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应忠
文化既是多侧面、多维度又是多层次的,即使同一个侧面、同一个维度也存在不同层次。“和文化”是中国文化理念层次上的文化,回答世界及人类是如何存在、如何发展,属于世界观、方法论范畴,引领中国文化各个侧面、各个维度的多层次发展,引领人们的意识和行为如何发展。中国倡导的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理念(以下简称“新型国际关系”或“新型国际关系理念”)同样要回答世界及人类是如何存在、如何发展的问题,因此与“和文化”处在同一个文化层次上。尽管新型国际关系理念是一个当代概念,与“和文化”产生的时代根本不同,但是研究“和文化”有助于解读中国为何要倡导新型国际关系的逻辑源头,显示中华民族的历史追求。
中国文化要回答世界及人类是如何存在、如何发展,世界各国文化都要回答这些问题,曾经面临相似的挑战,显示出相似的追求,因此研究“和文化”有助于从文化的源头上解读中国文化与世界各国文化的同理性,有助于解读世界各国人民之间的民心相通性,从而有助于揭示新型国际关系理念的普遍主义特质。
从文化史、思想史角度看,文化发展有源与流的区别。水有源,树有根,世界各国文化都有自己的源与根。“和文化”是中国文化的源与根,是中国文化的原初性基因,是中华民族基础性信仰。中国文化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有无穷的发展变化,有丰富多样的创造,但其中有不变并一脉相承性的东西;这种一脉相承性是“和文化”原初性基因的一脉相承性,是中华民族基础性信仰的一脉相承性。固然,今天的世界与古代的世界有天翻地覆的区别,今天的世界存在和发展有今天的特殊性,但是今天的世界是古代的世界演变过来的,相互之间存在内在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有一脉相承性。作为对此认识的观念形态,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话语体系在历史洗炼中的一脉相承性是“和文化”对世界及人类如何存在、如何发展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认识的一脉相承性,用以面对相应的挑战、实现相应的追求。研究新型国际关系理念与研究“和文化”结合起来思考,让对“和文化”研究走向当代的现实,有助于世界各国了解和理解今天的中国人为什么要这样想、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和文化”源远流长。远在4000 多年前的尧舜禹时代,中国先人就开始从理念层次上思考世界及人类如何存在、如何发展,企图用阴阳太极解读如何协和社会、“协和万邦”。据《左传》,“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足见当时“协和万邦”实绩显著。或许中国古人早就认为协和社会与“协和万邦”在逻辑演绎结构体系上有相通性、同理性。殷周时期的甲骨文中就有“和”的记载,足见古人对和的认同。夏朝著《连山》,殷朝著《归藏》,周公著《周易》,显示中国古人一直致力于解读矛盾对立的世界及人类如何因“和”而存在、因“和”而发展,用阴阳相克、相济、相生开展了多层次、多侧面、多维度的解读,用刚柔互存、互用、互济提供了多种多样应对之法。中国传统文化的儒学、道学等各种诸子百家学说都渊源于“和文化”。即使从境外传入的佛教等也与“和文化”有相通性,在交融中得到融合发展,被“和文化”化成为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显示了中国文化宏大的包容性和巨大的内聚力。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既不能虚无主义也不能教条主义、形式主义,而是要探源索渊“和文化”是如何揭示世界存在、发展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是如何影响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话语体系,以便面对当代中国和世界的现实,面对当代国际社会与国际关系的现实,解决如何接下去说的问题,为新型国际关系理念提供历史的逻辑依据。
文化之河在历史上也经常发生改道,其中有改对的,也有改错的。从中外文化发展史来看,源与流的关系也存在这种情况。中国自秦皇汉武开始,社会文化发展越来越偏离源头活水,片面性不断扩大,僵化性日益严重,保守性持续增强,这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但是不能据此事实否定“和文化”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中的一脉相承性,不能否认历朝历代的先辈为此做出的努力,当然也不能完全依据流来解读“和文化”是什么。在今天,科学地研究“和文化”的源头活水是如何解读世界及人类的存在与发展,发掘适应当代中国和世界的现实、当代国际社会与国际关系现实所需要的东西,合乎逻辑地解决新型国际关系理念如何接下去说的历史与现实相结合的立体感,不仅自己说得通、信得过、用得上,而且让人们听得懂、信得过、获认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建设和平与繁荣的世界而努力。
“和文化”有丰富的内涵,对此解读也众说纷纭,然而就整体而言核心概念有两个:一个是“和而不同”,另一个是“和实生物”。“和而不同”是解读世界如何存在,“和实生物”是解读世界如何发展。或许人们可以从人、社会、国家、自然界等各个侧面来指称世界,而各个侧面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在不同时间、地点、条件下各有自己的特殊性,但“和文化”认为相互之间有统一性、同一性,世界是统一的,并且可以用“和而不同”、“和实生物”来解读统一的世界、来解读人类社会的统一性。这两个概念有三个关键词。第一个关键词是“不同”。世界万事万物是不同的、异质的,有差异区别,有矛盾对立,因而世界是多元、多样的,有各种各样多元、多样性,相互之间有矛盾对立都不足为奇,是客观存在。因为人有区别性、异质性,所以才有人类社会。人与人要相互尊重,在本质上是尊重客观事实具有个性区别的属性。中国文化讲“三人行,必有我师”,主张要象尊师那样尊重他者、学习他者,讲“仁者爱人”,主张将对人的关爱放在首位。这种认识是“和文化”有宏大包容性、内聚力的逻辑原点。就此而言,“和文化”是包容性文化、内聚性文化。
人类存在无数的变化不同,有丰富的多样性、多元性。由人组成的国家社会也具有文化与文明的多样、多元性,历史过程、社会形态、社会制度、发展道路演变的多样、多元性,使世界变得绚丽多彩,使历史学家穷尽毕生精力仍有写不完的故事,这都是客观事实。因此世界各国既应承认相互不同又应该相互尊重、互鉴互赏、互学互补,使自己用巨大的包容性、内聚力增强发展的原动力。
第二个关键词是“和”。按“和文化”观念,人的存在不只是不同、异质,相互间还有“和”、还要“和”、能“和”,因而有“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之说。由于“人能群”而区别于动物界,因为人之间不仅要“和”而且能“和”,不仅有对立、竞争而且还有合作、互利、共赢,能“和而不同”地存在于世界上,能在“和实生物”中发展。什么叫“和”?按算术观念,加起来就是和。然而作为事物发展的规律性,并不能简单地用“加起来”来解读“和”。按“和文化”观念,万事万物阴阳相克、相济、相生,刚柔互存、互用,或者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相辅相成,或者物极必反,这都是“和”。按现代文化观念,任何事物、任何事物发展都有矛盾、对立与统一、同一的两方面,相互之间要矛盾对立统一,在矛盾对立统一中获得新发展,形成新状态,产生新事物,这就是“和”。这就是说尽管人在生产劳动中、在繁育后代的过程中早就发现合作的好处,然而人之间要合作、互利、共赢是需要人为寻求矛盾对立统一,做出艰苦努力的,既要求又要谋,否则不可能自动降临。不管按何种观念,都告诉人们世界万事万物的存在状态、变化条件、变化过程、发展结果是依赖“和”来实现的,“和”寓于世界万事万物的存在与发展过程之中,或者说世界万事万物的存在与发展过程中自始至终都存在“和”的功能作用,因而使事物的生存与发展具有稳定性与可持续性,使事物发展具有多样性。按“和文化”逻辑,人类社会需要时时刻刻寻求矛盾对立统一,在刚柔互用、互济中避免矛盾对立激化为对抗冲突,将其控制在萌芽状态。因此孔子主张人应首先从自身做起,把“修身”放在首位,相信“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应善于预见事物变化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此而言,“和文化”是内修、内化文化,因而具有巨大的内聚力、内旋力。国际关系中固然有矛盾对立、竞争,然而也需要内修、内化,通过对话、协商、互谅互让、互补互济来寻求矛盾对立的统一,避免恶性竞争,在刚柔互济中避免矛盾对立激化为对抗冲突,获得合作、互利、发展、共赢。而这正是新型国际关系理念所追求的。
有人说“和文化”是“和谐文化”,或许可能被视为仅是就目标而言的,但是“和文化”不是终极论,而是寻求“和谐”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既具理念性又具实践性。“和为贵”,首先贵在“和文化”的实践性。因此,当应用于人类社会实践,“和文化”主张将寻求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矛盾对立统一作为第一选择,以避免矛盾对立激化为对抗冲突;面对对抗冲突,则主张用外柔内刚、刚柔相济来应对。当然,人们也将“和”视为最佳状态,出现了“和平”、“温和”、“和缓”、“谦和”、“和谐”、“和睦”、“调和”、“和顺”、“和衷共济”、“和颜悦色”,等等,主要是就“和”的状态或结果而言的,显示了人们对“和”的追求与崇尚。世界各国人民都有这种追求与崇尚,就此而言,“和文化”具有普遍主义的特征。
为什么万事万物之间不仅要“和”而且能“和”,因为中国古人早就发现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早就注意到万事万物联系性的本质是既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影响又互相制约、互相促进、互相转化,各自都以他者的存在为前提,均因他者的变化而变化,相互之间要“和”有客观要求,能“和”有客观条件,即使对立的事物也是如此。老子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他还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按他的观点,这一切都是在正反联系中存在和发生的,而要避祸求福,就必须善于发现矛盾对立、寻求统一。中国道学、儒学等学说都相信世界万事万物的联系性。即使佛教也肯定一切事物的互相联系性,因而使“缘起”说、因果观成为佛学理论的基石和核心。暂且不说佛教的因果观能否对人们发挥警示作用,然而不得不指出的一个事实是世界历史从进入近代以来,一些大国列强一直否认世界万物联系的本质,而是把联系当作你的就是我的的理由,把世界的统一性当作可以在世界上称王称霸的依据,把对抗冲突、战争视为实现这个目标的工具和途径,由此形成国际关系的传统对抗思维,给国际社会带来众多灾难,因此需要摆脱传统对抗思维、作出新的选择。因为当代世界的国家间关系即使存在众多的矛盾对立、竞争,然而不仅相互联系性史无前例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之间能“和”的客观条件、要“和”的客观要求同样史无前例,因此构建新型国际关系不是可能不可能,而是谁能更早放弃传统的对抗思维。
第三个关键词是“生物”。什么叫“生物”?按《说文》解读“生,进也”。“生物”是指世上万事万物生生息息、变化万千。“生物”是“和实”带来的,亦即是不同事物相反相成、相异相成、对立统一的产物,是刚柔互用、互济的结果,因而称之谓“和实生物”。春秋时代齐国人晏婴说,“和”好象作羹汤,加上各种作料、鱼、肉以及火力烹调,使各种味道调和,吃起来才会好吃;“和”类似音乐,由于有“清浊、大小、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等声音,才能“相济”以组成乐曲。此说无疑将“和”说得很形象,但并未表达“和”的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矛盾对立统一实质涵义。“和实生物”,是因“和”而“生物”,在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矛盾对立统一中带来的是事物变化的多样性、发展的多样性,造就新事物的多样性。在当代世界,合作共赢的国际关系取代对抗冲突的国际关系同样具有“和实生物”要求的不可避免性。
解读“和文化”的“和而不同”与“和实生物”两个核心概念的三个关键词,我们可以发现“和文化”是“和生文化”,对世界万事万物既讲如何存在又讲如何变化发展。固然,世界万事万物的存在与发展均各有自己特殊性,今天各国发展、国家之间关系的发展与过去也大不一样,但是均依然要遵循“和而不同”、“和实生物”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求生存谋发展,因而对此的研究依然具有现实性,因此研究“和文化”的核心概念对研究新型国际关系理念的核心概念有启迪价值。尽管国内学术界有人说“和文化”是“和合文化”,但是此说在国际舞台上、犹其在洋人中易产生误解,以为中国人要把世界各国“合”起来,而讲“和生文化”事实上也更接近“和文化”的本意。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均“和而不同”地存在,均在“和实生物”中变化发展。然而人不是一般的事物。人有意识、有理念、有理想、有情感。人有个体性、独立性属性,人人均以某种理念引领寻求自我实现。人的有意识、创造性活动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本体性原动力。按马克思主义观念,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和文化”不仅一般地承认人的不同,而且主张人人应“自强不息”,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彰显各自的个体性、独立性属性,寻求各自的自我实现,为此要一刻不停地努力奋斗,以便使自己变得更强大。今天的中国人不仅自己追求“中国梦”而且尊重各国人民追求自己的梦,因此有了对“亚洲梦”、“欧洲梦”、“世界梦”这一类说法的赞赏。周公著《周易》将个体的自强不息列在六十四卦的第一位,显示对个体努力的肯定和重视。有人说中国文化不象西方文化那样重视人的个性发展、个人奋斗,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偏见和误读。
当然“和文化”不是一般地强调人是不同的,不是单纯地主张人应该“自强不息”,而是同时主张人对他者要“厚德载物”,尊重他者、包容他者,在发展中要与他者相互分享自己的利益和权力,要相互分担责任、权责共担、合作共赢;对他者要有底线,要有相互的安全感,要讲仁、义、礼、智、信;不能强加于人,而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增进相互信任、为各自独立自主发展创造条件;在患难之际要守望相助,使他者生存与发展的可持续性具有可能。人不仅有个体性、独立性属性而且还有共生性、群体性属性,只能“亲望亲好,邻望邻好”。因为人是在与他者的共生性、群体性属性交汇连接中实现自己的个体性、独立性,是在与他者的利益、权力交汇连接中实现自己的利益和权力,人只能在对他者“厚德载物”、相互分享利益和权力的过程中实现“自强不息”,只能在与他者的合作发展、共同发展中实现自我,因此有可能与他者形成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因此有可能使各个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之间在合作发展、共同发展过程中得到发展。当代世界各国的发展也只能如此才能致富致强。
“和文化”是两点论不是一点论,是唯物主义辩证法,不是唯心主义形而上学。其对世上万事万物的认识,是既肯定“和而不同”又肯定“和实生物”的两点论。其对人类社会的认识,也是在此两点论认识基础上既肯定“自强不息”又肯定对他者“厚德载物”的两点论。其主张人要“自强不息”,但寻求自我实现时不能以自我为中心,而是要观照他者,不能个人至上而是要与他者合作发展、互利共赢。如果说“自强不息”带来的是“不同”,那么“厚德载物”不仅为“不同”带来“和而不同”存在的可能,而且为“和实生物”变化发展创造条件。“和文化”用“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的对立统一性、协和性解决人类如何按“和而不同”、“和实生物”法则展开逻辑延伸的问题,并在此认识基础上用“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的矛盾对立统一性、协和性回答人类社会如何形成存在与发展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如何带来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形成、发展、变革以及相互关系的发展、变革。
人都要按自己的理念寻求自我实现,因此人之间发生矛盾对立、竞争是必然的。但是人的自我实现都依赖他者自我实现的成果和他者寻求自我实现的需求,只能在相互分享利益和权力过程中实现,因此人的自我实现面对相互间的矛盾对立、竞争,需要不可或缺的两种能力和实力:一是自我双重属性如何统一;二是与他者属性如何统一。这两种能力和实力的结合从认识论角度讲对人的自我身份认同具有两种功能:一是避免自我身份矮化、产生身份危机感;二是防止自我身份自大(自傲)、产生盲目冲动。人自我实现过程中不断寻求这两种能力和实力相结合的努力不仅创造了日益增长的生产力而且造就了不断协和的生产关系,在形成社会的同时不仅创造了日益提升的经济基础而且造就了不断优化的上层建筑。人自我实现的这种努力建立了国家;国家承担了协和万民与协和万邦的职责。当然,“和文化”并不认为这一切都会自然发生、发展,而是认为在不断地相反相成、相异相成中实现的,因此任何行为体同时还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矛盾对立,不断地做出刚柔相济的艰苦努力,促成各种各样的矛盾对立的统一。而作为这种努力的基本前提,人应自强不息、国家应自强不息,同时又主张人对他者要厚德载物,国家对他者要厚德载物,用现代话来说既需要硬实力又需要软实力。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这两者之间确实是矛盾对立的,但是必须由国家用理念、价值规范、秩序、制度、规则来统一,发挥国家在促进这两者的矛盾对立统一中的引领作用;这两者的矛盾对立统一、刚柔互存就能形成刚柔互济、互用的力量源泉,构成硬实力与软实力交相辉映的源泉。人的自强不息能形成力量,协和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关系、协和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协和万民能形成力量,协和万邦也能形成力量。就此而言,“和文化”是刚柔互存、互用的文化。中国古人早就发现了这些努力的刚柔互存、互用价值。他们将“自强不息”喻为天,说“天行乾,君子当自强不息”,将“厚德载物”喻为地,说“地势坤,君子当厚德载物”,而这两者的结合与统一就意味着能顶天立地,成为堂堂正正的人、堂堂正正的国家。在天安门城楼上有两幅标语,一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一幅是“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其深刻的当代含意也是如此。
有人说“和文化”是关系文化,但是此说表达不完整。中国古人对人何以能群的研究早已超越了一般性关系的思考,对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物极必反的研究早已超越一般性关系的思考,对“和而不同”、“和实生物”的研究早就超越了一般性关系的思考,所以我们今天必须指出,“和文化”中的关系是随着人的生产与再生产形成的共生关系,是随着生产和交换发展而形成、发展的共生关系,不仅互为存在的前提,而且互为发展的条件,是既互相依存、互相依赖又矛盾对立统一的共生关系。“和文化”中似乎没有共生这个概念,但是中国古人早就将对世界万事万物联系性的认识事实上与共生性联系起来,用阴阳的共生性逻辑地演绎出各种各样共生性,乃至天地人的共生性,形成“天人合一”概念。无论是人的生产还是生活资料、物质资料的生产,都是共生关系带来的,各自的延续和延伸都是共生关系的延续、延伸;不仅各自的利益、权力均存在于共生关系之中,即使各种各样相互之间的问题、挑战、风险、机遇以及可能的发展趋势和取向,都存在于共生关系之中。“和文化”关于世界上万事万物之所以能“和而不同”地存在,之所以能在“和实生物”中变化发展,是以相互关系的共生性为逻辑前提的,关于人之所以能在“自强不息”与对他者的“厚德载物”的对立统一中求生存、谋发展,是以人与人之间在人的生产的过程中、在生产和交换过程中形成的相互关系的共生性为逻辑前提的,因而形成了相反相成、相异相成、相辅相成的观念。当代要建设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同样以生产与交换过程中存在的共生性为逻辑前提的,以所有国家发展与安全的共生性为逻辑前提的。否认相互关系的共生性,“和文化”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人的共生性是人能群的逻辑原初性,是人能形成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逻辑前提,是人类的存在形式、变化条件、发展途径。自人类历史进入近代以来,国家间关系同样是如此。人类社会不仅要拓展和延伸各种各样共生关系而且是在互相依存、互相依赖的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中发展起来的,是在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形成、发展、变革过程中发展过来的。固然,每个人都有个体性、独立性,各自在按各自理念寻求自我实现的过程中自然会发生矛盾对立,然而各自共生性、群体性属性赋予的内生动力,各自只能在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中寻求自我实现的逻辑前提性,使协和与他者的矛盾对立提供了可能性,使形成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具有可能性。当然,可能性不等于现实性,还涉及到其他各种各样因素,而且这些因素根本上几乎都与人的意识、理念、情感关联着,使协和相互之间矛盾对立的可能性变得多维性、变得异常复杂曲折。例如,相关各方是否认为凭借自己优势和实力可以征服、控制其他各方,是否认为可以否认他者的个体性、独立性而达到自我实现的目标;例如,相关各方是否认为协和相互间矛盾对立、避免矛盾对立激化为对抗冲突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又例如,相关各方是否认为相互间对抗冲突会造成各自都无法承受的后果,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不仅都在人类社会共生关系中一再提出而且一直拷问着所有人、国家及各种行为体。各自的荣辱、成败、兴衰在根本上都与对诸如此类问题如何提供答案关联着。
人类要生存、要发展,唯一的选择是适应现实共生关系发展的需要。“和文化”的社会实践有两个基本点:一个是主张所有人都应自强不息地寻求自我实现;一个是所有人对他者都应厚德载物地寻求合作发展、共同发展。与此相对应的是“和文化”有两个基本前提:一个是人是共生的,相互之间存在共生关系,是在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中存在和发展的;一个是人是在不断调整自己的意识、理念、情感中引领自己行为。在这两个基本前提对立统一过程中,人类自出现后一直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意识、理念、情感,由不断产生、形成的新的力量按某种新的理念在推动修正制度、道路、方式的过程中不断优化共生关系、不断为相互“厚德载物”提供实质性进步,从而为各自的自我实现开拓空间、创造条件,形成适应合作发展、共同发展的路径,使形成、变革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变为现实性。
固然不错,所有人、国家及其他各种行为体不得不选择自强不息,但是也不得不选择对他者厚德载物。对他者厚德载物似乎是一个道德、道义的伦理问题,其实在根本上是利益问题,是自我实现的方式、形式、途径问题,是能否为自强不息、自我实现提供机会与空间问题。将对他者厚德载物称为王道,不单纯是因为重伦理而是因为符合事物发展法则,是自我实现之路,是在经历无以计数的挫折、失败、苦难以及社会动荡、变迁所带来的困境中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是在总结荣辱、成败、兴衰的无数经验教训中获得的选择,既源自于人类社会的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又适应人类社会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发展的需要。形成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是合作发展、共同发展的需要,各种各样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之间相互厚德载物是合作发展、共同发展的需要,当然同样在根本上也适应每个个体发展的需要。
人只能在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中生存和发展,每个人只能在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中对他者“厚德载物”才能为自我的自强不息、自我实现提供机会与空间,由此形成的意识和理念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常识。但是在事实上,这种常识性认识往往变得模糊,甚至常常背离这种常识性认识。这种倾向性的出现从认识论角度看在根本上与对人的双重属性是否需要对立统一关联着,是只承认自己的个体性、独立性而否认自己的共生性、群体性还是承认两者兼而有之、需要对立统一。中外哲学家早就发现人最困难的事是如何认识自我。所以中国古人认为人要治国、平天下首先要修身。人是这样,国家及其他行为体也是这样。如果只承认自己的个体性、独立性而否认自身的共生性、群体性要求,结果诸如“个体至上”、“利益最大化是人唯一目标”、“零和博弈”、“胜者全得”、“霸权有理”、“国强必霸有理”,等等,都变得振振有词。但是,历史事实都一再证明,如此的“死嗑者”不仅很难结出正果,而且给社会带来的是灾难。
“和文化”是以承认人类社会是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为前提,是以承认人是有意识、有理念、有情感为前提。如果说前者表明人类社会矛盾对立统一共生关系有其内在运转机制的客观性,有其存在、发展的“和而不同”、“和实生物”逻辑演绎结构体系,如古人所言“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甚至能使曾经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命运共同体逐渐演变为人类命运共同体,那么后者则表明人类社会共生关系的现实具有多样性、多元性与多变性、曲折性,不同的人、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选择性,相对于人类社会共生关系的客观性而言又具有人的主观性。因此社会果然有众人都厌恶的共生关系,然而也没有最好的共生关系,需要在不断选择中优化共生关系,从而为所有的人、国家及其他行为体的自强不息、自我实现提供更公正、合理的机会和空间。所以人首先要关注社会存在,发展“和而不同”、“和实生物”逻辑演绎结构体系的不同机制,并据此要关注当代国际关系逻辑演绎结构体系的不同机制。
存在而具有机制性表明任何存在都不是孤立、凝固,而是在共生关系中相互联动、互动。中国古人说世界万事万物“和而不同”,讲的就是存在的机制性。当代的国内社会与国际社会都是由纵向与横向交织的各种各样共生关系网络结构体系构建起来的,由此带来的是复合性联动、互动,因而复杂、多变,然而依然具有历史久久存在的人类存在机制的特征。人类社会的存在机制是人在互相依存、互相依赖中矛盾对立统一的机制,亦即是说互相依存、互相依赖中含有矛盾对立统一性。不管人与人、群体之间互相依存、互相依赖是否具有对称性、是否具有均衡性,都有如何相互对他者厚德载物的矛盾对立统一问题。人的共生关系是否具有稳定性,不仅涉及互相依存度、互相依赖度而且涉及是否具有矛盾对立统一性。即使人与人之间、群体之间互相依存、互相依赖不具有对称性、不具有均衡性,但是具有相互对他者厚德载物的矛盾对立统一性,并且能在相互对他者厚德载物的协和矛盾对立中实现统一性,因此相关各方仍均有生存、发展的机会和空间,都有舒适度,那么共生关系依然具有稳定性,如果反之,便会失去稳定性。对抗冲突、动荡混乱、危机丛生都是不稳定性的表现,其内在的机制是矛盾对立失去统一性的结果。因此在相互对他者厚德载物中使矛盾对立回归统一性是共生关系回归稳定性的前提。人类是在不断地否定这个前提、又不断地创造这个前提的过程中向前推进的,是否定之否定的逻辑演绎过程。
世界所有人的关系乃至国家之间关系未必都存在对称性、均衡性,即使貌似对称、均衡,实际上依然存在各种各样的不对称、不均衡因素,出现矛盾对立同样不可避免。当代国际关系尽管人们要寻求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但是国家之间的不均衡、不对称至今依然普遍存在。为了避免矛盾对立激化为对抗冲突,维护相互关系的稳定性,所以必须关注“三性”(对称性、均衡性、矛盾对立统一性)的关系,必须承认相互之间“和而不同”、相互尊重,互相对他者厚德载物,寻求矛盾对立的统一,以便合作发展、共同发展。
人类社会是在共生关系中发展的,是在互相依存、互相依赖的矛盾对立统一中按不均衡——均衡——不均衡逻辑发展的,既是“和而不同”的存在形式,又是“和实生物”的发展过程。发展是因人按各自的理念均有自强不息、自我实现的内在动力所带来的,因而能不仅在发展中增强生存的实力而且创造出比他者更强的实力、更大的优势。这就是说人自强不息、自我实现带来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均衡,是整个社会的不均衡。对任何人、任何群体、任何国家而言,发展的本质有多重含义。首先,是填补不均衡缺口、短板的途径。中国古人说“长短相形”。人既然是不同的,那么人之间必然各有缺口、短板。人要发展首先要发现与他者不均衡的缺口是什么,他者的短板是什么,要发现社会不均衡的缺口有哪些,社会的短板有哪些。因为发现不均衡的缺口、短板而使发展具有现实性,具有现实目标,从而为寻求自身利益、自我实现提供切入点。这就是说,发展即使不是为了寻求与他者的均衡、寻求社会的均衡,然而客观上也可以使寻求均衡具有可能。国家的发展也是如此,不仅要在国内作比较,发现自己存在哪些短板,而且要经常与他国比较,不能夜郎自大,有比较才有发展。其次,是开发自身潜在优势、寻求潜在利益的途径。人们在发现不均衡缺口的同时,也为发现自身潜在优势提出了需求,这种需求不仅促使自身潜在优势转化为现实优势,而且促使潜在利益转化为现实利益。再次,是创造不均衡。任何个体,无论是单个的人还是单个的群体使自身的潜在优势转化为现实优势,是在与他者的不均衡中显示出来的,即使客观上也能为他者的自我实现提供机会和空间,然而事实上带来的是相互之间不均衡。如果说在历史上人们的利益和权力或许主要靠争夺,要靠“权力转移”,那么在当代条件下,任何个体潜在的优势可开发的空间与维度愈来愈广泛,技术创新、管理创新、市场创新以及社会治理的创新优化可孕育的潜在优势愈来愈巨大,用不到与他者争夺而可创造利益、权力的空间越来越巨大,因此相互之间可能带来的利益、权力的超越与置后的发展不均衡性同样是史无前例的。最后,是均衡与不均衡的矛盾对立统一运动。任何个体,无论是单个的人还是单个的群体的自强不息,将自身的潜在优势转化为现实的优势,将潜在的利益转化为现实的利益,都是在与他者的共生关系中实现的。现实的优势需要以现实的利益来显示,只有获得现实的利益才能增强自身的实力,但是同样只能在与他者的共生关系中实现,因此的必然要求是使他者与自己的发展过程和发展结果的实现相对地具有某种程度的对称性,因此需要相互对他者厚德载物,由此构成需要善于与他者分享利益和权力的逻辑原点,需要共同发展的逻辑原点。例如你发现市场上缺某种商品,意味着市场的不均衡性,于是你寻求生产某种商品来显示你的优势,但是你的优势、你的利益依然是潜在的,还需要有他者为你提供原材料,他者愿意买、有钱买你的商品,总之需要对他者厚德载物,为他者创造条件,包括与他者分享利益和权力,使他者与你具有某种对称性,才能使你的潜在优势、利益转化为现实性。中国坚持改革开放,主动为他国提供自己的短板、缺口,让他国分享改革开放的红利,也让自己获得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当然这种对称性要求同样是均衡性要求。为此,他者同样也会做出类似的努力以获得均衡性。这就意味着发展的过程是从不均衡中发现机会和空间为起点的,经过各自自强不息的努力既带来与他者的不均衡而又需要互相厚德载物,从而与他者获得某种程度的均衡,而他者在不均衡中寻求发展机会和空间所做出的努力,不仅为相互之间的均衡做出了贡献,也同样会带来不均衡。因此发展过程是不均衡——均衡——不均衡的逻辑演绎过程,是均衡与不均衡矛盾对立统一过程。就此而言,尽管均衡与不均衡具有动态性,但是没有这两者的动态性矛盾对立统一就没有发展。
人类社会各种各样的人“和而不同”地存在,首先是因为“不同”之间有底线、有边界,所以才有区别,才有不同,才能区分质的异同性。这似乎是人人明白的事实。然而事实上,在人类社会中还存在着无以计数隐性的底线、边界。这些底线、边界存在于均衡与不均衡、对称与不对称的共生关系之中,因而需要人们对共生关系的底线具有共识,相互承担责任,需要用法律、制度、规则来介定各自的责任、权责共担,否则就会破坏、伤害底线,使相关各方的共生关系失去安全性。因而利益共同体必须是责任共同体、安全共同体。
由于人具有共生性、群体性属性而与他者形成各种各样共生关系,然而在各种各样共生关系中各自的个体性、独立性之间存在毗连区、临界线,构成各种各样共生关系底线,使各自的个体性、独立性得到维护和存续,使相互间依然能显示区别与异质。世界万事万物的发展既然都是在共生关系中实现的,那么各种各样底线的存在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共生关系中底线的无形性、隐性特征因此使人们需要有底线意识、底线思维,避免因底线受到侵蚀而损害共生关系,失去安全性,带来灾祸。“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与福之间存在底线,越过底线使祸与福会发生相互转化。因此“和文化”历来高度重视共生关系的底线意识,提出了各种各样警语。就此而言,“和文化”思维是一种底线思维,是一种忧患思维。人与人之间的共生关系底线,是人各自实现个体性、独立性的逻辑依据,是人各自能自强不息、自我实现的逻辑前提,是社会理性秩序的基本准则,是人与人情感凝聚的信任基础,是相互对他者要厚德载物的基本要求,是人“和而不同”地存在、“和实生物”中发展的基本保障。
由于人均是有意识、有理念、有情感、有各自的自我实现欲望,因而使人的共生关系变化多端、变幻莫测,因而使共生关系底线显示出“钟摆效应”,显现为共生关系底线机制。如果说底线是原则性,那么机制就是灵活性,寻求原则性的方式、途径的多样性,以便在坚守底线原则性基础上适应变化的多样性,这就是机制。共生与矛盾对立、同质与异质、均衡与不均衡、对称与不对称、自由人格与现实规范、个体领域与公共领域、合作与冲突、和平与战争,等等,都是围绕着共生关系底线机制转化的。对于任何人、群体、国家之间关系而言,各种各样共生关系底线机制尽管各自都有自己的特殊性,但均是共生关系底线的存在形式、运转方式及与其他因素的互动关系,其表现在诸多方面。
在共生关系中的相关各方,不管对立多么深刻、冲突多么激烈、战争多么惨烈,任何一方都无法否认自己的共生性、群体性属性,都无法否认与他者形成共生关系的必然性。即使不愿尊重与此他的共生关系底线,那么同样要尊重与彼他的共生关系底线,回避不了,否则对抗冲突依然不可避免。共生关系底线存在于任何时候,存在于与任何行为体的任何关系之中,存在于与任何行为体关系的任何场域之中。共生关系底线的存在性与行为体的强弱、贫富、大小、长幼没有关联性,只与共生关系有关联性。孙悟空能七十二变,能腾云驾雾,能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魔法众多,神通广大,都逃不出如来佛手掌。如来佛手掌是孙悟空的底线。现代资本似乎威力无穷,然而依然逃脱不了社会共生关系的底线掣肘,这也是事实①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本是集体的产物,它只有通过社会许多成员的共同活动,而且归根到底只有通过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活动,才能被运用起来”。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1966年版,第253 页。。任何个人、群体、企业、社会、国家等都是在各种各样共生关系底线基础上存在,都是循着共生关系底线机制变化发展,荣辱、成败、兴衰都是循此派生出来。一个有底线的社会必定是稳定的社会。当代国际社会要成为稳定的社会首先必须是所有行为体相互之间有底线的社会。
人之间有矛盾对立,相互之间的底线被其中一方所否认是常有的事。在奴隶社会,奴隶失去的、也是被奴隶主否认的其作为人的主体性、独立性属性,就此而言,奴隶主与奴隶之间没有底线。尽管这个事实存在数百、千余年,但是奴隶作为人回归其应有的主体性、独立性属性却具有必然性,当然这是奴隶社会灭亡的结果。历史发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自“大航海时代”到来后,欧洲列强在市场经济向海外拓展的过程中,将美洲、非洲、亚洲、澳洲等大片土地沦为自己的殖民地、附属国,使这些地区的众多国家失去了主体性、独立性。这种状况延续了数百年。但是这些权利重新回归到这些国家人民手中同样具有必然性,当然这是殖民主义体系崩溃的结果。历史发展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一个社会内部,或许由于各种各样原因而可能失去众多的共生关系底线,带来各种各样社会混乱,但是使失去的众多共生关系底线回归,重塑社会秩序,不仅是众望所期而且一定会变成现实。一个有底线的秩序必然是稳定的秩序。就此而言,重塑社会秩序就是重塑社会底线;国际社会也不例外,国际关系也不例外。
随着新的社会共生关系的生长,新的共生关系底线会自然形成。社会在变化发展,社会共生关系也在变化发展,旧的共生关系消亡、新的共生关系兴盛都具有必然性,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与生产关系的变革都具有必然性。这种必然性所带来的是新的共生关系底线形成。而认识新的共生关系底线同样是适应新的共生关系的需要。自从“大航海时代”到来后,欧洲列强一方面向海外拓展殖民地,另一方面也需要将市场经济崛起所带来的新的共生关系在欧洲国家之间相互延伸、拓展,然而在相当长的时期里人们并不知道新的共生关系底线是什么,经历了1618年到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慢慢地才搞清楚国家主权原则是新的共生关系底线。正是有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认此原则,从而开启了具有当代意义的国际关系和国际社会的新时代。当代互联网技术的出现为在虚拟空间中拓展人的共生关系开辟了新时代,然而机会与挑战同样并存,就挑战而言,如何认识虚拟空间的共生关系底线,如何在技术上解决防止共生关系底线被破坏,如何认识虚拟空间共生关系底线遭到破坏给实体共生关系可能带来的破坏,都有许多未知的东西。当然在新的共生关系形成后,认识新的共生关系底线显然存在困难,即使认识了但如何转化成人们守住共生关系底线的自觉行动同样要经历一个路漫漫的历史过程。
如果说随着社会发展会产生新的社会共生关系,会形成新的共生关系底线,那么原有的共生关系的变化要使自己适应人的发展需要而不至于被消亡,提升社会共生关系底线则也是一个自然趋向。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随着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社会共生关系也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活动空间的变化,人们活动的条件、要求、需求的变化,社会共生关系的基础也会发生变化,底线的变化是必然的。共生关系存在于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所以关注共生关系底线的变化同样是必要的,否则就会落后于社会发展的现实,带来社会的不满与混乱。
共生关系内在地具有迫使人们选择更合适的共生关系的机制。社会共生关系具有客观性,有其自身的存在机制、发展机制、底线机制的内生性,然而由于人的认识局限性、人的主观能动性的不当行为而未必能提供适合社会共生关系发展的客观逻辑,未必能提供适合社会发展需要的共生关系,包括在当代未必能适应国际关系发展的关系,等等。何况直至今天依然有人并不认为人是共生的、每个人都生活在共生关系之中,并不认为自己要尊重他者生存和发展的底线,思维中没有人的因素而只有物的因素,见物不见人。这种思维的客观背景是人依赖资源作为生存和发展条件的,而资源却具有相对的稀缺性特征,你有我无的情况普遍性存在。资源的相对稀缺性特征固然使人能显示优势,获得利益和权力,然而也会促使人们未必能完全遵循社会共生关系的客观逻辑。但是见物不见人、你的就是我的、贪得无厌却会给共生关系带来障碍、混乱、对抗冲突甚至战争,迫使人类不得不不断地对共生关系做出重新选择。中国古人早就肯定周武王灭殷的合理性,早就指出霸道必亡的合理性。这种一再发生的重新选择,既有单项的要求,例如对存在机制、发展机制、底线机制中某一项作出重新选择,又有对其中的某几项要求,例如对发展机制、底线机制的重新选择,当然也有要求对存在机制、发展机制、底线机制全面做出重新选择。共生关系选择机制是共生关系内在逻辑演绎的自然要求,逻辑演绎不下去了自然要求重新做出选择,人类不得不循之而变为自己的行动。
共生关系选择机制有共生关系内在逻辑演绎的客观要求,人类之所以不得不循之是因为共生关系与人类社会的资源分享关系关联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资源,资源如何分享关系到具体每个人的利益和权力。任何资源,不管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实体的还是虚拟的,原生性还是非原生性的,等等,对任何人、任何国家,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域,在共生关系中都具有相对稀缺性特征,即使创新社会高度发展也不能摆脱这种相对稀缺性特征。在共生关系中资源这种相对稀缺性特性,有各种各样表现,例如古有今无的稀缺性、质量差异的稀缺性、功能不一的稀缺性、新旧不同的稀缺性、需求量与供应量差额的稀缺性、现实的稀缺性与潜在的稀缺性,等等,对每个人而言最终都会转化为我有你无的相对稀缺性。科技创新、制度创新、管理创新等创新活动都是为了开发出更多的潜在的相对稀缺性资源,创造出更多的我有你无的相对稀缺性资源。人与国家都拥有并可以创造出共生关系的相对稀缺性资源,无一例外,因而均拥有利益和权力。由于资源的相对稀缺性使资源成为人、国家的共生关系纽带,在共生关系的互补互利中实现资源的相互分享、实现各自利益和权力的相互分享,而使各自带来发展。在共生关系中分享各自相对稀缺性资源的过程中,在分享各种利益和权力过程中,人、国家才能实现各自的利益和权力。人、国家各自拥有相对稀缺性资源,因而拥有自己的利益和权力,就此而言利益和权力姓“私”。但是任何人、国家拥有或创造的相对稀缺性资源只有在与他者分享的过程中方能转化为自己的利益和权力,因此,任何人、国家的利益和权力都发生于、存在于共生关系之中,是在共生关系中显示出来的;没有共生关系,任何资源便都不具有相对稀缺性,利益与权力不仅没有存在性而且不可能有延伸、拓展性。就此而言,利益和权力姓“共”。对他者的强制性或许也可以获得某种利益、权力,然后“强扭下来的瓜是不甜的”,事实上被强制者并不认可这种权力,其真实性便成为疑问,利益的持续性也难,但因此带来的争斗的不可避免却具有真实性。任何人、国家的利益和权力就其形成途径、存在形式、实现形式而言在本质上都姓“共”,是相关各方在共生关系中各自的贡献度并获得相互认可、尊重的结果。这种利益和权力在本质上姓“共”属性的规定性从根本上不仅为相互之间带来了共同利益、共同安全性,而且决定了任何人的发展必须对他者厚德载物,必须与他者合作发展、共同发展、互利共赢;与他者的相对稀缺性资源的互相分享,自我利益和权利的实现与获得,必须尊重他者的属性平等性和他者的贡献度,坚持公正、合理性原则,使相关各方都有自强不息、自我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机会和空间,都能为可持续地互相分享相对稀缺性资源做出贡献,这也在根本上决定了随着共生关系的变化不得不对共生关系不断地做出新的选择,以便适应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已经变化了的现实,以便适应共生关系已经变化了的现实。
对共生关系做出新的选择,是一种共生关系的调整,是一种共生关系的变革,是一种共生关系的改革。社会要进步、经济要发展都离不开对共生关系做出新的科学、合理选择,需要有新的理念、新的思路、新的举措,需要用新的发展理念引领发展方式和举措,建构新的共生关系。当然,变革共生关系无疑源自于对共生关系现实的认识,然而由于会涉及相关各方的利益和权力,会面临既得者的抗衡,即使因此带来阻力,但是依然不得不为之,因为公正、合理的共生关系是解决各自资源相对稀缺性、实现互补互利的唯一途径,是寻求更大利益和权力的唯一稳定性路径。
这是指遭到破坏的共生关系必然会被修复的机制。共生关系遭到破坏,原因是多样的,例如共生关系中各种各样问题长时段得不到解决,由此发生的系统性、结构性危机而使共生关系遭到破坏,一般来说需要形成新的力量来修复、重塑共生关系。人的共生关系不是单一性的而是多层次、多维度、多侧面的,换句话说人有多少需求就会与他者形成多少共生关系,由此形成的纵向与横向交织的共生关系体系结构网络。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时代,共生关系体系结构网络相对地比较简单,而且发生的系统性、结构性危机相对地比较单一,在中国曾经主要表现为一次又一次的农民起义。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和发展,共生关系体系结构网络变得越来越具有多样性、复杂性。从15—16世纪开始,市场经济越出国境的发展带来了共生性全球体系的生长和发展,带来了共生关系体系结构网络的国内社会与国际社会的互动、联动性,在经济上表现为两种资源与两种市场的互动、联动。这种趋向果然带来了世界的发展和进步,但也逐渐累积起各种结构性、系统性问题。这些问题都产生于共生关系之中,所以问题的治理都是共生关系治理,都只能是所有参与者的共同治理、多元治理。然而当时谁都只知道抢夺更多资源,获得更多财富,比谁掠得殖民地多,比谁占有的势力范围大,不仅分割世界,而且使后起国家面临生存空间的恐惧,这就是说谁也不想、谁也无能解决这些问题,到19世纪中期开始演变为一国又一国内部爆发的危机。虽然首先以经济危机形式表现出来,然而也是各种累积的问题综合作用的结果。因此带来的是欧洲列强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终于在进入20世纪后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虽然在欧洲列强之间的力量结构方面做了某些调整,但是共生性全球体系生长、发展所累积起来的结构性、系统性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整个共生关系体系结构网络依然是破烂不堪,其结果不仅带来了20世纪三十年代的“大危机”,而且带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反击日本军国主义和德意法西斯主义的胜利显示了修复共生性全球体系结构网络的力量崛起,包括和平进步力量的壮大、民族解放运动的不断高涨、殖民主义体系的崩溃,等等。新的力量的出现并带来新的理念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国际社会共生性全球体系结构网络的修复、重塑创造了一定程度的可能。
当然,无论在国内社会中还是在国际社会中,共生关系遭到破坏而被修复的案例也屡见不鲜,但通常都发生在局部性、个别性的场域。例如有的国家之间虽然曾经长期陷入对抗冲突之中,然而结果发现这对谁而言都是无利可图,而修复共生关系或许还有着新的利益诱惑,因此使结束对抗冲突、修复共生关系有了可能。即使发生这种情况也会带来新的理念的产生、合理理念的重申。1648年欧洲相关国家召开威斯特伐利亚和会,确实是因为相关国家因三十年战争而造成了深重灾难,谁都无法继续战争,所以要结束战争、要重塑国家间共生关系,于是确认了国家主权原则,为国家间如何共处提供了新的理念。按此理念,中国逻辑地延伸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仅讲国家间应该如何共处,而且讲如何共生,强调相互性、平等性、和平性,政治与经济关系的统一性,适应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批新兴国家登上历史舞台、重塑国际社会共生关系的需要。
由于各种各样原因,不仅国内社会而且国际社会的共生关系都有可能遭到破坏,然而都存在被修复的可能,根本的原因是人既要生存又要发展。但是共生关系遭到破坏,相关的地区、相关的国家乃至整个国际社会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为修复共生关系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当今世界上一些地区、一些国家至今还在蒙受共生关系遭到破坏而带来的灾难,有的国家至今依然在为加深这些灾难而行动,要实现“浴火重生”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表明“物极必反”并非易事。当然,这也反过来证明不断优化共生关系、避免共生关系结构体系网络出现结构性、体系性障碍的必要性,这也印证了“小病小治,大病难治”的意义。
“和文化”用“和而不同”、“和实生物”揭示了世界万事万物是如何存在、如何发展,用“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揭示了人类社会适应世界存在与发展的基本逻辑。这就是说人类社会发展既遵循“和而不同”、“和实生物”的根本法则又有自己的特殊性,由此形成的人类社会存在机制、发展机制、共生关系的底线机制、共生关系的选择机制、共生关系的修复机制,具有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因此使人类社会能生生息息、绵延持续并且不断获得进步发展。在此过程中,固然有无以计数的为非作歹者,即使尽显出荣华富贵,然而在历史上留下的却是臭名昭著。国家形态尽管古今根本不同,即使在现在也各不相同,然而依赖强权、凭借武力对他国称王称霸,即使成为盛极一时的帝国都依然走出了历史舞台,庞然大物的罗马帝国、奥斯曼帝国等都成了历史故事。随着殖民主义兴起而兴盛起来的大英帝国,固然创造了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然而昔日的“日不落”帝国至今也只能在历史故事中找到足迹。至于妄图以毁灭他国为己任的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和德意法西斯主义势力尽管疯狂地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是最终也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这一切都历史地表明人类自身存在的各种各样机制是不可抗拒的,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这种不可抗拒性面前,历史上发生过的中国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间的战争,欧洲古希腊时期城邦国家间的战争,都只不过是历史的插曲,并不是历史的主流。中国古人早就说“春秋无义战”,不值得多费笔墨口水来讨论,然而古希腊城邦国家间战争至今仍被一些欧美学者视为应对纷争世界的楷模,当年的一些经验仍被当作瑰宝,显然这种努力除了人为地制造身份安全危机尚有价值外,要用来面对当代世界发展的历史趋向是无济于事的。
当代世界发展的历史趋向是,不仅在国内社会中出现了日益增长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需要所有行为体之间相互对他者要厚德载物,寻求社会治理的创新优化,寻求合作、互利、共赢,促进社会的稳定和繁荣,而且在国际社会中出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日益增长,出现了国家之间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日益增长,需要国家之间合作、互利、发展、共赢,寻求共同安全、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因此需要更加关注人类社会的存在机制、发展机制、共生关系的底线机制、共生关系的选择机制、共生关系的修复机制,以便为人类社会创造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他国合理关切,在谋求本国发展中促进各国共同发展,同舟共济,权责共担,增进人类共同利益,避免对抗冲突一再发生、不断持续。
当代世界发展的历史趋向是随“大航海时代”开启国际社会生长的过程而来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逐渐成就的。在“大航海时代”到来以前,尽管早就有世界各地的民众相互往来的记录,在数千年前欧亚非大地上的人们持久不懈地走出了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但是在总体上而言,相互之间是各自“自给自足、闭关自守”。这就是说,在“大航海时代”到来以前,尽管各国内部存在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但是人类社会仅是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类的命运共同体的统称。然而“大航海时代”到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兴盛和发展,因此带来的民族国家命运共同体内部的利益共生关系越出国境的发展并在相互之间建构起纵向与横向交织的利益共生关系网络结构体系,不仅互动、联动而且利益交融、命运与共,逐渐在民族国家命运共同体之间建构起人类命运共同体,并逐渐赋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当代意义。这种趋向尽管是逐渐实现的,然而却使每个国家稳定发展与其他国家稳定发展直接关联起来而且具有互为前提性,逐渐变成“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成春”的互相依赖性,变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互相依赖性,逐渐形成了整体性、共生性发展取向,相互之间需要合作共赢的发展取向。
但是,不得不指出,人的行为、国家的行为都是由理念引领的,要有适应新的历史发展趋向的行为首先要有适应此趋向的理念,要避免相互间的矛盾对立演化为对抗冲突需要有新的理念。然而随着“大航海时代”到来后先后崛起的欧洲列强对新的历史发展趋向却是木纳无知,既不知自己不过是寻求民族独立、建立和建设民族国家历史发展趋向中的一个产物,也不知自己开辟、拓展海外市场是共生性全球体系生长、发展历史趋向的组成部分,更不认为他们的传统理念需要做任何改变,甚至认为已经为他们掠夺世界各地的土地、资源、财富提供了机会,是获取世界霸权的机遇,为争夺欧洲霸权从1618年到1648年连续打了三十年,即使在威斯特伐利亚和会后相互之间的霸权争斗也始终没有停息过,众多的“百年世仇”、“安全困境”折腾着欧洲国家间关系,英国外交因善于在大陆国家之间扮演平衡手角色而闻名,因在世界各地抢占大片的殖民地而似乎成了世界的霸主,然而如何应对共生性全球体系生长、发展过程中累积起来的问题,如经济危机等,却是一窍不通,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许多人都认为这是“秘密外交”惹的祸,打破“秘密外交”、寻求和平的诉求带来对国际关系研究的重视,然而未等搞清楚人性善恶对国际关系的影响,“三十年代大危机”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在半个世纪内,人类社会竟然蒙受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这是没有适应新的历史发展趋向的新理念的沉痛教训。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世界人民反击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反击德意法西斯主义势力的胜利,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为重新修复共生性全球体系、重新修复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机会,使求和平、谋发展的进步力量出现全球性增长,使新兴国家在全球各地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为共生性全球体系、国际关系、国际体系、国际秩序、人类命运共同体赋予新的全球性涵义,因此带来了新的全球发展、全球增长,使全球化概念跃然而出,多极化发展波涛汹涌。但是超级大国、传统大国的理念依然停留在古希腊城邦国家间争斗的水平上,即使不断碰壁、一再失败,仍不断地叨唠着用“修昔底德陷阱”来说事,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寻理由、找根据。即使在日本,右翼势力的观念至今依然沉陷在战前的迷路之中。尽管当今世界的开放性有了巨大发展,但是超级大国对他国的“禁运”、“制裁”、狼群式围猎依然任性,尽管今天世界的制度规则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超级大国不仅不断玩弄制度规则的双重标准、多重标准,把当代的国际秩序搞得乱哄哄的,而且还经常派自己军队到别国家门口耀武扬威。因而世界一直不太平,战争几乎天天不断,各种各样全球性问题在日积月累中增长,许多新兴经济体崛起困难重重,面临着日益增多的风险和挑战。或许人们关注国际体系、国际秩序、国际制度规则、全球治理等都有道理,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有先进、科学理念来引领,所以必须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说清楚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什么,使人们明白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否则逆潮流而动是要碰壁的。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民族国家命运共同体之间在共生关系利益交融发展并赋予体系结构性过程中建构起来的,有自己发展变化的逻辑前提和逻辑演绎的条件和依据。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各个命运共同体相互间整体性、共生性取向与所有行为体的主体性、独立性取向的矛盾对立统一运动使民族国家利益共生关系网络具有体系结构性,并带来了体系结构性的演进。这种利益共生关系的体系结构变化演进使人类当代生存的国际社会根本不同于修昔底德笔下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时代,使人类当代生存的“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①习近平:《顺应时代前进潮流促进世界和平发展——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2013年3月23日。。这种变化演进历史所造就的当代事实需要使国内社会与国际社会之间形成无比广泛、无比深刻的各种各样互为前提的共生关系体系结构在整体上具有均衡性和对称性。
当然,国家之间任何一组互为前提的共生关系,由于相关各方的发展水平、实现能力、实施政策并非均衡、对称,以及受到第三方影响,会给互为前提的结构性利益共生关系带来不均衡、不对称,因此相关各方必须相互尊重、信守底线,尊重相互关系的结构原则、合法原则和协调原则,否则就会发生对抗冲突。因此,国际社会必须寻求利益共生关系网络结构体系总体上的均衡性、对称性,以便为局部的不均衡、不对称提供外部的稳定环境。
当然,尽管当代世界的利益共生关系网络体系结构依然总体上不均衡、不对称,但是并不等于任何一组互为前提的利益共生关系结构性矛盾冲突不可调和,不可能找到共生性底线,不可能按共生性底线原则使矛盾冲突转化为合作共赢。二战后一系列曾经被认为不可调和的利益共生关系、结构性矛盾冲突一个个得到破解,甚至“百年世仇”也被解怨松结,久久存在的“安全困境”也走了出来,即使是不得不这样做但也证明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建设新型国际关系、新型大国关系并不是一种假设。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系列曾经被认为不可调和、你死我活的结构性矛盾、“安全困境”、“百年世仇”得到破解的经验证明,即使涉及权力和利益,相关各方利益共生关系的不均衡、不对称完全可以用发展的办法来应对。相关各方共同做大“蛋糕”,既可以增进各自权力、利益,又可以实现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共同繁荣。由于当代世界的利益共生关系网络结构体系依然是总体上不均衡、不对称,因此需要按命运共同体意识,按共同发展、共同安全理念,在构建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安全共同体的过程中,在更加清晰地确认共生关系底线的过程中,逐渐重构全球治理中不公正、不合理的秩序、制度、规则,逐渐优化全球利益共生关系网络结构体系,逐渐解决由不均衡、不对称体系结构发展所累积起来的各种结构性矛盾,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问题,增进各国利益与共同利益。
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与中国传统“和文化”意识具有同理性,与“和文化”关于世界及人类如何存在、如何发展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具有相似性。中国倡导并遵循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既显示了当代中国的理念与“和文化”理念的一脉相承性,又具有与当代世界和平发展的现实所需要的适应性。当代世界和平发展的现实:一是当今世界是一个共生性全球体系,不是某国独大的霸权体系;二是当代世界各国之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国之间既享受“一荣俱荣”的成果又面临“一损俱损”的挑战,不得不命运与共;三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当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特征,让世界各国依附于某个大国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而言不具质的规定性;四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内在的利益共生关系网络体系结构性,任何国家都只能在利益共生关系网络体系结构均衡性、对称性中求和平谋发展,因此当今的首要任务是促进互联互通,为互联互通清障而不能相反;五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给所有国家提供了创造利益、权力的巨大空间和机会,不仅用不到人们从他者那儿“分配”、“转移”、争夺利益、权力,而且需要用与他国分享利益、权力为自己创造更加巨大的利益、权力。面对当代世界和平发展的现实,任何国家都决不能采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之道,决不能取穷兵黩武、强权独霸之策,决不能玩这边搭台、那边拆台之术,决不能走赢者通吃、零和博弈之路,也不能做拉几个国家到别国家门口寻衅挑事、弄得别国家门口不得安宁的小动作,否则对谁都不会带来好处。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德意法西斯主义势力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浩劫便是前车之鉴。世界人民反击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德意法西斯主义势力的胜利显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强大的生命力和巨大的修复能力,但是付出的代价太巨大。因此,任何国家都必须敬畏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倡导命运共同体意识,在国家之间要采相互尊重、互鉴互学之道,要取合作共赢、共同发展之策,要做相互补台、好事连台之事,要走多元共生、和谐共生、包容共进之路,用建设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发展伙伴关系网络适应人类不断优化利益共生关系网络内在机制的需要,用建设国家之间的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安全共同体适应命运共同体共同发展需要。
“和文化”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产物,是中国历史文化一脉相承性的表达。虽然在历史过程中,中国社会内部存在各种各样与“和文化”理念相悖的价值理念和行为方式,但是就总体而言,“和文化”构成了中国自古至今根本性的文化内核、思维方式、话语体系。
“和文化”虽然植根于中国,然而其所表达的普遍性价值取向,以及关于人类社会发展基本理念的思考,与世界各文明古国的圣贤先哲们关于世界及人类如何存在、如何发展的思考具有相似性。换言之,各自由此形成的逻辑演绎结构体系的认识具有同理性、相通性。因此,由“和文化”演绎出来的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理念具有普遍主义特征,不仅能在世界各地获得认同,促进全球伙伴关系网络的建设,而且其指向国家间关系的处理,旨在促进人类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生长。
新型国际关系理念的核心是合作共赢,其追求个体发展与共同发展、竞争与合作的矛盾对立统一性,与“和文化”追求和而不同与和实生物、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的结合与统一是一致的,都属于共生关系范畴,旨在实现如何共处、如何共生、如何共同获得美好的未来。由此构成的超越个体、群体、国家、组织的共有价值、共同利益,是国际关系良性运行的基石,是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价值导向,承载着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