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鸣 章
(1.山西戏剧职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2;2.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论弗洛姆逃避自由的机制
吕 鸣 章1,2
(1.山西戏剧职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2;2.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自由是人的解放尺度,它既具有历史的宏观意义,又呈现出人的微观存在状态。弗洛姆的《逃避自由》是马克思唯物史观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与社会现实交汇的产物,它剖析了唯物史观视域下人的丰富情感体验,赋予精神分析以社会历史意义,成为弗洛伊德马克思主义的经典。
弗洛姆;逃避自由;社会性格;意义
《逃避自由》是弗洛姆的开山之作,一经出版,一举闻名,弗洛姆因此成为弗洛伊德马克思主义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作者站在中产阶级的立场,围绕自由对现代人的意义及现代人为何与如何逃避自由的主题,理论上,将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综合起来,发展了弗洛伊德的马克思主义;逻辑上,沿着社会存在形成社会性格,社会性格形成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性格,社会性格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脉络;方法上,按照提出问题(自由的产生)——分析问题(自由的历史存在状况)——解决问题(自由的实现)的思路,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三个层面展现人的异化存在;内容上,揭示了从人类蒙昧时代、中世纪、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时期社会各阶层人们自由的特征、功能与生成等内涵,突出分析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下,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并提出实现积极自由的途径。
年少时忧郁压抑的家庭环境,五段艰难曲折的情爱历程,十月革命掀起的社会主义革命浪潮,二次世界大战带来的经济与精神创伤,法兰克福学派用马克思主义方法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的研究方向,使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与马克思主义成为弗洛姆思想的两大理论来源。《逃避自由》全书贯穿着马克思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辩证运动的思想,弗洛姆认同马克思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思想,但这没有说明社会存在如何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如何反作用于社会存在。弗洛姆改造弗洛伊德的个体性格,提出社会性格这一概念,作为连接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关系的中介和纽带。
社会性格是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桥梁和纽带。弗洛姆集中论述了社会存在—社会性格—社会意识之间的辩证关系,突出强调社会性格对意识形态与社会存在的作用。“经济的发展要依赖客观的因素(如:自然生产力、技术、地理因素等),但是经济的发展仍然是按照它自己的律则来进行的。心理的力量固然是受外在生活环境的影响,但是,它也拥有其自己的动态力量。社会人格是产生于人性对社会组织的动态适应。改变中的社会环境导致社会人格的改变;换言之,就是导致新的需要和焦虑。这些新的需要又引起新的观念,同时使人们接受这些观念。在另一方面,这些新观念又倾向于稳定和加强新的社会人格,和决定人的行为。换言之,社会环境通过人格媒介,影响意识形态的现象,人格并不是消极适应社会环境的结果,而是一种动态适应的结果”[1]164。除此集中论述外,全书各章都贯穿着这一思想的运用,具有鲜明的社会性格分析和唯物史观色彩。弗洛姆首先提出人类个体化与个人社会化伴随过程中,人逐渐脱离原有自然、社会关系束缚感到日益独立自在,同时由于失去原有关系的保护感到愈加忧虑不安,自由的生成造成了人类存在的悖论。其次历史地展现了中世纪文艺复兴前的社会总体状况。商业严禁竞争,买卖价格统一,行会界限明确,公私分明,农民、工匠、武士、贵族和国王,他们有着先天的、无可挑剔的因果关系,他们尽职尽责、安分守己、自娱自乐、自给自足,俨然一个秩序井然的功能主义社会。至于还有其它剩余的一切疑问和困惑都交给上帝来处理和协调,宗教会把幸福和苦难的原因、职业分工的差异、现实与未来的矛盾做一个合情合理而又天经地义的解释。文艺复兴前的社会存在状况,决定了人们的心理特征和性格结构,并最终反映在社会意识形态即教会教义和宗教信仰的具体阐释和理论论证上。此时,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之间的关系是相得益彰的,人类在总体上是处于一个等级森严、无忧无虑的无“个人”宗法蒙昧阶段。
随着东方丝绸工艺的传入,地中海贸易的发展,教皇和国王之间战争的大爆发,总之,随着人类交往的深入与扩展,封建宗法阶级制度开始动摇瓦解,资本主义萌芽逐渐产生和发展,财富和竞争变得日益重要。首先引发了上层贵族、工商业资本家的心理和性格变化,财富使他们有了自由和力量,竞争使他们感到孤独,互相猜忌,先富起来的上层人士在文艺复兴运动中,焦虑得到了释放。这种逃避自由的文化意识形态方式一方面强化了他们的性格结构,另一方面改变着他们的社会行为和生活方式,从而推动资本主义缓慢向前发展。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由社会上层贵族引发的社会变动,对推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是有限的、缓慢的。随着资本地位的抬升、贸易的迅速发展、市场的扩大,行会开始分化,工人受到的剥削不断加深,农民生活压力不断增加,社会中下层阶级在市场竞争中的生存发展日益受到挑战和威胁,社会各阶层分化日益明显,各阶层人们告别安分守己的天职,身心得到极大的解放;同时原有社会阶层相对完美契合关系的破裂也给每个人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孤独、怀疑、仇恨等不安全感。区别于传统天主教,路德与加尔文准确地抓住中下层人们的社会心理情况,开启了声势浩大的宗教改革运动,新教教义成为人们获得自我心理认证和逃避孤单落寞的麻醉剂和强心针,“非但表示出一般中产阶级的感觉,而且,由于把这种态度合理化和系统化了,更加强了这种感觉”[1] 67。作为中世纪主要的文化意识形态,宗教伦理教义倡导个人无权力和努力工作获得上帝救赎的原则精神,通过人的社会行为反作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对现代资本主义的形成发展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苦行禁欲,以及一种强制的责任感——成为资本社会的生产性力量,没有这些属性,现代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是不可能的”[1]68。
社会性格就是这样历史地展现出来成为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中介。社会生活的变迁不会直接地反映为社会意识形态,社会意识也不会直接地反作用于社会存在,它们会先过渡到社会性格,经过社会性格的沉积和稳定再作用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经过社会性格的中介,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辩证运动的思想更加完善,深刻地展现出人的非理性因素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价值,有力地弥补了马克思主义。
社会变迁对不同的阶层群体产生不同的心理特征和社会性格,从而形成不同的文化形态。社会中,人的存在不是整齐划一的。中世纪后期社会的发展变化“对一小集团的富有资本家而言,和对广大的农人,尤其是对城市里中产阶级而言,具有不同的意义;对中产阶级而言,这种新发展多少表示财富和个人发展的机会,……因为这些不同团体的心理与意识形态反应,就是受这种不同点的决定”[1]20。弗洛姆运用马克思阶级分析的方法,分析认为社会变迁给上层贵族和工商业资产阶级、保守的中产阶级、下层人民三个阶层造成的心理特征和社会性格是不同的,并且具有生产性的人格特征,构成了人类社会历史的主体,是历史的推动者,并提出了中产阶级是历史的主要创造者和推动者的思想。文艺复兴是上层贵族和早期工商业资产阶级的文化形态,他们拥有的庞大财富,给予了他们一种自由的存在感,他们这个阶级对权力和财富怀着贪婪和野心,内心充满了自由和探索的精神,他们躲在艺术、哲学与宗教的天地表达着他们的自由和理想。中产阶级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形成发展的主干,宗教改革是对中下层阶级的心理回应和思想启蒙,他们这个阶级面对日益兴起和复杂多变的商品经济浪潮积极进取,对世界充满了冒险和探索精神,以期在生活中得到生存和发展。下层人民群众,日益丧失了他们世代耕种的土地和终身为伴的劳动工具,变成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失去了衣食无忧的安全感,成为资产阶级获得剩余价值的动力来源和牺牲品,他们深感绝望,无限怀旧,疲于奔命,养家糊口。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是以资本主义经济学批判为特征的无产阶级共产主义理论,他的大部分著作都是以批判二字命名的。如《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神圣家族或对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对费尔巴哈、布·鲍威尔和施蒂纳所代表的现代德国哲学以及各式各样先知所代表的德国社会主义的批判》、《哥达纲领批判》等。随着资本主义在全球的发展壮大,资本主义已由生产性社会逐渐进入消费性社会。卢卡奇以意识形态批判为特征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提出物化和物化意识,把异化的主体从无产阶级扩展到资产阶级,直至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全体,物化内化为人的心理机制和行为方式,变为一种物化意识影响着人们的精神状态,支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决定着人们的生存方式,造成了人类社会的危机,并认为只有认识到历史总体性的无产阶级意识才能超越物化意识对工人的侵蚀,完成社会主义革命。葛兰西在思考东西方无产阶级革命成败经验的基础上,认为文化领导权在市民社会变革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并提出有机知识分子是唤起阶级意识,重塑无产阶级,确保革命胜利的中坚。布洛赫更是认为共产主义的实现不能单纯地依靠经济决定论,而更应取决于无产阶级把潜意识变成意识,把梦想变成现实的意志和希望,它是无产阶级克服和战胜一切困难,实现共产主义乌托邦的源泉和动力。现实的问题是资本主义的异化,已经从根本上使人类丧失了分析批判和改造现实的一切能力,人已成为单向度的人,启蒙理性已经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弗洛伊德关注人内心的精神状态,将人的本能看做社会变化发展的一种动力,认为社会历史文化是压抑和掩饰本能的产物,强调人的恐惧、无助、不安、焦虑等非理性因素背后的个体生理学意义,但他忽视了现实生活和社会环境对人们心理因素的影响。
社会性格是社会存在在人们心里凝结而成的人格结构,它由社会存在决定,并产生社会意识,决定并影响人的行为和社会实践。弗洛姆在承认私有制的基础上,用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把弗洛伊德的个人人格改造成社会性格,把个体无意识改造成社会无意识。弗洛姆反对弗洛伊德把孤独、迷茫和恐惧等心理特征形成的个体性格完全归咎于对人生理本能的压抑,认为社会存在是引起人们心理特征并形成社会性格的根本原因,社会性格一旦形成后,他会产生一定的文化样态,这种文化样态会强化社会性格,并为社会性格和社会现实服务。“意识形态和文化是产生于社会人格;而且,一个指定社会的存在形式又决定社会人格;在另一方面,主要的人格特征又成为有创造性的力量,这种创造性的力量又决定社会的演变过程。拿新教和资本主义的问题来说,我曾试图指出,中古社会的瓦解,威胁了中产阶级,这种威胁又导致一种无权力的孤独和怀疑感;而此种心理上的改变是路德和加尔文教义所以能吸引人的原因;同时,这些教义加强了和稳定了人格的改变;而且,这些人格特性又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成为有创造的力量,于是导致经济与政治的改变”[1]163。弗洛姆认为退缩和扩大的部分社会人员,由于他们把自己湮没在历史虚无中,丧失了人的社会历史性,虽然保存了自我,属于非生产性人格,但是就人类文明历史而言,是不具有历史意义。社会性格像社会意识一样具有相对独立性。“当新的经济环境产生时,传统的人格结构仍然存在,但传统的人格结构对新的经济环境已不再有用。人们有一种倾向,喜欢按照他们的人格结构来行事,但是,他们所作的这些行为,成为经济进步的阻碍”[1]156。
异化已深入到人的内心,凝结为一种社会性格,形成一种心理机制,维护和推动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异化不是一部分人的命运,而是所有人的命运”[2]259。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现代社会,在资本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认识征服自然,争取自由民主,政治独立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但这种荣誉和权利为人的内心编织了一副光怪陆离的异化关系网,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自由成为瘟疫,让人们四处逃窜,挖空心思地去发泄这种孤独、焦虑、恐惧、绝望。宗教在规约生活,抚慰人类心灵方面已经显得力不从心,难以自圆其说。在上帝死后的精神空虚中,法西斯主义、极权主义利用了人们的精神缺位和性格缺陷,通过极权主义、破坏性、舍己的自动适应三种心理机制来满足人们对自由的逃避,从而达到推动帝国主义的侵略扩张和统治阶级的私利。极权主义表现为虐待狂和受虐狂。虐待狂和受虐狂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体现,其共同的心理特征是孤独与软弱,人们为了逃避这种消极自由而获得暂时的安全与依靠,无意识地结合在一起。这时的法西斯主义像宗教改革时期的路德教和加尔文教一样准确地抓住人们的非理性心理诉求,把他们作为帝国主义侵略扩张的工具。在侵略扩张中虐待狂和受虐狂们发泄着他们对外在权威主义的征服欲与破坏欲,企图完成自我心理情感的升华,来达到逃避恐惧、无助、无意义的生活目的。他们在服从外在权威中,在舍己的自动适应中,完成自我的心理救赎,但给人类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所以说,人类的困境已由传统的外在束缚逐渐转变为内在的精神束缚。“教会的权威由国家的权威取而代之,国家的权威又由良知的权威取而代之,如今,良知的权威又由普通常识及舆论的匿名权威取而代之。因为我们已解脱了较古老且明显的权威形式,我们不晓得,我们已成为一种新的权威的牺牲者。”[1]130我们已成为机器人,我们已成为僵尸,在自以为是的自由意志下生存度日,勉强过活,而我们对此浑然不知,因为我们在权威中获得了庇护。人的异化正在从物质转入意识、从意识转入无意识,从身体转入心灵,从有形转入无形,从外在束缚转入内心腐蚀。“内在的强制力可以更有效地迫使人们去工作。因为,人对外在的强制力,总会多少发生反抗;但是,对内在的强制力,便不会产生反抗的情绪了”。[1]62异化已凝结成人的心理情绪、人格结构、思维方式、语言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文化模式,并形成一种自动的调节机制,通过人的无意识自动地、机械地表现出来,不自觉地成为资本主义现有制度的推动者与维护者、守护人。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既持否定态度,又持肯定态度。马克思辩证地看待资本主义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双重意义,认为资本主义在反封建反蒙昧斗争中具有历史进步作用,并为共产主义社会的建立做了前期准备条件。弗洛姆秉持马克思的这一立场,正视消极自由的历史进步作用,他站在中产阶级的立场,分析了逃避自由的机制及自由对现代人的意义。正如他看到宗教改革时期自由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积极意义一样,他对资本主义的资本拜物教,并没有持完全批判的态度,而是持辩证的态度,并主张试图坚持继承现代民主文明的成果去实现自为的人,通过人的自发行动去实现人的积极自由,并深信这种肯定人的自由一定存在,并去为这种自由的实现去构建一个健全社会。
实现积极自由的途径,应该立足当下现实的社会历史生活,利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优秀文明成果,改造社会的经济力量,实行计划经济;继承现代社会的自由民主精神,充分利用民主政府与人权清单,建立民主社会主义制度;批判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文化,把民主活动范围从政治经济领域扩展到社会日常生活世界,逐步完成社会性格的修正,完成现代社会的重构。
现代社会的经济基础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这为健全社会的构建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广义地说:增加资本对于全人类的进展有许多裨益,这种以资本赚取资本的原则,是今日工业社会的一切能蓬勃发展的原动力”。[1]76“在现代史的以前任何一个时期中,这些目标都未能充分地得以实现,因为没有发展真正个人主义的物质基础。资本主义创造这种现象。生产的问题获致解决了——至少在原则上——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未来富裕的情景”。[1]46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实施计划经济制度,人人都从事自发性的创造工作,重新组织社会与这些经济力量,让物质力量成为人类发展的条件,而不是成为经济的奴隶。
不仅现代社会的物质经济基础来源于中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现代社会的自由民主精神也发源于此。弗洛姆认为,中世纪宗教改革运动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到来培育了自由民主的萌芽,而且也成为共产主义社会的理想目标。“就这一点而论,路德与加尔文的学说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因为他们的学说是现代社会中,政治自由与精神自由的发展的一个根源”,[1]146“自由主义至此发展至顶峰状态,不仅中产阶级为其中坚,劳工阶级亦群起响应,为个人乃至整个社会的经济成长而奋斗”。[1]82我们有必要继承和扩大现代民主制度的基本成就:代议政府和基本人权,来保障实现人的积极自由。
他深信,这种积极自由一定存在,“积极性的自由在于整个而完整的人格的自发活动”。[1]135自发性活动不是强迫性的活动,而是人的情感和理智的充分表达。现实生活中还残存着这种自发性活动的代表:艺术家、未经现代社会同化的孩童和被现代社会压抑心底偶尔喷发的自发行为者。自发性活动是人的爱心和创造性的完美结合,通过自发性活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合二为一。人实现了个性的发展,获得了安全和力量,自然成为人无机整体的有机部分,人们平等地具有获得自由与幸福的权利,人成为生活的目的和中心。
现代西方文化表现为实用主义盛行,实证主义猖獗,大众传媒的疯狂,消费主义的迷茫,从而导致各种现代西方思潮兴起和演绎。弗洛姆批判了现代西方理性主义思潮,认为情感是现代社会的禁忌,“在我们的社会里,就一般而言,情感是不受鼓励的”,[1]123冲动、敏感、多情被认为是不成熟的表现,情感应该埋藏在人的心底,是不能随意表露出来的,否则就会被孤立、边缘化和被利用。现代实证主义认为“强调关于事实的知识,其实,勿宁说是强调见闻”[1]125硬把现成的思想塞入人们的脑子里,人们提倡知识竞赛,题海战术,应该无批判地接受一切,人们对世界的好奇和兴趣,被认为是杞人忧天和不务正业。实用主义认为真理是人们的经验主观感受,与人的主观利益密不可分,不存在什么真理,“真理被视为一种形而上学的观念,如果有任何人说,想要发掘真理,我们这一时代的‘进步的’思想家便会认为他是落伍的”[1]126。现代社会推崇专家文化,使社会生活的一切基本问题抽象化、复杂化、神秘化,结果是人们怀疑自身,轻信权威,丧失了思考能力。大众传媒破坏事实真相,量化新闻内容,报道形式娱乐化,造成了人们的漠不关心和麻木不仁。消费社会的来临,让人们盲目跟风,赶时髦,“在学校时,他们想要好分数,到了社会上,他们要事业成功,赚大钱,有声望,买更好的汽车,到各地观光等等”[1]128,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需要什么。自我完全丧失,靠迎合他人,取悦他人来获得社会的认可和自我的存在感。他们也想标新立异,但只能抽象地存在于他人的期望中,存在于现代社会的符号经济学中,几乎没留下些什么人格化的东西了。
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就是强调理性主义,压抑非理性的情感、意志,用实证主义瓦解独立思考,用实用主义消解真理,用专家文化系统、权威主义误导大众,用大众传媒简化事实真相,用虚假消费混淆真实需求,最后导致人的批判性思维丧失,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启蒙精神湮灭,整个社会沦落为单向度的社会。继上帝死后,人的灵魂失去依靠和归宿,人也就死了,因而自由展现为人的幻觉与虚无。总之,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目的就是使一切理性化,把人们变为资本增值利益上的一个无机环节,达到统治阶级获取资本利益的目的。
综上所述,《逃避自由》以马克思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辩证运动理论为逻辑构架,突出分析社会性格理论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作用,进一步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思想的经济决定论认识误区根源在于,马克思所处的历史时代,资本主义是以生产为主导的自由竞争时期,商品的扩大再生产与资本市场的争夺是资本主义繁荣的关键。资产阶级在历史的政治舞台上还没有站稳脚跟,他们不得不双线作战,一方面要利用无产阶级的革命激情,警惕封建贵族和失地小农的复辟,另一方面还要私通封建残余势力,阻止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因而,他们只能延长工人阶级的劳动时间加快商品生产,对工人阶级剩余价值的剥削压迫控制在人的生命线以下,惨淡贫穷的生活直接表现为对无产阶级心理本能的压抑,无产阶级的社会性格就是对现实生活的绝望与仇恨,通过暴力破坏一切、摧毁一切。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直接反映为本我的无意识和生物的生本能,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斗争只能表现为你死我活的暴力革命,无产阶级的自由民主是生活无助、生命绝望的代名词,这是他们最直接的心理体会,也是最直接的生存体验,马克思以唯物史观的视角,敏锐地抓住无产阶级的革命诉求,对资本主义进行了历史的批判与救赎,成为无产阶级的思想武器。因而那个时期的社会革命思想,也就直接表现为纯粹的“经济决定论”。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发展阶段和消费社会的来临,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方式发生了变化,无产阶级的物质生活逐渐得到改善,无产阶级的经济基础正在虚幻地实现着从无到有、从一到多的缓慢增长,无产阶级的思想意识形态也在由得到本能满足后,开始萌发出更多的“人生情感和政治理想”,进而无产阶级的意识逐渐由本我意识上升到自我意识,人的主观能动性逐渐显现出来,经济决定论的历史语境所以就暂时隐退了。弗洛姆社会性格的提出间接地为反对第二国际和苏联正统马克思主义经济决定论的教条主义和所谓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立场提供了有力的反击。
坚持西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批判理论,改造弗洛伊德的心理精神分析学说,使批判领域从意识形态扩展到人的思维性格,深化了批判的力度和广度。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认为经济生活的发展变化引起宗教伦理教义的修正,从而推动了新教的产生,新教伦理内含了推动资本主义萌芽及其发展的一切精神要素。弗洛姆师承韦伯的宗教伦理分析,以马克思唯物史观为底版,改造弗洛伊德个体人格心理学,提出社会性格思想作为中间环节,锲入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之间,既展现了人类的复杂心路历程,又阐释了现代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它一方面弥补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不足,展示了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的马克思主义特质,进一步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改造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赋予个体人格心理学以社会历史意义,使精神分析学说变得更加系统化和科学化。马克思对异化的批判是奠基于政治经济学的资本之上的,他的批判是具有颠覆性历史意义的根本性“正本”的批判。继之而起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把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不断引向日常生活的微观领域,从而显得角度独特、独树一帜。卢卡奇以商品的“物化”对资本主义进行了再批判,葛兰西以文化领导权的异化批判而闻名,弗洛姆从人的内心压抑为批判视角,展现了批判的微观深刻性。弗洛伊德从无意识入手,荣格从集体无意识入手,弗洛姆从社会无意识入手扩展了精神分析的社会历史维度。弗洛姆以人的自由解放为切入点,强调人的心理健康和情感体验,关注人的生存现状,深刻地揭示了自由对人的双重意义,把马克思的理性分析和弗洛伊德的非理性分析结合起来,使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从政治经济领域,经由意识形态领域,深入到社会性格心理领域,使物化意识批判“深入人心”, 扩宽了批判的广度,挖掘了批判的深度,既具有宏大的社会历史背景,又具有丰富的人本主义的语境,使社会批判理论具有独特的弗洛伊德色彩。
历史地看待消极自由的历史进步作用,力图在批判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基础上构建一个健全社会。唯心主义的自由观是脱离社会现实的思维自由、意识自由,它的自由观发挥与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创造性,是纯粹的意识领域的无限自由,自由可以飞跃一切障碍,填补一切空白的超级自由。旧唯物主义的自由是机械的自由、直观的自由,把自由局限于现实的贫瘠与无奈,自由成为对客体的无条件服从与依赖。这说明自由是有历史条件的,不是无限与绝对的。自由要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所匹配,否则自由成为瘟疫与幻象。在此意义上,弗洛姆深刻地揭示了自由的现实悖论,划分了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探讨了自由的实现以及可能。“人们每次都不是在他们关于人的理想所规定和所容许的范畴之内,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3]507不论是哪种自由都要扎根于实际的社会实践,偏离社会历史水平的自由只能带给人类以灾难,自由的出路也要从实际出发,以免走上极权主义的陷阱。弗洛姆的自由出路是现实的、客观的,而不是盲目的、激进的。虽然弗洛姆与马克思有所不同,“但对于人类的解放,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毫不动摇的决心”。[4]26在人类还不能达到共产主义社会生产力的水平下,对自由的改善必须是谨慎的、有节有度的。资本主义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对它的改造只有用历史辩证法的眼光,才能达到对它有益的吸取与历史的超越。而人们一般认为法兰克福学派只有纯粹的社会批判理论,缺乏建设性,并且法兰克福学派自身及其研究者也不否认[5]217。他们谴责弗洛姆和哈贝马斯,正是因为弗洛姆站在人类历史的总体辩证法立场上,坚持和发展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在揭示和批判资本主义异化的基础上,超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界限,肯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以异化的形式推动了人类历史的进步,客观而历史地看到了异化给自为的人及其健全社会的建构所带来的正能量,以及它对人的解放的历史意义,使他的批判学说在法兰克福学派中具有了异样的建构维度,排除了人们认为法兰克福学派只讲批判,缺乏建设理论的误识,为法兰克福学派后期理论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1]弗洛姆.逃避自由[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87.
[2]衣俊卿,等.20世纪新马克思主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4]弗洛姆.在幻想枷锁的彼岸[Ml.张燕,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5]陈学明,张双利,马拥军,等.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姚晓黎]
On Mechanism of Fromm’s Escape from Freedom
LV Ming-zhang1,2
(1.Shanxi Drama Vocational College, Taiyuan 030002, China; 2.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Soozhow University, Soochow 215006, China)
freedom is the yardstick of human liberation, it not only has historical macroscopic meaning, but also reveals human’s microscopic existence. Fromm’s《Escape from freedom》is the integration of Marx’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Freud’s psychoanalysis in the basis of social practice. It analyses plentiful human affection experience, entrusts social historical meaning to psychoanalysis, and becomes a Freud’s Marxism classic.
Fromm;escape from freedom;social character;meaning
2015-11-10
吕鸣章(1979-),男,山西怀仁人,山西戏剧职业学院讲师,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2013级博士研究生。
1671-5977(2015)04-0006-06
B0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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