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
派两只鸟回乡
梦里我写下父亲的名字,最后一笔挂满
生活的俗事和羁绊。我不得已
在清晨派两只鸟回乡,在父亲沉默的墓前
辗转、鸣叫,并将乳名
化作树上的片片绿叶,回望父爱
在比雾稍微低一点的地方
我请两只鸟燃亮香烛,然后绕着墓地
用叹息与泪珠做为纸钱燃烧
因为鸟儿不能代替我跪下、作揖
我就在它们的羽毛上配制虔诚和孝敬
配制歉疚与惊惶??
两只鸟儿深恐不能表明我的心意
也不征得我的同意,就擅自在树上筑窝
天天,与父亲窃窃私语
村庄是我的源头
村庄渐空,但依然生机无限
活水清澈透明,倒映
童年或前世的蓝天
我在远离村庄的红尘里弄脏了自己
但村庄是我的源头,就像善良的本性
一直冲刷着我。所以我穿着无辜的内衣
外面仍套着羞愧的面料
春雨温润,清洗我的目光
回一次村庄,就像将自己的灵魂
回一次炉,我
又是一块好钢
回家
每一条路通往不同的人家
松柏、竹子和绿草簇拥同样的幸福
庄稼,列队欢迎
我选择熟悉童年的那一条
走向夕阳
触手可及的时光里露水晶莹
亲人们的目光像归巢的鸟语
回一次家
如一尾鱼重新回到水里??
很想见到一头牛
在似曾相识的田野逛了很久,我的心情
也没有拐出伤感。田埂被水泥篡改
庄稼不是我的,很想见到一头牛的愿望
随着一架蜻蜓转到了时间的背面
幸好那只老山羊没有忘记“咩咩咩”的土语
来到他的庭院,我看见夏蝉在开音乐会
几只鸡演绎朴实生活。一碗热茶下肚后
我的笑颜像一头回家的牛
“嘚嘚嘚嘚”地走进温暖??
真正的石头
在街上,石头很容易暴露身份
和脆弱的本质
刻于其上的功利,经不住时光的审察
真正的石头活在山中、泥土中
风雨、阳光是它的养料,白云、月色
是坐在它怀里的甜蜜
真正的石头也不计较棱角
忘忧、忘妒忌,比时间更宁静
草地
这片草地是我曾经的庄稼地
它嗅不嗅得出我的体香我不知道
当我坐下时,它的温存没有剔除我的心疼
一只蟋蟀倒是在用昔日的嗓音歌唱
几片蝶翅的舞蹈也不乏传统意识
曾经咬过我的那只蚂蚁口径也没变
逃遁的毛毛虫一样令我毛骨悚然
我把伤感从坐姿拔高成站立后
发现一只野兔尖起草尖样的耳朵在啃噬
令我更加痛苦的是,这些草们
竟然集体踮高脚尖,为啃噬它们的野兔
做温润而翠嫩的掩护
母亲的石磨
我记得母亲的石磨,站在我童年的堂屋
与她的年轻很近,与春雷和鸟鸣很近
收工的间歇,滚圆的豌豆
在母亲的气力与石磨的较量下经过箩筛
成为听话的、又白又嫩的豌豆凉粉
随风而长的炊烟,拔高石磨的知名度
成为青黄不接的荒月里母亲最慈祥的皱纹
家一样单薄却厚重的石磨啊,粘满了
母亲的寂寞与爱,粘满了我见风而长的童年
后来母亲的石磨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成为老屋的柱石,守望母亲的岁月与白发
它的齿轮秃一颗,母亲的牙齿就脱一颗
但老屋不老,石磨就不会老,母亲也不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