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与朋友喝茶,他突然说:“我有一个故事,贡献给你。”
他说的,是他年轻时的一次相亲。
那女孩是个黄毛丫头,来相亲都一蹦三跳的,一抬袖子,哗一声,果碟全扫地上了。他忙着收拾,她插不上手,不好意思地咬咬手指。喝了茶又吃饭,饭后又聊了很久。他一直苦苦挣扎着:是现在起身,还是再喝一杯茶,抑或直接问她电话?他始终没问。夜深了,他送女孩回家,从湘江旁经过时,江风好大。女孩看到有人卖烧烤,立刻冲过去买两串,兴冲冲举在手里。他想问她手冷不冷,想脱下外套披给她,却都没有做。女孩一不小心,脚背上沾了一滴烤串上落下的红油。女孩足尖半立,向他示意要纸巾。
说到这儿,朋友突然问我,如果那一刻,他吻下去,会怎么样?热热的、带着少年稚气的嘴唇,贴近她冰凉的、少女馨香的脚背,一定像抓娃娃机的小爪子,会抓出一大串笑声。
我笑起来:“不会怎么样吧,一吻定终身不是你的风格。”
他微一沉吟:“也是。结婚嘛,不就是过日子。可是……跟喜欢的人过日子,比较舒服吧?”又忙摆手,“当然了,我肯定是喜欢我老婆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嘛,但是……”像立意养生的人,一落地就弃绝荤腥,拒绝咸辣,不沾油炸,“真”了一辈子,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不平淡的,也不是“假”。
不必说遗憾或者惆怅。好多年前,他已经给出了选择。但那个没有开放就已消散的吻,始终是他不可逾越的高度,唯一的、不可再来的高潮。
多少中国人,从不曾年轻,就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