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娟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第一研究部,北京 100080)
党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与作用的认识演变
刘慧娟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第一研究部,北京 100080)
遵义会议在党的历史上具有伟大的转折意义。而在不同历史时期,党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和作用的认识是不断变化、发展的,从长征时期简单、直观的认识,到延安整风时期的重新把握与定位,从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新思考,到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新发展,党对遵义会议的认识逐步深刻、全面。这个演变过程,既反映出党对历史发展规律和历史发展方向的思考不断深化,也反映了党对自身历史的认识、把握与运用不断成熟。
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作用;认识演变
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上一次伟大的转折。然而,党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与作用的认识并非一步到位,而是在时间与实践的检验中不断发展并日益深入、全面。过去对这一认识的演变过程鲜少论述,本文即由此出发,考察党对遵义会议历史定位的形成、演变之脉络。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在遵义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后形成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决议体现了遵义会议的成果,从中可以看到,遵义会议彻底纠正了第五次反“围剿”及长征初期的军事路线错误。在肯定“党中央的政治路线无疑义的是正确的”前提下,会议分析指出不能粉碎敌人第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是军事领导上的单纯防御路线,其实质是一种具体的右倾机会主义的表现。因此,会议号召全党“反对一切张惶失措与悲观失望的右倾机会主义,首先反对单纯防御路线”。[1](P66)此外,会议批评了军委“个人所包办”的极端恶劣的领导方式,指出书记处政治局对军委的领导不够,提出彻底纠正过去军事领导上所犯的错误,并改善军委领导方式。[1](P63,64)遵义会议决议是党在各个历史时期认识遵义会议历史地位和作用的基本依据。
遵义会议决议通过后,毛泽东、张闻天、陈云先后到各军团干部会上作了传达。1935年2 月10日,张闻天在军委纵队干部会议上传达了遵义会议决议后,会议作出决议案,表示:“一致拥护中央政治局的决议”。认为“反对以右倾机会主义为根据的单纯防御路线,总结反对五次‘围剿'的经验,正是为着求得军事上、战略战术上的正确领导,以胜利的战斗完成创造新苏区的任务”。坚信“在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的正确领导下,一定能最大的提高全体党员与红色战士的积极性,取得战争与创造新苏区的胜利”。[2]这个决议案说明,遵义会议决议刚通过时,党和红军的干部们对遵义会议的认识是:1.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正确纠正了过去军事指挥上的单纯防御路线错误。2.在遵义会议后的中央政治局正确领导下,党和红军一定能够不断取得新胜利。
1935年9月,陈云奉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命令到达莫斯科,10月15日向共产国际汇报了红军长征的具体情况。他的口头汇报被记录整理为 《关于红军长征和遵义会议情况的报告》。①原标题为《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书记处会议(1935年10月15日)史平同志的报告》,目前所见是陈云报告的俄文记录稿。此外,还有一份书面材料《(乙)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②以前认为是陈云在遵义会议后为向中央纵队传达会议情况而写,以《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为题收入《遵义会议文献》《陈云文选》《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等。后经有关学者考证,认为是陈云向共产国际汇报的书面材料。根据《提纲》的档案来源与具体内容,笔者也认同这一说法。有关主要研究文章见费侃如:《〈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形成时间再研究》,《党史研究与教学》1991年第2期;齐得平、田逢禄、耿仲琳:《陈云〈(乙)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手稿考》,《党史研究资料》2003年第6期等。
陈云是遵义会议的参加者,又是负责传达会议决议的三位中央政治局常委之一,因此,他在这两份汇报材料中对遵义会议的认识,无疑代表了当时中共党内对遵义会议的认识水平。从中可以看到,此时结合遵义会议后一系列的变化,党对遵义会议的认识在会议决议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指出遵义会议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建立了新的党中央领导班子。并对新的党中央领导班子予以高度评价,认为中国共产党已经成熟了。
遵义会议决议未涉及改组中央领导机构的内容,陈云在向共产国际的报告中明确指出:遵义会议 “建立了坚强的领导班子来取代过去的领导人。党对军队的领导加强了。我们撤换了‘靠铅笔指挥的战略家',推选毛泽东同志担任领导”。[3](P354)具体为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取消“三人团”,由最高军事首长朱德、周恩来为军事指挥者,周恩来是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毛泽东为周恩来的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4](P42)陈云还认为,遵义会议后,中国共产党“真正成熟起来了,尤其是党的领导人成熟了”。“党能够而且善于灵活、正确地领导国内战争。像毛泽东、朱德等军事领导人已经成熟起来。”像陈独秀、李立三、瞿秋白犯右和“左”倾错误需要共产国际出面纠正的情况,再也不会有了,中国共产党“在新的情况下能够自己提出新的任务”。[3](P370,377)
对新的党中央领导机构的肯定,直接影响到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的评价,以及对毛泽东领袖地位的认可。国际执委会书记处书记曼努伊尔斯基听完陈云的发言后说:“我们看到了一个确实在中国成长为一支巨大力量的生气勃勃的党。”[5](P57)而陈云汇报后,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将其口头报告整理成《英勇的西征》一文,在《共产国际》中国革命问题专号上发表,署名施平。这等于默认了遵义会议改组中央领导机构的做法。1935年12月13日,哈马丹在苏联《真理报》发表《中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6](P532-537)肯定宣传了毛泽东的领袖地位。
二是指出军事指挥在党的总的政治路线中的重要作用。
遵义会议决议肯定党中央的总的政治路线是正确的。陈云的报告虽然认为“扩大会议认为当时党的总的政治路线一般的是正确的”,但同时又指出:“因为国内战争中军事指挥是党的总的政治路线的一个主要部分,我们党正是由于军事指挥上在这个时期以及西征中是基本上错误的”,因此没有完成保卫中央苏区、顺利粉碎第五次 “围剿”和中央红军实现战略转移的任务。[4](P36)陈云这段话和遵义会议决议有一定区别。遵义会议决议认为博古的错误“不是整个政治路线的错误,而是部分的严重的政治错误。但这一错误如果坚持下去,发展下去,则必然会走到整个政治路线的错误”。[1](P64)可见,陈云的报告认为博古犯了党的总的政治路线主要部分的错误。
肯定总的政治路线,在军事决定一切、而党内大部分人又没有认识到政治路线出了问题的情况下,对争取党内团结、赢得长征胜利有重要作用。当时“如果提出王明等人的政治路线也是错误的,会使党内受到过分的震动,引起大的争论,对打仗非常不利”。[7](P159)“追敌在后,关键时刻只能集中力量先解决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7](P113)而开展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单纯防御军事路线斗争,不仅扭转了长征的战局,而且对于鼓舞战士们的斗志,纠正当时由于系列军事失利而在党和军队的普通干部中存在的消极、悲观情绪,都具有积极意义。
三是强调遵义会议促进了党内团结,增强了党和军委的威信。
遵义会议是正确开展党内斗争的典范,是一个民主的会议、团结的会议。会议从党的事业出发,对事不对人,既纠正了军事指挥上的错误,又不是将这些犯了错误的同志一棒子打死,而是团结他们共同工作。遵义会议取消了“三人团”。2月5日转战到川黔滇交界的“鸡鸣三省”的村子时,张闻天代替博古负中央总的责任。然而,博古仍是中央常委,并任红军总政治部代理主任。在此后的长征中,博古还是发挥了积极作用。陈云的报告指出:遵义会议“对于军事领导上错误的纠正,不是党内的分歧,相反的更加团结,使军事领导走上正确的道路,使党与军委的威信更加提高”。[4](P41-42)强调遵义会议是一个团结的会议,这是陈云对其历史作用的一个重要认识。
长征时期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与作用的认识,在国内而言,对于中央红军以及红二方面军的长征军事战略产生了积极影响,为鼓舞士气、赢得长征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在国际而言,陈云汇报之前,共产国际和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根本不知道遵义会议,更不知道这个会议起到了扭转长征被动局面的重要作用。陈云的汇报及其认识,进一步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在共产国际的良好影响。
遵义会议没有提出政治路线的错误,而是着重解决了军事路线问题以及部分组织路线问题,但是,由于“国内战争中军事指挥是党的总的政治路线的一个主要的部分”,[4](P36)因此,军事路线的纠正也意味着政治路线的主要部分得到了纠正。而从遵义会议之后一个较长历史时段来看,遵义会议在具体的实践中确实达到了逐步解决政治路线的效果。但对政治路线的认识,由于党内整体政治理论水平不高且严重不平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全党并未在过去认识上形成突破性的共识。直到延安整风运动之后,这一现象才有了根本性改变。
抗战时期开展的延安整风运动,深刻批判了“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教育全党学会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研究和解决中国革命的实际问题。由此在新的理论高度,对遵义会议的历史地位和作用有了突破性的认识发展。这突出表现在对遵义会议前主要错误的认定,由右倾机会主义的军事防御路线,转变为“左”倾教条主义的政治路线。
遵义会议未指出政治路线的错误,直接影响到了对当时错误军事路线实质的判定。在“左”倾政治路线统治全党的全局下,局部某个问题也可能存在右的错误。长征初期的军事特征就明显表现出右的特征,比如消极避战、逃跑主义、保守主义,这些实质是在“左”倾教条主义路线下的右倾机会主义现象,在当时却不可能从“左”的方面去认识。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未对政治路线进行彻底清理,因此只能就一些表面现象进行分析。而党内长期存在的宁“左”勿右的思想倾向,使得批右比批“左”更容易被一般人所接受。近代中国被称为小资产阶级的汪洋大海,中共党员的成分也一直以小资产阶级为主,这成为党内非无产阶级思想滋长的社会基础,这种思想往往以“左”的面目出现。中共自成立以来,民主革命时期的多次反倾向斗争均表现为反右,甚至把一些“左”的错误指责为右倾,最典型的就是把“立三路线”归结为右的错误。①1930年9月,六届三中全会认为李立三“犯了些冒险主义的与左倾关门主义的错误(仅仅是策略上的错误)”,但随后12月12日至15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在莫斯科召开扩大会议,把李立三“左”倾错误说成实质上是右的错误。张闻天在整风笔记中谈到自己在长征前即乱打右倾机会主义。因为如果不严肃批评右倾,就会被批评为同情右倾。“左”是革命的,右是投降的,左比右好;甚至认为犯“左”倾错误是方法问题,犯右倾错误是立场问题。党内这种宁“左”勿右的思想惯性,无疑会引导人们把主要问题归结为右的错误。
因此,《决议》虽然也批评了一些“左”的现象,如“以为红军行动积极化,便是使他经常的不停止的打仗而不应注重休息训练”,“主力还未充实就去建立许多新的师团单位”,“拿全无教育训练又无战斗经验的新兵师团去单独作战”,“无代价的拼命主义”,“对自己胜利过分估计与对敌人力量估计不足所产生的冒险主义”,[7](P13-14)但这些现象都被归纳在右倾机会主义的单纯防御军事路线之下。
毛泽东较早认识到了遵义会议所纠正的是“左”的错误而非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他在1936年指出:“在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的‘左'倾机会主义,这个错误使得土地革命战争受到了极端严重的损失,得到了在第五次反‘围剿'中不能战胜敌人反而丧失了根据地削弱了红军的结果。这个错误是在一九三五年一月扩大的中央政治局的遵义会议时纠正过来了。”[8](P185)1938年再次指出:“遵义会议纠正了在第五次反 ‘围剿'斗争中所犯的‘左'倾机会主义性质的严重的原则错误。”[9](P530)但是并没有将此上升至路线错误。直到1940年12月4日,他才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提出:“遵义会议决议只说那时是军事上的错误,没有说是路线上的错误,实际上是路线上的错误,遵义会议的决议须有些修改。”[10](P191)张闻天却表示:在苏维埃后期虽然因反对立三路线不彻底又犯了“左”的错误,但当时还是进行了艰苦的斗争的,还是为马列主义而奋斗的,路线上并没有错。随后12月25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也有同志不同意提苏维埃运动后期的错误是路线错误,认为只是策略错误。对此,胡乔木回忆:“但是即使在党的高级干部中,在1941年,也还有一些人对这条‘左'倾错误路线缺乏正确的认识,甚至根本否认有过这么一条错误路线。在这样一种思想状态下,要成功地召开七大是不可能的。为了确保七大开得成功,毛主席认为有必要首先在党的高级干部中开展一个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的活动,以提高高级干部的路线觉悟,统一全党的认识。”[10](P176)
延安整风运动之后,全党确立了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确立了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原则。在此基础上,再回过头来考察第五次反“围剿”以及长征初期的军事错误,就很容易透过表象抓住实质了。无论是表现为右倾机会主义的消极避战、保守主义,还是带有“左”倾色彩的冒险主义和拼命主义,其根本原因在于脱离实际作战条件和环境而固守教条。朱德说:“军事上的教条主义,伴随着其他方面的教条主义,使革命受到严重损失。直到遵义会议,在毛主席领导下,才结束了错误路线的领导。”[7](P64)张闻天说:“当时路线是错误的。政治方面是‘左'倾机会主义,策略是盲动的。军事方面是冒险主义(打大的中心城市、单纯防御等)。组织上是宗派主义……思想上是主观主义与教条主义……我们的错误路线不破产,毛主席的正确路线便不能显示出来。”[11](P314)任弼时说:“四中全会后的政治路线比立三路线更‘左',是更高明的教条主义,是主观主义的充分发展。”[12](P470)邓小平指出:“我党自从一九三五年一月遵义会议之后,在以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下,彻底克服了党内‘左'右倾机会主义。”[7](P83)党内高级干部形成共识,普通干部也普遍认识到了遵义会议前的错误政治路线。由此,对遵义会议的认识发生重大改变,遵义会议所纠正的,不再是右倾机会主义的军事防御路线,而是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政治路线。
在这样的认识基础上,《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作出结论:“犯教条主义错误的同志们披着‘马列主义理论'的外衣,仗着六届四中全会所造成的政治声势和组织声势,使第三次‘左'倾路线在党内统治四年之久”,遵义会议“胜利地结束了‘左'倾路线在党中央的统治”,遵义会议后,“‘左'倾路线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都被逐渐克服了”。[13](P21-22)“遵义会议集中全力纠正了当时具有决定意义的军事上和组织上的错误,是完全正确的。”“遵义会议后,党中央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的政治路线,是完全正确的。”[13](P21)
由于遵义会议后正确政治路线的逐步确立是在毛泽东领导下才得以实现的,因此,遵义会议确立毛泽东领导地位的重大意义也得到空前凸显。《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于是广大的反对‘左'倾路线的干部和党员,都在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下团结起来,因而在一九三五年一月,在毛泽东同志所领导的在贵州省遵义城召开的扩大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得以胜利地结束了‘左'倾路线在党中央的统治,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党。”“这次会议开始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央的新的领导,是中国党内最具有历史意义的转变。”[13](P21)将毛泽东领导地位的确立视为遵义会议最大的成果。
遵义会议克服了错误的政治路线的统治,而逐步确立了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政治路线的领导,这使其超越了一般的重要的党的会议,成为党从挫折走向胜利的一个重要历史节点。《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高度评价:“也正是由于这一转变,我们党才能够胜利地结束了长征,在长征的极端艰险的条件下保存了并锻炼了党和红军的基干,胜利地克服了坚持退却逃跑并实行成立第二党的张国焘路线,挽救了‘左'倾路线所造成的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危机,正确地领导了一九三五年的‘一二·九'救亡运动,正确地解决了一九三六年的西安事变,组织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推动了神圣的抗日战争的爆发。”[13](P21-22)几乎将遵义会议视为党在此后所有革命成果的历史起点。同时,突出遵义会议在关键时刻挽救党的历史作用。“遵义会议在军事问题上作了彻底的斗争,就起到了挽救党、挽救中国革命的关键性作用。”[14](P169)“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党”,[13](P21)“在我党历史上有决定转变的意义”。[15](P79)毛泽东在党的七大作关于选举问题的讲话时说:“中国党历史上有两个重要关键的会议。一次是三五年一月的遵义会议,一次是三八年的六中全会。”[4](P62)遵义会议的历史地位得到了显著增强。
延安整风通过对遵义会议的重新认识与定位,使全党深刻认识到了教条主义的危险性,在党内形成了警惕“左”倾教条主义危害的思想共识。更重要的,由此统一了全党思想,使全党紧密团结在以毛泽东为正确路线代表的党中央周围,起到了巩固党、巩固毛泽东领袖地位的重要作用。
新中国成立后,面对国内落后且薄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性的经济基础,国外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的孤立、封锁,中国一边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在苏联的援助下,依靠全国人民的艰苦奋斗,在短短几年内建立了国家工业化的基础,实现了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历史性转变。然而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逐步扩展到现实的国家利益范围,中苏两国关系也迅速恶化。1960年苏联单方面决定全部召回在华苏联专家,撕毁对华援助合同,使中国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加剧了国内的经济困难。
对此,党开始全面总结自中共成立以来同共产国际、苏联打交道的经验教训,而遵义会议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遵义会议前,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中共自成立以来都在共产国际的干预下改组中央领导机构,在路线方针等重大问题的决策上也听从共产国际的指示,将共产国际决议和俄国革命经验神圣化,这给中国早期革命带来了巨大的帮助,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巨大损失。这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照搬苏联模式的经验教训有类似之处。毛泽东说:建国头八年,因为中国没有经验,“在经济建设方面,我们只得照抄苏联”,“自己的创造性很少。这在当时是完全必要的,同时又是一个缺点,缺乏创造性,缺乏独立自主的能力。”[16](P831)可以说,苏联的援助与建设模式曾经给新中国的建设带来了巨大的帮助和指导,但同时也产生了不从中国实际出发、照抄照搬苏联经验的负面影响,这种负面影响因中苏关系恶化更加凸显。在相似的历史困境面前,总结和吸取遵义会议的历史经验就显得尤为可贵。
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在没有共产国际的干涉下、独立自主解决自身重大问题的开始。由于长征中与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中共第一次在没有得到共产国际的同意下召开了遵义会议,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纠正了错误的军事指挥,改组了经共产国际同意的六届五中全会的中央政治局,并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正确的政策、路线和方针。这是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独立解决自身问题的开始,具有鲜明的独立自主的特征。遵义会议之后,抗日战争时期的抗日统一战线亦坚持了独立自主原则。然而考虑到当时中共与共产国际、苏联的关系,不便特别突出独立自主这一问题。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苏关系恶化之后,中国在独立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过程中,通过全面总结历史经验和教训,从理论和实践层面深刻认识到了独立自主这一重大原则、精神的巨大价值。遵义会议得到重新审视,原本就蕴含在遵义会议中的独立自主精神也得到发掘和突显。20世纪60年代,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党内高层人士反复强调遵义会议所蕴含的独立自主精神。毛泽东在会见外宾时多次谈到:“我们是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真理结合本国现实情况的。这一点,我想是适用于一切国家的。……我们犯过教条主义的错误。结果,南方的根据地全部丢失,经过万里长征,三十万军队剩下不到三万人。这是不根据本国情况,机械搬用别国经验的结果。”[17](P56)“在长征途中的遵义会议上,才开始批评这些错误,改变路线,领导机构才独立考虑自己的问题。”[18](P51)“真正懂得独立自主是从遵义会议开始的。这次会议批判了教条主义。教条主义者说苏联一切都对,不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19](P55)“我们得到一条经验,任何一个党的纲领或文件,只能由本国党来决定,不能由外国党决定。……以后我们独立自主。”[20](P55)独立自主这一重大原则发展成为遵义会议的重要特征之一。
遵义会议所体现的独立自主探索中国民主革命运动道路的历史经验,成功地激励着中国独立自主地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中共从1958年开始,确立了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的建设方针。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成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最响亮的口号,依靠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中国在完全或基本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战胜了经济困难,建立起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尖端科学技术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积累了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经验,为当代中国发展进步奠定了坚实基础。
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对遵义会议独立自主精神的认识与发掘,是围绕时代主题、总结历史经验所得出的新思考。由此,党对遵义会议历史作用的认识也上升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
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实现了建国以来党的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在改革开放的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国探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道路,如同长征一样,面临着极其艰难困苦的环境和艰巨复杂的任务,被喻为新时代下的长征。而回顾历史,深入挖掘与阐述遵义会议的历史价值成为现实的迫切需求,中共对遵义会议的关注和重视也提升到新的高度,继1985年中央第一次召开遵义会议五十周年纪念会之后,每隔十年都会举行长征和遵义会议相关纪念活动。从党的权威文件与重大纪念活动的领导讲话中,可以看到党对遵义会议的认识在既有基础上进一步发展。
第一,强调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的伟大转折。新中国成立前党内多认为遵义会议具有“转变”意义。1972年6月10日,周恩来曾在中央召集的一次会议上讲话指出:“由于毛主席拨转了航向,使中国革命在惊涛骇浪中得以转危为安,转败为胜。这是中国革命历史中的伟大转折点。”[21](P58)但这一提法并没有写入党的重要文件之中。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遵义会议的历史伟大转折意义得以突出强调。《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遵义会议“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13](P58-59)江泽民指出遵义会议 “具有划时代意义”,[22]胡锦涛强调“红军长征从被动到主动、踏上胜利道路,转折点是遵义会议”。[23]“这是我们党的历史上一次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24]从“党内最具有历史意义的转变”到“生死攸关的转折点”,是改革开放后党站在时代的高度,全面回顾革命、建设、改革的历史所形成的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与作用新的认识。强调遵义会议在党的历史上伟大转折的意义,说明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党领导的革命、建设、改革事业是艰巨的、复杂的,是在不断探索中前进的,遇到失败、挫折也是必然的,但党代表的是中国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是正义的事业,终究能够纠正自己的错误,找到正确的道路,不但能够取得民主革命的胜利,而且也能够取得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胜利,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第二,强调遵义会议是坚持从实际出发、独立自主走中国道路的开始。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强调独立自主,是在中苏关系恶化、帝国主义对中国实行封锁的大背景下,其意在摆脱苏联的干涉、破除对苏联模式的迷信,主要依靠中国自己的力量建设社会主义,因此,独立自主往往与自力更生并提。而在“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想占据主导的情况下,对独立自主的强调产生了“左”的偏差,以至走上了闭关自守的道路。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后,邓小平仍然强调:“中国的事情要按照中国的情况来办,要依靠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办。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们的立足点。”[25](P3)但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需要广泛吸收世界文明的一切成果,需要同各资本主义国家打交道,引进外国先进技术、设备和资金。在各国不同发展道路的冲击下、在各种思潮的侵染下,强调独立自主有了新的内涵,更偏重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坚持走中国自己的道路。正如习近平所说:“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民族、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通过依赖外部力量、跟在他人后面亦步亦趋实现强大和振兴。”“不论过去、现在和将来,我们都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坚持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26]这一内涵也体现在对遵义会议的认识上。1985年杨尚昆在中央召开的遵义会议50周年纪念会上发言说:“遵义会议的更深远的意义,还在于使我们的党,首先是实行正确路线的核心领导人员,开始认识到:中国的革命,必须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指导下,走自己的道路。”[27]胡锦涛在纪念遵义会议6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强调:“遵义会议最重要的历史贡献,就是开始在全党范围确立了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结合起来,独立自主地解决中国革命重大问题的基本原则和方针。”[24]江泽民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的大会上指出,通过遵义会议,“我们党首先是中央领导集体开始自觉地认识到,只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结合起来,独立自主地解决中国革命的重大问题,才能把革命事业引向胜利”。[22]独立自主以实事求是为前提,体现了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认识的深化。
第三,强调遵义会议开始形成了成熟的党的领导集体。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由于党内民主和国家政治社会生活的民主没有能够制度化、法律化,使得党内个人专断和个人崇拜现象滋长,到“文化大革命”时期发展至顶峰,削弱和破坏了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集体领导原则和民主集中制,对遵义会议中毛泽东的个人作用过分强调,甚至到夸大地步。新时期在总结正反两方面经验的基础上,开始谈及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其他同志在遵义会议中所起的积极作用,肯定遵义会议所体现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尤其强调遵义会议开始形成了成熟的党的领导集体。伍修权认为遵义会议体现了党内民主作风,“博古同志虽然是会上主要批判对象之一”,“他主持会议,却不利用职权压制不同意见,表现了一定的民主作风和磊落态度。”[28]杨尚昆指出:“恩来同志和毛泽东同志的亲密合作,开始于遵义会议前后,这正是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转折点。”“恩来同志在遵义会议期间所作的努力,起到了别人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共产党人几经挫折和失败,经过遵义会议这一重大历史转折,才逐步形成了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正确的领导集体。”[29]邓小平则多次谈及:“作为中央领导,可以说一九三五年一月遵义会议确立了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中央领导时,就成熟了”;[30](P84)“从毛刘周朱开始,中国共产党才真正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成熟的领导集体。以前的领导都是很不稳定,也很不成熟的。从陈独秀起,一直到遵义会议,没有一届是真正成熟的。……我们党的历史上,真正形成成熟的领导,是从毛刘周朱这一代开始。”[25](P298)“在历史上,遵义会议以前,我们的党没有形成过一个成熟的党中央。”“我们党的领导集体,是从遵义会议开始逐步形成的,也就是毛刘周朱和任弼时同志。”[25](P309)胡锦涛指出:遵义会议“开始从根本上改变党内生活不正常的状况,为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确立正确的领导制度和维护党的团结统一提供了宝贵的经验”。[24]对遵义会议开始形成领导集体及其体现的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强调,是基于对十年动乱历史经验的深刻总结,意味着对遵义会议历史地位与作用认识的升华。
党在不同时期对遵义会议认识的不断发展,既反映出党对历史发展规律和历史发展方向的思考不断深化,也反映了在发展变化的现实环境下党对自身历史的认识、把握与运用不断成熟。了解这一过程,对于我们进一步认识遵义会议的伟大作用和深远影响,对于我们深入研究党的历史,正确运用和借鉴党的历史经验为现实服务,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1]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的决议(1935年2月8日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C]//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军委纵队党的干部会议决议案[N].红星,1935(10)-02-19.
[3]陈云.关于红军长征和遵义会议情况的报告(1935年10月15日)[C]//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4]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遵义会议文献[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5]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苏维埃运动(1931-1937):第15卷[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
[6]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第2辑(1927-1937)[C].成都: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
[7]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C].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8]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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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胡乔木回忆毛泽东[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11]张闻天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1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任弼时传[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人民出版社,1994.
[13]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C]//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14]陆定一1944年在延安中央党校对二、四部学员作的报告[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15]张闻天.从福建事变到遵义会议(1943年12月16日)[C]//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央档案馆,编.遵义会议文献.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16]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7]毛泽东1962年9月30日同外宾的谈话[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18]毛泽东1963年4月17日同外宾的谈话[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19]毛泽东1963年9月3日同外宾的谈话[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20]毛泽东1964年3月23日同外宾的谈话[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21]周恩来1972年6月10日在中央召集的一次会议上的讲话[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22]江泽民.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六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1996-10-23.
[23]胡锦涛.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06-10-23.
[24]胡锦涛.在纪念遵义会议6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1995-01-18.
[25]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6]习近平.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3-12-27.
[27]杨尚昆.在遵义会议五十周年纪念会上的讲话 [N].人民日报,1985-01-18.
[28]伍修权.生死攸关的历史转折——回忆遵义会议的前前后后[M]//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红军长征·回忆史料(1).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
[29]杨尚昆.相识相知五十年——我所了解的恩来同志[J].新华月报,1998,(3).
[30]邓小平1965年6月同亚洲一位共产党领导人的谈话 [C]//吴德坤,主编.遵义会议资料汇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郭彦英]
The Party's Deeper Understanding about the Zunyi Meeting'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LIU Hui-juan
(The First Research Department,Party History Research Center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Beijing 100080,China)
The Zunyi Meeting has been viewed as an important milestone in the history of the China Communist Party.During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the party's understanding about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Zunyi Meeting became deepened and profound,changing from a general idea during the Long March to a deeper understanding during Yan'an Rectification,from a new thinking during the socialist construction to a great leap during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Those changes reflected the party's deeper understanding about its experience in governing and historical achievements.
the Zunyi Meeting;historical significance;effect;a deeper understanding
D231
A
1674-0955(2015)05-0102-08
2015-04-28
刘慧娟 (1981-),女,湖南蓝山人,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助理研究员。