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文艺女青年)老了……

2015-02-04 18:28楚风
长江文艺 2015年2期
关键词:女真陆小曼文艺

楚风

女真是我的作者,真名叫张颖,张颖是我大学室友。1981年9月,我们住到一个宿舍相识,三十多年了。她是辽宁鞍山人,从那里考上大学,毕业后回到沈阳,在鸭绿江杂志社工作,以后有些变动,也没出文联作协的范围。《鸭绿江》是辽宁省作协刊物,比《长江文艺》资格还老。我记得她毕业前在这本杂志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我没看过,那时候,我们都面临毕业,各有心思,加上谁也没把发表作品当回事,好像将来会有无数作品闪闪发光。以后很多年,我们常有书信往来,见面却不多,她一直当她的编辑,我却不知道她继续写小说,因为离开大学的日子越长,写诗写小说这个事越来越渺茫。没想到2005年我调到《长江文艺》当编辑,开始编小说,我很茫然。我一直觉得当编辑没啥作为,作者写得好,是人家的事,写得不好,想帮忙也帮不上,(这观点在本编辑部被批判过)。找名作家约稿是最讨巧的办法,但名作家一般都认某个编辑,像我这样的“新手”,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找名家约稿的机会等于零。至于发展新的作者,谈何容易。想从自然来稿中找到好的作者,在几年中能建成自己的队伍,那要点工夫,也要点人和人的缘分。

可是我有张颖啊。结果是,我当文学编辑这些年,每年女真都会给我一个小说,以中篇为主,而她的小说几乎篇篇被转载,常常获奖,她的《岳父大人》,转载得我们都头昏眼花,还卖这个版权那个版权的。我也常常被读者朋友问起,女真是谁啊?这小说太好看了。我太有成就感了,而且还窃喜,这事来得很轻松。她的每篇小说都很有特点,很有味道,我都很喜欢,编她的小说于我是一件快乐的事。因为只有我能看出很多微妙的地方有何来头,会心一笑,这不仅是工作的默契,也是几十年友谊的结果。

因为我一向对她是强打恶要,今年写的第一个中篇小说当然给了我。“我要写一个文艺女青年”,她说,“文艺女青年也是劳动人民的一部分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把文艺女青年当作一个现象提出来写。我也发现文青这个词这些年使用率很高,特别是女文青,作为一类型人群,或者说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很引人注目,我强烈地感觉到她们的存在,比如我可以说出很多代表人物:演电影的有老徐,小王,写小说的有安妮宝贝现在叫庆山的,有安意如,唱歌的有陈绮贞,邵夷贝,她们的作品大有市场,有大量的粉丝,因此有着相当重大的社会影响力。但更重要的是,女文青并不只是高高在上的不可复制的偶像,她们就在生活中大量存在,是公司的小白领,是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编辑部的小编辑 ,是大中小学校里的年轻老师,她们已经有相当的话语权,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举个例子。最近企业界名人董明珠和雷军先是打赌后是掐架,董小姐一棍子打死一排家电企业,波及海尔,于是有一天早上,微博上出现了一条署名“海尔新媒体”的长微博,标题是《阿姨阿姨我们不约哦》,最后还附了一首小诗:

阿姨

一个热衷于打赌的阿姨

她说别人偷了她的东西

她可以自以为是

我们要自以为非

池塘里青蛙在打架

扑咚 扑咚 扑咚

哎哟,读起来,也是醉了。其宣传效果,我感觉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深入人心了。这调调,我敢说不是女文青手笔也是她们的男搭档创作。

女文青作为一类自我意识极强的人群,当然外表是特色鲜明的,上网查一下,对她们外形的描述细致得不得了,穿什么衣服读什么书听什么歌看什么电影去什么地方旅行玩什么特长如何玩法都有标准,段位有不同,追求却是一致的。所以我们想认清这一类人,从外表去发现是相对容易的,但更重要的是,要看清楚她们的精神面貌和精神追求。说到这里,我可以找一个很少人知道的例子,是去年编柏田的《南华录》看来的。话说汤显祖的《牡丹亭》有超多的粉丝。有位叫陈同的少女,读此书不能自拔,在婚礼前死掉了,在书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而这本批注又到了他未婚夫吴吴山手里,这个也算多情的未婚夫留下这本书作纪念。1672年,吴吴山娶了第二任妻子谈则,谈则看了这些评论后,继续在相同的版本上写评语。三年后,谈则死了,又十几年后,吴娶了年经的钱宜,钱姑娘读了前面两位姐姐的评语,十分欣喜,又继续写评语,最后,这本由三个女人共同完成的文学评论在1694年出版了。在这些女子的身上,我能看到她们在精神上强烈的追求。说实在的,我喜欢真正的文艺女青年,嫌弃一心想混入文艺女青年队伍的矫情女青年。女真和我一样。她说:

文艺女青年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当一个社会处处充斥着物质,处处向钱看,还有一些文弱的女子,以文艺的方式崇尚精神,甚至仰望星空,这是社会的幸事。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社会得多么让人绝望。从这种意义上讲,文艺女青年也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一股力量。尽管力量微小。

长期在作家协会、文联工作,由于工作性质,我接触了很多“文艺女青年”,她们中的很多人,自身条件非常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长得漂亮,人也善良,但因为她们特殊的气质,在人群中经常显得与众不同,甚至与社会格格不入。结果是,很多人找不到满意的对象,成为剩女,或者结了婚也很快离异。

我非常理解她们的生存困窘,一直想为她们写点什么,没想好角度。如果用第一人称,容易引起自怜自爱的感觉。后来想到了换个视角,以一个比较世俗的人的眼光来看待她们,就有了眼下的这个中篇。

文艺女青年基本上是抓了一手好牌的人。有的人打得好,可以在各种跟文艺有关的单位担个一官半职;有的人打得稀里哗啦,生活、事业诸多坎坷,老了孤独寂寞。当年的萧红、张爱玲都属于这个范畴。当下的中国女作家女艺术家里,这样的人也不少。

贺绍俊谈女真小说时把她归为都市小说中的家庭小说,写的是家长里短萝卜白菜,“却敞开着家庭的大门,感受着门外的风雨是如何掀动家内的帷帐的。”

看了女真的小说,真为文艺女青年的后半辈子操心。我想起民国时一位著名的文艺女青年,陆小曼,嫁给了徐志摩的陆小曼。苏雪林在1949年见到她时,写下了这些文字:我记得她的脸色,白中泛青,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一口牙齿,脱得精光,也不另镶一副,牙龈也是黑黑的,可见毒瘾很深,不过病容虽这样憔悴,旧时风韵,依稀尚在,款接我们,也颇温和有礼。而当年呢,像陆小曼这样一个窈窕美艳的少妇,既熟娴英文法文,又能登台表演昆曲平剧,又能画点山水花卉,可说是多才多艺,玉貌兰心的人,怎能教人不爱。

陆小曼生当乱世,如此下场,自己再淡定,我们也不忍直视,相比之下,当今的文艺女青年,人生前景大有可能是花团锦簇,可我和女真一样,还是想叮嘱一下小妹妹们,一手好牌,也还得小心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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