体,同时融合当代艺术之理念的发展模式正在形成。
陶瓷文化于当下的社会语境中既具有纯观念的艺术形态,也有契合机械化大生产的设计内涵,综合这两者的关系,形成陶瓷产业化的发展模式成为可能。国内国际陶艺村的兴起也为四川现代陶艺的发展指明了方向。经百度搜索就有22家国际陶艺村,这还不包括目前正在打造的陶艺村,例如正在建的四川荥窑砂器国际陶艺村、浦江甘溪镇明月国际陶艺村。
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三宝国际陶艺村,由旅加著名陶艺家李见深教授于1995年创建,是一个集陶瓷艺术研讨、交流和休闲旅游的场所,也是景德镇国际陶瓷文化国际交流的窗口之一。三宝国际陶艺村在房屋的建设上从原生态的生活细节入手,保留传统“干打垒”工艺筑成的墙面。使用旧式的生产与生活器具,并聘请了一些传统工匠在这里用最原始的方法生产陶瓷以及制陶工具。模拟传统做陶工艺并以画卷的形式展开,同时以会所的理念进行国际国内的陶艺创作与交流。这里除了生活区之外,有工作室、陶艺馆,传统制瓷工具、柴窑等,融传统与现代于一体,合继承与革新于一气,带来了传统陶艺亲近感的同时也增添了“陌生化”的内容,它已经脱离村落的概念,成了现代陶艺与传统对话的符号系统。至此经过整理的传统陶艺文化成了完全意义上的现代陶艺作品。所以,三宝国际陶艺村的成功模式是当代艺术、陶瓷文化、产业模式完美融合的体现,也是洛带镇文化产业发展值得借鉴的优秀范例。
现代陶艺不该总是试图在当代艺术的其他门类中寻求语言,而应该是在当代艺术的互文中,以包容与开放的态度,结合当代艺术的各种形式,探求陶瓷本体的语言特征,寻求陶艺本体的艺术表达,才是现代陶艺与当代艺术叠加的必然结果。同时,洛带镇的客家文化模式促成当代艺术的文化意义显现,通过现代陶艺与当代艺术的百花齐放,必将迎来洛带镇的产业化模式下的当代艺术语境意义中现代陶艺与当代艺术的和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